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3)
一說起來你又沒完了。也沒什麽可不能說的。明天我要搬到別處養傷,你知道營地裏整日吵吵嚷嚷,人馬喧騰,我朋友有個院落空着,讓我暫時去住。”
“在哪兒?”
“就在營地大門出去往左拐的裏弄裏。”
“好找嗎?”
“那座院落裏有一顆百年的棗樹,枝桠七拐八扭,旁逸斜出,一進去,一眼就能看到。”
“那我有時間,就去那裏看你。說好了,不許撂下我,一個跑了。”
“我還沒答應你呢。”
“我不管,這事,你答應也好,不答應也罷,反正我得跟你一起去商陽。”
“其實,你們公主不讓你随她進宮,也是為你打算,你難道就沒有為你自己的将來和幸福仔細考慮考慮?”問荊意味深長地問道。
“公主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
“你公主進入商陽王宮,說不定得到天子榮寵,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你個死問荊,你被涼拌了!竟說出這樣沒沒心沒肺的話,我們家公主是那種貪慕虛榮的人,難道你不知道她對虞公子一往情深。”問心邊憤怒地诘問,邊捶打問荊。
問荊急忙,躲閃,賠不是道:“哎呦,小姑奶奶耶!我說錯了,我說錯了。”
“虧得你們家公子待你那麽好!”問心嗔道。
“哎,你有沒有同情心啊!我還是個重病傷人。”
“我看你健壯地跟牛一樣,這點傷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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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最毒婦人心。”問荊搖頭嘀咕道。
“哎,我怎麽毒?你這傷要不是我弄得。”
“好了,我們這麽吵下去,就像大風刮過,是不是吹得太遠了。我問你,你真的打算去商陽王宮陪你們家公主,你要知道這一去可能一輩子就出不來了,也許你的一生就葬送在那個不見天日的地方,你的親人會同意嗎?”
“我沒有親人,我最親的人就是我們家公主。我三歲的時候,我的父母因為一場瘟疫就死了,我從小是被爺爺奶奶拉扯大的。我爺爺是宛都遠近聞名的醫生,他在宛城西區開了一家醫館,懸壺濟世。
我五歲那年,宛夫人得了一種怪病,腹脹不消。宮裏的許多醫生瞧過,都沒治好。宛夫人慕名來到我爺爺的醫館救治,被我爺爺治好了,宛夫人很高興,想讓我爺爺進宮侍奉,我爺爺婉言謝絕了。從那以後,宮裏上下的公子,公主,有個病痛,夫人就經常宣我爺爺進宮,給非常豐厚的賞賜,我爺爺都謝絕了,只是像對待平常百姓一樣象征性地收取一些出診費。
宛國的國君和夫人都誇贊我爺爺人品貴重。
後來我奶奶、爺爺相繼過世,臨終前,宛夫人親臨卧榻慰問。我爺爺唯一不放心的就是我,就把我托付給宛夫人,宛夫人答應了,她說,她的女兒宛若小公主跟我年紀一般大,她會像對待自己女兒一樣,對待我。
這麽多年來,宛夫人和公主從來不曾把問心當下人看,我想知恩圖報應該是人之常情吧。”問心說完擦了擦眼淚,勉強地笑一笑。
“好了,我答應帶你去,我最見不得女人的眼淚了。”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他們擊掌為誓。
作者有話要說:親們,砸場子、踢館子的
扔雞蛋,爛菜葉的盡管來吧!
68子興視夜 明星有爛(三)
目光回到瑤宮。
随着琴聲猝然停止,湖中的月,和美麗的女子,也瞬間隐去。
夜色沉沉如幕遮,天地間一時萬籁俱靜。
許久人們都沒回過神。
燈光一盞一盞地被點起,庭燎一簇一簇地又燃開。
瑤宮大殿內頓時又燈火輝煌,可是許多人竟然不約而同地揉眼睛,質疑剛才看見的一幕是不是自己喝多了。
回過神的天子承元,急切向王後問道:“剛才那女子就是宛國公主嗎?”
