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魚目·珍珠
35.
閣樓其實算是個舊衣帽間。
衣櫃裏存放着郝知敏當年拍戲時穿過的戲服。
周生郝身上這件旗袍就是其中一件,是《日出》裏陳白露服安眠藥自殺時穿得那一件。
衣櫃裏除了數不清的旗袍,還有各種皮草和風衣,帽子和手套,長裙和絲襪,皮靴和高跟鞋……抽屜裏則存放着疊得整齊的絲質睡衣和文胸。
中學時的周生郝常放學後躲在閣樓裏,對着鏡子試穿衣櫃裏的衣服。他穿上又脫下,穿上又脫下,将衣櫃裏所有的衣服都試了個遍。
這小自戀狂覺得自己漂亮得不行。
他從那時起開始蓄長發,頭發最長的時候垂到後腰。他對于美的全部啓蒙來自郝知敏的電影,他趴在軟塌上一邊吸着煙一邊反複觀看着那些舊碟片,看得如醉如癡。
銀幕上的郝知敏美得像個神話。
他學她。他學她笑,學她說話,學她抽煙,學她的臺詞。
“‘可憐,達生,你真是個書呆子。’”
他學着她的腔調,學着那種沙啞的煙嗓,他靠在窗邊幻想那場景,幻想有個一本正經的家夥一步一步地逼近他。
“‘什麽,你要感化我?’”
他每次念到‘感化’兩個字時,內心都有種莫名的興奮,可‘感化’究竟是怎麽個‘感化’法,他就不太清楚了。
他就這麽由那個半大的男孩長到現在的少年模樣,那件旗袍的長度随着他身量的拔高而顯得越發短小。
現在,那旗袍的下擺僅到他大腿根的位置,瞧起來愈發不像話,有種說不出來的風塵味。
他沒羞沒臊慣了,騎在兆平澤的大腿上,像只發情的野貓似的蹭來蹭去,就是不肯好好待着。
“愛上我了嗎?”
他這問題問得天真,卻并不孩子氣,像是個久經沙場的小妓女在一夜歡好後,纏着嫖客的脖子尋求溫存時說出的場面話。
兆平澤“嗯”了一聲。
周生郝很是快活地笑了起來,把兆平澤的手往下按了按,引着他去摸自己旗袍下面的女式內褲。
從兆平澤臉上的神情來看,他是受驚不小,像是摸着烙鐵了似的,嗖地一下子收回手,耳朵尖紅得要滴出血。
周生郝咬了一口他的耳尖——燙,滑,像蒸籠裏的點心。
“嘻,躲什麽?”
兆平澤心虛地低下頭,像是不敢看他。
周生郝注意到了,從他穿着旗袍出現在兆平澤的視線裏開始,兆平澤就顯得莫名羞赧起來,手腳都好像不知道該往哪裏擱了,還屢屢回避他的視線。
“這是一套哦。”
他用手指勾住內褲的邊緣又很快速地松開,光滑的布料就啪嗒啪嗒地彈在他的皮膚上。他玩了一陣之後,困惑地望向兆平澤,問道。
“你不喜歡嗎?還是說你想看那個…啊就是…配套的……”
周生郝俯身從枕頭底下翻找了一會兒,拽出一條和內褲花色相近的文胸。
“爸爸想看嗎?我可以穿。”
他作勢要脫旗袍,被兆平澤攔住了。兆平澤抓着他的手腕,垂着頭低聲對他說‘別這樣’,語氣說不清是威脅還是警告。
周生郝低頭去咬兆平澤的手背,忽地望見兆平澤的西裝底下不知從何時支起來的帳篷。
“所以說你還是更喜歡女人的吧?”
他松開口,似笑非笑地貼着兆平澤的耳朵問。
“你盯上我就因為我像個女的?”
