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說第四十六:第一夜?春閨一夢
“不好意思, 晚來一步。”
薄燐習慣性地眯縫着淡金色的眼睛,神情像是淋了一夜冷雨似的疲憊。他的眉眼生得深邃、鋒利、還沾染着似笑非笑的邪氣, 氣度卻如巍巍高山、浩浩長川, 千災萬劫在他身上洗練出另一種從容、潇灑與磅礴來。
他本就生得英俊惹眼,只是被風霜苦難壓得太陰沉、太涼薄、太危險,像是足以溺死昆蟲的琥珀, 再被吸引也不敢妄自接近。如今這把絕世的名刀終于肯自行褪去刃身上苦大仇深的鏽跡,他身上的風華是壓不住的目眩神馳, 雲雀原本裝着一心兜不下的委屈, 此時卻突然被看得有幾分局促來。
她聽小陸大夫說過,薄燐此人在沒弑師之前,還有個綽號, 叫“春閨一夢”。當時少年的薄燐,英俊風流得一塌糊塗, 這個從長雲暗雪裏走來的少年刀客, 九刀挑遍天下少年天才,幾百輪戰一無敵手,曾經耽誤了多少情窦初開的女孩。
據說傾國舟的絕色琴娘“梅月绫”,竟是一見終身的耽誤, 癡癡等候了他十二年。
雲雀當時只覺得:噫,至于嗎?
——而如今一見:“……”
如圖所示, 被薄燐耽誤的女人又多了一個。
薄燐的眸光落在雲雀的臉上, 女孩被裝在水晶盒子裏, 居然生出了另一種精致小巧的可愛:他突然有些理解那些愛玩兒金屋藏嬌的男人了,仿佛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得, 打住:“先砍誰?”
雲雀一指“薄燐”:這個, 這個。
“這個不算, 我肯定要砍的。”
殘雪垂枝在淩空甩了圈驚險而漂亮的刀花,被薄燐猝地反手握住,橫指的刀身上眩出一目凜凜的寒光:“——哥對長得像自己的男人,從來就沒什麽好感。”
薄燐手裏的刀爆散成了一抔熒熒的火粒,在本人驚愕的目光下飛散了;“薄燐”手中的黑色布帛随手一振,殘雪垂枝倒在他手上赫然顯形。
薄燐驚得連逼都不裝了,不恥下問:“……不好意思,請問這是什麽絕世神功?”
這種轉瞬之間奪人命械的本事,我也想學?
“——啊,哦哦哦。”雲雀眨了眨眼睛,突然想起來了這要命的情況,“好像他能奪走你的命械和靈息,很難打的,我要死了。”
“……”薄燐劈頭蓋臉地被塞了幾個驚天訊息,喉嚨裏髒話滾來滾去,最後憋出一種植物來,“草,那你為什麽要死了?這盒子不通風?”
雲雀老實巴交地坐在原地,看上去沒一點着急的意思:“跟我長得一模一樣的假貨正在榨我的修為,我靈息要沒了,炁府要塌了。”
薄燐:“……”
你早點說!!!
薄燐揉了揉太陽穴:“大鳥兒,下次記得,給你燐哥整點排面。”
說着他并攏了修長清峻的二指,随手一甩。
雲雀駭然地睜大了眼睛——
薄燐這二指憑空劃出的洶洶刀意,猶如平地上驟然崛起了一方王屋太行!窒抑的威壓從八階往上一路攀升,雲雀在心裏默數,九階、十階、十一階、十二階——薄燐的力量居然轉瞬間突破了方師世俗衡量的位階,依然在向上不斷攀升而去!
猶如天罰!
透明的空氣像是不堪承受這等恐怖的威壓,激了一圈又一圈洶湧的漣漪;薄燐指尖劃過的地方是一道暗沉沉的狹長裂口,裏面似乎滾湧着無數驚心動魄的風雷,倘若鶴阿爹在場,定能認出這是空間裂縫之間充斥的雷殛;滿室煌煌的燭火都自行黯淡了下去,瑟瑟地為這驚才絕豔的一刀退讓——薄燐二指劃下去的是精純無匹、浩瀚無垠的風卷塵息刀,承載的是劈山分海的大能,裹挾着薄燐本人絕對斬切的意志,所過之處只有被斬作兩截的命運!
但是……雲雀感受不到分毫殺氣。
薄燐的神情安靜而散漫,仿佛撥開清瘦梅枝上積壓的寒雪一樣灑脫随意,“薄燐”的刀法明明與他使出來的別無二致,卻顯得缭亂而羸弱了幾分。
他惘惘獨行七年,都困在自己無法逃脫的心結裏;一朝心魔消散,原本積壓了七年、苦苦不得進階的實力猝然爆發。薄燐能感覺到自己的筋骨在飛快地洗練拔節,六識在炁府的改造裏逐次清明,自己止步不前七年的威能、速勢、技巧,一夜之間盡數突破了那層障壁,冠絕天下的風卷塵息刀顯出它真正摧枯拉朽的鋒寒來:
——他看透了大風過境,他看倦了塵埃息歇。
缭亂紛繁的刀術在薄燐眼裏壓縮至極簡:揮刀,砍中,死亡。
咣!!!