“剛才那一幕,陛下覺得怎樣?”王後岔開話,問道。
“勞王後費心了,快宣公主觐見孤家。”天子急不可耐地說。
“宣宛國公主觐見!” 內宰撕扯着嗓子叫道。
王後有些失望,自己煞費苦心,本想博得天子一番贊譽,沒想到他一心念得只是美人。
逮着空,端木卿屁颠颠地出列,溜須道:“王後娘娘真是別出心裁。臣下們都有些恍惚,是不是廣寒宮的嫦娥移尊下凡了?宛國公主貌美如仙,是陛下之福,也是社稷之福。恭喜陛下,賀喜陛下。”
“恭喜陛下!賀喜陛下!”所有的臣僚都出列附和道。
宛若在宮正、宮伯引領,後宮女子簇擁下,款款進入瑤宮大殿。
大殿一下子安靜下來,空氣仿佛被凝固了一般。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視着這位豐姿綽約的宛國公主身上。
宛若頭绾飛仙峨髻,一襲白色深衣光潔偎貼,外罩湖藍色的翠羽披風,蓮步輕移,衣袂飄飄,蛾眉青黛,眼明秋水潤,渾身雅豔,遍體嬌香,俨然是一朵露水華濃,冷傲淩然的藍色妖姬。
宛若俯身行禮道:“參見陛下,娘娘!”
宛若站在眼前,承元驚異而訝然,他瞳孔放大,脈搏擴張,身子不自覺地向前傾,直到他的便便大腹,被蟠螭紫檀大案橫亘住,承元還在凝視着宛若出神,王後娘娘私下用手拉一下,輕喚道:“陛下!”
“哦!”承元一激靈,才回過神,他從案邊站起來,下了丹陛,走到宛若身邊,喜笑眉開地說:“美人請起!”
承元近距離審視宛若,覺得她比畫更美,更鮮活。
他心裏暗道:這個女子值得他大動幹戈而獵取。
宛若突然這麽近地接近一個陌生男子,心裏莫名地閃過一絲惶恐,她本能地掙脫開承元的手,退後一步。擡起頭,看着眼前這個人,他的笑容滿臉褶皺,像一朵風幹的雛菊,幹枯破敗,宛若感覺不到絲毫的親切,甚至連一點善意,都體會不出來,那眼睛裏不加掩飾的垂涎欲滴,讓宛若有種作嘔感覺。
承元身上濃重的沉香味,讓宛若感到發暈。
突然間,宛若覺得天地旋轉,視野飄忽,感覺整個人仿佛踏波而行,随風飄逸而去。接着意識大幕一拉,她整個人陷入一片黑暗而混沌之地。
她昏倒在地上,像一只受傷的白天鵝,匍匐在地,斂着雙翼,藏頸縮脖。
“宛若!宛若!”王後沖上前去,扶起宛若,輕喚道。
“這是怎麽啦?”承元也關切地問道。
端木、宮中陪伴的女眷,以及宛若随行的侍女,都紛紛圍了過來。
宛若眼睛緊閉,面色蒼白如絹。
王後精通醫理,為宛若把脈診斷道:
“這孩子身子單薄,連日來鞍馬勞頓,身體吃不住了。陛下,哀家先扶她下去休息。”
“王後準備把她安置在哪裏?”
“昆玉軒空着,哀家暫時先把她安置在那裏,等陛下正式冊封她,再另行安置吧。”
“那,那也行。”承元有些不太願意地說道。
“公長父,去擡竹笾來!”