兆平澤的眼神有一瞬間顯得茫然又委屈。
“不許哭。”周生郝扇了他一下,“煩死了。”
兆平澤挨了這不輕不重地一巴掌,但仍舊輕握着周生郝的手腕,沒有要松手的意思。他手指環扣着周生郝手腕上的疤痕,拇指無意識地在那片凹凸不平的皮膚上蹭了蹭。
他覺得他漂亮,漂亮得模糊了性別,漂亮得不像個真人,漂亮得他不敢多看。
愛是愚蠢的,愛是盲目的,愛是貪婪的,愛是患得患失的。
所謂欲壑難填就是如此了。癡人們得到一點點甜頭就誠惶誠恐了,他們害怕這小的滿足勾起更大的欲望,而更大的欲望往往會反噬自身,最後落得一無所有的境地。
“別這樣,”兆平澤低頭重複道,眼神已經有些晦暗了,攥着周生郝手腕的手指也漸漸開始用力,“別這樣。”
“那有什麽關系嘛?”
周生郝被他攥得手腕有些疼,但還是滿不在乎地瞥了他一眼。
“別裝了好不好?你他媽到底是個什麽貨色?你這狗嘴裏有一句實話麽?裝得累不累?每天都想弄死我吧?每天都忍着勁兒想揍我吧?是誰讓你來監視我的?整天跟在我屁股後面跑就是怕我查北中的那些破事兒對吧?這四年來調查的家夥都被你解決掉了吧?”
兆平澤聞言緩緩擡起頭,那一剎那他的眼神出奇的陰郁,臉色出奇的蒼白。
“啊…被發現了。”
他緊緊地攥着周生郝的手腕,腦子裏不知道在思考些什麽。
“你他媽明明就是個埋屍的清道夫,”周生郝痛得嘶嘶地喘着氣,擠出一絲嘲弄的笑,“還好意思說愛不愛的,真惡心。哈,撕破臉爽麽?早就想這麽幹了吧?你也真能裝的,如果當年不是雇人查我爸外面養的小三的時候查到你,我他媽都不知道你這賤貨還能是我哥……哼,那時候我就知道,狗嘴裏說的話一個字都不能信。”
兆平澤像是聽夠了這一番長篇大論,松開一只手,很幹脆地拽下周生郝大腿上挂着的女式內褲,将布料揉成一團,湊到周生郝的嘴邊。
“喏,張嘴。”
周生郝錯愕地望着兆平澤,連呼吸都停滞了半秒,過了幾秒,他不知道有意識還是無意識地把嘴張開了,又輕聲地嘟囔了一句。
“什麽,你要感化我?”
他象征性地掙紮了幾下,口腔被內褲填充得滿滿的,沒有一絲空隙,布料甚至甚至抵到了喉嚨深處,他本以為他會被噎得淚水直流或者感覺反胃,但實際上他一點也不感覺難受,如果不是舌頭被壓得動不了,他甚至一點也沒有嘴裏正含着異物的自覺。
“真騷。”兆平澤面無表情地評價道,摘下脖子上的領帶,綁住周生郝的手腕,“別動。”
他照着周生郝的屁股上扇了幾巴掌。
“騷什麽?”
他身上那平日裏小心收斂着的混不吝的痞子氣忽然冒出來了,壓得人喘不過氣。他擡手很用力地将那旗袍往上一直拉到胸口,這樣一來,周生郝就看起來是個近乎赤裸的樣子了。
周生郝很少在兆平澤面前脫過衣服,他永遠是穿戴齊整的,像裹着一層神秘的紗,夏天也盡量穿着長袖,連胳膊都很少露。
現在,衣不蔽體的他被迫暴露在西裝革履的兆平澤面前,他前胸和後背上密密麻麻的刺青,亮晶晶的乳環和寶石臍釘也一并被暴露了。
那摸起來有點肋骨外翻的上身,搭配上刺青和飾品,像件詭異的、人工合成的藝術品。
兆平澤從他身後環抱住他,十分粗暴地揉搓着那被刺青覆蓋的皮膚,揉得原本雪白的皮膚泛起紅,他又用手指狠狠地拉扯那乳環,像是要生生将它扯下來似的。
很顯然周生郝是嗜痛的,他蜷縮在兆平澤的懷裏快活的發抖。
他們正對着鏡子,鏡面如實地反映出了這景象。
蝴蝶終于被鎖死了。
兆平澤用同樣粗暴的方式去撸弄周生郝的性器。
或許人們根本不愛美麗,美麗是不被原諒的,美麗是用來蹂躏的。
周生郝的身體像漂浮在水面上的紙船似的搖晃着,手指和腳趾緊緊地蜷縮着。他忽然想要一個吻,他茫然地望向鏡子,帶着某種怪異的期待。
每當這時,兆平澤總會吻他的。兆平澤的狗爪子很靈活,兆平澤的吻卻很笨拙。但這其實沒什麽參考依據,因為他沒被兆平澤以外的人吻過,他還一直嫌棄唾液攪來攪去很惡心。
兆平澤吻他就不惡心了嗎?
