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懈怠!”
“難為你們了!”
“前殿人多,又吵又憋悶。娘娘要不我們上鳳凰閣,透透氣。”
“鳳凰閣臺高,不凡上去走走。”
如姬舉步登臺階,武士并沒有阻攔。如姬和青煙在鳳凰閣前面的迎香亭坐下,裝作若無其事地歇腳。這時,鳳凰閣前巡視的武士,十個一波,走了一波又一波,總有百來個人,輪流,在如姬跟前晃來晃去。國君不在,鳳凰閣裏依然亮着,那是夜明珠的光。
如姬偷眼瞄了瞄,見大門掩着,看不清楚鎖了沒有。
如姬想了想,招來金主事,說道:“鳳凰閣裏的蘭燭都及時地添膏脂了嗎?”
“今天,君上不在裏面,蘭燭不曾點上。”
“君上經常熬夜批竹簡,蘭燭油煙不可以太大。”
“現在天氣一涼,門窗都關着,君上不喜歡蘭燭的油煙,君上只借助夜明珠的光,來看竹簡。”
“夜明珠的光,綠瑩瑩的,不免有迷蒙的感覺。難怪近來君上常覺得眼睛不舒服。青煙,你去到萱香院,把我從宛國帶來的娃娃魚油脂拿來,以後就給君上用它。娃娃魚的油脂點燃後,沒有油煙,光的亮度強而柔。”如姬算是找到可以進鳳凰閣的理由了。
“娘娘,青煙,這就去拿。”
“快去快回,我們從宴會上離席太久了,有失禮儀。”
“青煙知道了。”
青煙快步跑回萱香院,不到一刻鐘就氣喘籲籲地跑回來了,手中多了一個青銅簋。裏面裝的就是雪白而細膩的娃娃魚油脂。
“本宮,上去一趟,在每個擎燈裏填些油脂。趕明兒君上熬夜時,記得給點上,用完再到萱香院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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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下,給娘娘開門!”金主事從袖兜裏掏出一串青銅鑰匙,打開了鳳凰閣的重重門鎖。鳳凰閣的二樓就是禦書房。禦書房是機要重地,只有幾個比較得寵的嫔妃才被國君允許進出,其他人等一律不得随意走動。
禦書房裏面軒敞的很,夜明珠高懸頭頂,投下碧柔的光,房間裏布置得富麗堂皇。門上挂着珠簾,門楣雕花樣,地下鋪着羊毛地毯,朱砂的板壁,黑玉的梁,雕簷畫棟走龍騰鳳舞。兩邊是與牆同高寬的梨花木大櫃子,上面擺滿了各地收集地珍奇玩好,琳琅滿目,這屋子南北通透,夏天通風好,冬天是個暖閣。正中間三級臺階上是一張巨大的紫檀木案,上面堆滿了急等國君批閱的竹簡,地上鋪的是虎皮地墊。後面的牆壁是一副巨大的缣帛山河屏風,屏風的角上立着一個青銅香爐,香爐點的是國君最喜歡的沉香。四面牆壁,有八盞青銅侍女擎燈,依牆而立。侍女眉目含笑,風姿妖嬈。
金主事打開禦書房的門,卻絲毫沒有退下的意思。如姬不好直說,腦子裏飛快地旋轉,想找一個合适的理由把他打發走。
“青煙,你去把這魚脂填到擎燈裏。”
青煙應聲上前,可擎燈高大,青煙只能墊着腳尖,加的有點費事,如姬想上前自己來。主事急忙說:“哪能讓娘娘親自動手,還是讓臣下來吧!”
“也好!”如姬說道。
青煙把裝着魚脂的青銅簋遞給了主事,乘金主事背對填油之際,如姬迅速地用眼神,搜索房間,心裏盤算國君會将虎符收在哪裏。目光所及,都是奇珍異寶,顯然,國君是不可能把那麽重要的東西擺在外面。
如姬還在尋思的時候,樓梯口,竟然想起了蹬蹬地腳步聲,她心裏一咯噔,不是國君來了吧!她沖青煙看了一眼,見青煙很緊張,走過去,握了一下她的小手,發現她的手心裏濕漉漉的,如姬溫和地笑笑,青煙點點頭。
腳步聲近了,推門進來的竟是內廷總管石樊。
“參見娘娘!”
