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也明白。”
“子南知曉了。”
“寡人和夫人,一行出去,陣仗太大,不免招搖。宛麒和宛麟,帶你到南門,一切小心為上。”
“更深漏盡,君侯夜以繼日,勞神費心,早點休息才是。君侯,夫人,子南告辭!”
“去吧!”宛君說。
“路途遙遠,注意安全!”夫人關切道。
“君父,母夫人,我也去走走!”
“去吧!”國君和夫人點頭說道。
宛若下了安車,走到子南身邊,子南微微一笑,伸手,拉着她。宛若的手,握在他的掌心裏,柔弱無骨。一行人從飛霞閣,拐到後花園,穿過一個胡同,就到了天啓宮的左側的回廊。子南對宛麒和宛麟說:“二位兄長,連日來,都很辛苦,今晚夜已經深了,你們早些回去歇息,宛若再陪我走一程,就行。”
“這樣也好!你們走走,我們就不遠送了。回去替我問候一下如姬娘娘。”
“一定!”
宛麒和宛麟告辭了回去!
子南攬着宛若,慢悠悠地走,問心和十來名護衛,在十步外,跟着。
“長公主在虞國生活的可好?”
“我君父很寵愛她。”
“長公主,美麗,大方,果敢。當年君父是屬意讓她嫁給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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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如果那樣,我現在早已就妻妾成群,兒女繞膝了!你看我現在多悲哀,大齡單身公子。”
“少裝可憐,聽說你們國君,早已精心為你挑選了好幾位風情萬種的美人服侍你。”
“你嫉妒了!誰叫你不早點嫁給我,不然,你往東宮的大門,叉着腰,這麽一站,看誰還敢進去。”子南邊說,邊演示着。
“去去去,你當我是河東獅呢?”宛若推了他一把,又說道:“瞧你,那些美人都把你喂壞了。”
“我哪裏壞了?”子南故作委屈地說。
“趕明兒,我将她們都趕到廚房當粗使丫頭,你不會心疼吧。”
“那你可要辛苦了!”
“怎麽辛苦了?”
“你要服侍我,還得給我生一大堆的孩子。”
“讨厭!”
“你說,我總得讓我們虞國宮室枝繁葉茂吧,不然我怎麽對得起列祖列宗。”
“感情你就是配種的。”宛若說完,自覺失言,不禁臉紅了。
“你看看,誰比誰壞。按照禮制,女人善妒,可是屬于七出之一呀。”子南玩笑道。
“那我最好現在就反悔,一看你就是個登徒子,讓人心裏不踏實。”宛若有些懊惱地別過身去。
“若,你還真生氣了,我是逗你玩的。這麽多年了,你還不了解我對你的感情嗎?摸摸我的心,在我第一次見到你,你就像一顆樹一樣在我心田裏紮根了,歲月流轉,它早已枝繁葉茂,在我心裏的天空遮天蔽日,再沒有任何空間,可以容納下別人。所有的女人,對我來說都是過眼的雲煙。你知道嗎,想你的日子,我都有窒息的感覺,那是一種痛徹心扉地煎熬。”子南誠摯而熱切地說。
“騙人!”宛若其實已經感動,仍然嘴硬地說。
“看着我!”子南有些受傷地說,
“不看,你的眼睛太深,最會迷惑女人了!”宛若撒氣地說。
“那我把心吐給你!”子南扭過她的身子,霸道地吻住她,像暴風驟雨席卷一樣。宛若剛開始還掙紮,用手捶他,慢慢她感覺自己像一朵雲彩一樣,飄起來。她感覺胸部起伏膨脹,一種莫名的渴望在升騰,她不自覺地迎合他,唇齒相扣,舌尖糾纏,不管日月星光,哪怕地老天荒
18死生契闊 與子成說(三)
圓月西垂,寒蟬的凄切唧令聲,早就停止了。悉悉索索的落葉,像美麗的蝴蝶在秋日的夜晚飛梭,又似乎是游子的腳步匆匆找尋着日思夜想的歸途。
秋風卷起片片葉的殘翼,徒勞地試圖挽留。夜幕遮蔽着黛青色的山巒,郁郁蔥蔥的原野,努力地擺出肅穆而嚴峻的面孔。
而圓月卻像一塊剔透的玉,不溫不火,不冷不熱,靜靜地,透着那份永遠的玲珑。
露水悄悄地潤濕了大地,悄悄地挂上樹梢。露岚靜靜地浮着,如輕紗如薄霧般朦胧,月光不依不饒地纏繞着,它從樹影的縫隙中流淌出來,星星點點地灑在他們的身上,那樣缱绻纏綿!
