第17章 ☆、拾捌
回到府裏的時候,日已上中天。
院子裏的紅梅樹上皆是積雪,一樹梅花一樹雪,風過,雪屑細細密密,落在臉頰上點點沁涼。
她停住腳步看着立在院中等她的人,只覺得那抹優雅溫潤的笑容猶如春光一般明媚。
“找我有事?”花月滿挑了挑眉,笑了。
“我姊姊……想見你哥最後一面。”
“……”
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
豈不知,紅塵冉冉,有時,一眼就是一生。
蘇挽歌還記得那一日春日光暈下,有青年縱馬而來,鴉發清爽梳于腦後,劍眉飛鬓,英俊冷毅的面龐,恍若天神降塵耀眼不可方目。
然那并不是他們初見……
他們初見……太久了,久到已經記不清具體如何。
她只依稀記得,那時候,她也是南逃的百姓之一,那時她還不姓蘇,阿母是與阿爹私奔逃往邺城的。蘇家書香門第,蘇爺爺不喜歡武将,所以也不喜歡阿爹,遂阿母離家後,再也不提蘇家。
花不識将軍是阿爹生前最欽佩之人,一直無緣得見。
但屠城那一夜,她見到了。雖然只是一眼而已。
阿母語聲哽咽地将她推上牛車,眼中雖閃着淚光,臉上卻滿是笑,她說:晚晚(乳名),你阿爹是英雄!
接下來,就是她一生最艱苦的一段跋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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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母嬌生慣養,後來嫁給阿爹,阿爹也未曾讓她受過一份苦,哪裏吃得消逃難似的旅程?更何況還要照顧她……
阿母病倒了,有猥瑣之徒上前糾纏,說若她肯委身,便盡力救她母親。
她哪裏見過如此境遇,只顧得惶恐向四處張望,麻木的流民如避瘟疫般四散,無人肯出手救她。
就在她絕望之時,一個天籁般的童音在破廟門外響起。
“哥哥,救救那個姐姐吧!”
逆光中,一個少年懷抱着個孩子緩緩走進來。
少年衣衫略顯褴褛,勾勒出他略顯清瘦的身材,遮掩不住的沉穩內斂的性子,仿佛兮若輕雲之蔽月,飄搖兮若流風之回雪。
“你……你要做什麽?不要多管閑事!”猥瑣的男子似曾在他身上吃過苦頭,見他過來,一臉緊張的模樣。
卻見少年微微一側頭,額前過眉的幾縷短發下那雙墨色眼眸若隐若現,仿佛煙水籠罩着寒露,那虛渺而入骨的冷,好像可以将冬夜的寒雪霜露凝結到人的骨髓裏去。
“我手上人命太多,但不介意多這一條。”
他那冷若冰霜的面孔,若隐若現的騰騰的殺氣,從容不迫的态度,以及那高貴淡漠的冷凝氣質都如同王者般不怒自威。
那人即使不甘心,奈何不敢在冷閻王面前作祟,只得悻悻地離開。
她出神看着那少年,感恩之言未出口,卻聽得少年又清冷冷地道:“我不是幫你,只是不想讓小
滿看見這污穢之景。”
末了,又似不耐煩地道;“你母親得了痨症,治不好了。不想死,就別再靠近她。”
……
後來,她抱着阿母的骨灰一路跟着他回到帝都,回到蘇家。
這人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只對妹妹露出溫和的笑顏,但他其實并不冷酷,一路上受他看似不經意的照顧頗多,但始終還是不知道他叫什麽。
只那張冷峻的容顏,那雙清冽的墨眸,卻是永生永世再也無法遺忘……
花月清啊……蘇挽歌唇角含笑。
三千青絲紛揚飄下,散落在地。但心心念念之人,卻始終沒有走到她身前。
她想,若當年未嘗遇見這個少年,還不如……在路上就此陪阿母奔赴黃泉……
一見花卿誤終身,但她……不曾後悔。
京中最富盛名的淨心庵外,花月滿聽着袅袅鐘聲,轉頭看向一旁的花月清,欲言又止。
“哥哥,你……真的不去見蘇姐姐一面麽?”
“小滿。”花月清摸了摸她的頭,嘆:“我不能再害了人家……”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蘇挽歌的結局……
沉默年代,或許不該,太遙遠的相愛……那薄如蟬翼的未來,經不起誰來猜。
其實對于蘇挽歌,我是愧疚的,她在文中只是一個配角,幾乎所有人都與她有關,卻也都無關。
她冰雪聰明,貌美無雙,小月滿初見她都為她所迷……希望她做自己的嫂嫂。
然這樣的女子,卻無奈擺不脫身為棋子不由己的命運,她對連亦舒時的端莊,對連亦汀時的狠毒,對花月清的一片癡情……
花月清對她究竟有沒有情呢?
或許再花月清心裏,沒有誰比自己的妹妹更重要,所以,最後發現自己無心負了這個女子時,只能輕嘆:不能再害了人家……因為不愛,所以不想去挽回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