“是石總管!”
“君上不見娘娘,以為娘娘不舒服,特令奴才去看看。奴才本是要去萱香院找您。來到鳳凰閣,見門開着,一問武士,說娘娘進來了。奴才就進來看看。”
“近來君上常說眼睛不舒服。本宮之前一直以為,是君上太過勞累所致。剛才本宮出來透透氣,經過鳳凰閣,招呼主事随便問問,他說君上嫌蘭燭油煙大,只依仗夜明珠的光,批閱竹簡。本宮剛好從宛國帶來了一些娃娃魚的油脂,這種油脂用來點燃照明,光線明亮,沒有煙氣,油耗又少,就讓金主事往擎燈裏添些。”
“還是娘娘想得周到。難怪君上總是誇贊娘娘貼心。”
如姬想今天既有金主事在,又有石總管找,想有所行動,是不可能的了,看來還得找機會。如姬見狀,随即對石總管說道:“那這裏就交給金主事了!”
“娘娘放心!恭送娘娘!”金主事謙卑地說。
“娘娘,請!”石總管側身,彎腰,讓出道來。如姬扶着青煙,下了樓梯。石總管尾随如姬一同出了鳳凰閣。
33有女同車 顏如舜華(六)
如姬回到天行殿。但見天行殿廣場張燈結彩,花燈閃爍,炫彩缤紛;鼓樂喧騰,人聲鼎沸。
處處燈光輝映,時時弦樂聲喧,充滿節日的歡慶氣氛。
今天的王宮,以歡慶為主題,不拘禮俗,不為尊卑所傅。
殿前的青銅鼎焚燒着百合之香,香氣缭繞。廣場前天街河,勢如游龍,兩邊石欄上,挂着形态別樣的彩燈,銀黃的燈光,倒映着水中,水面碧波蕩漾,水中燈光舞動,水面上漂浮着祈福的蓮燈,兩岸站立着袅娜的貴婦人,公府千金。
上了年紀的婦女大都無心欣賞歌舞,她們湊在一起,聊得比臺上要熱鬧多了,她們幾人一簇,三五成群,聊着家常,攀比一些時尚的發型,頭飾,比較比較誰家的姑娘長得标致,暗中替自己的兒子,掂量一個中意的媳婦。而那些情窦初開的妙齡女子,在依偎母親身邊時,總忍不住瞟視那些風流倜傥的貴族子弟,編織着自己的青春夢。孟浪的公子更是在廣場上四處晃蕩,放肆地說笑,來收集更多年輕漂亮女子的目光。
這樣的盛會,既是慶祝,也是上流貴族的仲春之會,充滿桑間濮上的薔薇色的浪漫。
廣場正中央臨時搭起了一個巨大的圓形臺子,臺上鐘、磬、鼓、竽、瑟、排簫合鳴,鼓聲锵锵,鐘磬泠然,舞姬揮袖,旋轉,舒展俯仰之間,展現曼妙身姿。緊鄰舞臺就坐的是貴族世卿,均裘衣博袖,或戴高平頂束腰冠,或戴前二角而後垂扁形鵲尾冠,或戴上據一鳥而後有披冠。巫師大衣博袖,冠前如雙角,後曳一鵲尾長披。他們在案幾前,邊欣賞舞樂,邊交頭接耳,他們聊些無關痛癢的事,彼此之間彬彬有禮,卻也冷冷淡淡。不像後邊的武士,他們似乎要爽朗地多,大口喝酒,大聲喧嘩,對舞臺上的曼妙舞姿,仿佛置若罔聞。
在廣場的正北,九級臺階上,就是闊大的天行殿。國君居中坐,鮮冠組纓,绛衣博袍,一副高高在上的王者風範。後面是國君比較受寵的姬妾,共十八人,在其左右排成兩列,依照微分尊卑列席。左邊領首的是瑤姬,右邊領首是戚姬,如姬的位置在左邊第二位,緊鄰瑤姬。