“諾!”公長父應聲跑去。
“端木,你負責護送公主來商陽,一路上你是怎麽照顧公主的?”天子斥責道。
“陛下,微臣護送公主,事事小心,不敢有半點疏忽,更不敢有半點懈怠。只是宛若公主金玉之質,受不得颠簸之苦,加上遠離親人,悲切之心萦懷,身子骨有些挺不住,微臣相信,公主稍作休息,好生調養,身體很快就會康複,還請陛下寬心。”端木申辯道。
就在這說話當口,公長父命人擡來竹笾,一個健壯的嬷嬷把宛若抱上竹笾。
大家把宛若擡走了。
承元天子登時感到意興闌珊,對着群僚說道:
“時辰已經不早了,散宴撤席吧。”
承元回到自己的寝殿——天一殿,招魏美人侍寝。
承元和魏美人調笑,總是心不在焉地,心裏老想着宛若,又不好意思,降天子之尊,巴巴地跑去昆玉軒。
把魏美人剝了個精光,丢在榻上,瞟了幾眼,一點性趣也沒有。回頭把衣裳往魏美人身上一扔,說道:“孤家累了,你回去吧!”
魏美人抱着衣服,跑到偏殿,穿戴齊整,吭都不敢吭一聲,灰溜溜地回去了。
承元一人,四仰八叉地躺在榻上,腦子裏都是宛國公主的身影在晃動。
承元天子見到宛若的那一瞬間,突然間感覺星光暗淡,珠玉失色。他心裏竟然串起一股莫名的情愫,他相信這不是占有,也不是欲望。他占有過很多女人,除了欲望還是欲望,但是他此刻內心竟有一種很純淨的感覺在升騰。幾十年來,縱情恣樂,他的感情已經麻木了,除了對王後他還心存敬意外,別的女人在他眼裏不過是用來調笑取樂的。
一晃眼他已經五十多了,歲月不饒人,時間在慢慢地侵蝕他的身體,哪怕他是君臨天下的天子,老天也一樣不厚待他。他摸摸自己的臉頰,看看自己早已因為耽于享樂而髀肉複生的臃腫體态,瞬間他的內心竟然滑過一種從未有過的沮喪:我怎麽老了!如果我再年輕二十年,那該多好!
剛才,他用餘光瞟見滿朝峨冠博帶的卿大夫,看見宛若姍姍走進大殿,個個竟然都掩飾不住垂涎之态,他為此感到無比惱火。
他也曾年輕過,他也曾青澀懵懂過,除了一顆駕馭宇內,睥睨天下的雄心,他也有一顆像常人一樣的平常心。他願意以半壁江山來換取自己年經二十歲,可這可能嗎?
他為自己這個可笑的念頭甩甩頭,一個黃毛丫頭,雖然美到不可方物,可這不是已經收入囊中了嗎,日久天長,有的是機會,自己怎麽像個青澀的小子一樣,想入非非,不知所以。
承元蹦地跳起來,叫道:“來人,宣秦夫人!”
秦夫人千翠,華服錦飾,被一幫宮女簇擁着進了天一殿。承元天子正摩挲着他的佩劍出神。秦夫人揮手讓随從退下,自己搖搖擺擺地挪到承元跟前。
承元眼睛都沒擡一下,盯着他的劍,像是自言自語地說:“孤家是不是老了!”
“陛下不是老了,是掉魂了。”千翠若有所指的說。
“孤家可不要掉魂,孤家要銷魂。”承元甩掉寶劍,一把扯過千翠,把她撩翻在榻上,正想着像猛虎一樣撲上去,千翠伶俐地一翻身,滾開了,承元撲了個空,千翠一骨碌下榻,笑得肆無忌憚。
“看孤家逮到你,怎麽拾掇你!”承元起來,邊說,邊追着千翠跑。
千翠左躲右閃,承元硬是沒追上,只累得坐在榻邊,呼呼喘氣。
千翠悄悄地靠近,猛地躍上承元的後背,皓腕環住他的脖子,一雙纖柔的手,放肆地探入承元的前胸,摩挲着他濃密的胸毛,挑逗。
承元一把把她拽到跟前,雙手把她箍住,俯首胸前,一陣磨蹭,千翠咯咯浪笑,癢得直讨饒。
承元可不想善罷甘休,千翠只得說:“陛下,奴家渴得受不了了,你讓我喝口瓊漿。”
“你敢撩撥孤家,這回想逃,可沒那麽容易。”承元依舊不放,猴急猴急地要撕扯千翠的衣裳。
千翠沒辦法,雙手伸到承元的腋下咯叽,承元一松手,千翠就滑溜開了。沒想到她在青丘山修煉十幾年的本事,用武之地竟然在這。
千翠逃開,還想着,承元還來追她,誰知他竟然“砰”地躺在榻上不動了。千翠本只是想欲擒故縱,讓承元欲罷不能時,兩人再巫山雲雨,見承元仰躺着,只好自己找臺階下,說道:“好熱!”。千翠說着自己解下外面的厚夾衣,她裏面穿着一襲青綢薄裳,豐滿而妖嬈的曲線,若隐若現,煞是撩人!
