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25)
卻被那位好心的大嬸告知宛如已經離開,子南為此一直擔憂宛如的安全,畢竟宛如再好強也不過是個弱女子,她不但受着傷還懷着君父的骨肉,一個女孩子家,這個時候多艱難!子南覺得是自己把宛如牽扯進來,他對宛如現在的遭遇,充滿內疚。
如今知道宛如已經平安回到宗國,這顆心總算可以落地了。
他們爺倆從假山後面繞出來,但見常青提留着一盞明角燈引着宛如正向這邊走來。
子南迎了上去,說道:“一別之後,終于又見到娘娘了!”
宛如也抑制不住高興,說道:“真沒想到能在這裏再見到殿下。”
“娘娘的傷好了嗎?”
“我自小皮實的很,那好心的大嬸把我調離的很好,她用獾油給我塗抹傷口,傷痊愈後,連疤都沒留。”
“那就好!”
宛如看見宛君,上來行禮道:“見過君上!”
宛君慈祥地說:“不必拘禮!”
“君上,您又喝酒了!”宛如嗔怪道。
“心裏悶得慌!”宛君蕭索地說。
“夫人走了,君上您可要珍重,不然夫人走得怎麽安心!”宛如眼圈一紅哽咽道。
“寡人知道。”宛君從嗓子裏艱難地擠出這四個字,随即沉沉地嘆了一口氣,蒼涼地說道:“說走就走了,朕貴為一國之君,看似擁有富饒龐大的一方天地,可現在真正成了一個孤家寡人。”
“君侯對夫人用情至深,夫人銘感于心,夫人在天之靈,也會希望君侯能節哀順變,畢竟您的康健關系到宛國千千萬萬子民的福祉。”宛如和子南聽到宛君的這番話,不約而同地跪下寬慰道。
“你們起來,你們放心,寡人在有生之年還有許多事情要做,寡人不會頹喪的。” 宛君抑制住悲傷,堅定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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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青扶起宛如,宛如用帕子拭去眼角的淚。明角燈的燈光迷迷蒙蒙,宛如穿着寬袍大袖的深衣,子南看不出她有幾個月的身孕。
“子南,你真的準備一直對你的君父隐瞞行蹤嗎?”
“我和君父思想分歧很大,估計一時半會兒是難以有契合。”
“大家都冷靜冷靜也好,你先在宛國盤旋時日,等夫人的後事辦理妥當,我們坐下來談談。你一個人去商陽,勢單力薄,寡人希望你慎重考慮。”
“君侯放心,子南明白!”
宛君又轉身對宛如說:“宛如你回來了,這裏就是你的家,有什麽需要,有什麽指派,只管找宮裏的主事。你現在身子不便,千萬不要再逞強好勝,騎馬射箭,更是不允許,知道嗎?”
“君上,宛如沒有那麽嬌貴!”宛如不滿地說道。
“你怎麽不嬌貴了?你嬌貴,孩子更嬌貴。常青,你回去交代那些丫頭婆子,仔細侍候長公主,若有半點懈怠,寡人決不輕饒。”
“奴婢謹記!”
“子南,宛如,你們聊聊,寡人想去陪陪夫人。”宛君說着就要走了。
“君上,夜黑!您稍等一會,宛如去招呼人來為您打燈。”
“沒事,寡人想一個人抹黑遛遛。”
“君上,這哪行!”宛如說。
“你別操心了,這個王宮寡人住了幾十年了,哪個犄角旮旯不熟。”
“要不我們送您過去。”宛如看了子南一眼說道。
子南也附和着說:“君上,我們一起過去吧,子南也想去看看夫人。”
“虞君還在全國設卡搜尋你們倆的下落,這會兒靈堂上鬧哄哄的,人多眼雜。你們想去,等夜深人靜時再說吧。”
“那也好!”子南颔首道。
宛如和子南把宛君送出飛霞閣,宛如還是招呼來侍衛,命令他們遠遠跟着宛君,确保他的安全。宛如和子南在飛霞閣的小徑上溜達,常青和翠竹在前面打着燈。
“殿下接下來有什麽打算?”宛如問道。
“暫時還沒有,走一步算一步!”子南要去商陽,怕宛如又像宛君那樣勸阻他,就打馬虎眼說。
“不過是幾個月的功夫,人生的境遇已然翻天覆地。”
“娘娘,你後悔了嗎?”
“不後悔。你呢?”
“一樣,我堅信我們沒有做錯,有什麽可後悔的。”
“也許我不該慫恿你。”
“是我不該牽累你。”
“我們都心甘情願,不是嗎,既然這樣,我們都釋然吧。再說,我現在挺好的,你呢?”