如姬滿懷心事地回到席位上,正要坐回自己的位置,國君沖她,招招手,讓她到跟前來。國君示意如姬在他旁邊坐,可那是嫡夫人的尊位,如姬瞟了一眼廣場上烏壓壓的人群,偷眼瞄了一下後面個個盛裝華彩的嫔妾,心裏有些猶豫。
國君很溫和的說:“今天,是個歡慶的日子,沒有那麽多禮數,你坐下吧。”
如姬順從地坐下,頓時感覺背後涼飕飕地,仿佛有許多蘸着冰毒的箭,齊刷刷地射向她。
“天氣涼了,上外頭去,凍着了嗎?”國君見如姬臉色蒼白,神情飄忽,關切地問道。
“還好!”如姬敷衍道。
“手怎麽這麽涼?”國君握了握她的玉手說道,不待如姬回答,在衆目睽睽之下,解□上的孔貂裘,披在如姬身上。如姬搓了搓手,對國君溫存地笑了一下。
如姬一心只想着怎樣可以盡快拿到虎符,對晚上的熱鬧、喜慶的氛圍,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累了嗎?”
“人多,感覺有些窒悶!”如姬只是想借故脫身。
“寡人陪你出去走走。”
如姬沒想到國君竟會這麽說,有些詫異,只得說:“如姬豈敢叨擾君上。”
虞展成不待如姬多說,拉着如姬從天行殿的側門出去了。
外面涼風習習,一彎月牙,像一個嬌羞的新娘,在雲霭中,款款移動,時隐時現。繁星畢現,星光閃爍。風吹過,依稀有菊花的香味飄過,很淡很淡,深吸一口氣,試圖捕捉那香味時,入鼻的卻是彌漫的酒香,不經意的時候,仿佛又有縷縷的幽香缭繞,若有若無,就像國君施予姬妾的恩寵一般,讓人捉摸不定。
“寡人今晚有些貪杯了,坐在殿前,感到醉意朦胧。”
“君上日理萬機,應該早些安寝。要不讓大家早些散了?”
“一年難得有一次這樣的歡慶機會,不忍掃大家的興。”
“今天來了這麽多年輕、曼妙的女子,君上就沒有物色到幾個?”
“只有宛如你,敢在寡人面前這麽放肆。”國君笑着說。
“宛如只是比較直率而已。”
“誰還能比得上寡人的宛如,這般傾城傾國。”
“只怕是在君上心中,宛如早已是晚春的臘梅,花殘韻消了。”宛如凄凄地說道。
“其實,寡人知道,你心裏的愁悶,你在為宛國擔憂。你放心,寡人不會坐視不管,寡人已經在盡力斡旋,相信很快事情就會有轉機了。”
其實宛如知道,要想平息天朝與宛國目前的硝煙,除了犧牲宛若,別無她法。對于君上的許多籌謀宛如也略知一二,不然,她不至于鼓動子南冒險。即便如此,如姬對虞展成的這番話,還是抱有感激,至少國君還在乎她的感受,在乎她的宗國。這一點讓她感到些許的安慰,不枉這多年的枕邊情。
“寡人今晚想去萱香院。”
“宛如今天身子有些不便。”
“你離上次月信足月,還有十天。前兩天,你叫人在門口擺上月季花。寡人知道,你只是在置氣,不想見寡人而已。”
如姬心中驚訝不已。後宮女子無數,君上怎麽能這麽準确地記住她的月信。那天如果君上進萱香院,發現她不在,那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怎麽被我說中,羞赧了!”