不對,不對。這題超綱了。
某個瞬間,周生郝的身體不由自主地戰栗起來,血湧上了頭頂。兆平澤卻忽然停手,堵住了他的馬眼。
周生郝像條脫了水的魚,在兆平澤的懷裏茫然地撲騰着。
兆平澤既不說話,也沒有要松手的意思。
他拽掉了他嘴裏含着的布料。
“爸爸…到底…想…聽郝郝說什麽嘛?”周生郝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聲音裏忽然帶上了點哭腔,“到底說什麽才讓郝郝射?郝郝是爸爸的小騷貨,爸爸教教小騷貨啊,爸爸,爸爸……”
他看起來從沒這麽狼狽過,像是快被逼到了極限,鼻頭紅通通的,眼睛裏泛着亮閃閃的淚花。
兆平澤像是被周生郝這破罐破摔的輕賤言論吓着了,一個激靈松了手,臉上一直保持着的漠然的表情也快繃不住了。
“你看,這不行的,我做不到,你也不喜歡這樣吧?”
他低下頭望着自己的雙手,嘆了口氣,俯身像往常一樣吻了下周生郝的唇,吻得格外小心。
“別再試探了,偶爾信我一次能怎麽樣?我愛你,怎麽舍得害你……我把心挖出來給你,我把命也給你,只要你稀罕要……”
兆平澤什麽都能夠給周生郝,唯獨給不了暴力和傷害。
可周生郝是壞掉了的蘋果,是玻璃櫃裏不會動的蝴蝶标本。他要的不是單純的欣賞者,他要的是掌握鑰匙的主導者。
從某種意義上講,世上的某些家庭不愧為制造斯德哥爾摩綜合症的工廠。
成人像奴隸主一樣主宰着家庭的全部,作為家庭附屬品的孩子們,從肉體到精神都被牢牢地掌控着。
教育的目的是讓孩子們選擇相信,那些痛苦是另一種形式的愛,并心甘情願地接受它。
把魚目當珍珠吞下,時間久了,又怎還能夠知道珍珠是什麽?
周生郝就是那把珍珠踩成粉的小傻子。
他要惡聲惡氣地把一切平和的氣氛都視作虛僞的假象,撕開了扯碎了,露出血淋淋的一面,才會覺得安心。
他要不計一切手段地去試探,在看到那個粗暴的,冷酷的,會撕破臉沖他動手的兆平澤的時刻,才會感到真實。
他早已習慣了接受最壞的情況。
這世上所有的親密關系,在周生郝眼裏,都是周生海和郝知敏那樣的,互相謾罵,互相傷害,彼此搞得頭破血流,直至一方崩潰為止。
愛是謊言,暴力才是真的。
可兆平澤卻平靜地說‘不’。
周生郝咬着手腕上的領帶,覺得自己遇上了個無可救藥的蠢貨。
“別試探了,”兆平澤垂下頭,再次向他重複,“想知道什麽就問吧,沒必要做多餘的事,我…我不會欺負你的。”
周生郝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很久,像是在仔細确認這是不是另一個謊言。
“為什麽要殺了那個叫沈蔓的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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備注:小兆這裏折騰郝郝的時候是純靠演技強撐着,沒有真黑化或者生氣,但真生氣起來也就是這種程度了……他就是心軟的一批……沒啥原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