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風流公子
“啊——”
伴随着尖銳的嘶叫聲,一團黑漆漆的似是影子般的邪物被從中劈開,在地上化為一灘污水,又迅速地消失不見。
刺穿邪物的斬妖劍散發出殺氣,隐隐約約又仿佛在抑制着怒氣。
林臻一襲道袍,袍角翩然,側身而立,劍眉入鬓,面容英俊。他将斬妖劍擦拭幹淨,收入劍鞘,看起來沉穩的雙眸裏暗自蘊動着不耐。
一個同穿着道袍的少年像是小跟班一樣地跑了過來,為林臻遞上水壺,“林師父果然厲害,只用一個上午就手刃了二十只影妖。”
林臻默然地接過水壺,心想這哪裏是什麽影妖,連人形都還沒修練成,頂多是二十團妖氣。但他已知道多說無益,少年雖知曉點靈術,但只是皮毛,聽不懂這些。
少年眼睛裏閃爍着崇拜的光芒,贊嘆道:“林師父的劍術那麽好,不愧是蕭大人的同門呢。”
聽到這句話,林臻就郁悶不已,怒氣升騰。
一個月前,他跟着蕭陵來到了這裏。
這裏是百錦城,南國的東方之珠,全國除龍都外最為繁華的城市,也是南國對外貿易的第一港口城市。
由于氣蕭陵在太師父壽宴上的擅作主張,林臻愣是一路都沒有搭理他,對蕭陵的各種主動示好也裝作沒看見,就這麽一直僵持到現在。蕭陵到最後也沒再主動找沒趣,到了府邸後就開始忙着處理走之後堆積下來的事物,并陸陸續續“拜托”給了林臻不少斬妖除魔的工作,都是一些小妖小怪,無關痛癢,根本就是沒事找事。
林臻一想到蕭陵那日在大堂上一副非他不可的認真神情,就覺得可笑。他真是萬沒有想到,有一天竟然會被他昔日最要好的師弟戲弄到背井離鄉的地步。
少年看着林臻陰沉下來的臉,擔心道:“林師父哪裏不舒服,臉色怎麽那麽差勁?”
林臻看向少年,心想自己這是幹什麽呢,怎麽能把氣撒在無辜的人身上,微笑道:“沒事,只是有些熱。”
少年膚色極白,臉稍微一紅都特別明顯,他善解人意道:“已經入五月了,夏天很快就要到了,百錦就是要比其他地方熱一些。”
林臻點了點頭,忽然問:“你是叫……初……”
“初碧。”少年回答,笑得有幾分羞澀,一雙水靈靈的眼睛不敢直視林臻。
林臻笑道:“怎麽名字像個姑娘?”
“在我之前有兩個哥哥,爹娘一直盼着我能是個女孩兒。”少年天真爛漫,竟很是信任林臻,将家底一字不漏地報了上來。
“那你怎麽到蕭陵府上做了侍童?”
初碧也毫不隐瞞,“我大哥被征去當了兵,兩年前吃了冤案,要不是蕭大人及時相助,早就丢了命。我們一家也沒什麽好回報蕭大人的,便把我送到了蕭府。”
蕭陵,你也可算做了件好事。林臻的心情稍微好了些
看了看将近正午的天色,林臻對初碧道:“走吧,打道回府。”
蕭陵的府邸修在百錦城清桃街頭,坐東朝西,規模比當地知府的府邸要大三倍。官家府宅建築大多相似,沒什麽特別處,料想是蕭陵也懶得去別出心裁些什麽,倒是府裏種了不少桃花,粉的白的,分外妖嬈。
蕭陵喜歡桃花?怎麽他不知道。林臻自個兒倒是一直衷情于桃花,但記憶裏蕭陵向來是對這些花花草草漠不關心……難道是來百錦城後興起了這份雅致?
正當林臻流連于滿院桃樹,心情愉悅之際,管家齊叔在游廊喚道:“林公子,你回來了?”
林臻眼皮一跳,回頭看到年已花甲的老管家:“齊叔,難道……又有什麽事?”
齊叔生得矮小,白胡子一把,他悠悠道:“我家主人臨走前吩咐老奴拜托林公子一件事情。”
“……什麽事?”
“西郊有片林子,近日有個樵夫在那裏看到類似貓的妖怪……”
林臻一聽,便知道後文如何了,好不容易恢複過來的好心情又被攪亂,他忍無可忍道:“蕭陵在哪裏?我要見他!”
老管家倒是淡定,似是對林臻的反應早有預料,卻拖長了聲音,有點賣關子的意味:“主子他啊……”
這大概是林臻有生以來最為氣惱的一次了。
若是齊叔說蕭陵在哪裏哪裏辦公、做生意或是斬妖除魔為民出害,他也便罷了,體諒蕭陵的事務繁多j□j無術。但是,蕭陵竟然在醉花樓飲酒作樂,花天酒地!
饒是他一個外鄉人初來乍到,也聽說過醉花樓——所謂醉花樓,即是東京第一青樓,占東市最大的店面,高四層,集結了各路美人,也是東京最奢華的青樓,來此消費的非富即貴,奢靡之風,令人唾棄。
但他從未擔心過蕭陵沉溺于風月之中,畢竟他對蕭陵的印象還停留在當年那個淡漠的少年上。竟未曾料到,不過四年,蕭陵竟也變了性情,學會了風花雪月。
林臻越想越氣,策馬前往東市,不一會兒就到了醉花樓,一路黑着臉,抓了一個姑娘問清蕭陵所在的房間後,氣沖沖地上了樓。
“砰——”林臻一腳粗暴地把門踹開,打斷了屋內悠揚的奏樂聲。
整個房間裏充斥着濃重的脂粉氣味,聞得他不舒服地皺了皺鼻。
他大步流星,繞過屏風,大喝:“蕭陵!”
