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十六
兩人将郝俊攙到一旁,花爺抓起郝俊手腕一號脈,跟著從随身的藥囊裏取出銀針,往他腦門大穴一紮。
郝俊頓時咳了幾聲,輾轉醒了。
花爺收了針,問他努哈兒下落,郝俊一時半會還說不出話,把花爺急得不行。
你把你弟背回去,他吃了我的藥,軍醫能治好他的。
郝率不明白,你的藥?我剛沒見你給他藥吃啊。
花爺不耐,你廢話怎麽這麽多?!叫你背回去就回去!
诶你要去哪兒?
我徒弟沒了!別煩我行不行!
努哈兒恍惚裏聞見了股異常熟悉的味道,由遠至近,朦朦胧胧,就像在夢裏一樣。
努哈兒下意識叫了聲師父,睜開了眼。
王大寶一聽,欣喜異常,他醒了!
小南摸黑爬過來,努哈兒,努哈兒你醒了?
努哈兒眨了兩下眼,看不見光亮,四周圍黑漆漆的,心裏一緊,一翻身就坐了起來,我瞎了?!
沒瞎沒瞎,是這本來就黑。
努哈兒聞言,這才放下心來,伸手摸了摸身旁,到處都是石子兒,不少碎塊還挺紮人。
這是哪啊?
不知道,我們也是剛醒。
努哈兒竭力回想昏迷之前的遭遇,他們一路帶著南诏軍穿過祝融嶺,一切都很順利,卻突然遇到了埋伏,一些長得奇奇怪怪的蠻人點了火藥,整個山谷都炸塌了,山頂的巨石滾下來,軋死了許多南诏軍,地面甚至給砸出了坑洞,他給打下了馬,一腳踏了空,便跌進了地洞裏,費盡全力從裏邊爬出來,剛冒頭就瞧見躺在邊上奄奄一息的郝俊,這又趕緊把藏身上的藥掏出來,才給郝俊塞下去就讓不遠處的敵軍發現了,一腳将他又踹回了洞裏,接著王大寶砸了下來,然後是小南,撞得他頭昏眼花,當下就不省人事了。
我知道這是哪裏了,是咱們之前摔下來的地洞。
王大寶頓時高興壞了,這無疑是絕處逢生,好人果真有好報。
小南皺著臉道,大寶你別高興太早,這裏這麽黑,肯定是讓石頭堵上了,咱們連出口都找不到,怎麽出去啊?
一句話讓王大寶也恹了。
努哈兒又聞見了那股味道,這回就在附近來來回回兜個不停。
我師父在外面!
王大寶和小南聽了,有些不可思議,你說什麽?你師父?
努哈兒往前爬了爬,不光是味道,他還聽見了些聲音。
你們來,我師父真的在外面!
王大寶拽著小南一塊在黑暗裏往努哈兒的位置摸過去,你怎麽知道你師父在外面?
你們聽。
王大寶貼著石壁聽了會,沒動靜啊,聽什麽?
哎你聽仔細點,我師父在叫我呢!
倆人把耳朵貼緊了,凝神細聽。
小哈!努哈兒!!王八羔子衣服都沒洗完也敢去死!
花爺找累了,腿肚子直抽抽,一步都難走了,無奈只能随地找了塊石頭先坐下。
努哈兒樂壞了,張嘴就喊,師父!
花爺當即驚得跳了起來。
努哈兒又喊了聲,師父我在這裏!!
四下無人,空空蕩蕩,哪兒有人呢,花爺忍不住悲從中來,他竟然已經開始出現幻覺了。
師父我在你下面!
花爺一愣,反應過來之後盯著自個兒剛坐的那塊大石仔仔細細瞧了一遍,有些不太确信地喚了聲,小哈?
師父!
花爺喜極,忙問,你怎麽樣?!有沒有事?
師父我沒事!也沒有受傷,你不要擔心。
好好,那就好。
花爺圍著這塊跟小桌一樣的石頭轉了圈,試著把它挪開,使了半天勁石頭依然紋絲不動,花爺琢磨自個兒體力已經不足,便在一旁坐了會,靜下心,氣沈丹田,一股真氣聚上來,伸手往石面上狠狠一拍。
石頭還在,花爺的手倒是險些拍沒了。
郝率這當頭回來了,一下馬就問花爺找著努哈兒沒。
花爺抓著自個兒右手疼得牙都快咬下來了,指了指身側的石頭,在底下呢。
郝率一聽,大喜過望,他怎麽樣?有受傷嗎?