“我也挺好!人生苦短,不過幾十年的功夫,我不想做現實的傀儡,希望遵循自己的真實意願活着。”
“子南,我欽佩你為愛可以義無反顧。”
“娘娘這麽說,子南真的無地自容。都是我無能,一想到宛若現在的處境,我的心都快被撕裂了。”
“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可你實在沒必要自責!情勢波詭雲谲,實在是我們所力所不能及。”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怨誰都沒有意義。”
“宛若自小就被所有人寵着,她的容貌可以媲美江南□,她不任性,不張揚,知書達理,娴雅動人,一直以為她是上天的寵兒,得天獨愛,現在看來,老天終究不會特別眷顧誰,他還是把所有人的命運玩弄在股掌之上。”宛如感慨道。
“娘娘今後有什麽打算?”
“跟你一樣,走一步算一步。”
“那孩子呢?君父他不知道吧?”
宛若搖搖頭!
“君父若是知道,他一定會很高興的。”
“在他的眼裏權力和欲望最重要。”宛如有些憤然地說。
子南沒有接話,宛如突然意識到自己冒失了,遂說道:“對不起,我不該這麽說你君父,說實話,我心裏對他有些怨氣。”
“其實你不用道歉,你說的對,我心裏對他也有不滿,可是他是我君父,只是出于為尊者諱,不說而已。”
“你是怎麽找到鹑尾鎮那個偏僻的地方。”宛如轉移話題道。
子南把找尋宛如的過程說了一遍。
宛如很是感動,心裏贊嘆子南是一個有責任心的人。
“當時,我被那位大嬸罵了一通,囧得,臉上都挂不住了。”
“大嬸是個直性子的好人。”
“對了,她還讓我把這镯子還給你。”子南說着從袖兜掏出那個漆盒,遞給宛如。
宛如打開一看,就是她的玉镯。
“這大嬸也真是的,她對我那麽費心,怎麽一點小心意都不肯收下。”
“我推卻半天,大嬸不肯要,我怕又被她再罵一通,就只好接了。”子南想起那位爽性的大嬸,無奈地搖搖頭,又說道:“娘娘在宛國将養着也好,或許過一段時間,等君父想明白了,就會來接你回去。”
“我情願他當我已經死了。在深宮中生活太艱難了!我既不願意我的孩子在宮中被國君區別對待,也不願意讓他在那樣勾心鬥角的環境中成長。我已經想好了,等我兄長天年以後,我會離開王宮,找個僻靜的地方,将孩子撫養長大,我只希望他一輩子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活得輕松快樂就行。”
“娘娘,你在宮裏真的過得一點都不好嗎?”
“那裏沒有給我留下美好的念想。”
“君父對你不夠好嗎?”子南小心翼翼地說。
“他高興的時候,對所有女人都好,我只是其中一個,讓他的好感持續稍微長久一些的女人。”
“其實,君父也是一個重感情的人。”子南謹慎地說。
“你覺得我這樣說,對你君父不公平。他對你,對你母夫人,的确是這樣。但他對後宮成百上千的女人來說,就沒有那麽仁慈了。”宛如幽幽地說,轉而又甩甩頭,自嘲地說:“看我!怎麽牢騷滿腹。其實該怨得是我自己,我從小不受拘束慣了,不習慣宮裏那種循規蹈矩的生活。你知道的,我母妃死得早,君上和夫人對我這個妹妹,既驕縱又遷就,把我慣壞了。”
“娘娘,你何必謙虛!你的果敢智慧足以讓那些屍位素餐的士大夫汗顏。我能看得出來,其實君父是很在乎你的,君父每次在提起娘娘的時候,目光裏流露出來的那種柔和,是無法掩飾的,他對娘娘的情義絕不僅僅是一般的寵愛。”
“你在寬慰我。”
“我不是在偏袒君父。君父天生就是一個君王,他是一個以大局為重,天下為己任的人,因此在兒女私情上,可能就隐晦一些,表露的少一些。”
“也許你說得對!女兒家畢竟比不得男人,總是把個人的一些感受看得很重,總是希望得到愛的人悉心呵護,可是宮裏那麽多女人,國君就一個,他怎麽能呵護地過來。”宛如想起虞展成對她的好,不禁內心一陣酸楚。
夜已經深了,子南和宛如,一起到宛夫人靈前祭拜。
梓宮裏哀樂高奏,角鼓齊鳴。
子南從禮官手裏接過三柱香,向宛夫人的靈位跪拜,到宛夫人的遺容瞻仰片刻,子南內心哀戚,淚水漣漣。
第二天拂曉,子南向宛君留了一封帛書,不告而別。
他一是怕宛君勸阻,二是不想再耽擱奔赴商陽的時日。
宛夫人喪禮過後,宛國太子宛麒突然宣布受诏繼位登基,成為宛國新君。
坊間傳聞紛紛!
