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1
第二天又在訓練場上看見了謝清,魏質實在吃驚。他看謝清昨天那副樣子,今天鐵定是起不來了才對,沒想到他竟然又來了。
“謝校尉,你怎麽來了?”
“來練習馬術啊。”謝清詫異地看了魏質一眼,然後翻身上馬。
謝清上馬的動作略有點怪異,魏質心中了然,忍不住勸道:“哎,累着了就歇幾天,何必跟自己過不去呢?”你跟自己過不去不要緊,可你的母親卻要跟你的侍女過不去啊!魏質想着就把話說了出來:“你也替你的侍女想想。”
謝清更詫異了,他心想這跟辛绾有什麽關系。他實在累得很,不欲多問,便自動忽略了這句話,對魏質說道:“咱們開始吧。”
晝食前,魏質對謝清說:“謝校尉回家吧,今天結束了。”
謝清愕然,怎麽今天的訓練跟昨天比起來輕松得多,而且還只有半天?
魏質心安理得地跟他胡謅:“昨天是我莽撞了。你身體不好,得慢慢來,誰也不能一口吃個胖子不是?那話怎麽說的來着,細水長流。”
然後謝清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居然真的信了。完全不知道魏質的打算其實是每天叫他随便跑跑,他才不管謝清的騎術如何呢,他只想着如何跟謝家的漂亮侍女交待。
從此謝清過上了晝食前練習騎射,晝食後去軍中混臉熟的規律生活。
轉眼過了大半個月,到了端午節。謝清的騎術有了相當不錯的進境,身體竟然也比以前好了不少,辛绾的一顆心總算暫時放回了肚子裏。太一神保佑,她終于不用擔心皇帝陛下龍顏大怒了。
謝清屋外的荷花七七八八地開了。他又叫人弄了幾棵梅樹栽在卧房的西北邊,這樣冬天梅花開時,凜冽的朔風就會把梅香吹進房裏。謝清最鐘愛那種帶着寒冷的香氣,混着松香聞起來實在惬意。可惜在長安時,一到冬天趙俨祗就怕他凍着似的,必得把窗戶關得嚴嚴實實,連透個氣都要挑他不在的時候。如果沒有意外的話,今年冬天總算是輪到自己做主了,必要聞夠這種冷香才行——天知道什麽時候自己就又過上了那種處處受人管制的生活。
現在軍營裏調侃謝清身體弱的人少了很多。幾乎所有人都知道,謝校尉雖然身體差點,但是他學問好啊。學問好的人在哪裏都受人尊重,何況謝清長得好看又平易近人,誰都願意跟他親近。
魏質最近跟謝清的關系很不錯,常去謝清家蹭飯吃。一開始去的時候,謝清吃慣的精致小菜根本喂不飽魏質,後來每回魏質去,辛绾都叫廚子額外弄一大鍋湯餅專門給他吃。
湯餅不是什麽好物,但奇怪的是魏質每回都興高采烈地吃得渣都不剩。
謝清這邊日子過得開開心心,趙俨祗在長安城裏卻過得不怎麽樣。辛绾傳回去的消息基本沒有讓他高興的。第一次得知謝清天天跑練兵場跟着訓練的時候,趙俨祗差點把桌子掀了。他心裏無比怨怼,心說老子把你捧在手心這些年唯恐委屈了你一點,是為了叫你跑到邊郡去摸爬滾打的麽。趙俨祗怨念地差點專門頒個旨意叫謝清不許去訓練什麽騎射,還是顧慎行好說歹說才攔下。後來聽說謝清這麽短的時間內就交了個能天天帶回家吃飯的朋友,還是個男的,趙俨祗這心裏就怎麽都不是滋味。
Advertisement
朝堂上,禦史大夫路之遠還在锲而不舍地跟他掰扯廣陵王趙辛私鑄錢幣的事,因為子嗣那個迫在眉睫且老少鹹宜的話題随着周夫人有孕這一消息的傳出而不得不告一段落。比起幾個月前的焦頭爛額,趙俨祗現在已經完全麻木了。路之遠說什麽他基本都懶得回答,轉過眼去就給趙辛的從妹周夫人賞賜各種財物,頻繁到就算是借着周氏有孕這個由頭也太有點明目張膽了。因此路之遠很快就氣病了,而且據看病的醫官說還病的不輕,将會有很長一段時間不能參加朝會了。
趙俨祗心裏高興的不行,臉上還得裝出一副哀切的表情。他讓王春親自去了一趟,并帶了不少名貴的藥物補品,叮囑路君一定要好生養病,至于朝堂上的事情,一切不必擔心。
與此同時,趙俨祗又單獨召見了城陽侯周濟川。
“外祖父,”此語一出,周濟川就打了個冷戰,他連忙離席,拜伏下去:“陛下折煞臣了。”
趙俨祗一臉的真誠:“外祖父說哪裏話。朕自幼喪母,周夫人待朕視如己出。您自然當得朕一聲外祖父。”
好像完全沒有趙世昌毒死韓氏一屍兩命,随後趙辛又差點害死謝清的事。
而有的人偏偏就吃這一套。天子降尊纡貴何等榮耀,榮耀得讓周濟川竟然也把自己女兒做下的好事都選擇性忽略了。
“外祖父,大兄這回鬧得實在太厲害了,朕壓了這許久都沒壓住,你看,還把路大夫都氣病了。再不稍加處置,就太不像話了。外祖父是明白人,大兄如果不高興,您得跟他說說這其中的緣故。”趙俨祗說的順暢,一副為難的樣子演得出神入化。
事實上,這事除了讓他心煩外,他壓根沒想過要壓下去。廣陵王無狀,最好人盡皆知。
不過他現在這副樣子再加上這段時間的這些事,在周濟川看來完全屬于新皇年紀尚小,手段不行。
“這事廣陵王是有點錯,陛下處置他也是應該的。只是不知陛下準備如何處置?”