宛如臉一紅,低下頭,本意是掩飾內心的慌亂。可在虞展成的眼裏,竟成了羞答答的女兒态,像一朵梨花經了風雨,惹人憐愛!尤其是當宛如低下頭,她修長的蝤蛴在昏黃的燈光下,有一種奇特的美。虞展成心中的欲望,借着酒勁,被莫名地撩撥起來。
他拉起宛如的手,快步穿過走廊,抄了一條近路,左閃右閃,就到了鳳凰閣。金主事趨前,連忙打開重重的門鎖,恭恭敬敬地退出。
關上門,禦書房裏,暖烘烘的。
虞展成不由分說地就把宛如扣在兩臂間,抵在門上。宛如身上一股玫瑰的清香,在缭繞。因為走得猛,她眉兒輕蹙,嬌喘籲籲,臉上泛起紅暈,豐滿的胸部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虞展成的臉,離宛如很近,鼻翼呼出的熱氣撲打在她的面上。宛如迎上他的目光,平日裏,虞展成的目光就像一口幽深的井,碧陰陰的,會讓很多人感到不寒而栗。此刻,也許是由于酒意,也許是因為夜明珠的光,宛如竟然在他的眼裏看到了那種熱戀中的男女才有的熱切和專注,像兩簇火在燃燒,讓人有溫暖的錯覺。
虞展成似乎沒有耐心等待宛如慢慢地品味此刻的感覺,他對于女人的熱切,百分之八十來自欲念,就像逐獵山林,享受地是那種征服的欲望。
他的手,伸到宛如的秀頸。他的手指修長,若不看他的臉,會讓人覺得那是一個透着儒雅的文士,他手上的碧玺扳指,觸碰着宛如尖尖的下巴,感覺冰冰涼涼的。指尖輕挑,貂裘風氅窸窣一聲落地。
宛如只覺得腰間大帶一松,虞展成已經麻利地剝去了她的深衣,她的雙峰如常年積雪的山,雲霧剛褪去,清靈靈地聳立着。
虞展成的手在她光滑的後背摩挲,俯首,埋在了雲霧間。從鎖骨處,一點,一點地往下啃噬,密密匝匝的,不放過一寸光潔的肌膚,就像抱着個烹香的玉米,一粒一粒的品嘗。溫厚的唇,輾轉在俏立的玉女峰上啜飲,吮咂,用舌尖撥弄。
宛如只覺得全身有種奇特的感覺在漫溢,那種渴望從芳草園,向上直串,她不禁莺啭,喘息。他們滾到地毯上,交纏,盤繞,你來我往,你進我推,那一瞬巫山雲雨,欲生欲死。爾後,如大海退潮清光萬裏,萬花吹雪繁花落盡,兩人癱倒在地上,痛快淋淋,氣喘籲籲。
宛如仰躺在地上,望着房頂的夜明珠。夜明珠從容地閃着光,欲念過後,她的心裏就像一川溪流,淌過,那一刻她真的只想做一片落葉,逐水而流。
片刻,宛如耳邊響起虞展成均勻的呼吸,也許他酒喝大了,也許他真的累了。他睡着了,睡得很安詳。宛如支起手臂,凝望着身邊的這個男人,那雙鷹隼般的眼睛閉上之後,虞展成的臉,顯得柔和多了。
虞展成天生帝王相,濃眉,鷹鈎鼻,臉的輪廓剛硬而粗犷,唯獨那張嘴飽滿而溫厚,有種別樣的秀氣。子南和虞展成的臉部輪廓很像,但子南的五官較之,顯得精致,典雅多了,也許是子南遺傳了他母親的柔美。
宛如正深思恍惚時,虞展成已經睜開眼,看着她了,他說:“宛如緣何如此審視寡人?”
“君上在人前,總是一副威嚴剛毅的樣子,宛如只是想看看卸掉铠甲後的君上,是怎樣的一個男人?”
“什麽樣的男人?”虞展成好奇地問道。
宛如笑而不答。
“但說無妨,閨房密語,絕對不加追究。”
“當真?”
“君無戲言!”
