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重歸于好
是夜,晚風徐徐,院中桃花輕聲歌唱。夜幕無星,一片寂寥。
初碧端着一份茶水,看了看四周,确定沒人看見後,才敲了敲東廂的門,輕聲道:“蕭大人,是我來送茶水了。”
門內傳來蕭陵的應答聲:“進來。”
初碧緩緩地将門推開,又輕輕地關上。屋內燭火依舊,蕭陵正坐在書桌前批改文書,書桌下還堆着一摞賬本。
這些年來他絲毫不悠閑,除了理會朝中政務和民間除妖外,還做起了生意,小到出租土地辦茶樓設賭場,大到運貨外貿組建商船,短短四年,就成了東京的經濟巨頭,對南國對外的貿易起到了舉足輕重的作用。
當然,這多多少少有當今聖上上官鴻霖的授意。
所以,府裏也少不了上官鴻霖的眼線。
蕭陵揉了揉額角,問:“今天你給他遞水,他喝了嗎?”
初碧恭敬溫順地回答:“喝了。”
蕭陵拿着章在文書上蓋了一下,這才擡頭看初碧,“師兄今日有什麽反常嗎?”
“沒有……”
“那便好。”蕭陵又低下了頭,換了一本折子,“明日起師兄就不用去外面奔波了,今日你就不必領藥了,退下吧。”
初碧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大人,您每回讓我在林師父的水囊裏下的藥,究竟是什麽?該不會是……”一想起自己很可能成為蕭陵殺害林臻的那把刀,初碧就惴惴不安。
蕭陵再擡頭時,眼底像是一池結冰的湖水,寒氣逼人:“你以為我會害師兄?”
初碧被吓得哆嗦,趕快跪了下來:“是初碧一時糊塗,蕭大人為人善良,怎麽會做出這種事呢……是初碧糊塗!還望大人見諒!”
蕭陵嘴角緊抿,臉色冷峻:“滾出去吧,把嘴巴封嚴實點。”
初碧連磕了幾個頭,趕忙退了出去,飛快地跑到了園中,大口大口地喘氣。
初入府時就被齊叔提醒過,蕭陵喜怒無常,得時時刻刻注意着察言觀色,他一向乖巧,入府兩年,雖沒被贊賞過,但好歹也沒有被蕭陵說過重話。今晚是他太不謹慎了,看林臻一來,蕭陵脾氣也沒以前那麽古怪了,便疏忽了。
而初碧心頭雖仍困惑不已,但也只有閉口不談了。
清晨,林臻打開門,正想要伸個懶腰,就看到蕭陵站在門前桃樹下對他微笑。
“師兄早。”蕭陵風度翩翩,衣着整潔,一副神清氣爽的樣子。
林臻倒是因為夢見以前岳劍楓帶他去青樓的事,一晚上沒睡好,“你怎麽在我房前?”
蕭陵道:“好久都沒和師兄一起吃早飯了,今天陵是特地來邀請師兄的。”
林臻狐疑地盯着蕭陵,不知道蕭陵這又是要鬧哪一出。
蕭陵任林臻盯了一會兒,笑着去拉林臻的手:“師兄站着幹什麽,難道不餓嗎?”
雖已是五月,但蕭陵的手卻依然是冰涼的,像是秋季的雨滴。林臻愣愣地看着蕭陵牽着自己的手,又熟悉又奇怪的觸感,但不容他掙紮開,蕭陵又道:“師兄的手真暖和,記得我打小手就涼,師兄每次都會握住我的手。
林臻看着蕭陵一臉真誠,一時竟不好掙開手,只有任由蕭陵握着,心裏反而油然而生絲絲溫柔。他曾經一度非常心疼蕭陵,心想這孩子身體不怎麽好,還受了那麽多苦,每一次看到小時候蕭陵幽深不知其所思的眼眸時,就無比憐惜。
而如今蕭陵已長成健壯的男子,甚至比自己還高一點。但握着那冰冷的手,林臻還是會心疼。
蕭陵将林臻的心理變化猜得一清二楚,狡黠地笑着,卻又不敢露出得意的神色,還要忍住自己把林臻拉入懷中的沖動。他道:“我還記得昔日師兄還經常給我煮粥喝,陵這些年也學了些手藝,做了粥和一些點心,等久了怕要涼了。”
林臻沒有拒絕的理由,只有點了點頭,任蕭陵興致勃勃地将自己拉到了東廂。
顯然蕭陵算準了林臻起床的時間,因為到打開食盒時,粥和包子還散着熱氣。
蕭陵為林臻盛了一碗,帶着一些期待的語氣道:“這是我熬的花生粥,不知道合不合師兄口味。”
林臻最喜歡喝的便是花生粥,他舀了一勺,只覺得清香可口,不禁有些懷疑:“這真的是你熬的?”
蕭陵把這當成對自己的褒獎,莞爾一笑:“師兄不信?那等下師兄到廚房親自看陵再熬一次?”
