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皇的中年女子。
“你是王後?”宛若對天子的行為不恥,對王後也就少了敬意。
“也是你的表姐。”
“宛若不敢高攀。”
“本就血脈相連,何來高攀之言。”
“既是血脈相連,王後何以無視你的舅父,被無理扣押,不管不顧。”
“天子現在是一匹沒有籠頭的骕骦,哀家老了,套不住他了!或許你能。”王後的話,讓宛若着實吓了一跳。
“我對這匹骕骦沒有興趣。”宛若冷冷地說。
“那你對你君父的安危總是感興趣吧。”
“我君父怎麽樣了?”宛若急切地探問。
“哀家去看過他,天牢陰冷、潮濕,不見天日,他年紀大了,哪能經得住這些。他比以前羸弱多了。你再在向陽這般耽擱下去,只怕天子一怒之下,後果無法挽回。”
“好吧,明天我就起程赴商陽。”
“你是個明事理的好姑娘。”
“宛若還有一事不明,不知王後可否坦誠相告。”
“說吧!”
“王後為什麽要縱容天子耽于淫樂,難道你真的不介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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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然介意,可是在後宮恣情縱樂,總比他屠戮天下要好。天子八次挂帥出征,天下多少生靈塗炭!”王後的話,讓宛若出乎意外。
“可是,多少女人的一生就葬送了,那些女人的韶華和眼淚,就那麽輕賤嗎?”
“沒有天下太平,多少男兒抛屍荒野,他們的妻兒老小,千千萬萬的家庭,多少人的幸福,難道不比幾百人,即便是幾千個女人的幸福來得重要嗎?”
“難道每個女人後面不是一個個家庭嗎?骨肉相離,愛人絕別,那種剜心的痛,就可以被漠視嗎?幸福之于每個人都是一樣,為了成全一個人的私心,就以踐踏無數人的幸福作為代價,這公平嗎?”
“你這是大逆不道,他是天子,本就高高在上,他高興了,才有天下人的安寧。否則!”
“否則什麽?”
“伏屍百萬,流血漂橹!”
“這是霸道,不是王道。殊不知天作孽猶恕,自作孽不可活。王後娘娘,請便!”宛若一幅送客的表情。
王後向外走了幾步,又回頭,說道:“我勸你還是死心吧,你知道,你今天的處境是誰造成的嗎?”
“當然是你口中所謂的高高在上的天子。”
“你錯了,促成這一切的是虞國的國君虞展成。如果不是他,天朝和宛國早已兵戈相向,死傷遍野?”
“為什麽?”
“虞子南竟然為了等你,苦熬八年,情到癡的地步,你說他的父親能容得下你嗎?殊不知‘紅顏禍水’,妲己害國,骊姬傾晉,前車之鑒,後人早已浸入心骨。”
“荒謬!你在離間,我不信。”
“天子本來兵圍宛都,為什麽忽然撤兵,為什麽突然在商陽會獵諸侯,為什麽你的君父會被扣押。宛國與天朝開戰,勢必把虞國拖下水,你想想,在虞國國君眼裏,你重要,還是虞國重要?”
宛若費力地搖搖頭,讓自己保持清醒,極力繃着,不讓自己在王後面前崩潰。
“那你就不擔心我禍害天朝嗎?”
“有哀家在,誰也別想掀起大浪。”王後自信地說道。
“你不覺得太自信了嗎?”
