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
然不知所蹤,宛如的生死也沒有準信,虞展成在鳳凰閣憂心如焚,寝食難安。
虞展成繼位之初,因為發生了令尹虞天明謀反一事,後來虞展成對朝中的三公六卿都心存芥蒂,他不敢說要事事親力親為,但至少都要事事了然在心。
自從子南憤然出走後,所有朝中的大大小小的事全都壓在虞展成身上,加上連日來的打擊和煎熬,虞展成身體已經覺得有些吃力,處理起軍國大事,也顯得力不從心,這讓他更加惦念子南,有子南在的時候,他只要在大事上把握方針,具體實施就讓子南去督辦就行,可是現在總覺得身邊連個可心的人都沒有。子元和子恒,已經成年,子元被瑤姬驕縱,為人、做事總落着輕浮的痕跡,。子恒急于想讨好他,做事不免毛糙,欠周到,其他孩子年齒善幼,難堪大任。
究竟是誰試圖謀害子南?這事還一直懸着。光陸一方面安排全國戒嚴尋找子南的下落,一方面追查此事,可是始終沒有眉目。光陸幾經周折找到小淩子入宮前的家庭所在地,向他的兄嫂打聽小淩子的音信,卻被告知小淩子自從入宮,再沒有回過家。
光陸不得不失望而歸,他延請內務府石總管一起查辦此事,向所有跟小淩子關系密切的人打聽關于小淩子的點點滴滴。可得到的消息,卻讓人失望,小淩子性情腼腆,很少跟人主動打交道。他剛進宮時,是宮中一名卑微的染人——做染布的粗使。因為身量小,又膽小怯懦,所以經常被其他人欺負。有一次,小淩子被打得鼻青臉腫,被如姬娘娘撞見。如姬狠狠地訓斥了那些人,并讓石總管關照小淩子。
石總管把小淩子從染人,提升為跑腿的內小臣。
這些年小淩子一直勤勤懇懇,宮裏也再沒有人欺負他。小淩子感念如姬娘娘的恩德,知道通風報信極其危險,也毅然前去。
從目前的處境看,光陸覺得小淩子可能兇多吉少,也許已經遭人毒手了。
石總管經過詳細盤查,得到一條重要的消息。據守衛宮城的侍衛說,前幾日,紫檀宮有兩三個太監,更深漏盡時,要求開宮門出宮,其中有兩人擡着一個大麻袋,領首的公公說,是宮內獸圈裏的梅花鹿患病死了,要趕緊擡出去掩埋。
石總管大喜,問守宮門的侍衛,可否記得那些公公長什麽模樣。
侍衛說,他起來時還睡眼惺忪,後面擡東西的人站在牆根的暗處,他沒看清。但是跟他說話照面的公公,他有印象。
石總管問他,見着能認得嗎?
侍衛說:應該可以。
石總管以領取當月祿銀為名,把紫檀宮的太監分批招來,命那名侍衛在暗處觀察,辨認。果然那侍衛認出了那名太監。
他是管理後宮女子的寺人名叫齊林,是瑤姬的心腹。
石總管和光陸突審齊林。齊林眼小,眉細,兩腮無肉,鷹鼻,薄嘴唇,一望就知是個陰險的人,他非常狡猾,一直裝無辜,矢口否認,還話裏話外點明他是瑤姬的人,打狗得顧主人面。石總管內心有一絲膽怯,畢竟在後宮,瑤姬不可一世,不好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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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陸冷笑不已,将齊林押到刑房,結結實實地綁在銅柱上,舀起一勺高溫燒融化的銅汁,叉着齊林的脖子,将他的頭揚着,抵在牆上,厲聲斥罵道:
“我告訴你,你吓唬誰!你別以為,你可以倚仗瑤姬的尊崇忘乎所以,到這個時候,你想當一條狗,你的主人也未必就肯認。為了自保,犧牲一個奴才算什麽?你不老實說話,我就把這火紅的銅汁,一點一點地給你灌下去,讓你嘗嘗什麽是生不如死的滋味。”
“光陸,你個武夫!我沒犯罪,你敢擅用酷刑?”齊林尖叫掙紮道。
“試試你就知道,我敢還是不敢。”
齊林被光陸聲色俱厲地一吓,直覺得铛間一熱,一股腥臊味撲鼻而來,他跑水了。
光陸輕蔑地一挑嘴角,說道:
“就這點膽量,也敢在本大将軍面前咋呼。快說,你那天晚上出宮幹什麽去了。”
“我們只是把病死的梅花鹿,擡出去掩埋了。”齊林還在試圖掙紮。
“埋哪兒了?”光陸耐着性子追問道。
“埋到城外的亂墳崗了。”
“真的?”