“登徒子好色之徒!”宛如玩笑地說道。
“好啊,你敢戲辱君上,看寡人怎麽收拾你。”
虞展成一翻身,又壓在宛如身上,只撓她癢癢,宛如笑地喘不過氣來,只能讨饒。
“說一些讓寡人滿意的話,不然決不饒你。”
“君上身邊有的都是谄媚之人的奉承話,怎麽又到宛如這裏讨了。”
“那你就實話實說。”
“這個,待宛如想好了再告訴君上。”宛如很認真地說。
“宛如,你給寡人生個孩子吧,不管是男,是女,寡人都喜歡。”虞展成也很認真地說。
“宛如福薄,承君上恩澤多年,未有所出。”
“只要你願意,我們很快就會孩子的。”
34有女同車 顏如舜華(七)
也許因為今年是閏年,中秋還沒到,已經充滿了晚秋的肅殺。秋夜,峭厲的西風把天空刷得愈加高遠,天高露濃,一彎月牙在西南天邊靜靜地挂着。
銀杏,紅楓的落葉稀裏嘩啦,王宮的角落響着秋蟲的唧令聲,蝈蝈也偶然加上幾聲伴奏,吹地翁像斷斷續續吹着寒茄。攜着虞展成的手,邁出鳳凰閣,宛如的心裏突然莫名地湧上了一股晚秋般的悲涼。
下完臺階,宛如說:“君上,我回萱香院理個妝再來。”
“也好!”虞展成放開拉着如姬的手,目送宛如袅娜的身影,拐過牆角,才大踏步返回天行殿。
宛如躲在牆角的陰影裏,聽着虞展成的腳步越行越遠,直到耳朵捕捉不到腳步聲,才從陰影裏閃出。折回到鳳凰閣,主事正準備鎖門,見到如姬,有些詫異。
如姬從容地說:“剛才走得急,落了個東西在裏面,本宮上去一下就下來。”
“娘娘請!”主事恭恭敬敬地說。
如姬快步上樓,禦書房的門還敞着,裏面還殘留着她與虞展成溫存的餘韻。
如姬掩上門,深吸一口氣。沒有太多的時間,她用目光将房間掃視一番。她琢磨過,虎符的重要,可以比同玉玺,一定被國君慎重收藏,放在一個隐秘的地方。如姬之前見國君用過玉玺,就放在一個黃金匣子裏。當時黃金匣子就擺在大案上。她想虎符說不定就跟玉玺放在一起。況且,玉玺是需要随時取用的東西,不可能放在僻處,應該就在随手可以取到的地方。宛如把目光集中到了紫檀木的大案上。她把大案上的竹簡,缣帛捋了一遍,就在大案的邊角找暗屜。
細心的宛如,終于在右下角,發現了一個按窩,她用手指摁住按窩,沒有反應。她蹲下瞅了瞅,用大拇指摁住,旋轉一圈,暗屜彈了出來。黃金匣子赫然就在裏面,黃金的強光透着一般金屬沒有的冷硬和質感,傲然地仰視。
宛如禁不住內心狂喜。她打開金匣子,匣子裏只有碩大的玉玺平放着,像一個優雅的貴婦般從容。宛如翻遍暗屜,除了黃金匣子,還有一打帛書,幾件精致的玉佩,沒有找到她要的虎符。宛如從驚喜,又變得焦急。她起身,以最快的速度,在各種形式的承物木案、木禁、木俎上略翻一下,器箱,竹笥,妝奁等都被一一被排除。
宛如心想,時間耽擱太長了,再消磨勢必引起主事的疑慮,她平複一下心情,出了鳳凰閣。回到萱香院,她打發如燕向國君回一聲,說自己疲乏了,就沒再回天行殿。宛如躺在繡榻上輾轉反側,直到天破曉,才睡了一會兒。
第二天不上早朝。晌午,國君到鳳凰閣批閱竹簡。宛如精心準備了一些清爽可口的點心,帶着青煙、如燕,來到鳳凰閣。青煙,如燕在門外候着。宛如上樓,虞展成見到宛如,放下手中的竹簡,笑意融融地說:
“宛如,你怎麽來了?”