“如果你能好好侍奉天子,或許你可以替代哀家母儀天下。”
“王後你的舵,是不是轉得太快了。”
“這是哀家的心裏話。”王後長嘆一聲說道。
“哀家來還要告訴你,後天,王宮要舉行大宴會,到時群臣畢集,為慶祝亞相西征凱旋,為你接風洗塵,希望你能有所準備,最好能拿出一個賞心悅目的見面禮,把天子哄高興了,保不準你的君父立馬脫離桎梏。”
王後走後,宛若癱在地上,斜陽像夢境一樣暗淡飄忽地照着她憔悴的花容玉貌。
51青青子衿 悠悠我心(三)
宛若倚在卧榻邊,窗上竹簾半卷,冷風拂過,鲛绡珠簾晃動,蘭燭燭光搖曳,一室清冷。
忽然從窗外,投進一個缣帛揉成的團,打開一看,上面一行小字:
“ 到蓮心亭一會。”下款是夏某。
宛若移步到窗邊,見樓下樹影婆娑處,有人提着一盞明角燈,光圈裏有一個影影綽綽的人,在向她招手,那人應該是夏子渡無疑。
宛若洗了把臉,披上風氅,就要出門,随身服侍的人,緊随跟上,宛若說道:
“屋裏悶得很,我自己出去走走,你們就別跟着了。”
“是!”幾個已經跟上的小侍女,應聲止步,兩個年級稍大的女官仍然亦步亦趨地跟着。
“本公主的話你們沒聽見嗎?”宛若生氣地斥責道。
兩名女官對望一眼,說道:“我們奉命照顧娘娘,不敢擅離左右。”
“你們到底是照顧我,還是軟禁我,我出去走走,你們還要盯梢嗎?”宛若厲聲說道。
“奴才不敢!”女官跪下戰戰兢兢地說。
“最好是這樣。”宛若說完頭也不回地出去了。
女官站起來,一個對着另一個說:“這宛國公主平時看起來溫婉柔弱,發起脾氣來還挺吓人的。”
“可能是王後娘娘刺激她了吧。”
“別瞎說!小心隔牆有耳。”
秋來風涼雨疏,夜寒水瘦!
宛若從樓上下來,故意避開路徑,貼着牆根,踩着泥濘的草坪,來到房後的草坪上,子渡見到宛若從草地灌木叢後閃了出來,有點驚訝。
“公主怎麽不走前面的鵝卵石小徑,從這裏出來,當心踩一腳的泥。”
“樓上有太多眼睛,為了逃離她們的視線,沒辦法,就只能這樣了。”宛若小聲地說。
“那就到蓮心亭,那裏說話方便一些。”
夏子渡提着明角燈,在前面領路,他對這裏的環境了然于胸,幾個迂回,就到了蓮心亭。
“這麽晚把公主叫出來,在下冒昧了。”
“宛若和夏公子都是朋友了,公子何必客氣。”
“王後來過,是嗎?”
“嗯!”宛若點點頭。
“她是勸娘娘進宮嗎?”
“不,是逼迫我進宮。她那拿我君父的安危要挾我。”
“素聞王後賢良淑德,深明大義,沒想到競和天子是一丘之貉,桴鼓相應。”
“那倒也未必,也許還各懷鬼胎呢!”
“公主真的下定決心了嗎?”
“我還有選擇的餘地嗎?要面對的,終究逃避不了。”宛若哀戚地說。
宛若在蓮心亭臨風哀嘆。
夏子渡一時也不知道怎麽寬慰。
這是一個沒有月亮的夜晚,只有幾顆微弱的星子,忽明忽暗,黑如墨色的夜色下,仿佛整個向陽城都在沉睡。夜風吹得衣袍簌簌作響。子渡站在宛若的身後,深黑的眼眸,灼灼發光,兩人一前一後,她不動,他不言,一經地沉默。
許久,子渡才有些艱難地說:
“公主那日掙得的金幣,子渡已經派人送去宛國赈災了。”
“多謝夏公子慷慨!”
“公主一入深宮,今後也許再無相見之期。與公主相處的這幾日,雖然短暫,不過子渡将一生難忘。”
“宛若感謝夏公子這些日子的照顧。”
“子渡以後可能有機會再見到虞公子,公主有沒有話,想讓子渡帶給他。”子渡有些躊躇地說。
宛若許久沒有回話,一提起子南,宛若抑制不住悲痛,淚水簌簌地流,為了忍住啜泣聲,她全身都在輕微地抖動。
子渡內心升起無限憐惜,遞過絲絹,溫和地說:
“要是傷心,你就哭出來,老捂在心裏,會憋壞的。”
“我一直以為我可以很堅強,可是我發現,離開他,我真的生不如死!”宛若哽咽道。
“如果公主不介意,子渡願借你肩膀靠靠!”