“不是,不是,我們給扔到護城河裏了。”
“真的?”
“千真萬确。”
“扔在護城河的哪一段?”
“金水橋那兒,不過護城河連着酉水,估計現在早就随着水流飄走了。”
“你繼續胡謅。”
光陸說着把裝着滾燙銅汁的長勺,端到齊林的嘴邊,說着就要往裏灌。
“大将軍饒命!”齊林連忙求饒道。
光陸冷笑一下,長勺一傾斜,幾滴銅汁滴到齊林的大腿上,登時,齊林凄厲地慘叫,随即一股焦味,沖鼻而來。
一看,齊林的下裳冒着幾股青煙,大腿上出現幾個燒焦的大洞。
“我說,我說。”齊林臉上冒着汗,面目因為疼痛,皺縮在一起,急忙哀求道。
“早這樣,何必受苦呢?”
“大将軍你放開手,我什麽都說。”齊林讨饒道。
光陸放開手,退後幾步,把舀着銅汁的長勺,放回原處,和石總管交換一下眼神,正等着齊林如實供述,得意的神态掩飾不住。
突然,齊林大叫一聲,拼勁全力用後腦勺撞向銅柱,只聽“砰”地一聲,齊林的腦殼破碎,腦漿四溢。齊林瞪着小眼,把眼球都擠出了眼眶,沒有掙紮,就一命嗚呼了。
那情狀慘不忍睹!
案件剛剛有了一些突破,随着齊林一死,又陷入了僵局。
光陸和石總管将事情的經過禀報給虞展成,虞展成聽了甚是不悅。
光陸想小淩子肯定已經被謀害,現在即使找到他也是一具屍體,對案件的偵破絲毫沒有意義,光陸想着改變思路來突破案件的死結。他率領衛士,再一次親臨子南遭遇襲擊的現場勘查情況,他不相信,那些行兇的人不會留下蛛絲馬跡。
現場的狀況再一次讓他失望,山上伏擊射箭的人,埋伏過的地方,除了草被押得七零八碎外,連根當事人的毛都沒找到,河谷裏,到處是箭,現場被封鎖多日,所有死去的人,都被整齊地碼放着,等待焚化。
問荊帶來的人,經過瑾瑜宮的侍衛頭領辨認,已經招呼家屬認領走,國府為他們的家屬發放了豐厚的撫恤金,告慰家人。
剩下的人就是要截殺子南的行兇者。光陸先找來負責宿衛宮中的郎中令,辨認屍體中是否有熟識的人,郎中令看後,表示這些人根本沒有在宮中當過值,也許只是江湖上的混混,被收買來行兇。光陸讓附近的亭長、裏老出來一一辨認,也都是搖頭。
光陸陷入萬難中,看來背後策劃陰謀的人,部署周密,為了不漏半點馬腳,可謂處心積慮。
光陸想現在唯一能找到線索的就是這幫被滅口的截殺者,如果他們被掩埋,那這個陰謀有可能真的就石沉海底,不見天日了。光陸召來宮廷畫師,畫下這上百號人的畫像,向全國張榜懸賞認領。
可是,遭到亂箭射殺的這些人,好多人已經面目全非,再說人死之後,眼睛都閉着,畫師根本無法捕捉到他們的神态,描出來的畫像可能與真實的人相差甚遠。張榜公告多日,竟然沒有人來指認,當然,家屬害怕被連累,不敢認領也是有的。
光陸為案件遲遲沒有進展而焦心,那日,他一回到家,他年幼的小兒子光儀就跑上來,膩着他,伸着小手在他懷裏摸索,看他是否給他買新鮮玩意了,就光儀的這個小舉動,光陸登時靈光一閃,他想,或許可以搜那些死屍的身體或許能有收獲。
他們在勘查現場時,見所有死者的身上都插滿箭,就跟刺猬似的,因此大家都疏忽在他們身上進行搜查。
想到這,光陸高興地把兒子舉國頭頂,狠狠地把寶貝兒子得瑟一番,然後就讓下人領走,正準備去被封鎖的河谷,命令衛士,将所有死者進行搜身。
就這這時,國君虞展成傳令讓他進宮谒見。
光陸急忙整裝入宮,被直接領到了鳳凰閣。
虞展成見到光陸,劈頭就問:
“子南有消息沒有?還有如姬有音信了嗎?”