“聽石總管說,君上到現在都沒有用過膳,想必是昨晚宴飲,覺得膩味了,宛如備了些清口的湯點。君上總這麽忙碌,多多少少得吃點。”
“你先擱在牆角那個案幾上,寡人看完這卷就吃。”
宛如把湯點一應擺在西北角的一個案幾上。什麽砂鍋煨鹿筋、 雞絲銀耳、 桂花魚條 、八寶兔丁、玉筍蕨菜,還有一鼎搗珍,一一擺到幾上。
宛如看到屏風後面有一個與牆其高的大書櫃,上面整齊地碼放着層層疊疊的竹簡。
虞展成舒展了一□體,起身,在如姬跟前坐定。
宛如含笑地說:
“君上,這些竹簡都是您批閱過的。”
“這裏碼放的竹簡,不過是寡人批閱過的竹簡的百分之一。寡人把重要的竹簡碼在這,以便随時查閱。”
“君上勤政,是百姓的福祉。”
“宛如什麽時候也學會恭維寡人了?”
“君上這麽說,是笑話宛如平時笨嘴拙舌的了?”
“寡人後宮這麽多女人,誰都伶牙俐齒,叽叽喳喳,那寡人怎麽應付地過來。所以女人嘴笨點好,只要心思纖巧就行。”
“不用妖嬈些,妩媚些?”
“哈!哈!哈!”虞展成很爽朗地笑了。
他的眼角有兩只小魚在游動。平心而論,虞展成應該是個很有魅力的男人,雖人到中年,但精力旺盛,豐朗俊逸,最重要的是眉宇間有一股灼灼逼人的帝王氣勢,但他可敬卻不可親,可望卻不可及。
他明銳而犀利,心若洞淵,望不見底。
“看看宛如,給寡人弄什麽好吃的了?”虞展成興致盎然地揭開了頂蓋,一股奇香撲面而來,不禁欣喜地說:“好香!”
“這是母夫人最拿手的廚藝——搗珍。宛如只學了皮毛,不知合不合君上的口味。”
搗珍是春秋戰國時期只有皇室才能吃的食物。《禮記》中的記載是:“取牛、羊、麋、鹿、麕之肉,必脄。每物與牛若一,捶反側之,去其餌,孰出之,去其皽,柔其肉。”就是用大小相等的牛、羊、鹿、獐子等的裏脊肉合在一起,反複捶打到軟爛,去掉筯膜,燒熟之後再加上醬料,即可食用。
虞展成用銀湯勺嘗了一口,微鹹,爽滑,略帶酸辣,雖是葷菜卻口味中、平、淡。
他欣喜地說道:“幾年前寡人和宛君會獵的時候,吃到宛夫人做的搗珍,就是這個味。這口味現在吃再合适不過了。”
“君上,宛如剛才看見石總管在清點昨晚貴族公卿進獻的貢品。”
“你有喜歡的盡管挑去。”
“宛如不是這個意思。君上的禦書房,常年累月都是一個樣,整天看,不覺得疲乏嗎?”
虞展成掃了一眼室內,見犀牛尊、珊瑚、玉器,、金銀器、青銅器以及漆器擺件,雖然都擦拭得很幹淨,卻因為年久已經變得暗沉無光。
“平時只顧忙,沒太在意這些,現在一看這些東西,擺在這,真有些年頭了。”
“君上何不挑一些精品更放一下,好讓禦書房也變個樣。”
“行!”虞展成爽快地答應了。
宛如歡喜異常,心想總算可以堂而皇之地在禦書房翻騰了。她攜着青煙和如燕,到內廷總務府精心挑選了一些高貴,典雅的擺件,派幾個得力的太監,把東西搬到鳳凰閣。
進到禦書房,虞展成已經吃完,繼續在批閱竹簡。
宛如想支開國君,就說:“君上,這裏置換擺件,可能動靜比較大,要不您先去午休一會兒,我們馬上弄完。”
“不礙事!你們只管忙活你們的。”虞展成繼續伏案看竹簡。
宛如不好再說什麽。吩咐內侍原先的舊件取下,新挑的器件一一擺上。還将書房的邊邊角角,擦洗的一塵不染。
大概忙活了一炷香的功夫。內廷主管石樊心急火燎地跑來,對國君說道:
“君上,不好了!琪美人流産了!”
“怎麽回事?”