“謝謝!我挺得住!”宛若挾幹眼淚說道。宛若有她的矜持,她想靠的是虞的肩膀,這一輩子沒有人可以替代。
“深宮險惡,公主以後在後宮生活可得步步小心!”
“之後的歲月,之于我來說,不過是煎熬,我倒希望可以早點解脫。”
“公主何必悲觀,以公主的美貌和才情必然可以得到天子盛眷,今後是享之不盡的富貴榮寵。”
“公子若是這般想,倒是宛若錯看公子了。”宛若生氣地說,說着就要離去。
“公主息怒,子渡一心只想寬慰公主,坦白說,這絕不是子渡的真心話。”子渡急着解釋道。
“夏公子一片好心,是宛若心思浮躁了。天已經晚了,就此向夏公子道別!祝願公子以後一切順風順水。”宛若說着就自顧自地出了亭子,踏上子魚橋。
“公主真的沒有什麽話,要讓子渡帶給虞公子嗎?”
宛若身子一凜,站住,良久才幽幽地說:“你若真有機會見到他,告訴他,我希望他能夠忘了我,找尋到屬于他的幸福。”
“這是公主的真心話嗎?”
“不是!”宛若坦然地說。
“為什麽?”
“因為我希望他能擺脫痛苦,像世間許多男子一樣,三妻四妾,兒孫繞膝,享齊人之福!”
“你覺得虞兄可以嗎?”
“也許吧!”
“公主這麽說,你不覺得會傷害他嗎?他等了你八年,怎麽可能輕易忘卻?”
“傷害已經造成,已經無法挽回,既然這樣,不如有人可以代替我為他療傷,代替我安撫他的人生寂寞,溫暖他的漫漫長夜。”
“你覺得會有這樣的人嗎?”
“上天會眷顧他的。”
“上天已經眷顧他,讓他遇見你這麽美好的女子,上天還會再一次眷顧他嗎?”子渡有些殘忍地說。
宛若有些難以置信,她總覺得子渡話裏有話,那意思迷迷蒙蒙,讓她有些惶恐。
“只有努力找尋,肯定能找到的。海棠花燦爛春天,卻并不是整個春天,錯過了海棠花開,還有桃花遍野,牡丹絢爛,芍藥妖冶,郁金香俏麗,萬紫千紅,不是嗎?”
“公主,可曾聽古人說過: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
“那只是他還不夠渴。逐日的誇父,不是飲盡黃河,仍意猶未盡。”
“公主明白子渡的意思。”
“世間一個男人往往是一個女人的唯一,可一個女人卻更多只是一個男人的幾分,甚至十幾分,幾十分之一,執迷的不過一時罷了。”
“公主聰慧絕倫,子渡在口舌争辯上甘拜下風,子渡只是想問公主的一句真心話。”
“什麽?”
“你心裏最想跟虞兄說的一句話。”
“來生我們再相遇,再相愛!”
宛若說完,擡腳沿着子魚橋,腳步輕盈地向着對岸走去。
“公主,請留步!”子渡再次追上前,叫道。
“夏公子,還有什麽事嗎?”宛若回頭詢問道。
“你可以不進宮嗎?”
“開弓哪有回頭箭?”
“我這有一種奇藥,人吃了,會在三天內,呼吸難察,心脈全無。公主可以假死脫身,從此隐匿生活。”
“那我君父怎麽辦?”
“再另想辦法。”
“不行,我一旦有事,天子就會遷怒我的君父和宗國,到時,許多無辜的人就會因我而死,我不能這麽自私。”
“如果這樣,我把這枚奇藥贈給公主,等到你君父被釋放了,天子不再糾結了,你暗自和我聯系,然後吃下它,我設法把你弄出宮,你和虞公子,就可能還有相會之期。”
“當真?”