“薄燐”身後的朱紅承柱、輝煌廊坊、空渺夜霧,此時才激起一道平展的長痕,那是薄燐平推開去的刀意;薄燐指尖所指之處皆是矮了半寸,那半寸早就在虛空的風雷裏碾作了塵沙,連半點殘碎都不曾留下!
風卷塵息刀,本就是生靈寂滅的刀法;它出鞘的意義,只是為了終結。
殘雪垂枝不愧是被雲雀補鍛的神兵,受下薄燐的刀意居然還沒粉身碎骨的意思,恐怖的裂痕在刀身上蔓延四擴,瀕臨碎裂的刀身被驟然亮起的紋路死死地兜住了;“薄燐”淬體的法身在這一刀下悉數破碎,飚着破碎的紅血倒飛出去,男人在淩空飒然翻身,——竟然還是穩穩當當地站在了地上。
“……喲,”薄燐眉眼間露出一絲詫異,涼涼地笑了一聲,“你還有點意思。”
他嘴上慢慢悠悠,手下卻殺伐果斷:
必須速戰速決,薄燐也能察覺到自己的靈息在被對面這玩意飛速榨取,如果剛剛那一刀是自己全盛狀态的煉炁,這玩意早被自己切成火和粦了!
“慢——!!!”
這時一道人影半路截來,不甚體面地在地上滾了一遭,着急忙慌地擋在了薄燐面前。
聞戰?
“啧,二少,一邊去。”薄燐沒心情跟聞二少爺解釋前因後果,他現在心情非常不好,“我收拾完這個假貨,再來跟你玩。”
“玩個屁!”聞戰的長發淩亂地往腦後一束,起伏的胸膛裏氣鳴自促,人顯然是一路狂奔而來的,“你一刀下去,你們兩個都得死!……”
聞戰瞳孔驟然一縮。
薄燐面色如常地頓了一頓,第二刀還真改變了方向,——稍稍壓低了些,直接斬斷了“薄燐”的下肢,飚濺的人血仿佛六月的瓢潑怒雨:
沒殺,殘了。
聞二少爺脊骨竄上了一股難以言喻的寒意,千秋風雨少年成名,幾乎快忘記這種畏懼了:
這是人在仰望巍峨高山時,從心底生發的一種寒冷。
“這種感覺,”聞戰愣愣地想,“我還是……我還是看那老王/八拔劍的時候,才有的感覺。”
聞二少爺雖然自我感覺良好,但他還是知道自己跟薄燐之間的實力差了一個悍将之餘——而且薄燐從來沒怎麽動過真格,聞戰對他的實力的估計也就在一流高手之內。
薄燐的實力,其實直追聞征麽?
薄燐倒不知道聞戰心裏的不可思議,頭疼腦熱地嘆了口氣:“哥不就是去渡了個心劫,橫豎要不了幾個時辰,你們他娘的到底發生了什麽高/潮疊起的破事?”
冒出個跟我長一樣的玩意就算了,還能瞬間奪了我的命械,還可以抽了我的靈息來打我——我是招惹到了哪路的神仙?
“這東西不是什麽假貨!——不對,他也不是你……幹,本少說不清楚!反正陸姨娘說了,他跟你血脈連枝,壽元是共享的!”聞戰裹着一身寒冽的夜霧,居然沒有歇一會兒的意思,反而轉身拔腿就走,“你吊住他的命就行!話說你們見着我哥沒有……”
聞戰顯然是知道了什麽,情報抖得急急忙忙,薄燐還沒回過味來,雲雀那邊卻突生異變。
薄燐那一刀順便斬開了聞征價值千金的水晶盒子,把籠中小雲雀放了出來——雲雀在盒子裏安生坐着,連頭發絲都沒亂掉幾根,如今卻臉色陡然一變,喉口竄出一股血箭。
薄燐看了眼自己的手指,不安地尋思:
不會是哥剛剛打得太放飛自我,砍盒子時沒收住力道,震傷了雲雀的內腑吧?
聞戰卻倒退了一步,抱頭倒吸了一口冷氣:
“……草,我哥那黑心玩意不會是把那個雲雀給殺了吧?”
雲雀雖然還忙着吐血,但還不忘在吐血之餘,抽空向聞戰憤怒地:“噗噗噗!”
聞戰險些被她吐了一臉血,連忙避開:“……這是什麽意思?”
“她大概是說,”薄燐撈着吐血的小姑娘,一臉複雜地翻譯,“那個雲雀拿着十殿閻羅和羅雀門,如果還能被聞征一劍戳死,她死了就算了,丢人。”
聞戰:“……”
聞戰撓了撓頭:“不是,雲雀,你對我哥的實力有什麽誤解?”
聞征雖然确實不是什麽好東西,但他确實當得起“天下第一劍”的名聲了。聞征少年時期就能和薄燐鬥得天昏地暗,之後又在北冥島連進三階,早就跳出了一般高手的概念——只是氣運不佳,之前在活蠱罐和百聲嚾時連連吃癟,因為聞家人的短板就是脆弱得一逼的神識和脆弱得一逼的毒防,條件允許的情況下,小陸大夫能用毒把聞征遛得親娘都不認識。
但是要拼硬功,聞征現在跟薄燐劈上個三天三夜還能不帶喘的,十步距離內,劈個你應該不成問題啊?
作者有話說:
雲雀同志被迫意識到自己是個脆皮法師XXX
【——9.25斷更一天考試,9.26雙更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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