活的活的,你趕緊的把那石頭劈開,再悶下去真就死了。
郝率定睛一瞧,區區一顆火岩石,這有何難,當即內息一提,揮手就是一掌。
郝率捂著手原地抽氣,跟剛才花爺的反應一樣一樣的。
花爺愕然,随即悲哀道,純陽絕學不過如此!
郝率揉著手悵然,萬花武學也只是浪得虛名!
我只是因為從醫多年鮮少與人動手才會如此!
我行走江湖和氣生財深藏本門功夫有什麽錯?
話音剛落,那石頭突地向上一頂,底下露出一雙手臂,随即将石頭往邊上一掀,努哈兒從裏邊爬了出來,師父!
倆人呆了。
你、你怎麽上來的?
師父你不是都看見了嗎,我爬上來的呀。
不是我說那、那個石頭。
石頭怎麽了?
你、你怎麽就...
哦師父你是想說這個,那個石頭不重呀,我們狼族人力氣大,我還舉過比那個更沈的呢。
......
努哈兒見花爺蹲在地上,忙問,師父你怎麽了?
花爺和郝率面面相窺,站了起來,沒事,找你找累了而已。
師父你累啦?那我背你回去吧。
花爺剛剛大悲大喜,又在這祝融嶺裏來回跑了幾十趟,腿肚子還抽了筋,早是疲不堪言,努哈兒這乍一出現他還一愣一愣的,腦筋都不大靈光了,也沒反對,一聲不響讓努哈兒駝到了背上。
天已經快黑了,郝率把馬牽過來,讓地底下困了幾個時辰的王大寶和小南上馬先回去,自個兒留下同努哈兒同行。
師父,你們看見郝俊了嗎?
花爺沒說話,郝率作了答,已經把他帶回去救治了,軍醫說幸虧當時有服藥保住心脈,否則大羅神仙都救不下。
努哈兒一聽,頓時咧嘴一笑,特別自豪,我師父的藥還真管用啊,難怪師父說那是仙丹。
郝率沒接話,卻道,我說你這命數裏有此浩劫還毫發無損活了下來,原來是臨場救了人,積了大功德,才把劫難抵了。
你說的我怎麽聽不懂。
郝率看了眼花爺,意味深長一笑,你師父懂就行。
師父我好像聞到腥味了,你是不是受傷了?
他找了你那麽久,地上屍體那麽多,沾點腥味不挺正常嗎。
不是那種腥味,我聞到的是新鮮的。
別傻了你師父又沒上陣打仗能受什麽傷。
師父,師父?師父你怎麽都不說話。
郝率往努哈兒背上瞟了眼,他睡著了。
努哈兒一路将花爺背回營裏,溜上山抱了些柴火,燒了鍋熱水,倒在盆裏放溫了,端進帳篷裏想給花爺擦身子。
仗打贏了,終於可以好好睡一覺了。
努哈兒剛解開花爺的外袍花爺就醒了,睜著對張不大開的眼睛四處瞧,顯然沒弄清身在何處。
努哈兒就猜花爺只醒了一半。
師父咱們回營了。
花爺果不然不瞧了,腦袋一沈又躺回原樣。
努哈兒先給花爺擦了把臉,花爺嚷了句別吵我,抓著努哈兒的手不給動。
師父,給你擦澡。
花爺模糊裏聽了,這才松了手。
努哈兒替花爺把衣衫褪了,擰了把新的汗巾開始給他擦,一邊擦一邊就想花爺真是他見過的長最好的人,穿衣服好看不穿衣服也好看,只是這念頭總歸不敢讓花爺知道的。
山中夜冷,努哈兒生怕久了凍著花爺,麻利地就把花爺褲子鞋子一并脫了,這才發現今兒聞到的腥味源自何處,花爺的腳趾頭沒一個皮好的,全磨出血了,羅襪都給染透了,黏在皮上硬硬的一塊,想是奔波了一下午弄的。
努哈兒輕輕用熱汗巾将那些傷處清理了下,在花爺藥箱裏找了藥敷上,趁著水還未涼趕緊把花爺大腿擦了。
努哈兒覺得真是奇怪,天明明有些冷,擦著擦著,他倒熱了。
把花爺收拾幹淨努哈兒就抱著花爺的衣服去了河邊,痛痛快快洗了個澡之後順道把衣服洗了。
努哈兒在帳篷前支了個火盆,把衣服吊上開始烘,烘得差不多了才熄火鑽回帳篷。
花爺睡到半夜,開始做夢,夢回祝融嶺,他一個人在空曠的山谷裏尋找,地面上鋪滿了屍體,看誰都像努哈兒,那絕望太真實,以至於他竟分不清是夢還是真。
花爺是難過醒的,夢裏那股子悲戚幾乎讓他喘不過氣,一睜眼看見面前的努哈兒,恍然如夢,伸手摸了摸,有心跳,有呼吸,還是熱的。
花爺這一動,努哈兒也醒了,一醒就問,師父你怎麽了?
