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馬車晃晃悠悠的, 慢慢駛上了熱鬧的大街。顏楚音這會兒也是太閑了,轉念又想如果剛剛面對六皇子的人是沈昱,沈昱又會使出什麽法子來對付他呢?
“沈昱……嗯, 他當着小六的面說不得是彬彬有禮的。”顏楚音努力把自己代入了沈昱,“但這種彬彬有禮本身就是一種算計了, 顯得小六特別沒道理。而且沈昱和我一樣,都不怎麽喜歡吃虧, 說不得事後還要把場子找回來……”
顏楚音陡然一驚。
他遇到小六, 只要當場把小六氣得嗚哇亂叫, 便覺得是勝利了;沈昱遇到小六,明面上忍着虧, 事後一定會算計回來, 說不得會讓小六被禁足之類的!
“啧啧啧, 狠還是沈昱狠。”顏楚音自言自語, “但這樣好像更痛快!”
“不對, 我的方法加上沈昱的, 兩者相加才是真正的痛快!”顏楚音豁然開朗了, “不僅要當場把場子找回來, 事後還要再踩上一腳,叫他們無法翻身!”
難怪聖賢說三人行必有我師, 顏楚音覺得自己長進了。
忽然,顏楚音聞到一陣食物的香氣, 是從馬車外面的街上傳來的。他摸了摸肚子,感覺有點餓了吶。說起來, 他今日起床後着急入宮, 根本沒吃什麽東西。顏楚音撩起簾子, 見不遠處就是一家熟悉的酒樓, 連忙叫車夫靠邊停下。
與此同時,賈成天和霍素那幫人正坐在酒樓包間裏,吃吃喝喝好不熱鬧。
那包間是臨街的,有人往下一看,指着顏楚音的馬車說:“那似乎是平國公府的馬車……喲,還真是他啊!堂堂新樂侯,今日似乎忘了帶上跟班了。”
賈成天聞言,擠開這人湊到窗邊。
果真看到顏楚音獨自一人從馬車上下來。
賈成天眼中閃過一絲嫉恨。其實在最早的時候,賈成天是想過要巴結顏楚音的。他作為德妃的侄子,算是二公主和三皇子的表兄,要巴結也該巴結三皇子才對。但誰叫三皇子是個病秧子呢?跟着一個病秧子能有什麽前途?而且有了這麽一個病秧子皇子在,反而阻礙了他去向太子、二皇子等其他皇子示好。
賈成天和他的家人就盯上了新樂侯。
本以為讨好新樂侯是件很容易的事,畢竟他小小年紀就頂着一個不學無術的名聲。賈成天別的不成,吃喝玩樂是頂頂厲害的,帶着新樂侯見識見識一些新鮮玩意兒,不就順利拿下他了嗎?萬萬沒想到,新樂侯從不正眼看賈成天!
如果只是這樣也就算了。
新樂侯卻偏偏和曹錄那死胖子交好!明明曹家早就沒落了!他們賈家再不成樣子,那也是德妃娘家,是三皇子外家,在京城裏還有一些臉面。曹家才是真正的落魄戶,頂着一個祖宗傳下來的爵位,卻連祖宗給的富貴都已經丢了。曹錄又不機靈,一天到晚除了吃就是吃。賈成天自覺比曹錄強了不知多少倍!
為什麽新樂侯和曹錄玩得那麽好,卻要無視他賈成天?
賈成天就找機會設了個局,叫曹錄狠狠出了一回醜。本以為新樂侯見過曹錄的醜态就會和曹錄分道揚镳了,卻不想新樂侯還是站在曹錄那一頭,又命侍衛抽絲剝繭查出了真相,然後曹錄遭遇了什麽,就三倍地還到了賈成天身上。
自那時起,賈成天徹底絕了和新樂侯交好的心思,還恨上了新樂侯。
他轉而巴結上霍素這一批人。
霍素的娘是公主,公主只有這麽一個兒子,可不是把他寵得不成樣子。他們中還有一個王爺庶子,是王爺最最心愛的女人生的,一般人根本不敢得罪。
這麽些年,顏楚音身邊始終只有曹錄、婓鶴這麽兩個真正的好朋友(當然現在多了蔣陞和沈昱),一方面确實是好友貴精不貴多,顏楚音還有皇家那幫哥哥姐姐們,他并不孤單;一方面則是顏楚音挑剔,他少爺脾氣,對于看不上眼的人,從來不願意與之虛與委蛇的;另一方面也是霍素這幫人在暗中搞鬼。
只要顏楚音和誰多說了兩句話,他們就會或針對或拉攏那個人。起先顏楚音是不知道這些事的。等知道後,他自然要回擊,反叫霍素幾個吃了不少虧。
他們就更恨新樂侯了。
……
此時見顏楚音孤身一人,霍素和賈成天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霍素高聲說:“顏楚音!你怎麽會在這裏?你這會兒應該在太學幫沈昱拎書箱才對吧?”
這是諷刺顏楚音一心想給沈昱當下人呢。
賈成天毫不客氣地笑了起來,引得他們那一幫人都跟着笑了。
顏楚音擡頭望去,果然看到幾只熟悉的狗在叫。他剛在馬車裏做過一輪自我檢讨,覺得面對六皇子時沒發揮出全部的實力。之後又嘗試站在沈昱的角度思考問題,覺得自己長進了很多。這會兒迎上幾條狗,他眼中露出幾道精光。
這是老天爺賜給我的新一波機會啊!
