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日記·開瓶器
36.
如果将整個事件比作一套多米諾骨牌,那沈蔓就是其中的第一張牌。
她最早出現在林童童的日記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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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8月26日 陰*
*“今天在實驗樓的走廊撞見藝體班的olor在欺負新生。一個暑假過去,olor的樣子變得好奇怪,臉色慘白,瘦得像幹屍一樣,身上還有種說不上來的味道……”*
*2005年8月28日 小雨*
*“olor來我們理科班上聽課了,但同學們都不怎麽歡迎她,還說她來我們班不是為了學習,而是為了糾纏方老師。”*
*2005年8月29日 晴*
*“olor和那個她前兩天欺負過的高一的男孩子蹲在草叢裏一塊喂小貓,同學說他們在談戀愛。”*
*2005年9月1日 晴*
*“體育課和olor一組做練習……她打球的力氣好大,可是休息的時候總是發抖,我聽見她牙關在打顫,手也抖得拿不住礦泉水瓶。我問她‘怎麽了’,但她好像聽不見……感覺她身上的味道好像更重了,聞起來像什麽東西放壞了。”*
*2005年9月4日 大風*
*“今天摸底考試的結果出來了,真沒想到,年級裏成績進步最大的居然是olor,她排名上升了一百多,同學們都說她作弊,幾個科任老師也不信她……那個高一的小男朋友拎着好多吃的來找她,被她在樓道裏很大聲地罵了一頓。”*
*2005年9月22日 陰*
*“晚上洗漱完聽見水房最裏面有人在哭,聲音很像olor……聽說她這次月考成績沒升還比上次退後了二十多名。我走到她身旁遞給她紙巾的時候,感覺她的臉真的變得很恐怖,簡直不像個活人,還有她身上那種越來越明顯的味道,像黴味和爛蘋果味……”*
*2005年9月24日 晴*
*“午休時看見olor蠻精神地在草叢喂小貓,太好了,這下總算松了口氣,前天晚上在水房的時候還真的挺擔心她的。但感覺她有點精神過頭了……哈,應該是我想多了吧?”*
*2005年9月25日 大風*
*“在食堂吃飯,看見olor把帶湯的盒飯扣到她那個小男朋友頭上,還歇斯底裏地叫他滾。同學們都說那男孩子太可憐,每天跟在olor後面,最後還是被olor抛棄了。”*
*2005年9月26日 暴雨*
*“olor不見了,但好像沒有什麽人在意。”*
*“那晚貓一直在叫。”*
*2005年9月29日 晴*
*“警車開進了校園,olor的小男朋友被帶走了。”*
*2005年9月30日 晴*
*“早上老師通知我們,說為了配合警方調查,國慶假期裏所有人都不能夠離校回家。‘可我們高三開學到現在,已經一個月沒放過假回過家了啊’大家這樣抱怨着,都感覺很郁悶。但小G和說這樣沒什麽不好,她說家裏又吵又鬧根本沒法靜心學習,她巴不得在學校多上幾天課。”*
*“說實話,我真的蠻佩服小G的,她不久前還因為物理競賽失利崩潰得大哭,可自從和方老師談完話以後,就很快又振作起來,非常冷靜地投入到學習當中去了,成績也一點都沒落下。也許這就是人和人之間的差距吧,如果同樣的事情落到我身上,我想我可能很難接受得了……但是……”*
*“但是,是我的錯覺麽?在小G和我說話的時候,我好像從她呼出的氣息裏聞到了那種熟悉的、腐爛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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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童童很習慣在日記中使用代號來稱呼身邊的人。
‘olor’在拉丁文中的含義是‘天鵝’,代指跳芭蕾的舞蹈生沈蔓。
而‘小G’真名是臧倩,2005年12月,死于北中老A樓的大火。她的姓名裏完全不含G,但她鎖骨的位置上有一串名為‘G6.672x10E-11N·m2/kg2’的萬有引力常量紋身。
這些都不難猜。
最難猜的,是那個‘高一的小男友’。
神秘的,沒有名字的,被玩弄了感情的小男友,沈蔓失蹤後被警方帶走接受調查的嫌疑人。
誰能夠想象得到,這個嫌疑人會在事件結束後毫發無損地被放回來,又繼續在北中念書,還一讀就是四年呢?
“一百萬。”兆平澤低下頭,食指輕按着太陽穴,緩緩道,“他們拿了一百萬,保證不再亂嚷嚷。”
沈蔓最開始失蹤的時候,沈蔓的父母曾言辭激烈地上門要求校方給他們一個交代,但半個月後,他們卻突然主動放棄追究責任,然後賣掉房子、辭去工作,攜款匆匆離開北區。
據傳聞這對夫妻後來是到了南方某城市生活,又生了小孩,日子過得很不錯,像是忘了還有這麽個女兒似的。
“哈,那還真便宜。”
周生郝譏諷地望向兆平澤,從軟塌底下翻出瓶紅酒,他将瓶子在空中像玩雜耍似的甩着,眼睛卻始終盯着兆平澤的臉。
“所以說,殺人的代價這麽低的麽?”
“我不知道。”兆平澤搖頭,沉悶的嗓音裏帶着點無名的委屈,像被主人錯怪了的狗,“我沒殺她,也沒和她談戀愛,那都是假的。”
他耷拉着腦袋跪坐在周生郝的面前,就差搖搖身後那條不存在的尾巴了。
可周生郝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他,然後用開瓶器一點一點地将木塞撬開。
某個瞬間,他想像撬瓶蓋一樣把開瓶器塞進兆平澤的嘴裏,旋轉旋轉再旋轉,他相信那個過程,一定能夠過濾掉所有無恥的謊言,提取到最細微的一點點真實。
兆平澤當然絲毫不會介意,他甚至可以解開西服外套,讓周生郝這小畜生把開瓶器往胸口上紮。
他情願那金屬的螺旋狀的鐵絲一點一點地鑽進胸膛,勾出那顆滾燙的心髒。
那個時候,那小畜生就該明白了,明白自己是被什麽樣的怪物愛着。
可周生郝只是将酒瓶舉到兆平澤的頭頂,漠然地往下澆了下去。
血似的紅酒淋了他滿頭滿臉,淋得他雪白的襯衣領子染得不成樣子。
冰涼的酒流進脖子裏,激得兆平澤無意識地打了個哆嗦。
“‘那都是假的’,”周生郝湊近了他的臉,惡狠狠地問,“那你說什麽是真的呀賤貨?”
兆平澤的眼神看起來沒什麽焦距,他低頭喘息着,被酒澆濕了的頭發貼在臉上,一瞬間竟有點像影視劇裏被嚴刑拷問了一番的地下工作者。
他大概是自己戳到了自己罕見而詭異的笑點,擡頭的時候笑了下,臉頰的一側露出一個酒窩。
周生郝被這個莫名其妙的笑氣着了,恨不得揪着這家夥的頭發揍上他一頓,沒曾想卻被對方攬進了懷裏。
“我愛你是真的。”
他貼着他的耳朵回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