“看你還敢說這樣刺人的話嗎。”喘息未定的子南,點着她的小鼻子說道。
“你欺負人!”宛若嬌羞地嘟囔道。
“這叫欺負人,以後你天天這麽欺負我,我很受用的。”子南壞壞地說。
“你無恥!”
“誰說的,我十二歲牙齒就長齊了,你看,現在連智齒都長了!”子南用手敲着堅固的牙齒,一本正經地說。
“你是不是經常跟你的美人們這般調情,所以練得這麽油嘴滑舌。”
“你真的很在意!”子南認真地問,
“恩!你是我的唯一,我卻只能做你的多少分之一,這不公平!”
“我賭誓,在我心裏你永遠是唯一。”
“我不喜歡別的女人靠在你的懷裏,哪怕碰一下,我都嫉妒得要死!”
“你母夫人年輕的時候也曾這般刁難過你君父嗎?”
“母夫人年輕的時代,風華絕代,又聰明精巧。那時屬意她的王侯公卿的可多了。可是母夫人卻偏偏看上了,還是個毛頭栗子的君父。那時的君父只是一個普通的王室公子,連君父自己也沒有想到自己會成為下一任國君。母夫人決意要嫁給君父,她說,她不在乎權勢地位,不在乎富貴榮華,她只希望這輩子做君父唯一的女人。君父欣然應允了。在繼任國君前,君父一直踐行着自己的承諾,對母夫人始終如一。他們倆夫唱婦随,情意綿綿。
當君父被意外任命為君位繼承人時,他和母夫人搬進了偌大的宮室,妾位空虛,引來世卿的诘問,說君父不成體統,母親也承受了巨大的壓力。
後來不得已,按照禮制就為君父遴選了八名女子入宮,冊封為妾。君父納妾的那個晚上,母夫人垂淚到天亮。好長一段時間母夫人都賭氣不理君父,君父為此懊惱不已。慢慢地,母夫人終究還是接受了君父擁有其他女人的事實,可我知道,這個過程對母夫人來說,是多麽痛苦和糾結。君父對母夫人,一直禮敬有加,兩人更是相敬如賓。可在我看來他們是恩愛夫妻、和諧君臣,卻再也不是如膠似漆的親□人。是現實逼得母夫人變得賢良淑德。可是我做不到像母夫人那樣賢惠,至少現在。”宛若嘟着嘴說。
“我”子南正要說什麽,宛若用手掌捂住了,他的嘴。
“你別說,我不想聽虛無缥缈的話,我知道身在高位的人,會有許多的不得已。你現在是儲君,未來就是國君。有多少公侯貴卿的千金,在等着往你國府裏送,和你結為姻親,在政治上相互攀扯。你為了我。讓東宮主位空懸這麽多年,已經頂了很大的壓力,我怎麽能那麽自私。我只要是你心裏的唯一就好了。”宛若凄凄地說。
“我現在終于明白,我母夫人為什麽總是郁郁寡歡了。君父嗜好美色,君父對母夫人雖敬卻不寵,當她為君父頂住叛亂,耗盡精力的時候,她在君父的懷裏,死得那麽安詳。母夫人用這樣近乎凄絕的方式,在以後的歲月裏永遠占據了君父的心。”
“傳說這世間,有一種花叫雙生花,一株二豔,競相綻放。日久年深,一朵将越發明豔奪人,一朵卻終将枯敗凋零。就像婚姻對于大多數女人的無奈一樣,成了一種無法擺脫的命運。”
“若,我一直以為你還一個小孩,不知道,你竟有這麽多的想法。”
