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賈成天和霍素那幫人被抓後, 他們的家人都第一時間接到了通知。他們不是沒有對大理寺施壓,但大理寺格外硬氣,說這些人故意傷人, 絕不能放了。
花瓶的碎片還在酒樓大門口堆着呢,說他們故意傷人, 真沒冤枉他們!
如果苦主不是新樂侯,這些人的家人肯定就威脅苦主去了, 甚至倒打一耙說苦主有罪也是有可能發生的。但苦主偏偏就是那位誰都惹不起的小侯爺!他們沒辦法, 只能一邊往平國公府送禮賠罪, 一邊又遞折進宮找貴人幫忙說情。
長公主和宗室王妃之類的可以找皇後,賈家人就只能找德妃了。
皇後沒有見人, 但德妃不可能不見家人啊!
皇上在皇後這裏用膳的時候, 賈老夫人和賈大夫人已經對着德妃哭過一通了。德妃得知侄子被抓去了大理寺, 指不定受了多少罪呢, 別提有多心疼了。
但後宮不得幹政。
德妃沒法直接下令叫大理寺放人, 只能厚着頭皮來皇後宮中求見皇上了。她那侄子只是有些不懂事而已, 真正的壞事是不敢幹的, 這次肯定是無辜的。
聽到通傳聲, 皇後朝外努了努嘴:“喏,求情的來了。”
皇上:“……”
皇上支使大太監:“去把德妃打發了, 叫她有事沒事的多為二公主和三皇子想想。”賈家那些人,挑挑揀揀也就二驸馬還算不錯, 其他都是什麽玩意!
德妃确實被打發走了。她無論如何都不敢挑戰皇上的權威。
皇後心細,提議說:“不如我召靜樂和她驸馬回宮小住兩天?”
靜樂是二公主的封號。皇後擔心賈老夫人和賈大夫人在德妃這邊沒得到回應, 就跑去煩二驸馬, 到時候沖撞了二公主。靜樂那身子, 多小心都不為過。
“行, 就照你說的辦。”皇上對皇後一貫都是信任的。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宮裏的馬車就在二公主府外候着了。等二公主起床,得知皇後要接她和二驸馬入宮小住,二話不說就應了。都不用收拾行李的,反正那些事自有嬷嬷幫忙操持。二公主只要挽着二驸馬,把人帶進宮去就好了。
二驸馬一路上都很緊張。
昨日新樂侯和沈昱才剛找他聊過天,今日宮裏就宣他們進宮了,兩件事之間到底有沒有關聯?其實是沒有的,之所以叫他們入宮,只是因為皇後的一片慈心。但二驸馬想來想去,很快就鑽了牛角尖,越想越覺得二者之間有關聯。
于是在宮裏安頓下來後,趁着二公主被皇後留下來談心,二驸馬便找了個理由去見皇上了。越靠近禦書房,二驸馬就越緊張。皇上在顏楚音面前是個和藹可親的長輩,但在女婿面前從來不是啊!二驸馬就像是老鼠要去見貓一樣。
一進禦書房,二驸馬都沒敢擡頭看皇上眼色,直接跪下請罪。
皇上心裏頓時就有些不高興了。他以為二驸馬是想為賈成天求情來的。皇上不滿地想,皇後一片慈心,攔着你們不要趟這個渾水,你還偏要往裏頭跳!
但二驸馬再開口根本沒提賈成天,而是說起了家裏的“兼祧”之事。
皇上沉默不語。
二驸馬磕磕絆絆地說:“……雖然此乃父輩之事,臣本不該多言。但此事确實有背家情。若真的放任不管,臣……臣……”臣了半天就沒下一句話了。
皇上的心情卻漸漸平複了下來。只要不是專門來為賈成天求情的,就說明二驸馬還拎得清輕重!而二驸馬所說的兼祧之事,也慢慢為皇上打開了思路。
皇上比沈昱更清楚勇忠侯那事的內幕。
那确實是世家與太/祖之間的一種博弈。那時天下初定,世家手裏掌握着大量的資源。對世家,只能拉攏。別說□□那時候了,就是現在,皇族和寒門漸漸強勢,但只要不想整個天下都重新洗牌,對世家依然要拉攏,要和平壓制。
但誰又願意一直被迫束縛手腳呢?
太/祖不願意,所以太/祖後來削了勇忠侯,此外還廢了一國公。
今上也不願意。之前世家提議要修《世家譜》,為此特意用“書苑”作為要挾,皇上心裏便很不痛快。雖然此局被顏楚音誤打誤撞破了,但皇上再次看穿了世家的面服心不服。既然不能完全為自己所用,那為什麽不給他樹個敵人?
整頓宗室這事,為了把顏楚音擇幹淨,皇上本就有意推到世家頭上去。只是想了一夜,都沒想好究竟該怎麽“推”。結果二驸馬這就主動把方法送來了。
“音奴果真是有福氣,連老天爺都厚愛他。”皇上在心裏如此想着。
連老天爺都寵他,我作為舅舅,自然也要使勁寵啊!音奴擔得起!
