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姑娘,有喜事呢。”聽月推門而入,對着坐在那裏慢條斯理地為畫染色的辛若黛叫道,“前院來到了人,向姑娘提親呢。”
辛若黛慢吞吞地将筆尖點上畫紙,将朱砂暈開之後,才慢悠悠地回頭:“你确定這是喜事?”銀星連忙上前,将聽月拉開,轉頭對着辛若黛笑:“姑娘可染完了,要不要喝點花露去去燥?”見她護着聽月,辛若黛搖頭:“她将來是要到我身邊做大丫鬟的,你現在護着她不讓她知道到底錯在了什麽地方,将來只會害了我。”
銀星連忙笑着解釋了,又說一定會好好給聽月說道說道。見她着急,辛若黛這才揮了揮手,讓她帶着聽月下去教訓了,自己坐在窗前看着外頭的石榴花發呆。
今年辛若彤已經十九歲了,卻依舊沒有與和親王成婚。說起來不知道是辛若彤的運氣還是不幸,和親王在短短的幾年內相繼失去了養父母,自己繼承了親王的位置,甚至,連軍中的動亂都安撫過,如今已經是絕對的掌控一方了。
辛若彤去了之後不必面對內憂外患的境地,直接可以享受作為親王妃的權柄,不受掣肘,但是,她也失去了和那個男人一起成長的經歷。那段時間,是在一個男人心底留下深刻印跡的最好機會。但是辛若彤錯過了。日後兩個人也許會相敬如賓,也許甜蜜溫情,只是心底最深的地方,不會是她了。
不過,想必這些對辛若彤來說都不重要。辛若黛也不為她擔心。
兩年前辛若素隐名埋姓地嫁了個窮書生,結果那書生卻在春闱中翻了身,居然一舉考上了進士,辛若素也就成了七品的官太太,算起來也算是她的運氣了。只是那書生立刻就被派到邊疆苦寒之地,又是另一件事了。
至于她自己,今年已經十五歲了,卻還沒有定親。辛夫人已經開始為了她的婚事到處奔走了。
今天聽到有人來上門提親,辛若黛不由得微微皺眉。這是哪家的人,怎麽自己一點風聲都沒有聽過,就找上了門來?只要來人和辛家的任何一個人接觸過,辛若黛都覺得,自己不會錯過消息,但是今天……
想到這裏,她站起來,揚聲叫輕風進來,讓她找人去探聽一下,來的人到底是誰。誰料話一出口,輕風就面色古怪地答道:“姑娘不用去了,我知道。”
辛若黛疑惑地看她,就見她臉上的表情更奇怪了:“是琳姐兒夫家的親戚。”
辛若琳一年前已經嫁了人,對方是京
中的一個五品官的嫡子,算起來是辛若琳高攀。但是對方也只是二房的親戚,和大房并沒有太大的關系,如今貿然上門來向辛若黛提親,讓辛夫人大為驚訝。只是念着對方有一點七彎八拐的親戚關系,也耐着性子坐下來聽那來人說了兩句。但是越聽,辛夫人的眉頭就越皺越緊,到了最後,已經是面沉如水,周身的氣息都帶着幾分冷冽。
來人是辛若琳夫家的一門不近不遠的親戚,說的人是辛若琳夫婿的一位族兄。只是一說起來,那人卻是父母雙亡,身無分文的一個窮書生。名義上說起來也是讀書人家,卻連自己都快要養不活了。當然,對方自然是說得花團錦簇,卻騙不過辛夫人。
在辛夫人出口趕人之前,門房來報,辛若琳的婆婆上門了。那位夫人一進門就對着辛夫人下跪請罪,說自己的親眷無禮,上門來驚擾了夫人。這個時侯,來說親的人才意識到了什麽不對,趕緊下跪,卻擡起頭眨巴着眼睛看着辛夫人,一臉懵懂茫然。
辛夫人忍住心頭的惡氣,将她們送出了門,轉頭就讓人去調查,這件事到底是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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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不成,我辛家嫡女,是随随便便一個貓貓狗狗都配得上的嗎?”對着辛大人,她這樣抱怨着。“要我說,多半是琳丫頭說了什麽,否則對方一個大字不識的村婦,怎麽會想到要上門來說這麽一門親事,還知道打出本家的旗號來唬過了那些丫鬟婆子,讓我出去見她。”辛夫人抱怨着,對辛若琳的怨念可見一斑。
辛大人苦笑着安撫她,心中對辛若琳卻也多了一份不滿,決心明天就去給她的公公找一點麻煩。只是想到辛二老爺,又有些遲疑。
辛夫人抱怨了一陣,起身道:“不行,這件事我要告訴弟妹去,總不能她家的姑娘,讓我來代替她教。”辛大人連忙拉住:“現在時間也不早了,明天明天。”辛夫人這才坐下來。
第二天早晨請安的時候,辛夫人有意将這件事瞞過去,卻不料辛若黛自己開了口。
“娘真是的,這件事內院大大小小的人都知道了,您還想不告訴我,哪有這個可能。”辛若黛說着,拉着辛夫人的手撒嬌:“雖說我知道娘替我拒了,但是,事情卻已經到處都在說了呢。”
辛夫人大怒,這件事她恨不得爛到肚子裏,天知地知才好,怎麽連後院的辛若黛都知道了?