“哎!月亮什麽時候被雲層擋住了。你看,滿天的星星在閃爍!”宛若打斷子南的話,故作輕快地說。因為那個話題太沉重,她不想再多談。
宛若掙脫子南的懷抱,走到廊檐外,仰望天空。乳白色的銀河,從西北天際,橫貫中天,斜斜地瀉向那東南大地。天空中鑲滿了小星星,她們閃爍着,發着淡淡光的,像一顆顆深邃的眼眸。
子南上來,從後面環抱着她。聽到宛若剛才的話,他的心裏有些難受,卻不知道該說什麽。他愛宛若,為了她,他可以舍生忘死。
可他終究覺得自己很悲哀,他對自己最心愛的女人,一個“唯一”的承諾他給不了。不是他不願,是他不能。
君父已經為他大婚的事,提過他好幾次了。每次,他都以宛若還小,再等等,硬是擋下了。可是君父說,他年紀不小了,正妻沒辦法現在娶,晚些也行,那麽先納妾。可是他希望自己迎娶的第一位女人是宛若,他仗着君父對他的溺愛,一直任性而固執地堅持到現在。君父拗不過他,就給他挑了幾名伶俐的侍女服侍她。如果他連這樣都拒絕,一定會惹惱君父的。何況,君父身邊女人多,口雜,說三道四,挑唆,煽風點火,随時都有,他也着實無奈的很。
“虞,如果你是天上的一顆星星,你希望自己是哪顆?”宛若問道。
“天狼星!”子南篤定地說。
“為什麽不是北辰?北辰高踞天頂,俯瞰塵寰,臨制八方,是真正的王者。”宛若問道。
“北辰被世人追捧,是因為它盤踞天頂,位分最高,可它本身并不明亮。天狼星是全天最亮的一顆星,即使偏居西北,依然最為璀璨。我希望我耀眼,是因為我光芒四射,而不是身居高位。”
宛若仰靠在他的懷裏,沒有接話,依偎良久,子南說:
“若,我聽說,向陽城紫式琴莊,有一把名曰‘繞梁’的古琴。可惜這次我錯過了!”
“會是楚莊王曾經擁有過的‘繞梁’嗎?”宛若有些興奮地問。
“你知道‘繞梁’古琴”
“你難道不曾聽說,齊有‘號鐘’、楚有‘繞梁’嗎?尤其是‘繞梁’,據說其琴音高昂激蕩,餘音不斷。關于繞梁之詞的由來,還有一個故事。傳說,周朝時,有一女子千裏尋夫,過雍門,斷了盤纏。百般無奈之下,只得彈琴賣藝求生。她的琴音清麗凄婉,回旋在空中,恍如孤雁長鳴。女子離開之後,琴音猶纏繞回旋在屋梁之間,三日不散。後來一位世外高人,制了一把好琴,便将它命名為‘繞梁’。‘繞梁’歷經輾轉,被楚國的一位世卿所得,獻于琴藝高超的楚莊王,楚莊王愛如至寶,日夜把玩,沉迷不上朝。莊王的夫人樊姬谏言道,夏桀酷愛妹喜之瑟,而招致了亡國身敗;纣王誤聽靡靡之音,而失去了大好江山。現在,君王如此沉迷于‘繞梁’之琴,真的是在罔顧國家和自身的安危。于是楚莊王罷琴勤政。”
“如此說來,樊姬真是個不解風情的女人!”
“沒有樊姬之賢,哪來楚王之霸。”
“作為一個男人,我相信他在心裏上肯定更喜歡妹喜、妲己之流的妖嬈女人。”
“瞧瞧你的德行,你想當商纣王呀?”