“商陽宮中許多人都是我排興樓的常客,我和他們交情都不錯,你以後有什麽差遣,知會一聲,我能幫忙的一定幫。”
夏子渡把一個小小的玉匣子遞給宛若,宛若接過匣子,打開一看,裏面是一個豆大的,黝黑的丹藥。
“這丹藥果真有此奇效?”
“公主信不過在下。”
“不是,夏公子如此厚待宛若,宛若不知該如何報答。”
“子渡無法讓公主快樂,只希望公主不要這麽熬心就好。”
“夏公子對宛若的好,宛若銘感于心!我走了,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吧。”
宛若說完就走了,夏子渡望着宛若遠去的背影,悵惘不已。
不知何時衛矛忽然出現在子渡的後面,衛矛說道:
“公子,這粒丹藥師傅給我的時候,只是說對治療跌打損傷,養精蓄銳有奇效,公子怎麽說它有龜息的功能。”
“你沒看到她,那麽悲傷絕望,如果不給她一線希望,她恐怕就活不了多久了?”
“衛矛從未見公子這般關切過人。公子喜歡宛若姑娘,是嗎?”
“你懂什麽!”子渡轉過身,狠狠地敲了衛矛一個板栗。
衛矛受疼,哎呦一聲。咕哝着說:“不是喜歡,幹嘛對人家那麽好。”
“我這是憐香惜玉,知道嗎?”
“排興樓裏有那麽多香,那麽多玉,從來沒見到公子憐惜過。”
“她們能跟宛若公主比嗎?天差地別。”
“差距沒這麽懸殊吧,我覺得綠玉姑娘就很不錯,可是公子從來不拿正眼瞧她。”
“行了,行了,扯那麽遠幹什麽?以後沒事別老跟着我。”子渡惱怒地說。
“我要寸步不離地跟着公子,保護公子的安全。”
“那就等到我有危險的時候,再出現。”
“那就來不及了。”
“來不及了,那我要你做什麽?”
“所以我才要寸步不離公子,時時防範,處處小心!”
“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難纏了。”子渡有些煩躁地說。
“那你以前還誇我機靈呢。”
“那你能不能這回不要那麽機靈。”
“公子的意思是讓我裝糊塗呀!”
“把這句話揣在心裏,表現在行為上,行嗎?”
“裝不住,這不就漏出來了嗎?”
“哎!你煩不煩。”
“不是我煩,是公子現在不耐煩!”
“你純心要跟我擡杠,是吧?”子渡生氣地吼道。
“衛矛不敢!”
子渡再沒搭理衛矛,一個人氣哼哼地走了。
衛矛小聲地嘀咕道:“真是情迷心竅!”
“你說誰,情迷心竅呢?”子渡忽然折回來,把這句話聽了個正着。
“小的胡說,公子息怒!”
“備馬,我要出去。”
“這麽晚了,公子你要去哪兒?”
“我去哪兒還要給你彙報嗎?”
“小的多嘴,小的這就去準備。
52青青子衿 悠悠我心(四)
衛矛剛走開一會兒,就屁颠颠地跑回來了。
夏子渡沒好氣地說:“不是叫你去備馬嗎?
衛矛靠上前,趴在子渡耳邊嘀咕幾句。
子渡念叨道:“濁音,他找我要幹什麽?”
“公子,安排他到議事廳見你嗎?”
子渡沒有回答,他沉吟一回,說:“我不想見他,你讓巫羅找個隐蔽的地方,會會他,詢問一下,他想幹什麽?”
“小的這就去。”衛矛走了幾步又折回來,說道:“公子你還要出去嗎?是不是讓塊頭給你備馬去?”