千翠倒了一羽觞瓊漿,乘承元不注意,在裏面加了一點媚藥。她端着酒,回到卧榻,見承元頹唐地倒在榻上,眯眼假寐。她匍匐在側,用手指摩挲承元的胡子,承元沒有回應,千翠伸出細滑的舌頭舔他的喉結,承元咽了一下,還是躺着不動。千翠用豐滿的胸部緊貼着承元,扭動着,他看見承元的下部,已經蠢蠢欲動,可他還是繃着不動。
千翠一笑,茗一口手上的瓊漿,用舌頭叩開承元的嘴,喂他。承元再也裝不住了,他猛地搶過千翠手裏的酒,一把倒在千翠的深深的乳溝上,把羽觞一扔,一個側身騎到千翠身上,得意地說:“這回看你往哪兒跑?”說着,用力扯裂薄裳,低頭舔舐千翠胸前的瓊漿
自是一番天昏地暗,颠龍倒鳳,不在話下。
69子興視夜 明星有爛(四)
宛若當晚昏倒,被送到昆玉軒,醒來時已是黎明時分。
昆玉軒是瑤宮的一個小別苑,主樓是個二層樓的圓形建築,以漢白玉為基石,鬥拱額枋,全木結構。別苑裏有一條迂回走廊,走廊兩邊有楊槐數顆,入秋之後,葉落滿地,只留一數枯枝。回廊的西側有一座亭子,亭子邊有一堆亂石,石頭上淩霄花已經枯萎,只剩下一些萎黃的藤蔓,像老人的皺紋般,了無生息地攀附着。
宛若起床,随意梳洗一番,靠在窗前,望着外面滿目秋蕭枯樹藤,心裏的感傷,萦繞不去。
大早,掌管王宮事務的宮正,領着一幫宮女,婆子,就來到昆玉軒,對宛若說:
“娘娘,仆隸特地來接您到乾元殿觐見天子,王後。”
“昨日,不是已經觐見天子了嗎?”
“今天天子要在乾元殿冊封娘娘。”
“你去回複陛下,娘娘,說宛若身子不适,懇請将養時日,再到跟前服侍。”
“這”宮正依然站着不動,面有難色地支吾道。
“宮正大人沒聽見。”
“這在宮裏沒有前例,娘娘這是難為仆隸了。”
“沒有前例,這就是先例。”
“仆隸們已經把柳陽宮收拾出來,只等娘娘冊封之後入住。昆玉軒年久失修,娘娘在這裏呆着,太委屈了。”
“宛若現在的身子單薄如飛絮,實在無法撐着完成那樣複雜而冗長的禮儀程序。宮正大人你去如實回禀,陛下和王後,一定會諒解的。王嬷嬷,您代宛若送送宮正大人。”宛若不想再多說,做出送客的姿勢。
“既然娘娘玉體違和,那仆隸就不打擾了。請娘娘好生将養着。仆隸告退。”
“大人好走!”
宮正大人帶着一幫人,不快地離開昆玉軒,出門時,悻悻地丢下一句話,說:“好大的譜呀!”
王嬷嬷回來把這句話跟宛若說了,宛若沒有吱聲,王嬷嬷不無擔憂地說:
“娘娘,你這麽做,保不準會惹怒天子的。”
宛若用手托着腦袋,疲乏地說:“随他去吧!”