“我要是商纣王,你就是我的蘇妲己。”
“瞎說,看來得好好敲敲你這木頭腦殼了。”宛若作勢要打他。
“我不過開玩笑而已。一個成熟的男人都應該知道自己肩負的責任。知道克服困難努力完成使命,其中最重要的是自己得有自制力,讓人天天鞭策着,長久了就會逆反的。”
“看來這木頭材質還不錯,是個可造之才。”宛若玩笑地說。
“若,我想我該走了。”子南艱難地說。
“和你在一起的時間,總是一閃而逝。不知道,我們什麽時候才能再見!”宛若內心陡然變得酸楚,鼻子一酸,眼淚又差點掉下裏。
“很快!說不定哪天你一覺睡醒,我就從天而降了。”子南故作輕松地安慰道。
“一定!”
“一定!”
傾洩的日光還在懷裏纏綿,離別的悲傷早已被微鹹的風吹散成細碎的香屑,在彼此的心中上下浮沉。如此缱绻舒展的午夜,夜深人靜月闌珊,一切的喧嚣都已經停止。道別的呢喃再也不會像像剛才嬉鬧時,如甘泉躍于岩峭之上的靈動利落。所有快樂,都消融在他漸遠的背影中。宛若的淚水再次無聲滴落,默然輕嘆。無限的惆悵與孤獨,在那刻,一齊從心頭滋生。
19夜未央 庭燎之光(一)
六名旅贲将子南護送到了南門。問荊和另外六名國君的禁衛軍,已經在那兒守候。宛君給子南派的六名禁衛軍,那都是品級很高的士人,其中孟極是宮正,畢方和陸吾是上士,他們都先後擔任過國君的車左、車右,為出征的國君禦車,執幹戈守衛國君的安全。洛明、那父和梁渠三人是中士,是殿前帶刀甲士。
他們六人個個武藝高強,忠肝義膽,而且智勇雙全,見多識廣,是國君最得力的護衛。他們六人,一色青衣便裝,束冠系纓,着皮履。
他們站在六匹烏骓馬前,挺拔如松,雖然已經夜闌人靜,目光依然機警如狩獵的鷹隼。
見子南一行過來,問荊和六人,都俯身叩拜:
“參見太子殿下!”
“抱歉,讓你們久等了!”
“我等受君命護佑公子,謹聽公子差遣。”他們齊聲說道。
“辛苦衆位了!”
“虞公子,我們現在就出發嗎?”孟極說道。
“趁着月光還能趕一大段路。”
“出城不知會不會被刁難?”問荊不無擔憂地說。
“應該無大礙,出現狀況,見機行事吧。”孟極胸有城竹地說。
“我們一行闖出去,量他們也攔不住。”問荊說道。
“還是不要魯莽為好,鬧出動靜太大,會增加不必要的麻煩。”子南說。
“我們看公子的顏色行事。”問荊說道。
“有勞衆位了!”子南轉身向送他出來的幾名旅贲謝過。
“恭送虞公子!”他們還禮道。
那四人和孟極一行,也相互打個招呼。
正說話間,城南門已經開啓,大門栓“哐當”一下,厚重的大門“吱吱呀呀”地打開,就像一位剛睡醒的人,起床打哈氣一樣,動作雖然緩慢,但總算還在進行中。
城門開啓,吊橋被徐徐放下,為不制造太大聲響,一行人牽着馬出了城門,向叢國軍營走去。城門外就是廣闊的原野,因為幹旱,地裏一片幹涸。田壟上還殘留着許多稻杆,因為稻谷抽穗時嚴重缺水,稻杆上還殘留着幹癟的稻穗。有些人家把它們收割回去,喂牛羊;有些人家就那樣撂着不管了。白天,這些草木都無精打采地耷拉着,這回卻因為有了露水的滋潤,顯得蔥綠多了。
叢國綠色的營帳像一朵朵蘑菇,裏三層外三層地,将南門通往外界的大道,緊緊包圍。營帳外,火堆愛着不着地燃着,像午夜睡眼朦胧的人。火堆邊三五成群地圍着些兵士,聊着一些不着邊際的話,偶爾有人講個黃色笑話,一群人就誇張地笑得前俯後仰,也許他們不過是為了驅趕困意,甚至可能只是為了掩飾自己的膽怯。
道路上有巡邏的士兵,他們例行公事地在走動,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大家碰上了,一起搭個話,互相撇一巴掌,算是提提精神。
子南一行走近,頓時圍上十幾個士兵,蠻橫地喝道:“深更半夜,幹什麽的?”