塊頭是夏子渡的另一名貼身保镖,因為長得個高馬大,虎背熊腰,大家都叫他塊頭,夏公子平時覺得他在身旁跟着太紮眼,也有損他的儒雅氣質,因此沒事就很少讓他跟着。
“我先不出去了,在這候着,你讓巫羅和濁音接洽完,把訊息反饋給我。”
“待會兒,讓巫羅去議事廳找公子嗎?”
“我不見巫羅,你把巫羅的話帶回來就行。”
“好的!”
夏子渡在蓮心亭裏徘徊,莫名其妙地覺得心煩氣躁。覺得蓮心亭局促地很,蹬蹬地過了子魚橋,上了尋香閣。
尋香閣地處高處,可以把整個西園盡收眼底。他可以清楚的看見宛若下榻的房間,裏面燈火明亮,一個纖長的影子,印在香雲紗的窗簾上,很久動都沒動一下。
突然,他聽到尋香閣旁邊的翠竹林裏,有沙沙的聲音,循聲喝道:
“誰?”
“公子,是我!”
“塊頭你這那幹嘛?”
“方便一下。”塊頭呵呵地說道。
“你怎麽會在這。”
“衛矛走的時候,叮囑我,在暗處保護公子的安全。”
“你怎麽默不作聲的。”
“公子不是不喜歡被別人打擾嗎?”
“那你也不能躲在暗處,唬我!”
“我哪有!我一直在公子身旁五步之內跟着,公子一向警覺,今天怎麽神情恍惚,心不在焉的。”
夏子渡聽了心裏一驚,反問道:“是嗎?”
“公子現在的狀态就跟夢游似的,公子你沒什麽事吧。”
“你是不是管得太多了。”
“小的多嘴了。”
“今晚,一個個怎麽都這麽聒噪!”子渡有懊惱地說。
塊頭很知趣地緘默不言了。
夏子渡心浮氣躁,對着塊頭嚷道:
“你杵在我跟前幹嘛?你不覺得你的大塊頭,讓人感到憋悶嗎?”
塊頭閃身,出了尋香閣,在廊道上站着。
夏子渡覺得沒勁,出來要下樓,見大塊頭站着,又沒好氣地說:
“站這裏幹嘛?擋道了!”
塊頭側身讓子渡過去。子渡幾個快步下樓了,塊頭蹬蹬地跟上。
“好了,你不用跟着我了,你待會讓衛矛到我的書房來找我。”
“是!”
夏子渡健步如飛,很快就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東園的西北角有一個僻處,和前面供旅客住宿的地方隔着一道寬闊的水道。水道上,沒有船只,也沒有橋梁,只在水道往西南拐角的地方,密密匝匝的睡蓮上,袒露着幾塊石頭,看起來絲毫沒有刻意的痕跡,完全是渾然天成,。
可是這幾塊石頭,其實是通往對面的隐蔽通道,踩着石頭過去,前面古樹參天,假山亂石嶙峋,不經意的人,會以為這肯定是東園後花園的盡處。
誰知,就在古樹和假山掩映下,有一處低矮的建築,占地一畝左右,兩間面闊,三進深。說是低矮,不是說,建築簡陋,不夠軒敞,是因為這個建築有一半建在地下,屬于半穴式格局。這樣的格局讓這座相當堂皇的建築,徹底隐匿在喧嚣的排興樓建築群中。
這就是夏子渡平常居住的地方,更夠出入他宅第的不過是幾個貼身的保镖。
子渡在宅第西面的書房裏,倚着靠幾,漫不經心地翻着姜太公的傳世兵法——《陰符經》。過了将近一更時刻,衛矛敲門進來了。
“公子!”
“濁音來什麽事?”
