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48
“懷芳,不該動的東西以後你不要插手,剛燃了香的博山爐燙得很,仔細傷着你。”
謝清聞言哭笑不得,心裏又有些熨帖,眼中不由帶了三分溫情。溫暖的燭光照得謝清眼光潋滟,看得趙俨祇滿心柔情。在趙俨祇看來,這會的氣氛真是甜膩得不行,不做點什麽簡直對不起自己。于是,他慢慢地向謝清靠了過去。
“可是臣還是覺得不妥,”趙俨祇兀自心猿意馬,謝清清冷的聲音卻一下子給他潑了盆冷水,“諸侯王權勢過大已是如鲠在喉,此時實在不宜妄動廣陵王與周氏。”
趙俨祇激靈一下,條件反射般地坐正。他覺得,他從來沒有這麽恨趙辛過。
頗不太平的熙和元年在一次次的雞飛狗跳中總算過去了。新年時,齊王,江都王來朝,帶來了一個值得玩味的消息。
楚王趙原在被削去六縣後,悶悶不樂了好一段時間,廣陵王為了安慰他,就送了二十名美人給他。而趙原的回禮是黃金千斤,和五十把寶劍。他二人從小感情就不錯,這回一來二去,就更好了。這些都沒什麽,比較特別的是,楚王緊接着在一個月間一連舉行了三次大型狩獵,最後一次更是出動了五萬人之多。
趙俨祗聽得心中一凜:什麽狩獵要動用五萬人,這分明就是練兵啊。
齊王趙孝成依舊常年保持着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樣。趙俨祗覺得,幾年不見,他的這位阿兄說話聲音更加空靈了些。他懷疑趙孝成說不準哪天就會羽化登仙了。江都王趙修庸是趙俨祗的另一位從兄,學問很好,人也清明,在趙俨祗那堆奇葩的叔伯兄弟們中,難得是個正常且有點才德的。
熙和二年的新年是趙俨祗過得比較舒服的年之一,來朝的諸侯王難得都是跟他關系不錯的。趙俨祇日日聽趙修庸講講書,或是講講他走過的名山大川,都令人心曠神怡;就連趙孝成說的修道煉丹,趙俨祗都聽得饒有興味,倒真嘗着了點兄弟情深的滋味。謝清同趙修庸一見如故,相談甚歡,借着這個由頭,十五天年假裏倒有十天趙俨祗都霸着謝清,不得不說是個意外之喜。
後來趙俨祗想想,在那個一年到頭基本全是糟心事的熙和二年裏,那個新年幾乎可以說是他唯一順心的一段時間。
齊王和江都王離京時,趙俨祗破例送出長安城外五十裏,這才依依惜別。臨走時,神游天外的趙孝成竟然抱了一下趙俨祗,趙俨祗立刻手足無措起來。趙孝成卻在趙俨祗耳邊說道:“趙原的那個消息,是趙襄告訴我的。”
趙俨祗不知道阿兄這麽做是什麽用意,只好先放到一邊;而很快他也就沒有閑心想這事了。
熙和二年二月,日有食之,舉朝皆驚,人心惶惶。太史令公孫敞認為日食大不祥,是“臣掩君之象”,預兆着權奸當道,甚至有亡國死君之虞。
趙俨祗本人對這種說法嗤之以鼻。他如今大權在握,早就不是當年那個會受自己心懷不軌的兄長和倚老賣老的舊臣處處轄制的少年天子了。他甚至把這事當成了調笑憂心忡忡的謝清材料:“你擔心什麽,如今還哪有什麽權臣,說來說去還不都是我說了算?要我說,這權臣端看是誰。別人不成,不過若是你,別說你要大權在握,就算你要我的命,我也心甘情願。”氣得謝清臉都白了,連說荒唐。可也沒那麽擔心日食的事了。
三月,高廟失火,仿佛在迫不及待地印證着公孫敞的預言;但黃河一場大水,淹了四個縣,這讓所有人都陷入了焦頭爛額的狀态中。
如今錢成了頭等大事。修繕高廟要錢,黃河赈災要錢,趙俨祗還要秘密屯兵防範諸侯王,就算國家休養生息已久,過了好幾年太平富足的日子,也禁不起這麽折騰,財政一下子捉襟見肘起來。
謝清已經忙得連着三天都沒怎麽休息了,熬得雙目赤紅,眼圈烏青。還要騰出時間應付妻子的疑神疑鬼——南姬剛剛因為他半個月沒回家而醋意大發,謊稱自己得了急病把謝清诓回了家,然後好一頓吵鬧。而後謝清便成功地連續四天沒挨過榻了,惹得趙俨祗大為光火。
唯一的好消息是謝後養的四個孩子都在茁壯成長。年齡最大的懷卿已經出落得玉雪可愛,誰見了都忍不住要抱一抱,如今是趙俨祗最大的驕傲;謝清的承明和婠兒長得一模一樣,愛好也一模一樣:欺負阿綏。趙俨祗也不惱,私下對謝清笑言“我欺負了他們的父親,他們便欺負我的兒子,公平公平。”謝清說什麽都不是,只好裝作沒聽見。早産的阿綏在謝後的悉心照料下,身體好了許多,除了比同月份的孩子略瘦弱些,如今已經很少生病了。
南姬同謝清鬧過不久,在有一次來看孩子時,說了沒有兩句話,就同謝後哭了起來。
“中宮,自從孩子養在您這,他回家就更少了。”南姬邊哭邊說,“他養的那個女人,很快就要登堂入室,鸠占鵲巢了!妾受點委屈倒是沒什麽,可是承明和婠兒可怎麽辦啊?”