“君上,臣無能!殿下、娘娘暫時還沒有音信,臣已經遵照君上指令,全國戒備,通關盤查。相信很快就會有訊息,請君上寬心為是。”
“都快半個月了。你一次次用這樣的措辭搪塞寡人。”虞展成愀然作色道。
虞展成一向面對局勢,是個能拿的住的人,今天他似乎有些狂躁,他鼻子裏哼着粗氣,背着手在地上踱來踱去。随即,他狠勁一甩廣袖,說道:“将瑾瑜宮的守衛,派往通往外界的幾個大關口,務必把這個不孝子,給寡人托回來。”
“君上,這樣是不是太勞師動衆了?”
“什麽勞師動衆,現在許多關口的宿衛連殿下是什麽模樣,都不認得,你讓他們怎麽替你截住人。”
“下面的人都問微臣,為什麽不直接張榜追查?”光陸小心翼翼地說。
“家醜不外揚,難不成要搞得天下人盡皆知不成?”虞展成憤然說道。
“君上思慮周全。微臣即刻就去辦。”
“案子有進展嗎?”
“微臣正在辦。”
“齊林昨天暴死,今早,瑤姬還跑到寡人這讨說法呢。”
“都怪微臣太魯莽!”光陸懦懦地說。
“好了,寡人也不是怪你。審查案子,死個人,本也不算什麽,不過齊林竟然用這樣剛烈的方式逃避,卻着實讓寡人為之側目。”
“君上,齊林肯定是受迫于背後指使人的淫威。”
“敢劍指東宮,豈是等閑之人?寡人只是擔心這事牽扯甚繁,拔樹留坑,動搖國本。”
63瞻彼日月 悠悠我思(四)
聽到大娘的那句話,子南一時間難以置信。
“娘,她啥時候走的,我怎麽不知道?”二張也感到驚訝。
“昨個大早就走了。”
“大嬸,你沒騙我吧?”子南不肯相信地說。
“她真走了!她說她要回娘家去,她讓我們家老頭子給送到寧安郡,我們家老頭子到現在還沒回來呢。”見到子南如此大反應,那大嬸耐心地解釋道。
“那,她······”子南本想說,她娘家遠在宛國,可後來一想,似乎沒必要跟大嬸說這個,就說:“大嬸,那她傷好些了嗎?”
“應該沒什麽大礙了。我給她換了幾次藥,傷口已經愈合了,到底是年青,沒傷着要害,就是血流得多了。”
“大嬸,多謝你的悉心照顧。有機會我們一定報答你。”
“我們家有吃的有喝的有住的,我們又不求作威作福,榮耀鄉裏。我們要你報答什麽?”大嬸是個直腸子,很不客氣地對子南說。
“那打擾大嬸了。”子南說完就要走。
“哎,等等,急什麽?那姑娘給我留了一封帛書,說要是你來找她,就轉交給你。”
“是嗎?”子南高興地說道。
二張給端了一杯茶,子南說了句謝謝,咕嘟嘟幾口,把茶水,灌進肚裏。
大嬸轉身回去,到裏屋摸索半天,才出來。她手上捧着一個漆器盒,她小心翼翼地打開,把一份疊得好好的帛書遞給子南,子南接過,道過謝,就要走。
“你等等!” 大嬸又把子南叫住,然後把漆器盒也遞給子南說道:“這裏面裝着那姑娘給的玉镯,我們小門小戶,哪用得上這麽精貴的東西,你幫我還給她。告訴她,大嬸不圖什麽,只要她過得舒心就好。”
“大娘,這是一點謝意,你還是收着吧。”
“不用,小夥子,別怪大嬸多嘴!長得那麽脆生生的姑娘,是拿來疼得。一個姑娘家,懷着孩子,郁郁寡歡,還差點自殺,你說你這當丈夫的,是不是做得太過分了,才讓她那麽傷心欲絕。一看小夥子也是個懂禮儀,有教養的人,你怎麽就不知道疼媳婦呢?富貴人家喜歡花天酒地,尋花問柳,可是也應該知道在媳婦有喜的時候,收斂收斂。做女人多不易,整天守着家,守着一棟房子,她想要的不多,只是希望她的男人能知冷知熱就行。”
“大嬸你說得對,以後我一定好好待她。”子南硬着頭皮,聽大嬸數落一番,想是宛如沒有告訴大嬸受傷的實情,這樣做既是為了不聲張,也是為了不連累這家好心人。而大嬸也把這一切當做了小兩口之間的一次激烈的沖突,大嬸雖然有所誤會,卻是說得句句在理。
既然她是一片好心,怎好駁她。
“知道錯了就好,年輕夫婦鬧個小別扭,再正常不過,不過以後可別太沖動,傷了對方,傷了自己都不好,誰不是爹媽生的,父母養的,萬一有個好歹,怎麽對得起父母,你說是吧?”大嬸語氣溫和地說道。
“是!是!”子南連連點頭。