小哈,你真的活著吧。
努哈兒就笑,抓著花爺的手往自個兒懷裏揣,讓他摸見自個兒砰砰在跳的心窩,我當然活著,我還給師父洗了衣服呢剛才。
花爺聞言,壓抑了許久的情緒終得解脫,在那一刻竟想流淚,只是...恩?努哈兒的胸膛怎麽光溜溜的?
花爺往被窩裏一看,當即坐了起來,衣服呢?!
努哈兒一愣,洗了呀。
沒事洗什麽衣服?
我給師父擦澡才脫下來洗的,師父你不記得啦?
花爺仔細想想,好像确實有那麽回事,努哈兒忙将他拽回被窩裏,天寒,赤條條坐在那準要挨凍。
師父你怎麽睡那麽遠,睡近點才熱乎呀。
不用,這樣挺好。
努哈兒裹著被子湊過去,花爺又退了退。
師父你再往那睡就出帳篷了。
......
努哈兒睡了半宿,精神頭好著,見花爺也沒了睡意,就想同花爺說說話。
師父,你找不著我,有沒有難過?
花爺發現睡帳篷邊真的挺冷,風一吹直接撲背上,這又折掉骨氣縮了回來,沒有。
我好吃虧啊師父,我見不到師父都很難過。
我才吃虧!辛辛苦苦制了幾年的藥白白進郝率那蠢弟弟肚子裏了。
努哈兒一聽,十分詫異,原來那仙丹師父做了這麽久啊?
這不提都好,一提花爺就氣堵得慌,從藥方到藥材,哪樣不是他費盡心血弄出來的,說是他鎮館之寶都不為過,努哈兒沒吃上就算了,還給郝俊那傻二愣吃了,真比一桌山珍海味喂給豬吃還浪費。
師父,師父不要生氣了,孫老爺爺不是說了嗎,行醫者慈悲為懷,懸壺濟世,而且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郝率說我就是因為這樣才沒死呢。
你懂什麽?郝俊那傷就算不吃那藥也死不了!天底下有我治不好的傷嗎?
努哈兒一想,頓時有些委屈,那、那我也不知道他那時候到底會不會死呀......而且師父,沒有你治不好的傷,為什麽你還要給我藥啊?有師父在不就好了嗎?
花爺語塞,實在不願意提當初郝率占的那一卦,索性不再搭理他。
師父,你怎麽不說話?
哎你煩不煩?半夜三更不睡覺你想幹嘛?
努哈兒就不再問,換了個問題,師父你什麽時候補給我?
花爺沒明白,補什麽?我欠你東西了?
師父上次親錯了,到現在都沒補給我。
花爺冷冷一笑,補你個頭!
不要補頭,補臉上行不行啊師父?
......
花爺還沒說話,努哈兒就擡著右臉上來了,花爺左右一尋思,張嘴就是一口。
啊呀!
努哈兒捂著臉傷心難過,花爺這下咬得真不輕,他都能摸見一坑一坑的牙齒印。
花爺問他,還補嗎?
努哈兒這下蠻勁也上來了,按著花爺腦袋就啃他的嘴,花爺從來不是省油的燈,這廂見他色膽包天那可也惱了,沒拒沒擋,順水推舟,頭一擡反客為主,舌尖一頂就進了努哈兒嘴裏。
努哈兒一驚,哪懂這陣仗,只知道花爺親得他真舒服,他還不知道親人是這樣親的,乖乖把舌頭一交,花爺覺著時機挺好,牙尖嘴利地又咬了口。
努哈兒當真捂著嘴半天沒說出句話,疼的。
花爺得意洋洋一笑,臭崽子,再敢冒犯為師莫怪我不留情。
師父,我流血了。
活該。
好疼啊師父......