“聽娘娘身邊的侍女筱禾說,琪美人過羲和橋的時候,踏空了,掉落河裏,受了驚吓,回到憩園就流産了。”
“好好地怎麽就踏空了?”
“具體情況,屬下知會君上之後,就去調查。”
“寡人過去看看。”
“宛如和你一起過去吧。”宛如上前說道。
“你先把這裏忙完,晚些時候你再去看琪美人。寡人先去看看是怎麽回事?”
“那也好!”
“恭送君上!”禦書房裏的人齊聲跪送國君。
虞展成走到門口,似乎想起什麽,又回頭囑咐道:“對了宛如,櫥窗西北角的那個升鼎別動,其他的你都可以看着處置。”
“是!”
虞展成帶着随從去了憩園。
憩園是琪美人的寝宮,偏居東北角,是一座小小的獨立院落。琪美人年內剛進宮,出身寒微,她的父親是軍中的一名中級武官,雖然蒙國君恩寵,但在宮裏的處境依然有些凄惶。琪美人出身小戶人家,卻是個秀慧可喜的人兒。較之那些家室高貴,聲望隆重的世卿嬌生慣養出來的嫔妃,自是多了一些自然,清新。
這在國君虞展成的眼裏亦有了別樣的風姿綽約。
琪美人得到寵幸,雖然不像如姬那般炙手可熱,卻也足以讓許多人眼饞。
五個月前,琪美人懷孕的好消息,像晚春的柳絮一般,在宮裏被傳得紛紛揚揚。一向羞怯的琪美人,似乎也有了傲慢的底氣,走起路來,總是有意無意地挺着肚子,仰着頭,像一只報曉的公雞一般居功。
自從懷孕後,琪美人就經常領着侍女筱禾,拿着魚食,過羲和橋,到望舒亭喂魚。望舒亭在後花園人工湖的湖心。湖裏種着荷花,養着各種各樣的魚。羲和橋是一座木橋,是通往望舒亭的唯一通道。
虞展成走進憩園,裏面的下人進進出出忙成一團。琪美人躺在床上面色蒼白,正吞聲飲泣。
“君上。”見國君來了,琪美人掙紮着要起來行禮。
“躺着吧!”虞展成扶着她躺下,然後坐到床邊。
“君上,臣妾該死!”琪美人說着就啜泣開了。
“怎麽這麽不小心!”虞展成帶着責備地語氣說道。
“臣妾,這些日子天天在那裏走動,誰曾想今日一個趔趄,竟然踏空,掉進湖裏,孩子就這麽沒了!嗚!嗚!嗚!”
正在這時,石總管進來了。
“參見君上。”
“起來吧!”
“君上,屬下剛才去羲和橋仔細勘察了一番,發現娘娘摔倒的地方,一塊木板松動了。也許就是這塊木板導致娘娘不慎落水的。”
“望舒亭除了琪美人,還有誰經常去?”
“夏日荷花開的時候,宮裏的娘娘都愛到那裏賞荷。入秋後,荷花敗了,去的人就少了。聽說,昨天晚上,瑤姬娘娘回宮時,繞道到望舒亭坐了坐,回去就受了驚吓,頭痛不已。今早,請了巫師做了法事,方才好轉些。”
“真有此事?”
“君上,奴婢有話要說。”筱禾上前施禮說道。
“說吧。”
“今早,奴婢在後園碰到了瑤姬娘娘的侍婢晴葵,她說昨晚上,她和娘娘到望舒亭休憩時,見到不祥之物,叮囑奴婢別讓我家娘娘再去望舒亭喂魚了。”
“石總管,傳晴葵來問話!”
不一會兒,晴葵來了。
“參見君上!”晴葵戰戰兢兢地說。
“晴葵,昨晚可是你在瑤姬娘娘身邊侍候?”
“是。”
“昨晚上,你們去望舒亭了嗎?”