他們從上到下打量子南一行,見他們個個精神抖擻,氣宇軒昂,那些士兵的硬氣頓時耷拉了。其中,一個虎背熊腰,個高馬大的士人,想必是為首,一見己方明顯處于弱勢,立馬扯開嗓門,大呼道:“都給我過來!”
“呼啦啦”頓時圍上一大群人,将子南一行圍在了中間。
那大漢瞬間膽氣就壯了,大喝道:“幹什麽的,問你們話呢,啞了?”
問荊正要發火,子南拉了一下他的衣襟,上前打個躬,說道:
“我們要出城,請官爺行個方便!”
“沒看見封城了,想出去,不行!不行!不行!”那大漢粗聲大氣,嚣張地揮着手說道。
“那我找一下禦前都尉叢撩将軍,麻煩您,傳個話!”
“這麽晚了,叢撩将軍早就睡下了,要找明天再說吧。”那大漢口氣硬邦邦地說。
“我們有急事要出城,擾煩官爺通傳一下。”子南耐着性子說道。
“說過不行,就不行,半夜三更的,你們再磨叽,我把你們通通押到軍營裏。”
“哎!你這人給臉不要臉了!”問荊竄上前,給了他一巴掌。
那人頓時惱羞成怒,恨恨地道:“娘的,都給我拿下!”
身後的士兵一聽到命令,登時霍霍地拔出佩劍。
孟極他們六人将手按在了劍柄上,随時準備出劍。子南沉住氣,冷冷地掃了一眼圍在四周的士兵,他的目光淩厲的氣勢,讓他們倒吸了一口氣,他們亮着劍,卻止步不前。
那大漢懊惱地,揮着長劍,喝道:“都給我上,誰要是孬種,呆會兒老子廢了他。”
士兵你看我,我看你,邁着小步,向中心靠攏,包圍圈漸漸變小。
子南拔出他的步光劍,孟極六人也在同一時刻,亮出了佩劍。他們的寶劍出鞘,發出嗡嗡聲,月下,刀鋒的光,深冷深冷的。
劍拔弩張,眼看血腥的沖突就要爆發。
“怎麽回事?”身後傳來一聲斷喝,一身便衣的人,帶着十幾名衛士,迎上前來。來人中等個子,精瘦精瘦的,留着八字胡,眼光閃爍,腦門高而滑溜。
“報告将軍,這幾個刁人要武力闖營。”那大漢趨上前,惡人先告狀地說。
來人正是叢撩将軍,他撥開人群,來到子南一行人面前,煞有介事地問道:
“你們什麽人?”
“我們是莘國使者,前幾天奉君侯的命令,來宛國辦個差事,結果被困在城內了。請将軍行個方便。”
“讓他們過去吧!”
“将軍,這”那大漢不解地叫嚷道。
“放行,聽到了沒有。”叢撩命令道。
“屬下遵命!”那大漢懦懦地說。說着手一揮,人群讓出了一條道。
子南抱拳道:“謝将軍高擡貴手!”子南一行嘩啦啦把劍插回了劍鞘,寶劍嗡嗡直響,似乎因為沒有用武之地而感到委屈。
“慢着!”