自個兒舔舔就完了。
我怎麽舔自己的舌頭!
你看你看,你這不說話挺快的嗎,沒見你疼啊。
......
花爺挪挪位置準備睡覺,努哈兒又挨了過來,花爺正想問他是不是欠打,努哈兒就開口了,師父,剛才那樣是不是就叫親啊?
啊?
就是,就是,舌頭...
花爺就明白了,山裏長大的狼崽子就是傻,這都不知道,你爹沒教過你嗎?
努哈兒搖搖頭,随即問,那師父沒有爹娘,師父怎麽會這個。
花爺就噎住了,想半天只好說,我看書,行嗎?
啊?醫書還教這個啊?
去,別亵渎醫書,思想敗類。
那師父你親過別人嗎?
沒有。
努哈兒頓時高興壞了,師父只親過我啊。
花爺拿眼角看他,這回不哭了啊?
努哈兒不好意思笑笑,師父你下次親我可不可以不咬我?
下次?別逗了哪有下次。
為什麽沒有?我們又不是不在一起生活了,仗打贏了,我肯定能回家了。
花爺盯著他認真的臉,尋思倆人這麽赤身裸體在被窩裏說點嚴肅的事情似乎不太正常,可他還是想問。
小哈,問你點事。
什麽?
你真不打算娶媳婦了?
我不是已經...
別廢話,問你什麽答什麽。
哦...不想。
你不覺得大哈生小哈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嗎?
我要照顧師父,哪有精力多照顧個人啊。
你有小哈了師父肯定就不用你照顧了嘛。
努哈兒忽然就不說話了,花爺正奇怪,卻見他有了怒容,氣鼓鼓道,師父,你是不是自己想娶媳婦,自己想生小師父?!
.........
師父,你要是娶媳婦,那我就不做你徒弟了!
嘿我怎麽記得當初誰要我娶個師娘回來來著?
我也不會再照顧你了,師父娶了師娘,我就不會喜歡師父了,師父你看著辦!
你還敢威脅我?
努哈兒一翻身不吭氣了,花爺就奇了怪了,這形勢跟自個兒想象的不一樣啊。
兔崽子?
努哈兒不吱聲。
小哈?
...
臭崽子年紀小小脾氣倒比我大。
......
哎算了還想問你舌頭流血嚴重不為師幫你舔舔,為師先睡了。
師父我沒有生氣只是晃了會神。
可為師已經睡著了。
師父,師父啊......
花爺忽然就笑了,揉著他後腦勺的馬尾,深深一個親吻。
師父...我又熱了......
又?花爺眼睛一眯,我睡著的時候你做了什麽?
努哈兒連連搖頭,沒有沒有,師父,我只是幫師父擦澡,可是師父好白,像豬皮一樣哎呀好疼!
你這色崽子,說你傻你還挺龌龊。
為什麽想師父是龌龊?
萬惡淫為首沒聽過?
師父我不淫,我只是熱。
你不淫你頂我肚皮上的東西是什麽?
是大哈。
.........
花爺有感努哈兒這份毫不掩飾的實在,真沒看出來,努哈兒臉皮還挺厚,去,邊上自個兒摸摸就不熱了。
可是師...
還熱就去外邊睡。
哦......
春風三月,大軍凱旋,花爺駕馬一路跟随隊伍回洛陽,努哈兒別提多高興了。
這是他從軍生涯裏頭一次和花爺一起班師回朝,一個勁要求花爺要在他身側,不要跑遠。
花爺別提多煩了,郝率說不想跟笨蛋一塊上道,自個兒尋了條捷徑騎著馬就跑飛了,就他一個人招架努哈兒,比誰都累,這一想起郝率,花爺又想起了樁事。
小哈,上次郝率到底給你占了什麽卦。
上次?哪次啊?
就你上回休假跟我回萬花谷那次。
努哈兒想想,師父你是不是說姻緣那次?
花爺扭頭看他,你倒記得很清楚嘛?
努哈兒撓撓頭,可是他說不能告訴你。
花爺臉色一變,賽閻王鬼厲,再說遍試試?
........
努哈兒卻顯得不好意思了起來,撓著頭憨憨一笑。
他說...他說我不久就要成就好姻緣,可是有夜叉攔路,心若定,則姻緣成,心若不定,則讓夜叉擒,月老都沒法子。
花爺聽了,一尋思。
嘿說誰是夜叉?誰?!你小子還敢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