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apomorphine
17.
大部分勞動着的北區人民其實沒什麽夜生活,淩晨一點鐘,馬路上便很安靜了。
越往北走,越靠近堇色大道的地方,會越熱鬧。而相反越朝南,周遭的環境便越清冷,越寂靜。
周生郝騎着兆平澤的摩托車慢悠悠地走在路上,指望能碰上那麽一兩家賣宵夜的店,但轉來轉去也沒什麽收獲。
兆平澤的人和車都一樣穩當,之前周生郝常常坐在後座上,靠着兆平澤的後背打盹。但現在兆平澤的手裹得像個粽子,就只能讓周生郝來開了。
周生郝的車技相當爛,開得稍微快點,便可達到暈死人不償命的效果。很長一段時間裏,他的後座被人們稱為‘死亡後座’,那要升天的眩暈感,真的是誰坐誰知道。
兆平澤果斷選擇跳下來跟在旁邊走。
周生郝對自己的爛車技毫無自知之明,還不滿地嘟囔了一句‘不識好歹’。
“為什麽?”兆平澤忽然問。
“什麽為什麽?”周生郝莫名其妙地回頭看他一眼。
“吐。”兆平澤說。
“哪兒那麽多為什麽。”周生郝無來由地感覺很煩,語氣也有些敷衍,“管你什麽事,你……喂!”
兆平澤攔在了車頭前,如果周生郝再晚剎車那麽一兩秒,可能就要撞上去了。
“為什麽?到底為什麽吐?”
兆平澤盯着周生郝的眼睛,重複了一遍問題。
“為什麽要那個姓趙的帶我去醫院,為什麽要我套他的話?你在查什麽?林童童一家和你什麽關系?”
周生郝被他那直勾勾的眼神盯得有些不自在。
在酒吧的時候,他先發制人用一串問題堵住了這家夥的嘴,目的就是為了掩飾自己的心虛,把那些亂七八糟的記憶糊弄過去。
可沒想到現在還是被看穿了。
兆平澤一點都不好糊弄。很多人總覺得,四肢發達的人必然頭腦簡單,然而事實證明那結論太絕對了。
周生郝很讨厭這樣的情況。
無論兆平澤平日裏表現得多像個傻乎乎的工具人,都不代表他就真的是個傻子。這家夥只是個傲慢的混蛋而已,明明看穿了所有人的把戲,卻偏偏還裝得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
“聽過厭惡療法麽?”
周生郝擡起手臂,又将手腕上的皮筋和疤痕在兆平澤的眼前晃了晃。
“‘對抗性條件反射’,他們矯正性取向的絕佳方法。”
那條疤痕不是僅僅在手腕的內側,而是環繞着整個手腕整整一圈。
這不是割腕留下的,不是的。
他從未真正尋過死路。
他只是将塑料餐具碎片含在嘴裏,藏在舌頭底下。當他們将他束縛在鐵床上的時候,用碎片将被緊緊拷着的手腕上的皮肉削掉了整整一圈,才将那只手從中掙脫出來。可惜很快,他們就發現了他。
“阿撲嗎啡——就是‘催吐劑’啦。每天一針,效果非常好,到最後,只要一看見衣服穿得少點的男人就惡心的想吐呢。”
他再也吃不下東西了,再美味的食物也激不起他一點食欲來。
他總是吐,總是吐,原本健康的胃也被折磨得不堪重負。他用了快三年的時間去恢複,一點點地讓自己由‘巴甫洛夫的狗’重新做回完整的人。
兆平澤錯愕地看着他。
“嘿,那麽驚訝幹什麽?”周生郝歪着頭,笑了一下,“不是你害我的麽?如果不是你,我他媽又怎麽會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個變态?”
周生郝并不是那種心智早熟的小孩。
郝知敏将他養成了無法無天的小混蛋之後,便自此放任不管了。
他從此再沒什麽長大過,他的心智在很長一段時間裏一直停留在幼兒階段。當同齡人步入青春期的時候,他還是個只知道吃喝玩的小傻子。
喜歡這麽一個不開竅的漂亮蠢貨,是件痛苦的事情。你無論對他多好,多麽直白的表達感情,他也依然不明白你到底是什麽意思。
他的身體發育了,大腦卻一直掉隊。他不懂喜歡,只懂欲望,他只有獸性,毫無人性,,他遵從生理本能,但從不主動思考,他學會了躲在被子裏打手槍,但腦子裏永遠是一片空白。
那時他上初中,某天午後的風吹得他挑染過的長發飄起來,他非常惬意地靠在樹下,聽着葉子沙沙作響。兆平澤半跪在他的面前,捧着他的手,在為他塗指甲油。
他愛美,且将追求美視作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他從沒有覺得這有什麽不對。
兆平澤為他塗到一半,忍不住吻了一下他被陽光曬得粉粉的手背。
周生郝‘嗷’地叫了一聲,覺得那只手好像被電了一下似的,他随手扇了那家夥一個耳光,罵道。
“你病呀?”
兆平澤好像真的有病,病得周生郝都有些怕了。
周生郝被他纏上了,無論走到哪裏,他總能逮到機會吻他或者對他動手動腳。
他還總偷他的校服,撿他喝過的飲料盒子……有那麽一次,他認真地宣稱要把他的名字紋到身上。
周生郝氣急敗壞地将易拉罐裏的冰汽水澆了他一頭,告訴他想都別想。
兆平澤渾身被澆得濕漉漉的,他盯着周生郝半晌,沒說話,但神情有點受傷。他将濕襯衣脫下來,拿到水池邊沖了起來。
周生郝瞥見他赤裸的上身,忽然覺得嗓子有點幹,臉頰也沒來由地發燙。
完了,他絕望地想,他也病了,他被變态傳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