“他們想要殺了宛國公主。”
“什麽?”夏子渡難以置信地跳了起來,說道。
“濁音他們今晚半夜三更要摸進西園殺了宛國公主。他想讓公子不要阻擾他的行動。”
“他們在我排興樓想殺人就殺人,簡直不把我放在眼裏。他們這麽貿然行動,一旦驚動了天子,排興樓就要面臨着被查封的危險,他們竟然讓我不要阻擾他們這麽荒唐的行為。”
“他們說,他們殺公主之後,會制造公主自殺的現場。如果公主是自殺的,自然怪不到排興樓的頭上。”
“不行!絕對不行!”夏子渡堅決地搖頭道。
“巫羅也表示這樣做,不妥,一旦引起天子的懷疑,徹查此事,我們肯定脫不了幹系,那排興樓幾十年的基業就毀了。濁音威脅說,如果我們不答應,老頭子就向天子參奏,說我們排興樓強迫宛國公主賣藝,從中漁利,嚴重損害天子的威儀,到時他們就慫恿天子查抄了排興樓。”
“這幫混蛋,寡廉鮮恥。一個小女子礙着他們什麽事,他們要趕盡殺絕。”
“他們本來就唯恐天下不亂,當然時時處心積慮地想着弄出一些亂子,一有機會他們就不會輕易放過。何況他們聽說長期蟄伏的王後竟然親臨排興樓,會見這位公主,一想公主身上牽扯的種種利益關系,他們就來攪局了。對了,濁音還來興師問罪,他說老頭子的公子昨天在排興樓被一幫地痞流氓打了一頓,問我們怎麽坐視不管。”
“他那是欠揍!”
“公子我們現在怎麽辦?”
“讓我想想!”
夏子渡在房間裏踱來踱去。心中盤算一番,說道:
“我們被揪着辮子,不便和他明着幹,但是宛若公主是無辜的,我們不能讓她受傷害,如今,我們只能讓王後娘娘出面了。”
“讓王後娘娘派人保護公主的安全嗎?”
“那有什麽用,濁音是那麽好蒙混的。再說,如果王後娘娘的人保護不力,讓公主有個閃失,我們也吃罪不起,不但天子不會輕易放過我們,我看虞宛兩國,也會跟我們糾纏不休。”
“那公子你說怎麽辦。”
“讓王後用鳳辇将公主接到青陽城采邑,這樣方可保公主萬無一失,到時老頭子也怪不到我們頭上。”
“那我們怎麽知會王後。”
“我修書一封,你派人趕緊送去。”
夏子渡,拿出缣帛寫道:“朝中權貴有人要謀害公主,請王後娘娘出面庇護,将公主接到采邑。急!急!急!”
王後接到秘信,親自擺駕,從采邑趕往排興樓。
夏子渡等王後的鳳駕,着急的心如搗臼。為了拖延濁音一夥人下手的時間,他故意唆使端木一夥人,要求大興歌舞作樂。
他們把舞臺搭在緊鄰西園的露天場上,載歌載舞。開着小小的畫舫在東、西、中三園的水道裏,穿梭來往,整個後園,燈燭輝煌,庭燎明亮,舞樂聲,劃拳酗酒的喧鬧聲,舞姬們讓人聽了臉紅耳熱的嬉笑聲,雜揉在一起,讓今夜的排興樓充滿迷離的玫瑰色。
那些保護公主的侍衛,難得有這樣不花錢的消遣,個個都盡情地吵鬧。
濁音一夥在暗處靜候多時,始終沒有等到下手的機會,就把掌櫃招來,問道:
“這一幫人,吵吵嚷嚷,要折騰到什麽時候?”
掌櫃哭喪着臉說:“大爺,我們也想知道呀,他們一夥人盤旋在排興樓幾日,天天白吃白喝,你說,我們是做生意的,不是商陽的王宮,有金山銀庫,吃不完,用不完。他們這麽折騰下去,我們排興樓用不了多久就得關門了。可是大爺,那端木卿現在可是天子跟前紅得發紫的人,咱得罪不起呀。”
“那他們不會鬧到天亮吧。”
“這老朽,也說不準。不過,有那麽香豔旖旎的姑娘陪着,他們怎麽舍得虛度今宵呢?”掌櫃猥瑣地讨好道。
“行了,行了,你下去吧。順便給哥幾個燙壺好酒,來幾個下酒菜。”
“好了,爺你稍候!”