75月出皎兮 佼人僚兮(一)
建昭天子禮葬之後,很長一段時間,昆玉軒都是重兵封鎖。
可是掌管宮裏事務的宮正、宮伯心裏都嘀咕,昆玉軒的玉美人殉葬了,可昆玉軒的開銷用度怎麽一直有增沒減。
一夜,邊疆遭外患,伏麟山脈上綿延千裏的烽火臺,狼煙四起。
主管三大政事、四方諸侯的卿事寮周公,星夜請求谒見承元天子,王後和內侍找遍嫔妃的三宮六院,竟然沒有找到天子的影蹤,連服侍天子的貼身宮奴,一幹人都消失了似的。
王後震驚,燃起庭燎,點起燭火,集結王宮宿衛幾百人,秘密搜尋天子,結果折騰一宿,翻遍王宮的每一個犄角旮旯都沒有找到天子。
王後心中一凜,把目光鎖定昆玉軒。
果然,大早,承元帶着随從從昆玉軒側門出來,那裏有一條便道直通王宮正殿——天一殿。
承元打着哈氣,走到半道,突然被王後截住,王後不動聲色地說:
“陛下,您昨晚休息得可好?”
“還好,王後,這麽早找孤家有事嗎?”承元碰見王後,有些詫異。
“看陛下睡眼惺忪,似乎沒有休息好,是哪位嫔妃沒有侍候好陛下,讓你這麽困倦?”
“昨天政務繁多,睡得晚些。”
“陛下您昨晚忙到幾時了?”
“應該到子時了吧。”
“是這樣,陛下昨晚是在哪兒安寝的?”
“孤家去郦嫔那兒了。大早上,王後怎麽突然跑來問孤家這些家長裏短的。”
“夫妻間不是應該聊聊家常嗎?陛下似乎不太願意臣妾過問這些。”
“王後,你多慮了。”
“陛下,王宮裏的家常事,臣妾事無巨細一直在操持,陛下您信得過臣妾嗎?”
“王後管理後宮井井有條,孤家很滿意。”
“臣妾,請陛下降罪!”王後突然跪下說道。
“王後,你有何罪過?”承元驚奇地說。
“哀家貴為王後,母儀天下,一直謹慎勤勉,治理後宮,寬嚴相濟,賞罰分明,使後宮尊卑有序,嫔妃之間和諧相處,可是臣妾卻疏忽了陛下。”
“王後何出此言?孤家何曾被疏忽了?”
“臣妾沒有關心陛下的飲食起居。”
“王後對孤家的飲食起居安排的很妥當呀!”
“可是臣妾連陛下晚上在哪兒安寝,這等關乎陛下安全的大事,都沒有關照到。”
“王後言重了。”承元有些心虛地說。
“昨晚,邊疆突然烽火連天,卿事寮周公星夜求見陛下。可臣妾,竟然遍尋不見陛下尊駕,臣妾該死!”
“這”承元登時語塞。
“臣妾請陛下治罪。”
“這怨不得王後,孤家在昆玉軒呢!”承元不得已只得說實話。
“昆玉軒的玉美人殉葬後,那裏一直封鎖,陛下并未賜給哪位後宮娘娘居住,陛下怎麽會去那裏?”王後逼問道。
承元支吾了一會兒說道:“ 孤家前段時間狩獵的時候,遇見一個美人,就把他帶回了宮,未行冊封,就暫時安置在昆玉軒了。”
“陛下得了新人,是一件可喜可賀的事。是不是臣妾統領後宮,德行虧缺,陛下要有意隐瞞此事?”
“王後這是那裏的話!此事是孤家做得不妥當,此女子身份低微,孤家怕遭到世卿反對,所以有所顧忌,因此才隐瞞此事。”
“若是這樣,陛下就多慮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兵莫非王臣。陛下既然喜歡這個美人,可以冊封她,可以分封她的家人。她是天子的女人,她的家人是王親國戚,何來卑賤之說。”
“王後所言甚是。王後快起來,此事是孤家思慮不當,無幹王後。孤家即刻上朝,處理國事。”承元親手扶起王後,說道。
“陛下能心系國家,時刻警醒,是天下萬民的福澤。”
“王後賢良淑德是孤家的福氣,也是天下人的福氣。”
“陛下讓臣妾服侍您更衣早朝吧。”
“有勞王後了。”
一個月後的一個吉日,承元天子下诏冊封了一位名叫茹碧的清麗貌美的女子為嫔,賜居昆玉軒,宮裏人稱之為碧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