“去了。”
虞展成正想問些別的,只聽見一個脆亮的聲音
35有女同車 顏如舜華(八)
“妹妹,哀家來看你了。”未見其人,聲音已經闖進來了。
憩園的院子頓時烏壓壓地來了一群人,一群人簇擁着一個雍容華貴,渾身雅豔的中年女人。有這麽大排場的人,在宮裏,除了瑤姬還會有誰。你看她一副潑辣辣的樣子,走起路來,環佩叮當,遍體濃香飄散。
仆婦們在院內侍立,瑤姬帶着另一名貼身侍女楚秋風風火火地進來了。
看見國君赫然在座,急忙趨前,施禮道:
“臣妾不知君上駕臨,貿然闖進來,實在太唐突,請君上治罪。”
“起來吧。”虞展成的臉上帶着克制的不悅。
“晴葵,哀家打發你去內務府取個東西,你怎麽到這來了?”
晴葵正要回話,國君說道:“琪美人小産了,她身邊侍候的人都年齒善幼,不知如何調理。聽說晴葵略通藥理,琪美人打發人請她來問問?”
“是這樣呀!晴葵你以後就在琪美人身邊侍候吧。”瑤姬慷慨地說。
“是,娘娘!”晴葵應聲退下。
“瑤姬,寡人聽說你昨晚回宮時受了驚吓。”
“昨晚歡宴,臣妾喝了薄酒,回宮安寝時,路過望舒亭,就想去吹個風,醒醒酒。誰知竟在那裏看見了駭人聽聞的東西。把臣妾吓得,哎呀!”瑤姬拍着胸脯,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
“什麽東西”
“一個青面獠牙的人,穿着白色的長袍子,足有兩丈高。就在望舒亭的對面的樹叢裏,飄忽出沒,臣妾當時就吓暈了,是随從把臣妾擡回紫檀宮的。臣妾醒來之後,就一直頭痛欲裂。今早請大巫師進來驅邪。大巫師說,昨夜,臣妾看見的是東海桃山上的神荼,他是來人間追捕游蕩作惡的孤魂野鬼。臣妾沖撞了他,故而頭痛不止。大巫師讓臣妾用三牲和玉帛獻祭神荼。之後,臣妾的頭痛立馬就好了。臣妾知道琪美人經常去望舒亭喂魚,臣妾和琪美人情同姐妹,這回正想着趕來告訴琪美人,叫她這幾天先別去望舒亭了。誰知在半道上就聽說琪美人流産了。都怪臣妾,臣妾要是早點派人來告訴一聲,也許事情就不會發生了。”瑤姬說着,眼睛裏淚光閃爍。
虞展成對瑤姬的話将信将疑,沒有吭聲。
瑤姬上前握住琪美人的手,安慰道:“妹妹,你可遭罪了!你別難過,你還這麽年輕,有君上的榮寵,你很快還會有孩子的。眼下把身子養好最要緊,需要什麽,只管打發人去到紫檀宮吱一聲。”
“瑤姬,你昨晚去望舒亭的時候,可發現羲和橋有什麽異常?”
“臣妾讓随從在原地等候,過橋的時候,身邊只有楚秋和晴葵,并沒有發現羲和橋有什麽異常。回來的時候,臣妾已經人事不省,君上可以找臣妾的随從問個究竟。”
虞展成問了兩三個随從,大家都說,見娘娘昏厥,大夥都慌亂得很,沒有人在意。
也許大家在忙亂的時候,人多又急躁,把橋踩壞也是有可能的。
虞展成見此情景,寬慰琪美人幾句,讓她好生将養着,就會鳳凰閣處理政務了。
國君走後,宛如以整理為名毫無顧忌地翻騰開了。可是,她連犄角旮旯都翻遍了,還是沒有找到她要找的虎符。這麽難得的機會一旦錯過,再想竊取虎符,只會更加艱難。想到此,宛如急如火燒。
突然間,她想起國君臨走時囑咐她,西北角的那個升鼎別動。她知道這個升鼎的意義非同一般。那是天朝先王建昭天子賞賜的聖物。虞展成還是世子時,曾領兵随從天朝出征戎狄,因為戰功卓越,受到天朝嘉獎,特賜一鼎,镌刻銘文,彪炳青史,流傳後世。
這個升鼎造型精巧,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