子南一行正要動身,人群中又鑽出一人,此人個子不高,體型肥碩,大腹便便,看不見脖子,腦袋仿佛直接安在肩膀上。臉上的肥膘,層層疊疊的,五官被贅肉擠兌,顯得格外小。稀疏的頭發,向頭頂靠攏,勉強遮住頭皮,頭頂上绾了個發髻,用一頂小巧的青玉冠,罩着,橫插一根簪子。碩大的臉盤,小巧的玉冠,就像是西瓜頂上留個瓜蒂,顯得格外滑稽。
“這些是什麽人?”他甕聲甕氣地說。
“內宰大人,他們是莘國使者,被困在城內了。”原來他是天朝派來的耳目。
“莘國使者,怎麽白天不走,大晚上地闖營。分明是宛國派出的斥候。”
“大人,莘國可是王後的宗國,得罪了他們,你我都吃罪不起呀。”叢撩在那位內宰耳邊嘀咕道。
“你們可有出使的令牌。”內宰依然不依不饒道。
子南和孟極交換了一下眼色,意思是,實在不行就硬闖。
“哎呦,這怎麽這麽熱鬧!”正在這時,善國的大将軍善政也來了。
善政看了子南一眼,裝作不認識。
“大将軍這有幾個人想混出城去,你趕緊查問查問。”內宰急忙說。
叢撩湊上前,說道:“将軍,他們是莘國使者,被困城中了。”
“是嗎?莘國使者?”善政沖着子南一行質疑道。
“是的。”子南點頭致意道。
“怎麽白天不走。”
“白天人多,口雜,怕将士們為難。”
“來宛國幾日了。”
“已有五天了!昨天國君飛鴿傳書說,宛國局勢緊張,命我等趕緊回去。”
“這樣!”
“你們口口聲聲說是莘國使者,為什麽不出示令牌?”內宰刁難道。
“哎呀,內宰大人!這些瑣事就交給他們去處理,您就別費心了!走走走,您的美人可還在被窩裏撂着呢,大半夜的,何苦在這吹冷風。”善政誇張地調侃着說。
回頭對叢撩說:“禦前都尉大人,這裏就交給你了。記住,既不能姑息縱容,也不可橫生枝節。”
“将軍放心,叢撩明白。”
善政把內宰扶住,拉走了。內宰知道善政不好惹,諾諾地還要說些什麽,無奈身子被善政架住,就只能作罷。善政攬着他的肩,健步如飛,內宰只能小跑才勉強跟上,跑起來全身的肉顫巍巍的,從後面看起來就像一個大肉團在骨碌碌地滾。
“他娘的,看天子酒池肉林給喂得。” 叢撩唾一口,罵道。
本來劍拔弩張的子南和叢撩兩邊的人,聽了,都笑了,氣氛一下子緩和了。
叢撩沖着子南人努努嘴,子南抱拳謝過。叢撩帶着幾名近衛,領着子南一行快速通過了軍營。
出了營地百步,子南一行謝過叢撩,躍上馬背在月光朗照下,絕塵而去。
子南一行在無邊夜幕中越過淇水,爬上宛塬,便進入了天虞山的連綿群峰。馬隊進南山口,一座雄峻的主峰——青岩峰,在連綿群山中突兀拔起,于蒼茫天地間顯出了巍巍霸氣,在皎潔的月光下,莽莽蒼蒼的青山綠水,影影綽綽。
天虞山是一片東北走向的山脈,北接宛國北部高地,東接虞國邊境群山,綿延千裏,像一條逶迤盤旋的龍蛇。淇水就從天虞山蜿蜒而出。
巍巍天虞山,蒼蒼宛塬大地,此刻盡被月色的銀白色帳幔覆蓋。
風聲赫赫,骅骝馬的嘶鳴沖破雲天,掠雲疾風地奔騰,馬鬕飄揚,像一把飛花四濺地庭燎在燃燒。群山如同黑色馬群,在他們身旁湧動,仿佛不甘心被他們甩在身後,無聲地追逐,起伏跌宕。
子南騎在馬背上,風在耳邊呼嘯,宛若的柔情,如一湖春水,溫婉地舒緩在他的凝眸深處。
20夜未央 庭燎之光(二)
進入山林,樹高葉茂,月光在枝葉間隙中,只有星星點點的光。已經無法像在平原上,那樣縱馬奔騰,一行人,下了馬,牽着往前走,馬蹄聲噠噠,不時有鳥雀驚飛,遠處隐約有猿啼猴嘶。若是尋常人此時在林中穿梭,早已毛骨悚然。
漸漸地,圓月墜入山巅,黎明之前的黑暗來臨,一行人越走,天色越來越黑沉。
問荊被樹根絆了一下,一趔趄,差點跌倒。
他咕哝說:“天色太暗了,這麽摸索着走,太費神,也趕不了多少路。”
孟極說:“穿過青岩峰,還有好一段路,這麽抹黑走,确實不是辦法。”
那父說:“要不點個火把?”