“娘娘,別怪老奴多嘴,老話說得好,既來之則安之,娘娘何苦困頓自己。”
“王嬷嬷,你來宮裏多久了。”
“已經幾十年了,久的我都記不清了。”
“宮裏的女子,服役期滿,不是可以出去自謀生路嗎?”
“對,一般的宮女,大都這樣。可是”王嬷嬷有所猶豫地說。
“王嬷嬷在宮外沒有親人嗎?”
“這倒不是。老奴被先帝臨幸過,因此不能随意出宮。”
“那天子該給你冊封。”
“老奴出身卑賤,又沒有所出,能在宮裏有一個差使,已是天恩浩蕩。”
“王嬷嬷,您覺得委屈嗎?”
“娘娘,天下的女人,那個活得不委屈。日子就在睜眼閉眼間,活得不較真,人心就舒坦了。”
“多謝嬷嬷開導。”
“娘娘,禦廚備了早膳,你多少用點。”
宛若點點頭。
一行宮女魚貫而入,每人手上端着一個盤子。
上來的菜,顯然是精心烹制的,什麽香煎鮑魚仔、木瓜炖海虎翅、椰汁炖官燕、海參、蝦球等等,又是擺了一案幾,宛若看了直覺得眼暈,頭昏,連筷子都沒拿起來。
王嬷嬷見狀說道:“娘娘,這些都不合你口味嗎?”
“嬷嬷有湯嗎?我想喝些。”
“你是要山珍,還是海味。”
“燕窩,雪蛤有嗎?”
“有,有,有。”王嬷嬷聽見宛若有吃飯的意思,高興連聲說道。
“我要一鼎木瓜雪蛤就行。”
“好!”
“這些都撤去吧。”
王嬷嬷招呼侍女把案幾的菜,全都撤去。
半晌,木瓜炖雪蛤來了。宛若用了一些,上榻上靠着。
王後派來禦醫為宛若診治一番,開了一些滋補的藥,叮囑要吃好,放寬心。
宛若靠着榻上,半睡半醒,似夢非夢,眼前閃過許多飄忽的身影,像是子南,又像是夏公子,又像是君父,她努力捕捉,卻始終感到徒勞。
自從被迫進宮,許久以來,腦子總是紛亂如麻,現在所有的思緒仿佛就像被重石覆壓着,直覺得頭重,昏沉沉的。
就這麽迷迷糊糊,到了黃昏,天子和王後,沒再派人來攪擾。
宛若起來,覺得自己睡醉了,渾身乏力,喝了些燕窩粥,就想到園子裏走走。王嬷嬷跟着宛若出來走動。
宛若的性情,溫柔中帶着剛強,恰似一枝細竹,看似搖搖欲折,任憑風雨卻能獨自堅韌。
昆玉軒實在比不得飛霞閣,雖然名字也取得雅致,卻粗陋的很,沒有錯落有致的亭臺樓閣,沒有奇花異草的點綴,也沒有小橋流水人家的小情調。
幾顆枯禿的樹杵着,到處是焜黃的野草,雜亂交錯地生長,沒有半點人工維護的痕跡。
宛若想起飛霞閣,就想起母夫人,想起問心,想起飛霞閣裏生活的點點滴滴。
她又開始覺得頭痛。
“嬷嬷,這昆玉軒之前有人住嗎?”宛若想找點話說。
“已經好些年,沒人住了。”
“宮裏是不是很多這樣空着的院子。”
“沒有,宮裏每年都有新人進來,宮裏的用人也只增不減,在宮裏沒有身份的妃嫔和宮人,都住得簡陋。”
“這昆玉宮是不是有故事?”宛若謹慎地探究道。
“宮裏的每一處都有無數女人的韶華和眼淚。”王嬷嬷嘆息道。
“嬷嬷進宮的時候,是不是也是一個女人花開當下的年紀?”
“估摸着跟娘娘現在年歲差不多。”
“嬷嬷的父母怎麽舍得讓你進宮。”
“老身是随嫁進宮的,先後侍候過幾個主子。我們的陪嫁主子,是前朝司空大人家的千金,進宮後位列九嫔,也是一位才貌雙全的女子。”
“她現在可還好?”