屏風後坐着的正是蕭陵,眉眼如畫,一派風流。圍繞在他身邊的莺莺燕燕見形勢不對勁,都紛紛退散。
見到林臻,蕭陵好看的桃花眼彎起了月牙兒,嘴角輕揚,本便儒雅俊秀的面容漾着淡淡的笑容,發帶松落,烏黑的長發披散而下,格外多情潇灑。
他慵懶地倚在榻上,身着一襲寶藍色的長袍,內襟大敞,衣服松垮,露出形狀優美的鎖骨和白皙的皮膚。
蕭陵的淡定與林臻的暴躁一時形成了強烈對比,他斟了一杯酒,遞給林臻,笑道:“師兄也來嘗一嘗吧,可甜了。”
林臻怒火中燒,擡手便狠狠地将那酒杯打落在地,驚得在角落撫琴的姑娘抱着琴,不敢動彈。林臻罵道:“白日宣淫,你小子倒是長本事了!”
蕭陵也不惱,反而笑得更開心了,“我在此喝酒聽琴,怎成了白日宣淫了呢?”
林臻懶得跟蕭陵廢話,冷笑:“喝酒聽琴會衣衫不整?”
蕭陵:“喝到陶醉處,聽到興起時,打扮随意點又有何不可?”
“胡說八道!”林臻顯然被蕭陵的狡辯給惱到了,“好,那你就給我解釋解釋,為什麽我被你使喚來奔波忙碌,你卻在這裏閑得來喝小酒聽小曲兒?”
蕭陵眨了眨眼,笑得狡黠:“若不如此,師兄怎會來主動找我,開口對我講話?”
林臻這才想起來,自太師父壽宴以後,這還真是他第一次主動跟蕭陵說話。他只覺得太陽穴有些痛:“你……你就為了這個?”
“師兄也真有耐心,過了整整一個月才來找我。”
整整一個月,他寫完折子,查完賬本,把府邸上上下下都打理了一遍,都沒等來林臻的一次主動。于是他找的活兒越來越雞毛蒜皮,越來越無理取鬧,就是想讓林臻氣急,來找他讨個公道。
林臻不信,冷聲道:“你少跟我撒謊,這四年在外面養成了多少壞毛病?當真以為出師後就沒人管着你了?”
蕭陵:“師兄不信也罷,那就當陵把持不住好了,現在太師父和師父不在,又有誰奈何得了我?”
林臻不料蕭陵如此嚣張,本着師兄的本分,道:“奈何不了你?我林臻既為你師兄,既已至此,那你蕭陵的破事兒我是管定了,我倒要看看你這麽些壞毛病改不改得過來!”
被人指着鼻頭,蕭陵反而一副得逞的模樣,他伸手握住林臻伸出的食指,道:“一言為定,師兄日後可不許反悔,丢下我不管。”
林臻意識到自己被蕭陵戲弄了,但又不好收回剛才的話,只有冷哼一聲:“你還不趕快整理下你的着裝,跟我出去?”
“師兄說什麽便是什麽。”
折騰了一陣子後,蕭陵和林臻終于是離開了房間,屋內頓時清靜下來,隐隐約約可以聽見林臻一邊下樓梯一邊數落蕭陵的聲音,然後漸漸地也聽不到了。
撫琴的姑娘名為朝月,顯然吓得不輕,直到老鸨走進來才回過神來,顫顫道:“媽媽……”
老鸨是個四十來歲的女人,将朝月扶了起來:“好了好了,難為你第一次接客就遇見這事兒。”
朝月心有餘悸,問:“剛剛來找蕭大人的是何人?竟敢對蕭大人大呼小叫,如此惡狠?”
“聽說是蕭大人的同門師兄。”老鸨也不确定,“罷了,可算把蕭陵這尊大佛給請走了。”
“媽媽不歡喜蕭大人光顧我們醉花樓?”朝月想起蕭陵,不禁心動,那般俊俏,舉手投足間都無雙風流,如此翩翩佳公子,又是當今位高權重的侯爺,自是讨人喜歡。
老鸨皺眉:“蕭陵不近女色,更從不來我們這些煙花場所,此次忽然連着來了那麽幾天,能不讓我擔心嗎?”
醉花樓的顧客有許多達官貴人,既是花樓,同時也是各種消息交流的場所,當然也暗藏許多見不得光的事情。
朝月也覺得有道理,又想起姐妹們說,每次蕭大人雖都任由她們解他的衣服,卻從不讓她們真正地近自己的身,喝酒時雖嘴上挂着笑,但眼神卻捉摸不定,心不在焉。這她也注意到了,今日彈琴時因為緊張所以錯了好幾個音,但蕭陵竟絲毫沒有責備她,準确而言,蕭陵根本沒有在聽。
那為何那位公子沖進來的時候,蕭大人卻故作風流呢?
朝月想不明白,老鸨也不明白,只當是蕭陵一時興起,讓她們虛驚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