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許冰芝也不是第一天知道江影, 清楚她從好多年前就開始做南柯的跟屁蟲了。
她心知這會兒不能多計較,便壓下了胸口的不适,低頭的同時閉了閉眼睛。
片刻後, 許冰芝似是緩過來了,深吸一口氣, 說:“南柯,看在我們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份上, 我想求你個事兒。”
南柯這輩子都沒想過自己能在許冰芝的嘴裏聽到“求”這個字,驚訝地挑了挑眉毛。
許冰芝說完又閉了下眼睛,再睜開眼睛時淚花都閃起來了:“你、能不能借點錢給我?”
江影将将從茶幾的抽屜裏拿出前天晚上吃飯時, 順手塞進去的罐裝飲料,這會兒還沒擰開喝上一口呢,先被許冰芝嗆到了。
她按着胸口連咳兩聲, 不等重新坐直, 又聽到南柯問:“借多少?”
江影猛地轉過頭看向南柯, 心中大驚——什麽就借多少?怎麽就借多少了?都不管借錢幹什麽就送松口的嗎!
然而更讓她震驚的是,許冰芝倒是一點都不客氣:“最少一個億, 如果可以的話兩個億也行。”
“嘛玩意兒?”江影徹底不淡定了。
南柯聽到江影驚訝的聲音, 側目給了她一個淡定的眼神, 問:“楚琳不借你麽?”
江影心道:對啊!現成看着一個現金流富婆, 沒必要跑來跟南柯開口吧!
許冰芝也沒瞞着:“跟她拿了五千萬。”
南柯靠上身後的抱枕:“看來是真缺錢了啊, 可是最近不是都在說您女兒現在手裏有至少三個億的資金, 都想拉合作嗎?怎麽突然就要借錢了?”
“因為……”許冰芝張了張嘴,搭在腿上的手随着她的沉默握緊。
南柯看着那雙從沒做過粗活的嫩手,白皙的皮膚下青筋盡顯, 追問了一句:“因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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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冰芝抿緊雙唇, 上齒把下唇咬得發白, 似是在強忍着不讓自己說出來。
南柯也不着急,右手搭在架在另一條腿的膝蓋上,修剪得幹淨圓潤的指甲來回點動了一圈:“不想說?還是,不能說?”
許冰芝沉默。
南柯笑了:“我們共同生活了很多年,按說你應該是了解我的。”
許冰芝:“……”
南柯看着許冰芝那雙不太自然的眼皮,心知不久前肯定大哭過,沉聲道:“同樣的,我也是了解你的,如果不是真的出了什麽需要急用錢的大事,你不會跟楚琳開口,更不可能找到我這兒。”
“可現在的尉家能有什麽事呢?公司運轉沒有遇到問題,尉歡手裏的資金也不可能憑空蒸發,那……是人出了什麽事情嗎?”
許冰芝下意識否認:“沒有,人沒有出事。”
南柯冷呵,她太了解許冰芝了,也太了解尉歡了。
就憑借許冰芝現在表現出的反應,她已經不需要再去聽她說了什麽了。
神态和反應很多時候就是答案。
在南柯說完這幾句話以後,一旁的江影也不由得變了臉色。
許冰芝名聲在外,買包成癡,這些年來有誰敢說自己聽說過——她缺錢用?
尉家的賬目上前不久才添了至少三個億。
這種情況下,許冰芝還找楚琳借了五千萬,現在她又來找南柯,一開口就是一兩個億。
一個正常運轉盈利的公司,老板卻突然需要五個億以上的資金……為什麽?那必然是人出了事的!
人出事,還需要如此多的資金的來救,不用說了,肯定是涉及生死的大事。
那、又是什麽樣的生死要用上億的資金來搶救呢?
只有一個答案——非常規死法。
江影輕嗤,顯然已經順着南柯的
思路,明白了藏在許冰芝背後的“真相”。
現在許冰芝能坐在這裏就說明她沒什麽問題,那有問題的是誰?
尉弘博還是尉歡?還是他們倆?
尉弘博早就處于半退休狀态,除了折騰他的車子,大部分時間都會待在家裏,許冰芝沒事,那他也不應該有事。
一家三口,老兩口都沒事,也就只剩下尉歡這個為了公司每天都要出門上班的女兒了。
而她前段時間也的确被不太像人的人給盯上了。
可不是已經合作無望了嗎?
南柯心裏一凜,盛宿狗急跳牆了?!