“早就仙逝了,走的時候,不過三十多歲。但凡美麗而有才情的女子,都多愁善感,可在這王宮的三尺天空下熬日子,不心胸豁達,日子不好過。”
“真是紅顏命薄!”宛若感嘆道,為嬷嬷的小姐,也為自己。
70子興視夜 明星有爛(五)
宛若沿着走廊踱着方步,王嬷嬷亦步亦趨地跟着,後面還有随行侍奉的小宮女。這個走廊的左邊有一塊凹地,之前應該是個水塘,現在幹涸了,裏面積着一層厚厚的落葉。
院子很寂靜,一行人踏在走廊木板上的腳步聲,窸窸窣窣的。
黃昏的落日,如同一個橙色的盤子挂在乾元殿的的屋檐尖山。宛若繞着彎子問王嬷嬷關于昆玉軒的過去,可是王嬷嬷口風緊得很。昆玉軒離瑤宮正殿不遠,地處不偏僻,它為什麽空置着?這裏曾經發生過什麽事,宛若不禁浮想聯翩。
想着想着宛若心裏不禁有些膽顫心驚,總覺的周邊的環境有一種詭異的感覺,風吹過,仿佛都是人嗚咽的聲音。
走着,走着,宛若總覺得腳步變得越來越滞重,身子越繃越緊,手心都出汗了。
宛若故作鎮定地說:“嬷嬷,我乏了,我們還是回去吧!”
“小主,你身子不舒服嗎?怎麽臉色這麽蒼白?”
“我還好!”
“小主,若早些接受冊封,就可以早點搬離昆玉軒。”
“嬷嬷,我怎麽覺得這裏這麽怪。”宛若瞄着嬷嬷小心翼翼地說。
“小主,你別自己吓唬自己。”
“嬷嬷,昆玉軒之前是哪個娘娘住的。”
“這昆玉軒是前朝的建昭天子晚年的時候,為他最寵愛的玉美人建造的,當時這裏一片富麗堂皇,亭臺水榭,奇花異草,美輪美奂。”
“那玉美人呢?”
“死了。”
“死了?”
“先王駕崩時殉葬了。”
“她真的被殉葬了嗎?”
“嗯!”
“她是不是還很年輕?”
“年僅二十五歲。後宮有品級的嫔妃,沒有子嗣的,除非有遺诏特赦,不然一律殉葬,這是祖宗留下的規矩。”王嬷嬷意味深長地看着宛若說道。
“這”宛若想說,這簡直是草菅人命,可是話到嘴邊還是咽回去了。
“玉美人是先帝伐鬼方時,虜獲的異域美人。”
“她非常美嗎?”
“當時豔貫後宮!玉美人是那種熱情奔放的女子,一雙媚眼勾魂攝魄,不過現在看來,論姿色,比起小主竟還要遜色一些。”
“嬷嬷這是哄我開心。宛若不過是個青澀的小姑娘,哪比得上那些風情萬種的妖嬈美人。”
“小主美且精致,媚而不妖,氣質芳香雅淡。任誰見了都會喜歡。”
“嬷嬷,玉美人故去後,這昆玉軒就沒人住了嗎?”
“建昭天子駕崩後,昆玉軒就封閉了。幾年後,在位的天子說昆玉軒豪華奢靡,太招搖了!就把昆玉軒卸了。”
“卸了?”
