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桃脯
容錦忙的腳不沾地,剛到太醫院就去磨藥,她堆了一籮筐的藥還沒磨,本來可以今天做完的,這都已經月上柳梢頭了,她還得在這兒磨到黃昏後。
宋勉今夜當值,用過晚飯就在太醫院裏守着,他無聊的翻看醫術,正殿裏宮人進進出出,他歪頭看了眼外面的容錦,她已經坐那兒一個時辰了,天色已晚,還沒休息的跡象。
“她是什麽人?”
他在朝為官也有些年數了,自然不會相信什麽宮裏沒人會煎藥的說法,她和二皇孫莫不是有什麽牽扯?宋勉向來是以明哲保身為準則,萬一這丫頭和朝中人物有什麽聯系,沒準兒什麽時候就會給他惹麻煩,再看看,萬一真是個麻煩,就換了她。
容錦将磨好的藥材端進藥房裏一一放好,兩條胳膊已經酸的直不起來了,她一看時間已經錯過吃飯的時候,揉了揉幹癟的肚子。
“今晚得餓着了。”
宋太醫今夜當值她也得伺候着,宋勉在屋裏看書,容錦站在他身後候着,她好奇他在看什麽書就偷偷擡頭瞄着書上的東西,看了幾行字像是人醫派的《百草經集注》,她也看過這書,只是不知道有沒有不同之處,她正看的興起。
宋勉忽然放下書卷,轉過頭來問她:“你看出名堂來了?”
“奴婢不敢。”
“無妨,你既然看了就說說這書如何?”宋勉有意探探她的底,若真個是草包倒也好處置。
容錦想了想,他是一時興起問了還是別有深意?在宮裏待得久了免不了想問題會複雜些,她幹脆如實回答。
“回宋太醫,這《百草經集注》有些地方記載有誤,比如方才那‘牛黃惡龍骨,相惡甚深,不可共用。’可奴婢見過另一本書,它所記載的是牛黃雖與龍骨不合,但龍骨得牛黃更良,這正好比相制相伏,萬物之性,無不是相生相克的。”
宋勉颔首,将書卷合上,“你說的有道理,明日開始不用磨藥了,來我身邊伺候着吧。”
現在正是用人之際,如果能把容錦培養成心腹,對他而言未嘗不是件好事。
容錦拜謝,磨了這麽久的藥草,終于能踏進正殿了,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能輕易得來的不是什麽好事,宋勉這麽提攜自己必然是有用得着自己的地方。
涼風飒飒,繁花绮麗,金辰宮裏紫竹翠葉微曲,風過,送來一陣若有若無的竹葉香氣。容錦最喜這氣味,淡雅宜人。
她得了柔兒的準許,在竈間裏做些果脯,有種零嘴叫桃脯,正好金辰宮裏的桃林結了一大片的鮮桃,宮人摘了許多,吃也吃不完,她就把桃子做成了桃脯,甜甜的不酸也不硬,這樣就不怕傻小子叫苦了。
她端着熬好的藥去了內殿,秦九夕着了一身淡青色的長袍,腰裏金色的平安鈴有些突兀,他正在畫畫。
“二殿下,該喝藥了。”
“好。”他擱下筆,端起藥碗,這藥汁剛入口就被他全吐了出去,“這怎麽比前幾日的還苦?”
他的意思是說她動手腳了?她還沒那閑工夫去折騰他,她将一小碟桃脯端到他面前,“這是桃脯,您吃這個再喝藥就不苦了。”
秦九夕撚起一顆放進嘴裏,味道果然甜美,他吃完又撚起一顆在眼前看了眼,“這是哪兒來的?”
“殿下喝藥吧。”她可算是體會到外公哄自己喝藥有多忍耐,她的耐心快耗盡了。
“喝就喝。”秦九夕一口氣将藥喝了,他叫了聲,“阿錦。”
“怎麽……”容錦話還沒說完,只覺得嘴巴裏被塞進了一顆甜甜的東西。
“好吃嗎?”他期待的看着她,臉上還挂着苦澀的表情,“這是我吃過最好吃的桃脯,天底下沒有第二個人能做出來。”
容錦噗嗤笑了出來,将碗給收走,“你倒是油嘴滑舌了不少。”知道是她做的還說這些好聽的哄她。
秦九夕忽然拉着她走到畫案前,拎起桌上的畫紙傾斜着給她看,“你覺得這像嗎?”
容錦瞧着畫中人眉眼分明,粉面桃腮,正舉着個籮筐在樹下摘桃子,笑容明麗,這不是她又是誰?他什麽時候畫的自己?
“你畫我做什麽?戲弄我?”
秦九夕将畫放下,他身子已經好了再沒有理由讓她跑來金辰宮,即使他知道不該這麽做但還是無法控制自己,看到她對自己冷眼相待,那種落寞讓他明白他是做不得富貴閑人了。
“阿錦你聽我說,我從不曾輕視你,更不曾對你見死不救,有些話我得和你說明白……”
“啓禀二殿下,皇上請您過去。”門外宮人喊了一句。
秦九夕被打斷了,看來時機未到,只得作罷,他将畫收好放進畫缸裏,“阿錦,等我回來再和你說。”
秦九夕離開了,容錦心裏忽然有些五味雜陳,他不曾瞧不起自己?不曾對自己見死不救?她也不明白自己是什麽心思,她掃了眼畫缸,轉身出去,日後也不用來金辰宮了,畫什麽随他吧。
她大概沒有意識到這種五味雜陳不是單純的焦躁,她懵懂的愛上秦九夕,卻沒有人可以告訴她如何去接受這種愛意,這也是她一次次糾結掙紮的原因。
胡夫人和柔兒走了過來,站在容錦面前,她想起上次二皇孫發怒的事兒就心有愧意,“容姑娘且慢,你這幾日盡心盡力照顧二殿下,我是看在眼裏的,我給你準備了些米糕,你拿着吃吧。”
柔兒提着食盒上前幾步,遞給她。
容錦還記得慶華亭裏胡夫人對她說的話,不由得面色一冷,“胡夫人用不着如此,既然二殿下的病好了,奴婢是不會多留的,您還請放心。”
用盒糕點來打發自己?她還不缺這點志氣。
“容姑娘誤會了,我沒有那個意思,只是想謝謝你,這米糕是我親手做的,你嘗嘗看。”
“多謝夫人好意,奴婢無福消受,奴婢還有事就先告退了。”容錦不再和她們多言,徑直離去。
胡夫人搖搖頭,看着她遠去也只能轉身,“這姑娘性子剛烈,在這宮裏可不是什麽好事啊。”
柔兒提着食盒,滿心憂慮,“虧的二殿下裝病,喝了那麽多藥,怎麽容姑娘還是不體貼二殿下的良苦用心?要不是二殿下一直派哥哥保護她,她指不定早就被大皇孫的人給殺了。”
胡夫人絞着手裏的帕子,掃了眼桌上的桃脯,“她倒不是不體貼,這丫頭能為殿下做這果脯實屬不易,恐怕還是得靠殿下親自解開她的心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