掌櫃樂颠颠地跑到三層,子渡就在雅間裏。
“公子,穩住他們了!”
“好的!”
“他們沒有疑心吧。”
“絕對沒有。”
“那就好!”
子渡說完下樓,往西園走去。
衛矛說:“讓他們玩到天亮,濁音沒有下手的機會,不就可以保證公主的安全,何必要驚動王後的大駕呢?”
“酒量再好,能喝一個晚上不醉嗎?現在天黑的早,亮的晚,這段時間這麽漫長怎麽保證,濁音不會見機行事。”
“那也是。”
“去給公主送一碗安神湯。讓她好好睡一覺。”
“這園子這麽吵,誰睡得着?”
“你笨呀!湯裏放點迷香,讓她安穩地睡一晚,她已經好幾個晚上,都沒睡好了。”
“公子不也是好幾個晚上沒睡好。”
“你怎麽知道的。”
“公子這幾天晚上,老是在尋香閣呆立,有時候一站,就站到天亮。”
“你一直跟着我。”
“也不是,我和塊頭輪流着。”
“這時候,我怎麽忽然覺得你的舌頭很多餘,你的師父不讓你長個頭,沒有不讓你長腦子。”
“小的多嘴,小的只是關心公子而已。”
“有時間多管管你的嘴,別總是把不住話就往外亂冒。”
“小的不敢多嘴了,公子你別生氣了。”衛矛讨饒道。
子渡也為自己大失風度感到懊惱。他彈壓心裏莫名的煩躁,然後心平氣和地說:“讓公主昏睡,也是為了移駕時,怕公主不肯,又不好當面跟她解釋,不得已才采取這樣的權宜之計。”
“公子思慮周全,小的明白。”
忽然,燕飛樓的廊檐上,一溜的宮燈,剎那間全滅了。濃重的夜色登時将燕飛樓包裹,只有宛若所在的房間一掌豆大的燈火,在一片漆黑中,若明若暗地晃動。
夏子渡暗道:不好,濁音要動手了!
53青青子衿 悠悠我心(五)
擡眼細看去,果然看見迷蒙的夜色中,有兩三個黑影躍上房頂,向燕飛樓宛若所在的房間急速靠近。
“衛矛,快!把黑子和白貝放出來。”子渡急切地吩咐道。
黑子是子渡圈養的一只藏獒,兇猛異常,其野性和剽悍足以和草原上的狼王媲美。
白貝是一只的貓,這只貓,全身潔白沒有一絲雜毛,皮毛光滑如緞,看上去柔弱嬌小,機靈乖順,可是卻兇悍無比,渾身白毛一炸,龇牙咧嘴,其剽悍之氣絲毫不遜于一只大犬。
衛矛假意牽着藏獒巡視西園,藏獒見西園有異動,對着屋頂狂嘯。白貝幾個縱躍跳上屋頂,“喵”的一聲,就向最前面的那個夜行人撲去。白貝敏捷超乎尋常,量是那人一身武功,也未能躲過白貝的突然襲擊,清脆的撕裂聲想起,那人的衣袖被撕裂幾個口子,手臂上留下幾道深深的抓痕,傷口灼灼地疼。
幾十名王宮護送侍衛,應聲而來。房頂上的人,見偷襲不成,急速遁逃。
正在這時,王後的鳳駕,駕臨排興樓。正趕上這一幕,令人心驚肉跳的場景。
“去把端木叫來!”王後沉聲說道。
端木在前堂喝得正興起,被身邊的人連哄帶騙地拉來,一副醉醺醺的樣子,拽着一個美人的手不肯放,嘴裏還嘟嘟囔囔地說:“美人,風情萬種的寶貝,來再陪咱家喝一杯!”
端木的小厮景卿用手扯了扯他的衣角,小聲道:“端木大人,王後娘娘來了!”