大嬸囑咐完還想留子南吃飯,子南謝絕了,二張劃船把子南送到原先那片水域碼頭。
子南在船上,打開了宛如留給他的帛書:
“子南,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到這封帛書,但是我還是覺得應該給你留些只言片語。那日,船到對岸,我就昏厥了,大叔把我送到了他們家,随後大叔就返回去接你,可是并沒有接到你,連着三日,他都在原地等你,等到天黑,都始終沒有等到你。
我不敢想,我憂心你的安全。前兩日,我聽說,國君的王子遭到伏殺,全國已經戒備森嚴。聽到這些虛虛實實的傳言,我實在呆不住了。我努力說服大嬸讓我走,我不想連累大嬸一家,因此隐瞞了一些事實。
大嬸是個好人,她精通醫理,在她的精心照顧下,我已經好多了,你知道我的身體一向瓷實,我沒事,你不用擔心。我讓大叔送我去寧安郡,到那裏我就有辦法,潛回宛國。如果你平安無事,相信我們會後會有期。
子南,相信你一定會平安無事。我會時時刻刻祈禱!”
看到這封宛如留下的帛書,子南終于放心了,宛如既然安全,就不枉他連日的揪心和勞累。宛如肯定是通過宛國駐寧安的辦事機構協助,回宛國去。
子南有些自責,覺得自始自終都是他無能,他罔顧宛如的告誡輕信君父,他在事态發生後,不能果斷處理,導致現在陷入這樣不尴不尬的局面。
宛若被迫進宮,他們相隔天涯,恍如隔世。甚至連宛如也受到牽連,懷着君父的骨肉,只能回到宗國尋求庇護。
君父還根本不知道宛如已有身孕,如果他知道這個事實,一向自負而睥睨一切的他,不知道作何感想。他會反思嗎?他會為深深地傷害自己最親的人而懊悔嗎?他會為親人堅決選擇離他而去,感到恥辱嗎?他會焦躁嗎?會寝食難安嗎?
子南相信君父會的,即使現在不會,将來也會的,他肯定。
子南現在已經無法顧及更多,當務之急,他得想出辦法,混過君父設立的重重關卡,離開虞國。他從來沒有想到會有這麽一天,會跟自己最敬重的君父鬥智鬥勇。
子南在鎮上,将自己身上值錢的東西變賣,購置了一些長途跋涉需要用的東西,給自己添置了一些普通士人的衣物,玉帶高冠改成一身幹淨利索的短打,為了掩飾面部,還續起了胡須。乍一看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為謀求發展游歷各國的士人。
就憑這副打扮,子南闖過了許多小郡小縣的岔路口亭長的盤查。可他知道,真正的考驗還沒來。這些小郡縣的人,不過例行檢查,到了城邑,厚厚的城牆,羅列的士兵,那時的盤查才嚴格,最要命的是,好多駐守城邑的将軍,城尹都認識他,都跟他打過交道,想要混過去,那不是容易的事。
想混過武關,那是不可能的,即使光陸不在,那裏的守城将士,十個裏有八個人都認得他。于是不得已他選擇了另一條通往宛國的一條水路。
走水路是有風險的,遇到風和日麗還好,不然麻煩多多,還危險重重。
按當時的社會風俗,要長距離水路遠游,那是需要進行謹慎占蔔,問完吉兇,才敢出行。
不過現在子南時完全顧不上這些繁文缛節了。
為了縮短路程,子南沿着崎岖的山脈攀爬,還好“騰霧”是匹好馬,不管是平地和山路,都能健步如飛,不僅腳力好,而且耐力足。一天上千裏的奔波,都能吃得消。
子南憑着智慧,順利通過了肴關,然後日行千裏奔到悍關,只要過了悍關,他就能順利租船,沿着淇水,飄出虞國,出了虞國境內,他就可以從陸路飛馬去宛國。
心系宛如的安危,讓他堅定了先到宛國。
可是子南在捍關卻遭遇到不小的麻煩。要不是他機智,恐怕就能被遣送回天澤,接受君父的擺布了。
捍關遠沒有武關的軍事戰略地位那麽重要,捍關沒有城邑,因為這一片是河谷沖積平原,沃野千裏,大面積種植五谷的,捍關設在河口的瓶頸處,因為這裏處于虞國中部地區,雖然南部與宛國相接,但虞宛兩國,千百年來,都和平相處,即使偶爾有龌龊,也往往通過外交很快就解決,因此,這一代長期以來只是象征性的設防。
長期的沒有憂患,捍關的“悍”也就徒有虛名了!