“廣陵王監管手下不力,削一縣。”趙俨祗看着周濟川玩味的目光,忙找補了一句:“外祖父,朕是這樣想的。廣陵國轄下北平貧瘠,安平狹小,朕準備在這兩個縣裏挑一個。”
周濟川聞言再無不快,北平土壤貧瘠,不宜耕種,地廣人稀;至于安平,則确實狹小,在廣陵諸縣裏實在不算富庶。他朗聲笑道:“陛下費心了。既如此,臣便鬥膽為廣陵王請個罪。北平地廣,以儆效尤想必效果更好。”
趙俨祗喜上眉梢,連連稱是。似乎連多日來籠罩在眉目間的烏雲都散開去了。
送走了周濟川,趙俨祗嘴角牽起一個冷笑。廣陵富饒,趙俨祗不介意趙辛做個富貴諸侯王,因此廣陵郡國那些富庶的縣他一個都沒打主意。反倒是北平縣,雖然貧瘠,但是從地形上來看實實在在是個屯兵的好地方。他不知道趙辛或者趙辛的手下有沒有這個眼光,反正北平一日在趙辛手上,他就一日放不下心。
如今,終于可以安枕了。既能堵住禦史大夫的嘴,又給自己了了樁心事,趙俨祗對自己的謀略滿意得不得了。
第二天,興高采烈的趙俨祗弄了一堆奇珍異寶送去給周夫人,理由自然是用過無數次的那個——周氏有孕!
如此,裏子面子都給足了趙辛,想來他再不會計較北平那個窮地方了吧。
周氏有孕後,趙俨祗涉足後宮大為減少,一個月裏有一半時間獨居承德殿寝宮。有流雲三人陪着撫琴飲酒,漫漫長夜也不算難熬,刻骨相思方可少解。
這一日是謝沅侍中。趙俨祗一早就發現他不對勁。一向都是笑嘻嘻的謝沅今天居然蔫得很,做事也規矩得多,一句都沒同趙俨祗調侃。
趙俨祗心道這可奇了,讓謝沅消停下來,這可得是多大的事啊。越想越開心,于是放下手中的奏疏問道:“琢璧今日是怎麽了?”
謝沅沒精打采地回道:“陛下,臣沒事。臣就是心情不好。”
趙俨祗好奇心起,追問道:“哦?卿還有心情不好的時候?來跟朕說說,怎麽個不好法?”
此語十分欠揍,不過趙俨祗仗着自己是皇帝,別人就算氣死也沒膽揍他。
謝沅翻了個白眼:“沒什麽,臣家裏要給大兄議親了。”
趙俨祗如遭雷擊,一時間呆在那裏不知說什麽好。他聽了這話心裏也不知是個什麽滋味,其實謝清現在議親已經算是晚的了。趙俨祗明明一早就知道會有這麽一天,而當這天真的來了,他還是難過得無以複加。
片刻,趙俨祗悶悶地問道:“懷芳議親,你難受什麽?”
殿裏的氣氛明顯沉悶了,不過不影響謝沅心中竊喜。他面上還是那個懶散的樣子:“這不明擺着的麽。大兄成了家,下一個就是臣了啊。”然後哀哀嘆道:“成了家就有諸多束縛,哪有現在随意?就說陛下吧,陛下就是再怎麽想在承德殿夜夜笙歌,一個月裏不也得在後宮輪一圈?一國之君尚且不能随心所欲,何況是臣。”
當面品評天子的私生活,可謂無禮至極,而趙俨祗卻沒什麽反應。事實上,謝沅之後的抱怨趙俨祗都沒怎麽聽清。他這一整日都沉浸在謝清即将成婚這一噩耗中。他不說話,謝沅自然也不說,只是在一邊偷偷窺視皇帝陛下的郁悶,自己在心裏默默雀躍。
作者有話要說:
廣陵國轄下的那個北平和安平都是作者胡編的==
琢璧是謝沅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