我這一次肯定能發揮得更好!
顏楚音對自己充滿了信心。
他不慌不忙地站定,搖搖頭說:“可悲可嘆啊,一幫無所事事的鼠輩,整日惹是生非的,竟然還笑得出來。”他聲音不大,沒傳到樓上去,只叫站在他身旁的店小二等人聽見了。樓上那些人卻以為說到了他的痛處,更加得意了。
“新樂侯,沒想到你對沈昱這般死心塌地。”賈成天不懷好意地說,“也是,沈昱那皮囊确實出彩,比曹胖子什麽的好了不知道多少。難怪被你瞧上了。”
死心塌地?顏楚音高聲回擊:“可悲可嘆啊,成語裏頭,你們就只知道一個死心塌地麽?連個義薄雲天都不會用!罷了,本侯和你們這些連成語都不會的人有什麽好說的。本侯很忙的,身上擔着正經差事呢,沒空調/教你們。”
“你在放什麽狗屁!”霍素大罵。
顏楚音收回目光,對小二說:“有什麽甜口的鹹口的點心,都給我裝上。我帶走吃。”竟是完全不理會霍素那幫人了。這也是從沈昱那裏學來的。東留園裏,沈昱無視了六公主,把六公主氣得心塞。無視才是最厲害的克敵之法。
樓上,霍素還在繼續陰陽怪氣。
然而顏楚音的表現完全在他們的意料之外。吵過架的都知道,當一方在輸出污言穢語時,另一方如果生氣了且回擊了,這一方的戰鬥力必然會加強,而且能獲得一種詭異的滿足感,類似于“真被我說着了吧,要不然你為何生氣?”
但當另一方完全不理會時,霍素這些人反而越說越氣。霍素氣得順手拿起一個花瓶從窗戶裏砸了下來。砰的一聲,花瓶摔得粉碎,碎片濺得到處都是。
顏楚音下意識用手護了一下頭和臉,店小二反應更快,第一時間拉過顏楚音,将他護在身後。這可是侯爺啊,怎敢叫侯爺在自己店裏受傷?不要命啦!
顏楚音眨了眨眼睛,從頭到腳一點事都沒有。
只店小二的臉上被飛濺起來的花瓶碎片劃破了一道小口子。
傷口處沁出一抹血痕。
其實不怎麽嚴重。
顏楚音卻大聲說:“好啊,當着本侯的面公然襲擊無辜百姓,抓起來!”
人群中立刻閃出幾個侍衛。
憑着顏楚音的身份,他再怎麽樣也不可能真的獨自一人在京城中行走,護衛總是要帶幾個的。這些侍衛完全忠于平國公府,只要顏楚音下令,他們就會完全照做。哪怕顏楚音命令他們抓的人裏頭有公主子和宗室子,也照抓不誤。
店小二慌忙說:“小的沒事,這點傷……”都不用抹藥,塗點口水就行了。
顏楚音心道,把店小二牽扯進來确實不好,說不得事後會被那幾家報複。他按住店小二,改了口說:“竟是我弄錯了?原來不是襲擊百姓,那花瓶是沖着本侯來的?那更要把樓上那些人抓起來了……至于這位小二,危急時刻多虧他護住了本侯,叫本侯毫發無損。來,将他請去府上。本侯要重重感謝他!”
店小二:“???”
另一邊,曹枋得了皇上的吩咐,剛把任務布置下來,本以為要好生忙上幾日,卻不想立刻便有下屬前來彙報了,說新樂侯在某酒樓與某些人發生沖突,新樂侯下令要抓人之類之類的。曹枋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叫了一聲絕。
皇上怎麽吩咐的來着?
皇上說要整頓宗室,挖一挖宗室裏的污糟事。
新樂侯下令抓誰來着?
新樂侯下令抓的人裏頭有一個公主子,一個王爺庶子。
整頓宗室總要有個由頭吧?曹枋心裏清楚,真正的由頭在順國公府,皇上想還順國公府一個遲來的公道。但這個由頭不能往外說。曹枋需要編一個新的合情合理的由頭。本以為這事還得仔細謀劃,結果新樂侯就把由頭送過來了!
曹枋笑道:“走!去幫新樂侯抓人!”
顏楚音并不知道曹枋的存在。他嫌霍素這幾個人太吵了,直接叫侍衛将他們一個捆起來,然後堵住了他們的嘴。侍衛問,要把這些人往哪個衙門裏送。
顏楚音本想把他們送去順天府,但又怕給大驸馬惹麻煩。雖然大驸馬不怕事,但大公主剛懷有身孕,他的心思多放在公主身上……顏楚音不想麻煩他。
就在顏楚音猶豫的時候,外面忽然來了一隊人,自稱是大理寺的,聽說有人報案,來現場了解情況了。得知犯人已經被控制,他們表示要把犯人提走。
顏楚音高高興興地把人交了出去。
“如果是沈昱……事後還得再踩一腳才行。讓我想想,應該怎麽踩。”顏楚音鄭重其事地思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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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的人走了以後,掌櫃的從櫃臺後面鑽出來,拍了拍店小二的肩膀:“茍富貴勿相忘啊。”
店小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