這地方物華天寶,因為物産豐富,民性刁鑽好算計,虞國的大富商大多出在這。
子南往捍關城門走,城門前有一個廣場,廣場上圍着許多士兵,他們正在玩投壺游戲。
地上的投壺壺高三尺,盤腹修頸,外飾簡單花樣,一行人在離投壺七尺之外的筵席上投箭矢,投中多者獲勝,旁邊的人,可以下注,可以參與,也可以僅僅圍觀起哄。
許多人兵士都圍在那裏看熱鬧了,喝彩聲、起哄聲此起彼伏。
城門處有五六人在盤查過往行人,可能是投壺游戲太吸引人了。那幾個執勤的士兵也顯得漫不經心,眼睛時不時的瞟向廣場。但是,執勤也有個好處,可以随意翻查過往行人的行李,挑擔。從這進出的人,大部分是進城做生意的小商小販,随手拿個蘋果、雪梨,或者抓一把大棗、瓜子,什麽的,那些商販也見怪不怪,呵呵一笑也就過去,沒人會去計較。
子南牽着馬,走過去,雖然一身打扮簡樸,可是混在那些販夫走卒之間,登時就顯得鶴立雞群,也引起了那小頭目的警覺,他背着手,靠近子南,想用一貫居高臨下的目光打量子南,走近前,才發現子南整整比他高一個頭,他幹咳兩聲,退後兩步,對子南問道:
“哪兒來的?”
“武關過來的。”
“去哪裏呀!”
“随性游歷。”子南從容地說道。
那人細細地打量了子南一下,從懷中掏出一張帛畫,一對照,面如喜色,卻裝作若無其事的說:“你跟我來一下。”
“我急着趕路。”子南心中暗道不妙,不肯去。
那小頭目,手一揮,登時五六個軍士呼啦啦圍上來,站在子南身後,虎視眈眈。
子南不敢聲張,怕那小頭目招惹來更多的軍士。
他哈哈一笑,連忙打躬作揖道:“官爺,你這要何必呢?不要傷了和氣!不要傷了和氣!”
那小頭目不以為然地“哼”了說:“走,跟我到行署走一趟。”
“這位大哥,借一步說話。”子南上前悄聲地說。
“哼,想蒙混過關!省省吧。我告訴你,我從小為了練就神箭手,我能把一只蒼蠅盯得像一只大雁那麽大,想瞞過我的眼睛,簡直是妄想。”那小頭目趾高氣揚地說道。
“噓!”子南朝他使眼色。
那小頭目疑惑地看着子難。
子南看看左右,悄聲說:“那麽多人都來分杯羹,你還能得到多少。”
那小頭目,舉目看看廣場上烏壓壓的人群,心裏暗自掂量一番說道:“你們兩人,跟着來,其他人繼續盤查。”
那小頭目把子南帶到牆根處。
“你就是這帛畫上的人,對吧?”那小頭目把手中的帛畫,給子南亮亮,說道。
“你知道我是誰嗎?”子南煞有介事地說。
“我不用管你是誰,君榜也沒有告訴我你是誰,我只知道,抓到你,送至城尹處,我就可以拿到賞錢了。知道這些就足夠,其餘都無所謂。”那小頭目說道。
“大哥,你大禍臨頭了!”