謝後雖然不喜歡南姬,可看在兄長和孩子的面子上,還是好言安撫她:“阿兄哪有什麽女人,他最近是真忙,嫂嫂別往心裏去。我昨天去看他,他熬得眼睛都紅了。”
南姬聽了謝後的話,反而哭得更厲害了:“中宮也說他熬得眼睛都紅了,誰知道他是幹什麽去了?說不準就是為了那個小狐貍精!”
謝後哭笑不得:“阿兄真的沒在外面養什麽女人……”
南姬依舊抽泣不止:“中宮還能一天十二個時辰看着他不成?妾可是知道,他這個人最會偷摸幹這種事了!”
謝後在心裏翻了個白眼,我自然不能一天十二個時辰看着他,可不代表別人不行。
南姬大哭:“妾可怎麽辦啊!嫁了個沒本事的夫君,偏偏還不肯安分守己,整天就知道在外面風流。萬一他帶人登堂入室,妾的承明和婠兒可怎麽辦啊!”
饒是謝後修養再好,聽了這話也不由得沉下臉來。她被南姬吵得頭疼,冷眼看着南姬哭泣不休,最後實在忍無可忍地說道:“卿若是實在不信,大可去問上。上金口玉言,想來不至騙卿。”
謝後這話已經說得相當不客氣了,而且說完後她就扔下南姬一個人,拂袖而去。
南姬被謝後嗆了這一下,兀自憤憤不平。心想自己跟中宮哭什麽,她自然要向着自家人;她又想了想謝後的話,竟然真的認為去找趙俨祇是個不錯的主意。
謝清晡食吃着一半,就直接把箸掉在地上睡了過去,湯羹潑了一地。趙俨祇想把他抱到內殿去,卻發現他一動謝清就難受得直皺眉。趙俨祇無法,只好就着謝清,讓他倚在自己身上;又叫王春把政務都挪到偏殿來辦。
趙俨祇把大氅脫下來輕輕蓋在謝清身上,又把自己的身體弄成一個适合讓人窩着睡覺的姿勢,心中無比滿足。他想,誰說紅袖添香是這世上一等一的美事,那一定是沒嘗過愛人在懷的滋味。
華燈初上。南姬走在空曠的承德殿裏,心中難免惴惴。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有這麽大的膽子,敢做出到皇帝理政的地方确認自己夫君下落這種近乎無理取鬧的事情。但她卻明白知道,她并不是為了愛謝清。
她不過是為了自己。她心裏有個瘋狂的念頭,叫嚣日日不休。
南姬甚至想,成過婚的女人便如何?康帝莊夫人也是再嫁,照樣寵冠後宮。
趙俨祇聽到殿外的哭聲時,心中大為光火,謝清剛睡下一會工夫,萬一被吵醒了怎麽辦?他想出言斥責,又怕吵了謝清,不得不忍氣吞聲。正在這時,王春急匆匆地小跑進來,低聲禀報:“是謝夫人,非吵着要見陛下一面不可,說是要問夫君的下落。”
王春低着頭不敢看睡在趙俨祇懷裏的謝清,更加不敢看趙俨祇的表情,只是恭謹地等候吩咐。他以為趙俨祇會責問他承德殿重地怎麽會容一個女人胡來,會叫他把人趕走,沒想到趙俨祇只是淡淡地吩咐了一句:“叫她進來。”
王春愕然地擡起頭,對上的是趙俨祇意味不明的目光。
趙俨祇甫一聽到這個消息時,滿心都是惱怒。自己天下至尊,唯一心愛的人卻不得不與人分享;偏偏自己愛若珍寶的人,別人還棄若敝履。如今,竟然還被人找上門來。趙俨祇覺得他這一生,包括小時候被父親放養、前些時被趙世昌逼宮時,都沒有這麽狼狽過。
為什麽偏偏是他的心意不能公諸天下?為什麽他連情敵都要偷偷記恨?怨怼催生的便是趙俨祇那個胡鬧的決定——叫南姬進來。他知道,如果謝清醒着,絕對不會允許他這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