林臻見他這麽說,便知道這确實是蕭陵親手做的了,不好意思道:“我只是沒想到你會做的那麽好。記得我以前……總是掌握不好火候,煮出來的粥總有股焦糊味。”
蕭陵微笑,他不會告訴林臻,四年來他學習煮粥做菜吃了多少苦頭,手上被燙傷多少次,但依然堅持着把林臻過去十多年給他做過的東西都學完了,甚至做得比林臻好太多。然而,他卻不喜歡吃自己做的東西,因為總是會想起林臻,想起那個冷冷的眼神。
林臻自是對這些一無所知,也沒有去想蕭陵府上不缺用人,為何繁忙如他,還要去學這些活兒。但他是清楚蕭陵對他的好的,于是在兩人彼此靜默着吃了一會兒後,他忽然開口道:”蕭陵,子熙的事情我就不追究了。”
蕭陵驚訝,“師兄的意思是……原諒我了?”
林臻搖頭:“我又不是子熙,哪有資格來原不原諒你呢?我不追究了,不代表我能忘記。蕭陵,當年那些信件,要說是你無心,那根本沒人會相信,但我相信你是并不想置子熙于死地的。”
蕭陵看着林臻,這是他們兩個第一次如此心平氣和地談當年林子熙的事情。
“阿雲說你經常欺負他們,但是仔細一想,我也有錯,是我太嬌慣你了。”
果然是秦雲在其中作梗。蕭陵聽着,不動聲色,但心底裏已在計劃着怎麽收拾秦雲了。
林臻不知道蕭陵是怎麽想的,繼續道:“你擅自做主讓我來東京,我最開始的确很生氣,但你說的有道理,我後來想了,也知道你是為我好……唉,我不該對你發脾氣的,是我太孬了。”
這些話顯然是林臻醞釀了很久的,說到嘴邊還是怪不好意思的,他笑了笑,看了看蕭陵,自嘲道:“你現在是不是特別不服我這個師兄?明明你什麽都做的比我好,但我還要來管你。”
蕭陵卻是靜靜地看着林臻,似是想把林臻看穿,然後用手拉下領口,拿出脖子上用紅繩挂着的一塊薄玉片,色澤明潤,但并不珍貴,但卻被他當寶貝一樣挂在胸口。他道:“師兄,我對你,如同對此玉一般,一直放在心口。”
林臻不料蕭陵竟還戴着這塊玉片,驚詫道:“這不是我送你的生辰賀禮嗎?”
蕭陵的臉上綻開暖暖的笑意,“是,那年我滿十歲。”
林臻也笑了,那玉片是他有次去外地跑腿時長輩送的,後來适逢蕭陵生日,就轉手送了蕭陵,“沒想到你還留着,都做侯爺了,也不嫌寒碜?”
“師兄覺得寒碜?”
“恩……”
蕭陵眉眼彎彎:“那師兄再送我一塊好的吧!”
林臻挑眉,“原來你打的是這個如意算盤?行,等你二十歲生辰那天,我重新送你一塊兒……話說回來,你行冠禮那天在龍都,那你最遲八月初就要動身啊。”
蕭陵的眼神暗了暗,似乎不太想聊這個話題。他遞了一個包子給林臻,道:“師兄快點吃吧,都要涼了。”
林臻接過,也沒注意到蕭陵的閃爍其詞,只覺得心裏少了一個大疙瘩,舒暢了不少。而蕭陵則在一旁思考着怎麽樣才能避免讓林臻也跟去龍都。
龍都實在是對于林臻而言太危險了……
“蕭陵?”
蕭陵回過神來,看到林臻擔憂的神色:“你怎麽就不吃了,吃那麽少你飽得了嗎?”
蕭陵看着林臻嘴角上粥的痕跡,恨不得吻上去,但幸虧理性戰勝了沖動,他伸出手親昵地抹了抹林臻的嘴角,又用舌頭舔了下沾了粥的指頭,笑道:“這下我就吃飽了。”
林臻臉一紅,覺得有些別扭奇怪,但也說不上是哪裏不對,只有嗔道:“別鬧!”
蕭陵先撐着下巴看林臻,忽然覺得自家的師兄遲鈍一點也沒有什麽不好。
這天之後,林臻和蕭陵的關系又好了起來,雖然比不上當年的形影不離,但起碼林臻對蕭陵的态度不再是淡漠和客套了,而蕭陵也不似在林家莊時說些直白的話了。
每天的三餐蕭陵都要拉着林臻一起吃,而林臻也會督促蕭陵和自己一起練劍。
有一次,初碧去給林臻送洗幹淨的衣服,結果卻看到林臻在給蕭陵補衣服,緊密的針腳,做起針線活來十分熟練。
“林師父……”如果他沒記錯的話,林臻手上的這件月牙白長袍是蕭陵昨日命人丢掉的那件,“你在幹什麽?”
林臻嘴裏還抿着個線頭,吐掉後道:“你看蕭陵有多浪費?那麽好的一件衣服,不就破了個口子嗎,竟然就不穿了!在外面那麽些年,變得那麽奢侈浪費怎麽行?”
“……”初碧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以前我們師兄弟的衣服,每人也就那麽三四套,破了都是我補的,縫一縫照舊能穿。又不是姑娘家家的,講究那麽多幹什麽?你說是吧。”
“你說蕭陵自個兒也不知道珍惜,那麽好一件衣服穿着也不注意點,劃那麽大一個口子,啧啧。”
初碧沒有吭聲,默默地走出了房間,為林臻關上了門。
後來初碧把這件事告訴給了蕭陵,沒想到蕭陵變本加厲,丢的衣服越來越多,最後林臻實在受不了,去好好“教育”了一頓蕭陵,蕭陵卻笑得一本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