“尉歡怎麽了?”已經想到某種可能的南柯停下了指尖上的動作,神情稍顯冷漠,但語氣還是夾了些許的關心。
不可否認,她還是無法全然做到像對待陌生人一樣對待她們。
突然聽到南柯提起尉歡的名字,許冰芝終于繃不住了,她痛苦地捂着臉哭了起來,再開口時鼻音明顯:“南柯,看在我們養大你的份上,也看在尉歡以前對你還不錯的份上,你救救她吧,我求求你。”
南柯聽着許冰芝的乞求聲,心裏蹦出的第一個念頭不是關于尉歡的,而是關于自己的。
她想,這一天終于來了,養育之恩還是得還吶。
看來,她還是更在乎自己的,挺好。
一旁的江影聽到許冰芝的哀求,欲言又止地抿了抿唇。
她清楚自己什麽時候能說話,什麽時候不能說話,但凡許冰芝是來找麻煩的,她都能破口大罵,将人從南柯的家裏趕出去。
可一涉及恩情問題,她這個局外人就沒什麽發言權了。
南柯認真地想了想說:“你說得對,你對我有養育之恩,我的确不能在你拉下臉來要求我報恩的時候,袖手旁觀。”
許冰芝沒料到南柯會說得這麽直,怔愣地抹了抹眼角,強忍着眼眶的酸疼,擡頭看向了從她出現開始就冷漠得像是在談買賣似的那張臉。
南柯說:“該還你多少,你開個價吧。”
許冰芝臉上閃過一抹慌亂:“不是,南柯,我來找你不是讓你還的,我是來借錢的……”
南柯出聲打斷:“我知道,我現在先跟你談‘還’,等會我們再談借的事。”
許冰芝:“……”
南柯對着江影使了個眼神,江影立即心領神會,起身去書房拿了紙筆和南柯桌子上的計算器。
許冰芝很會算賬,也很愛算賬,但現在看到南柯和江影的動作之後,眉心卻下意識夾了起來。
——她不喜歡別人跟自己算賬。
南柯模糊了尉家在自己身上的每一筆花銷,但全部都是多算的,最後在許冰芝的眼皮子底下得出了一個讓在場所有人都震驚的總金額。
這二十多年來養育她的花費,刨去上次已經還清的房子和車子的錢,共計七百二十五萬,四舍五入,八百萬。
算得江影都沉默了。
二十來年七百多萬,平均下來一年三十多萬。
養一個孩子一年花掉三十萬在尋常家庭裏不算少了,但放在尉家這種家庭裏就不夠看了。
別的不談,光是尉家別墅裏那群打掃做飯的阿姨……算了,也別什麽阿姨了,就管家錢姨吧,她在尉家幹了也二十多年了,總薪水怕是也不止這七百多萬的。
南柯心涼不涼不好說,反正江影這個看客的心挺涼的,再看許冰芝時,眼神也不由得變了味兒。
許冰芝來之前也沒有想到南柯會這麽不給她留面子,臉上已經被江影盯得有了灼熱感。
南柯也沒想到會這麽點,原本她還以為怎麽也得有一千多萬的,此時輕松得十指相扣用力擠壓了一下,發自真心地笑了出來:“我原本還
以為要還不少呢,也別八百了,直接還你一千好了。”
許冰芝:“……”雖然沒有受到外力作用,但就是感覺臉部又燙又疼。
南柯拿出手機記好數,眉眼中的愉悅明顯:“好了,現在可以談借錢的事情了。”
“那一個億……”許冰芝的聲音在江影的目光中低了下來。南柯突然搞得這出算賬,讓她提前想好的很多說辭都被堵死了,現在的她根本就沒有了主動權。
事實上,在南柯和江影的眼裏,她本來也沒有主動權。
“一個億我沒有,頂多來四千萬,不過您跟我借,得給我利息。”南柯說着豎起一跟手指,“不高,月利一厘。”
許冰芝咬牙點頭:“我接受。”
南柯起身:“現在就可以給您轉賬,但友情提醒您一句,如果真的遇到事了的話,我還是建議您報警求助。”
“那不用你管。”許冰芝快速眨了眨眼睛,跟着南柯一起起身下樓。
江影身為許冰芝借錢的見證人,全程目睹并目送許女士離開之後,皺着眉毛問提着一大袋瓶瓶罐罐從連鎖便利店出來的南柯:“幹什麽還要管她們的事兒?”
“緣分一場,人命關天吶。”南柯笑着晃了晃手裏的袋子,彎腰坐上賓利車的後座,順手拿出一瓶剛買的罐裝甜酒,靠着車窗喝了起來。
江影也撿了一瓶打開:“不至于吧?”
“但願吧。”南柯說着回身,伸手碰了碰江影的甜酒,仰起頭幹了大半罐。
陳叔開車往回走,車子到小區門口的時候,大抵是受到心情和酒精的影響,南柯有點昏昏欲睡。
江影靠在椅背歪着腦袋看懶得眼皮都不願意睜開的南柯,對着陳叔擺擺手:“回我那兒吧。”
陳叔哎了一聲,将車子開進了江影小區的地下停車場。
兩三分鐘後,江影提着袋子下車,南柯跟在後面擺弄手機,忙得連頭都沒空擡,差點撞到玻璃門上。
已經走到電梯門口的江影只得退回來,扯着她的胳膊往前走。
進電梯時,南柯終于舍得放下手機,擡起腦袋,看向了緩緩跳動的樓層數字。
江影和她并肩站着,電梯門打開的瞬間,輕嘆一聲:“柯姐,這些年辛苦你了。”
南柯怔了一秒:“不辛苦啊。”我能在尉家長大已經是一種福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