“除了那棟主樓,所有的亭臺樓閣水榭全拆掉,連奇花異草也拔個幹淨。”
“難怪這裏這麽空蕩蕩的,像荒郊野外,剛才我還心裏瘆得慌。”宛若坦誠地說。
“小主天色已經昏暗,咱們還是回房吧。”
宛若點點頭,沿着原路回來了,聽了嬷嬷的話,她心裏的顧慮打消,她剛才還想是不是這裏就是宮中的冷宮,有無數的女子屈死在這裏,陰魂不散,因此這裏才荒廢了,既然不是這樣,她就覺得沒什麽可怕的。
回到閣樓,宛若仔細打量房間,這棟屋子雖然已經舊了,可還依稀能感覺得昔日的繁華。門扉上繪有金燦燦的花紋,門面上裝配着玉飾,青窗紅牆,室內裝飾豪華,用木椒塗壁,再在上面雕飾一層紋繡,閣中以香桂為梁,巨大的檀香木百花紋镂雕屏風,攀螭梨花木大案,華貴的羊毛地毯,南牆鑲嵌着一面與牆齊高的銅鏡,正對着卧榻,卧榻上珠簾,鲛绡帳。
宛若在心裏勾畫着,玉美人該是一個怎樣風情萬種的女人。
正思慮着,嬷嬷進來說道:“小主,今晚老奴在這裏搭個鋪,陪你吧。”
“嬷嬷,我夜裏經常睡得不安穩,翻來覆去,怕影響您睡眠。宮裏有這麽多事讓您操持,您要休息好才是,夜裏有什麽需要,隔壁還有宮女,我招呼她們就行。”
“小主既這麽說,那老奴就不勉強,你早點歇下,關好門窗。”嬷嬷囑咐道。
“好的。”
嬷嬷回身往外走,走道門口,猶豫了一下,宛若見狀說道:“嬷嬷,你還有什麽要囑咐的嗎?”
“小主,晚上要是聽到什麽聲響,你別管,只當沒聽見就行。”
“嬷嬷,你這話什麽意思?”宛若立即警覺地說。
“這地方荒廢久了,有時候有個野貓,野鳥的,蹿進來,弄出個什麽聲響。怕吓着你,提前跟你吱一聲。”
“那沒事,我沒那麽膽小。”
“那老奴告退。”
“去吧。”
入夜,宛若百無聊賴,想撫琴,怕琴聲引起別人的注意。
她靠在卧榻上,思前想後。嬷嬷的話對她無疑震動很大,一想到玉美人年紀輕輕就被迫殉葬,心裏就有一種兔死狐悲的感覺,如果她接受在宮中生活的命運,也許她最終的命運就跟玉美人一樣,承元已經花甲之年,他還能活多久。
她為自己的命運感到悲哀。她揪心地想着她的虞,她已經想好了,如果承元敢脅迫她,她一定會寧死不屈。她才不會甘心自己的清白讓一個昏君糟踐。
她今生今世只愛虞一人,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不知道當虞知道她進宮後,他會怎樣?他會屈從與命運嗎?他會像他她這樣撕心裂肺地疼痛嗎?他會有生不如死的感覺嗎?宛若想他一定會地。
她相信虞對她愛之深,愛之切,可昭日月。
可是老天為什麽這樣捉弄他們。
宛若左思右想,愁緒萬斛,心如針紮,淚如雨下,哽咽不已。
她吹滅燭火,打開窗戶,伫立在窗邊。
已經是下旬了,月亮遲遲沒有上來。
“虞,你在哪裏?我想你,想得心肝具碎。”宛若內心懇切地呼喚道。
宛若單薄的身子在窗邊忍聲啜泣,渾身繃得顫巍巍地發抖。
長夜漫漫,苦痛煎熬,如果不是心中有所牽挂,她真的想三尺白绫往梁上一挂,一死了之。
宛若就這樣在晚風中,滿面淚痕,一站就是幾個時辰。
更深漏盡,夜色茫茫,室內外一片寂寥。
突然,宛若看見有一個身影在夜色中從圍牆外跳了進來,鬼鬼祟祟地昆玉軒的後園摸去,宛若捂着嘴,沒讓自己尖叫出來。
“會是誰?半夜三更,他要幹什麽?”宛若的腦中迅速地質問道。
宛若從東面的窗戶,移到西面,她凝神靜望,看見那個黑影左右張望,惦着步子往亭子的方向走去。從背影來看,應該是個女子。
一個女子深更半夜潛進昆玉軒,她想幹嘛?