畢方說:“什麽騷主意,現在天幹物燥,林中到處都是落葉,火把的火星濺到地下,引起森林大火,你想把自己變成烤乳豬呀!”
那父拍了一下腦門說:“看來是我腦袋發懵了。”
子南說:“那我們找個地方,歇歇腳。天亮再趕路。”
孟極說:“我知道前面河谷的半山腰有一塊平地,那裏有一個寬敞的山洞,我們可以在裏面點個火,吃點幹糧,歇個腳。”
陸吾說:“這條路,我走過無數次,我怎麽不知道有這麽個去處。”
梁渠說:“頭,對這一帶熟悉得連一只老鼠都能叫上名字。”
孟極說:“盡瞎扯,我連我的女人,我都叫不上名字,我還能叫得上老鼠的名字。那個山洞很隐秘,從河谷往上看,只能看見一塊飛石,那塊飛石橫亘在洞口上邊,加上灌木叢,裏面的洞就很難被發現了。我也是在一次偵查任務時無意發現的。”
梁渠說:“那不會是虎狼的窩吧”
孟極說:“虎狼的戒心強,那個洞只有前面一個洞口,虎狼才不會讓不留後路,被獵人甕中捉鼈呢。”
洛明說:“不會有蟒蛇毒物盤踞吧”
孟極說:“你們還是爺們嗎?怎麽畏這個懼那個。怕危險,老婆的懷裏貓着最安全。”
陸吾說:“那也未必,畢方就在老婆懷裏經常被撓得青一道,紫一道的。”
陸吾說完猥瑣地笑着。
畢方推了一下陸吾,說:“去你的,誰像你那麽有本事,把自家的娘們料理的服服帖帖的。”
那父說:“女人都跟木頭似的任你擺弄,那有什麽意思。”
孟極說:“哎,你們有完沒完,一說起女人,你們就這麽來勁。”
陸吾說:“那當然,男人在外面辛苦,不都是為了女人。不然打打殺殺,喝酒,瞎掰乎,有什麽意思?”
畢方說:“你說剛才那所謂的內宰肥的跟豬似得,她趴在哪人美人身上,不把人家壓扁呀。”
洛明說:“瞧他那樣,能幹得動嗎?”
梁渠說:“傻瓜,他早被骟了,你沒聽見他說話甕聲甕氣的,下巴上連根毛都不長。”
那父說:“那他摟着美人,就解眼饞呀!”