“什麽?我大禍臨頭?我看是你大禍臨頭了吧。” 那人張狂地笑道,他又接着說:“不用求饒,不用裝可憐,更不用故弄玄虛,沒有人能對十萬的賞錢不動心,沒有人會因為一點同情心,玩忽職守。”那頭目直截了當地說。
“大哥,錢重要還是命重要。”
“當然是命重要,沒命怎麽消費錢。”
“大哥,看來你還不糊塗。不過,我看你現在不但無福消受這賞錢,還有性命之憂,搞不好還會殃及妻兒老小,甚至全族。”子南高深莫測地說。
“你這話什麽意思?”
那小頭目一看,子南那副陣勢,不像是唬他,遂不解地問道。
作者有話要說:進來的親們,吭個聲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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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瞻彼日月 悠悠我思(五)
“你知道國府為什麽要追捕我嗎?”
“上方的指令就是發現你送到行署,我管那麽多幹嗎不過你不妨說說,為什麽國府要全國戒嚴搜捕你。”
“因為我盜取了國君冕冠上的骊龍之珠,這顆寶珠碩大無比,舉世無雙。現在,這顆骊珠被你搜走了,你私吞了,你說你是不是大禍臨頭了。”
“我哪有搜走你身上的骊珠?”那人氣憤地說。
“反正我身上的骊珠沒了,只要我一口咬定是你拿走的,你就脫不了幹系,你狡辯,誰信?你得趕緊想想,司寇大獄的酷刑,你能熬過幾遭?現在等待你的命運,有可能就是屈打成招,你不但性命不保,還可能累及家人。即便查清事實,你命大,能從司寇大獄出來,不死也得落個殘疾。你說你是不是要大禍臨頭了?”
“你,你少唬我!”那小頭目被子南的一番唬吓,驚出一身冷汗,說道:“你把骊珠藏哪兒了?” 說着就一把搶過子南的行囊,搜了一遍,發現沒有,又把子南周身摸索一遍,還是沒有。
“你對我搜身了,你搜走了我的骊珠。”子南嚴肅地說道。
“你含血噴人,你身上什麽都沒有。”
“不交出骊珠,你就等着受刑吧。”
正在這時城尹帶着大隊人馬來巡視。被子南一番愚弄的小頭目,開始手足無措,臉上汗汗津津的。見城尹來了,把子南推到一個僻處。城尹見許多士兵竟然圍在一起玩投壺游戲,執鞭呵斥道:
“你們就這麽當差的,現在都什麽時候了,你們還端着平日裏那副無所事事悠閑的樣子。國府要找的人,如果從這關口過去,你們仔細你們的身家性命。你們幾個百夫長給我過來,其餘人等都給我執勤去,再敢有半點玩忽職守,軍法處置。”
跟子南糾纏的小頭目也是個百夫長,聽到命令趕緊屁颠颠地跑過去。
城尹指着他說:“虎成,幹什麽去了。”
原來他叫虎成。
“見過城尹大人,小的方便去了。”虎成摸摸頭,裝作傻呵呵地笑道。
“我們捍關就下發了一張帛畫,你們幾個都仔細看了,記在心裏,不要随意張揚。還有,若是見到畫上的人,趕緊送到行署,你們不得随意處置,聽明白了沒有。”
“屬下明白!”幾個百夫長齊聲應道。
虎成本想如實禀明,可是一想子南說得話,心裏不禁打慘,嘴角蠕動一下,硬是憋回去了。
這麽一個小小的舉動被城尹看到了眼裏。問道:“虎成,你有話要說。”
“大人,屬下鬥膽問一句,國府要抓這人,為什麽不直接向全國張榜,直述他的罪過,下令讓衙門通緝,這樣不是更簡便嗎?”
“誰說要通緝了?上方怎麽下命令,你們執行就是,哪兒那多廢話!”
“小的多嘴。”
城尹還要說什麽的時候,遠處又來了一對人馬,走進一看,竟是光陸帶着瑾瑜宮的侍衛趕來了。
城尹趕緊下馬叩見道:“參見上将軍!”
“城尹大人,現在捍關由君上派侍衛暫時全面接防。”
“上将軍,借一步說話。”光陸打馬和城尹,走道邊上。
城尹說:“上将軍,太子殿下還是沒有任何消息嗎?”