皇上心中大定,看向二驸馬的目光中便多了一絲笑意,難得和顏悅色地對這個女婿說:“難為你了!你父親确實荒唐……朕要顧及德妃與皇子皇女的名聲,此事不好名正言順下旨。這樣,你去德妃宮中,叫她悄悄地處理了……”
皇上如此這般地對着二驸馬一說,二驸馬的額頭漸漸沁出了細密的汗水。
“懂了嗎?”皇上問。
二驸馬顧不得擦頭上的汗,就着跪着的姿勢,腦袋扣在地上:“臣懂了。”這對于他來說或許是一個機會。作為驸馬,跟着公主享了榮華富貴,本不該再奢求什麽,但如果能得到皇上的信任,可以為皇上做一些事,那豈不是更好?
沒有人不想建功立業。
大驸馬錢馳月敢和世家錢家叫板,不僅僅因為他貴為驸馬,還因為他被皇上重用!而他賈成雲呢,同樣是驸馬,但在新樂侯和沈昱找上他之前,他甚至奈何賈老夫人和賈大夫人不了,根本無法為母親撐腰。他不能再這麽下去了!
二驸馬去了德妃宮中。
德妃真急得不行呢!賈成天已經在牢房裏住了一天一夜了,家裏人不僅沒法去看望他,更無法把他救出來。而德妃求見了皇上好幾次,都見不到皇上的面。早上還聽說皇上下旨把一些人訓斥了,那些人的孩子和賈成天是一幫的。
這會兒二驸馬求見,德妃忍不住問:“你弟弟那邊如何了,你知道嗎?”
德妃不僅疼愛賈成天,其實她也疼愛二驸馬。
但德妃疼愛二驸馬更多是因為這是二公主的丈夫,脾氣性情又算溫和,把二公主伺候得很好。她疼愛賈成天卻是因為被賈老夫人和賈大夫人洗腦了,覺得賈成天聰明絕頂,特別有出息,以後定能為光耀門楣,是整個賈家的希望。
二驸馬對這種差距心知肚明。
但二驸馬并不怨恨德妃。因為德妃沒有害過他,也沒有對他不好。甚至德妃也是喜歡他的,只是這種喜歡不及對賈成天而已。他珍惜德妃的這種喜歡。
二驸馬在心中嘆了一口氣,面上卻是裝出一副着急的樣子:“娘娘,我正要和您說起這事呢……弟弟這回只怕好不了!他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啊……”
“不就是新樂侯麽!”德妃脫口而出,“你弟弟也是,既然新樂侯不願意搭理他,不得罪新樂侯就是了,怎麽還整天往新樂侯身邊湊?他真是要氣死我!”
“要真是新樂侯就好了。新樂侯固然張揚,卻也講道理。那花瓶确實砸了下來,但畢竟沒有真的傷了他,只要多求求情,想來新樂侯是願意松口的。”
德妃一聽這話,頓時就緊張了:“難不成……景福長公主發話了?”新樂侯是景福長公主唯一的孩子,被長公主看得像眼珠子一樣。長公主定然氣壞了!
二驸馬搖頭說:“是世家那邊啊,娘娘!”
德妃有些茫然:“世家?”一群纨绔在樓上往下丢花瓶,差點砸傷新樂侯,這裏面哪有世家的影子?怎麽就扯到世家去了?德妃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世家早就看我們不爽了。我爹……我爹當年為了娶大夫人過門,特意仿了勇忠侯的前例。這分明打了世家的臉!從那時起,賈家就為世家所忌了。”二驸馬說着說着,自己都快要信了,“這世上如果有人不願意重提勇忠侯的舊事,非世家莫屬啊!他們當年是捏着鼻子同意嫁女的,自認為失了風骨……”
德妃越發茫然。
二驸馬就仔細地為她分析起來。
德妃慢慢聽懂了,黑着臉說:“當年我就說不成的,叫你爹多生幾個,日後挑個好的過繼給大哥,你爹非不聽……當年若是聽了我的,哪有這些事?”
二驸馬小聲說:“聽聞這事是霍家小子起的頭,就是常恭長公主的獨子。娘娘您想啊,常恭長公主的兒子丢花瓶砸了景福長公主的兒子,這事往小了說只是皇族家事,哪至于鬧到大理寺去?如今大理寺之所以不願意放人,就是因為世家在使勁啊!當年他們不得不把女兒嫁給勇忠侯,據說是因為太/祖……”
德妃吓得趕緊去捂二驸馬的嘴。不要命了,竟然敢議論太/祖了!
但二驸馬這番話中的邏輯是通的。八十年前,世家不得不同意勇忠侯“兼祧”的提議,此事其實大大打了世家的臉。本來這事過去也就過去了,偏偏八十年後出了一個賈家,學誰不好非要去學勇忠侯,牽扯出了舊事讓世家沒臉。
所以世家一恨賈家,二也恨宗室。誰叫宗室都是太/祖的後代?
往日沒被世家捏住把柄也就算了,這會兒把柄落他們手裏,他們哪願意輕輕放過?二驸馬佯裝憂心,賈成天在牢裏肯定要吃苦頭,賈家也危機重重啊。
“不行!得好好和新樂侯說說,千萬別上了世家的當!”德妃順着二驸馬的話往下想,“先把新樂侯和景福長公主安撫住,回頭再慢慢找世家的疏漏……”
二驸馬悄悄松了一口氣。
很好,我(和皇上)就是這個意思,新樂侯只是被世家利用了而已。
事情的源頭根本不在新樂侯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