一行人轟然大笑。
子南和問荊,沒插話,但也被他們逗樂了。
一行人穿到河谷,沿着一條羊腸小徑,來到半山腰,在一塊祭臺大小的平地邊,露着一塊飛石的邊角,像一只探首的大蛇的蛇頭,白蒼蒼的。
馬放開,自去啃食了。
一行人向山洞走去,孟極,畢方和陸吾走在前面,用佩劍劃拉草叢,不時有悉悉索索的小型爬蟲被驚動,吓得遁逃。也有栖息的飛鳥,受到驚擾,振翅倉皇逃生,但這些小東西在人們生活中司空見慣,大家見怪不怪。子南和問荊在中間,洛明,梁渠和那父在最後,他們沿路撿了些幹柴。
扒開一叢灌木,一個窗戶大小的洞口,露出來,裏面黑漆漆地,透着絲絲的涼意。風吹過有股略帶鹹腥的味道,從鼻端拂過,轉瞬即逝。孟極将幹草紮成束,用打火石點着。一道光圈直射進洞,洞頂有幾只蝙蝠,吱吱地叫了幾聲,嗖嗖地拍着翅膀在洞內盤旋。洞頂挺高,洞內也寬敞,一行人對視一眼,貓着腰一個一個地進洞了。他們将幹柴堆在一塊,點起了火堆,撿了些幹草鋪在地上,乘夜還漆黑之際,準備眯一會,明天再快馬趕路。
少頃,均勻的呼吸聲想起,其他人都入眠了。子南依然睜着眼,他腦子一面回味着與宛若相處的滴點,一面盤算着回去怎麽與君父商談出兵救助宛國一事,身子雖已略感疲倦,卻絲毫沒有睡意。
過了良久,他依稀聽見遠處有馬蹄聲破空而來,他用耳朵貼着地面仔細一聽,聲音越來越清晰,應該是沖着河谷方向來的。他悄聲起來,趴在飛石邊,向下張望。孟極也起身附了過來,顯然他也聽見了聲響,緊接着幾人都醒了,他們上前撲滅了火堆,匍匐在飛石邊。子南不禁在心裏贊嘆他們的機警。
此時,黎明的曙光已經揭去夜的黑幕,天漸漸破曉,淡青色的天空鑲嵌着幾顆殘星,大地朦朦胧胧的,如同籠罩着銀灰色的輕紗。迷蒙中見一個白點向河谷飛奔過來。近了,才看清是個身穿白衣的年輕女子,披散着頭發,飛跑起來,衣袂飄揚。後面有五六匹馬在追趕,一行人穿着怪異,一色的黑衣大氅,衣裳上有奇怪的紋飾,遠處看不出繡了什麽,只覺得光怪陸離的。一行人手裏還依然擎着庭燎。庭燎燃燒的是娃娃魚的魚脂,火焰明亮,卻不見油煙。看來他們是晝夜不休地你追我趕。
那女子似乎跑得筋疲力盡了,腳步越來越慢。她在颠簸的小路上騰挪跳躍,雖步履蹒跚,卻很頑強,就像一只受傷的仙鶴在拼命地躲避獵人的追殺。可是後面追趕的人,卻離她越來越近,她不時回頭張望,神色越來越慌張
“他們怎麽欺負一個弱女子!”問荊憤憤不平地小聲嘀咕道,躍躍欲試地要跳出來去幫她解圍。
“看看再說!”子南摁住他說道。
“要是落在他們手裏,她就死定。”問荊對子南的袖手旁觀不解說道。
“能在這時候,出現在這裏,她絕非等閑的女子。”孟極說道。
“不辨是非,盲目出手,不是明智之舉,且靜觀事變。我們此行有特殊任務,盡量不要招惹不必要的是非,以免耽誤大事。”子南說道。
一行人點點頭,不再言語,只密切注視下面的動靜。
正在子南一行說話之間,後面一夥怪異的追趕者,已經迫近了那白衣女子,并迅速将她圍困在中間。這回白衣女子反倒鎮靜下來,将身上的衣裳整整,剛才飛奔之時身上的衣裳被荊棘刮破,撕成好幾绺,風吹過,上下舞動,白皙的玉腿,時隐時現。那女子并沒有像尋常女子那樣顯出羞赧,不安的神态。她用指尖梳理着長長的秀發,一雙媚眼勾魂攝魄,臉上盈盈淺笑,極盡妖媚。
黑衣人拉緊缰繩,馬在原地打轉,嘶鳴。
“你個狐貍精,我看你這回再往哪裏逃?”說話的黑衣人,是個精瘦精瘦的中年男子,幹巴的皮貼在臉上,顯得顴骨格外高,鷹勾鼻,有着一雙鹞似的眼睛。
“巫羅,你行你的道,我過我的橋,你老盯着我做什麽?”那女子清脆而粘膩的聲音響起。
“我容不得你為禍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