叫了人過來一問才知道,昨天那人進門的時候,帶着她進來的兩個丫鬟,就到處叽叽喳喳地說着
是來向辛若黛提親的,恨不得是見人就說。
好在事情還只在辛家內部流傳,暫時還沒到外頭去。辛夫人連忙去補救了,将這件事壓了下去。辛二夫人因為這件事,狠狠地在辛二老爺面前告了辛若琳一狀,讓辛若琳就算是過來哭着求,都沒能讓辛二老爺見她一面。
原本以為這件事就這樣過去了,結果沒過幾天,明空笑嘻嘻過來對辛若黛做了耳報神:“聽說不知道那提親的窮儒得罪了誰,被人套上麻袋打了個鼻青臉腫,連門都不敢出呢。琳姑娘也在出門的時候斷了馬車轅子,差點被困在郊外回不來了。”
辛若黛一邊笑着,一邊問:“你又是從哪裏聽來的消息?”明空笑着答道:“自然是琳姑娘身邊的人說的,聽說她在屋裏哭着說辛家人都欺負她呢。”
“這話說得,好像是我們派人去做了一樣。”辛若黛微微一哂,立刻就将這件事丢到了腦後。
只是想到既然十五歲的現在,難免會有人上門來說親事,她心底又有些莫名的煩躁之意。
自從五年前柳安福離了京城,到現在他們已經有五年不見了。五年裏,柳安福只是在一年前安順伯去世的時候回來了一趟,随後就立刻就趕回邊疆去了。那邊戰事正酣,卻不是他能輕易離開的了。
想必,今年就能回來了吧。辛若黛想,那邊聽說已經打到了夷人的王庭,拿下來之後,邊疆至少可以有三十年的安寧,若是後續處理得好,百多年都不為過。
這些年來兩個人倒也不曾斷了聯系。柳安福偶爾用自家的商隊從邊疆帶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回來,間或給她寫一封問好的信。辛若黛想起來了,也托柳家的商隊給他帶一些東西過去。
兩個人也許半年才交換一次信息,卻并不曾真的疏遠起來。
五月底的時候,辛老爺子在自己的生日宴上眯着眼看着辛若黛,笑道:“黛丫頭今年也要十五了,可曾想過要嫁什麽樣的人家?”
辛夫人連忙上前,笑道:“已經在幫她相看了。”辛老夫人變得有些蒼老,一雙眼睛卻更加澄澈起來。聽到辛夫人這樣說,她笑道:“別的也都罷了,黛兒要嫁的那人,一定不能是那等喜歡往屋子裏放通房小妾的。”
辛夫人一怔,辛老爺子立刻就道:“說起來容易。有幾個男人屋裏沒有幾個人。”辛老夫人慢騰騰地轉頭看他,辛老爺子立刻敗退:“好好好,我不管,你來,你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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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老夫人這才轉過頭看着辛夫人,道:“你可記住了?”辛夫人頗有些為難:“娘,倒不是我不樂意,只是這樣一來,能選的人就太少了些……”辛老夫人不在意地擺擺手:“之前有的,我不管,但是之後卻不能再有。”
見辛夫人臉上的難色越重,辛若黛就上前抱着辛老夫人的手臂,嗔道:“太婆,這種事,非要當着人家的面來說嗎……”臉頰上适時地浮起紅雲,看得辛老夫人哈哈一笑:“好,不當着你的面說。雯娘,咱倆什麽時候私下說。”
辛夫人哭笑不得地答應下來,轉頭就對着辛若黛丢了個嗔怪的眼神。
一群人正說說笑笑着,管家來報,說是有人上門來賀壽。辛老太爺一臉訝異:“不是早就對別人說了是家宴,不招待外人嗎?怎麽這個時侯還有人找過來?”
管家臉上就浮現出一抹笑來:“這倒不是那人不識趣,只怕是不知道。老太爺您猜來的是誰?是安順伯大人。”
辛老太爺沉思了片刻,才想起來安順伯是誰,不由得驚訝到:“他不是在邊疆打仗,怎麽忽地回來了?快請進來吧,既然是不知情,也不好再讓他回去。”
管家答應着,行了一禮下去了。沒過一會兒,柳安福就跟在管家身後,大步走了進來,然後對辛老太爺行禮賀壽,将自己從邊疆帶過來的禮物送上來。
辛老爺子捏着那幾張據說是柳安福自己親手打下來的狼皮,呵呵地笑了,讓人給他看座。
幾年的時間,讓當初那個看上去還有些稚嫩的少年變成了氣度沉穩的人,周身帶着血與火的氣息,坐在那裏不說話不動,就有一股彪悍之氣撲面而來。
辛若黛大大方方地打量着他,卻不料他的目光也向着這邊掃了過來。兩個人目光相接,彼此都有一瞬間的愣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