“我們現在只能确知殿下應該無性命之憂。可是他匿影藏形了,我們多方找尋還是沒有任何消息。我和君上判斷,殿下一定會想方設法潛出虞國。我們唯一的辦法,只能在通關大邑,設卡阻截。”
“上将軍,你我和太子的關系都過從甚密,一直覺得殿下是個穩重、周全的人,可這次事端,說一句不見外的話,太子的舉動未免太毛躁了。”
“可不是嗎?我和君上都語重心長地勸誡過。可他對感情太過執迷,終究弄成現在這樣狼狽的局面。”
“我替殿下擔心,不知君上還能不能像從前那般待見殿下。”
“連日來,君上一直寝食難安!君上和太子血脈相連,骨肉情深。經過這番波折,殿下一定會更加成熟和理性,只是他現在有些執拗,假以時日一定會自行開解”
“終究是年輕,血氣太盛!把感情這事看得太重了,等成家立業,兒女繞膝的時候,自然就不會那麽執迷了。”
“我想君上也是這般以為的,本打算讓殿下先安定下來,急匆匆地讓他完婚,誰也沒想到殿下會有這麽強烈的反應。我自小和他一起長大,雖然虛長他幾歲,終究還是不了解他。
“哎!向來英雄難過美人關!連天子都想着大動幹戈為得到這位宛國公主,看來她真是有傾國傾城之貌。”
“我沒見過這位公主,倒是見過宛夫人。宛夫人美豔聰慧絕倫,據說這位公主甚至青出于藍而勝于藍。或許我們的妻妾都太粗糙,對女人也就看的平淡了。不過話又說回來了,誰沒有年輕氣盛的時候,保不準我們真要有這麽一個女人,與我們有緣,說不定你我也會子南一樣不顧一切。”光陸笑着說道。
“上将軍,你的豔福還淺啊?”城尹谄笑道。
“執行公務!執行公務!”光陸急忙打哈哈地說。
“走,上行署,咱喝兩杯去。”
城尹和光陸打馬走開了。 子南貼在牆根暗處把他們的話,聽了個真真切切,惱火的同時,慶幸自己早來了一步,不然插翅也別想過捍關。乘着那個叫虎成的百夫長,還沒回來,他騎上馬溜了。瑾瑜宮來換防的侍衛,還在列隊受訓,原來守城的士兵,看見前面一匹馬絕塵而去,有人說:“哎!虎成,那不是你剛才盤問那人嗎?他怎麽跑了。”
“還想着他身上怎麽也帶個值錢的東西。哎!一看,窮光蛋一個。走就走吧,反正以後這裏就不用我們操心了。走,我們回軍營痛痛快快地踢蹴鞠。”虎成掩飾道。
子南在馬背上長舒了一口氣,萬幸,總算闖過了捍關。剛才真是太險了!
子南剛才唬弄那個百夫長,也是緊急之下,冒險而為。如果那個百夫長沒有貪心,足夠盡職盡責,他的謊言很快就會被揭穿。
他想過,萬不得已的時候,他會直接闖關,可那樣太莽撞。如若那樣他可能就直接跟光陸照面了,他和光陸就不可避免地要兵鋒相向了。
他對君父不滿,但對光陸卻是怨憤。
他一直視光陸為最親密的發小,沒想到光陸對他竟是出賣和欺騙。
子南快馬揚鞭,行半日路程,繞道來到積水潭,來到李渡。本來過捍關,直走百裏,就有一個大碼頭,那裏是去宛國最便捷的水路要道。子南知道,那個碼頭,一定已經防範嚴密,為避免麻煩,他選擇走岔路來到李渡,這裏有一條水道,是淇水的支流,從這裏雇艘小船,到淇水幹流,就可以沿着淇水到宛國。坐在一艘小漁船上,子南的思緒又飄忽起來,他想宛若,想到心裏疼痛,疼痛像波紋般向周身四肢蕩漾開。
他知道,宛若表面看起單薄、柔弱,可骨子的剛毅,跟宛如一樣。他曾聽宛如的侍女青煙私下說,事發後,宛如曾經想自殺謝罪,還好君父阻止的及時,不然宛如可能已經香消玉殒。他知道以宛若的性格,她雖然答應進宮替父贖罪,但她是絕對不會輕易屈從的。這樣的話,宛若随時都會有性命之憂。
所有關于宛國的消息,在他逃婚的那一刻起,都已經失去得到消息的渠道。
想到宛若的處境,想到她現在可能忍受的委屈,子南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到她身邊。
他必須去一趟宛國,去向宛國請罪,去看看宛如可否安全回去了。事情發展到這種境地,眼前的局勢已經紛亂如麻。失去宛若,世界變得如此黯淡,日子變得如此蒼白。
他不能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