“她肯定是來私會情人的。”宛若想到這,不禁有點好奇,難道宮中也有像她一樣被硬生生拆散的有情人,如果真是那樣,她佩服那個姑娘的膽量,也豔羨他們的這份癡情。宛若忍不住好奇,想去看個究竟。
她下了樓,打開一條門縫,悄悄地出去。
宛若從小練習舞蹈,身子又單薄,走起來身輕似燕。她沿着一條小路貓着腰往前走,拐過那座八角亭,她聽見假山後面有人說話的聲音。她貼在假山的一個罅隙裏。聽見一男一女壓在低聲吵嚷。
女的說:“你先放開我。”
宛若聽見男的哼唧聲,宛若有些臉熱。
“你先放開我。”女的掙紮。
“我想你,想你這,想你這。”
“色鬼。”
“你天天去喂那個老色鬼,就不顧我了。”男的嘶啞地說。
“你再這樣,下次,我再不來見你了。”
“不來就不來,這次先讓我吃飽再說。”男的把女的撲到在地,一陣啃噬,還聽見撕扯衣服的聲音。
“地上涼,你讓我起來。”女的哀求道。
“那你爬到我上面。”
“那你得讓我先起來。”窸窸窣窣,那女的似乎站了起來。
宛若本想見證一對有情人,如何在夜色中,濃情蜜意,海誓山盟,沒想到竟是這樣的場景。宛若很尴尬,正想着抽身溜走。
突然,男的“哎呦”一聲壓抑地叫,接着嚷嚷道:“你幹嘛?”
“看我一腳不把你那個踢廢了!叫你這麽沒臉色。”
“你個老騷娘們,裝什麽純情。”
“我可以騷,但你不能擾。”
“翠兒,我只是想你。”
“你就怎麽想我,每次見我,就像公牛發情一般。”
“那不是你總讓人情不自禁嗎?”
“那是我的魅力。”
“對,我就是抵擋不住你的魅力。” 說着男的又撲上去,摟着女的親她。
“你先等會兒,我有話要說。”
“忙完了你再說。”男的急不可耐地說。
“你再這樣,我又踹你了。”
“好好,你說吧。”
“以後你別來了,這園子裏住人了。”
“誰?”
“宛國公主。”
宛若見是一對不知羞恥的人,偷歡,本想走,見他們竟然提起自己,又想聽聽他們說什麽。
“就那個絕色美人。”
“少垂涎,沒你的份。”
“我有你就夠。”
“說正事呢,以後你先別來了,被人發現了,我們都沒好果子吃。”
“那個宛國公主怎麽住這,難道天子對她就不饞?”
“她呀,梗着呢!昨天本來要冊封她,她竟然裝病不搭茬。”
“人家多傲氣,就你,上趕着往上貼。”
“在宮裏傲氣給誰看?那丫頭傻着呢,我才不會跟自己過不去。”
“對,人生苦短!以後見不見你這事再說,現在你得把我先喂飽了。”
只聽見男的一陣誇張地啜飲聲,女的壓低聲依依呀呀。
宛若再聽不下去,悄悄地撤走了。
回到閣樓,宛若輕輕地推開門,一打開房門,猛地看見一人杵着跟前。
71子興視夜 明星有爛(六)
宛若定晴一看,竟是王嬷嬷。
“嬷嬷,你吓着我了!”宛若感覺自己心都挪地了。
“小主,在宮裏,好奇會害死人的!”嬷嬷面無表情的說。
“嬷嬷,我知道了!多謝你的提醒!”宛若實誠地說。
“小主,別怪我老婆子多嘴,在宮裏過日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那是常識。千萬別給自己找麻煩。好了,夜已經深了,小主早點歇息,說不定明天天子就會召見公主,小主要有心理準備。”
“嬷嬷你退下吧,我要休息了!”緩過神的宛若,擺出了主人的架勢。
“那老奴告退!”
宛若進到卧房,輕輕地擺擺手,示意嬷嬷退下。 王嬷嬷走到門口,又突然轉身說道:“小主,你認識夏公子嗎?”
“夏公子?”宛若有所防範地反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