“什麽王後娘娘?那老太婆,不是在青陽貓着嗎?落架的鳳凰不如雞!拿她說什麽事?少來攪和大爺的雅興。”
衆人看着王後的臉色,冰冷的像挂了霜。
“端木大人,快叩見王後!”景卿擡高聲音說道。
誰知端木根本不予理睬,而是繼續發酒瘋地咕哝說:
“什麽王後,你說那位宛國公主,現在是王後了,扯淡!你看她整天寒着一張臉,都能把人凍住,即使再漂亮也是冰美人,你說天子他會喜歡一坨冰嗎?真是不識擡舉!後宮佳麗千千萬萬,雖然美貌遜色了一點,可那都是溫香軟玉。誰不得想着法子巴結、讨好天子,來獲得恩寵,就她那高傲的神氣,就等着在後宮凋萎吧。你說女人,美好的年華,就那麽幾年,等容顏老了,那就是昨日的黃花,哪個男人還願意為她駐足。這人簡直太不識相,跟她爹一樣,一副臭脾氣,都是茅廁的石頭——又臭又硬。還有那個宛夫人,到了宛國,我端木親自為天子向她提親,多給她面子呀,可她竟然對我冷嘲熱諷,含沙射影地奚落我,刁難我。她們一家人,怎麽都一個德性,簡直了太不識時務!咯”
連連的飽嗝,打斷了端木的牢騷。景卿一看再縱容端木這樣胡說八道發酒瘋下去,保不定說出什麽大逆不道的話。他悄悄地伸手過去,狠狠地掐了一把端木的大腿,端木慘叫一聲,跳了起來,嚷嚷叫道:“哎呦!疼死我了!誰遭天殺的,竟敢掐我!”
端木旁邊的舞姬這回也乘機掙脫開端木手腕的桎梏,跳到一邊,端木一見美人跑了,急嚎嚎地要抓住,邊踉跄地追來,邊嚷嚷:“夜長寂寞難熬,美人,你別走!”
端木扭動着因醉酒而顯得笨重的身體,搖搖晃晃地沖過來,竟然沖到王後的跟前,王後伸手,重重地打了他一巴掌,只聽“啪”地一聲,端木本來就走不穩的身子,登時,向後一個趔趄,跌倒在地上。
“打盆水,讓他清醒清醒。”王後吩咐道。
“嘩”的一聲,一大盆水,從端木腦門正中,倒了下去。端木一個激靈,登時清醒了,正欲發怒,擡眼一看,竟是王後,趕緊匍匐在地,叩首參拜!
“參見王後娘娘!”
“哀家打擾端木大人享豔福了。”
“屬下告罪!”
“端木大人,天子讓你迎娶宛國公主進宮,你竟然盤旋在此,遲遲不動身,原來是貪慕這裏的好享受呀!”
“屬下不敢,屬下屢次催公主動身,公主就是不允,屬下也着急的很。”
“你就是這麽着急的?公主差點遭遇危險,你就是這麽保護公主的。”
“屬下不敢有半點疏忽,公主一直好好的帶着燕飛樓呢。”
“最好是這樣。”
王後說完,向燕飛樓走去,見燕飛樓前漆黑一片,不禁皺眉。端木也突然感覺情勢不妙。一行人快步上樓,見門邊侍奉的侍女、女官都倚門昏睡,聽到衆人的腳步,才揉揉眼睛,一副睡眼惺忪的樣子。王後顧不得責罵她們,叫人趕緊開門。
開門之後,裏面只有豆大的一掌擎燈亮着,燈芯凝成一個大結,火愛着不着的樣子。
宛若斜靠在榻上,眯着眼,像睡着一樣,錦被還在一旁端端正正地放着。
“公主!”女官跑過去,扶起她叫喚道,再用手在她的鼻端一試,氣息均勻。
女官松口氣說:“還好,只是昏睡過去了。”
“參見王後娘娘!”掌櫃屁颠颠地跑來,參谒王後道。
王後沒搭理掌櫃,走上前,從女官那裏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