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節
色拉、面包、一杯檸檬蘇打水。”丹尼對侍者說。
奧利弗繼續看菜單,艱難得選了一款意大利面,一杯猕猴桃汁。侍者記下他們所點的東西,離開了餐桌。
“談戀愛比養狗要重要。”奧利弗說,“大部分情況下來說,26歲應該發生點什麽,約會很好。但狗大便很麻煩。”
丹尼笑出了聲:“我以前是覺得養只導盲犬很麻煩,我處理不來狗的大便。現在我不這麽想,如果只是單純養條小狗就沒問題。”
奧利弗露出了一個“為什麽”的疑惑表情,微微張着嘴,看向丹尼:“為什麽導盲犬反而很麻煩?我不明白。”
丹尼回答:“我不用盲杖,所以我也不用導盲犬。”
看樣子丹尼并不認為他和別人不一樣。
在這個一般人都會回答“你沒有它們也能做得很好”的時候,保持一臉納悶表情的奧利弗問:“它們的大便難道不一樣?”“這和大便無關,”丹尼哈哈地笑起來,“夥計,我們不應該在吃飯時讨論這個問題吧。”
奧利弗沒有笑,他依舊感到很納悶:“導盲犬還有可能自己清理自己的大便——雖然也不太可能,普通小狗更沒有辦法清理自己的大便。”
隔壁座位的夫妻轉過頭,看着丹尼和奧利弗——他們持續在談及“大便”,“大便”。
“我還是不能理解為什麽不同。”奧利弗說,“你其實只要知道你要去談戀愛,而不是去養狗就行了。”
“養狗比約會更加令人愉快。我最近的約會一團糟,”丹尼說,“我見到不少女伴,她們有的一見到我是盲人就哭着對我表示抱歉,有的則要強迫喂我吃東西的——你剛才也看到了。”
“養了一條狗會更加糟糕,我向你保證。”奧利弗說,“你有考慮過養蜥蜴嗎?你不用為它們清理大便。我有朋友養它們,我能夠幫你詢問一下注意事項。如果你要找人陪你去買,我可以勉為其難陪你去。”
這時,侍者将三文魚蔬菜色拉、果汁、蘇打水、面包送上桌,分別擺在丹尼和奧利弗的面前。
丹尼朝桌上摸去,他先摸到盤子的裏面,也摸到了盤子裏的菜,他把手往旁邊移了移,拿到了叉子,開始吃他的色拉。
他稍微前傾了一點身體,放低他的腦袋,插起蔬菜,塞進嘴裏,他的每一叉子插到的蔬菜數目都不同,他吃得很認真。
奧利弗坐在那兒,喝着他的猕猴桃汁,凝視丹尼。他之所以看着丹尼不是因為丹尼是個盲人,而是因為丹尼吃得像個餓壞了的大男孩,這有點好笑又意外得有點迷人。
他的眼睛、長手指、薄嘴唇、臉頰上的青色的胡渣,以及手裏的叉子和盆裏的芝麻菜都很迷人。
奧利弗坐在那兒,把吸管放在嘴裏,看着丹尼。
“我們在瑞茲的領養權上面是平等的,我會在四天後去抽簽。”丹尼說。
奧利弗立馬放開那根吸管,露出了一個“拜托”的表情,有點抱怨地說道:“丹尼,我才剛剛覺得你挺可愛。”
“我們是競争對手,”丹尼直起上半身,吞下嘴裏的蔬菜,露出笑容,“我一定不會輸。我會把瑞茲領回家。”
奧利弗皺了皺眉頭,歪歪嘴,繼續把吸管咬進了嘴裏——看上去有點生氣。
丹尼笑着,伸手摸到他的杯子,喝了一大口蘇打水。
奧利弗的意面這個時候端了上來,他用叉子攪起一團面,狠狠地塞進嘴裏——他大概是真的生氣了。
結束晚餐,奧利弗送丹尼回家。
車開到丹尼家沒花多久的時間,丹尼從車上走下來。
“多謝,奧利弗。再見。”這是今天丹尼對奧利弗說的第三次再見。
奧利弗看着丹尼:“晚安,丹尼。”
“晚安,奧利弗。”
“明天你會去看瑞茲嗎?”奧利弗問。
“是的,我會去看他。”丹尼露出笑容,“我下午沒事,勞瑞只在晚上給我安排了晚餐。”
“你準備幾點去?我過來接你。”奧利弗說,他認為這順理成章,他們去看同一條狗,去同一個地方,丹尼一定不會開車,所以他過來接丹尼一起。
“大約兩點。”丹尼說,他站在那兒。
“我兩點過來接你,”奧利弗說,“就在這兒。”
“多謝,奧利弗,我會順利搶走你的領養權。”丹尼笑着說,“明天見,夥計。”
“明天見。”奧利弗說,“晚安,丹尼。”
“晚安。”丹尼将塞在腰後的導盲杖取出來,試探地向前點了點——他又一次失去了方向。
“這裏和下午的位置一模一樣。”奧利弗說,他特意繞了一圈,把車停在馬路的這邊。
“那我就不需要導盲杖了。”丹尼收起導盲杖,故意做出動畫片中的樣子,邁着誇張的步子向前走。
奧利弗笑起來,他看着找到方向的丹尼,發動了汽車。
TBC
5.
丹尼穿着暗土黃色的燈芯絨外套和深藍色的襯衫站在路口,他的導盲杖依舊塞在腰後面。如果他能夠看得見的話,他能夠看見春天到來的腳步是緩慢但光明的:日光穿過北美白蠟綠色新鮮的葉片,斑駁地落在他的臉上;對面的街道旁,墨西哥池杉筆直地沖向湛藍到令人驚訝的天空,嫩綠的柔軟新葉在陽光中閃着光。
丹尼把電子表舉到耳邊,按了一下報時的按鈕。
1:45,離兩點還差十五分鐘,他似乎出來的太早了。
丹尼就站在那兒,聽着年輕的女孩經過他的身旁,她有着淡淡的香水味,長發被風吹起的聲音是安靜溫柔的;他聽着踏滑板的孩子經過他的身旁,輪子在地上摩擦出充滿活力的聲音。丹尼随着聲響,轉動他的腦袋,追随孩子的軌跡。
陽光照在丹尼的臉上,他感到春天到來的溫暖。
實際上,丹尼決定養一條小狗是不久前的事,他不喜歡狗的糞便(在他還是個男孩的時候,勞瑞用狗的大便捉弄過他),但如果那不是導盲犬而只是一條普通的寵物犬的話,丹尼認為沒問題。就和他不太用導盲杖一樣,他也不希望擁有一條導盲犬。雖然他的這些冒險行為危險、愚蠢,但他希望像其他人一樣活着。
丹尼很多時候不記得他是個盲人,除非他身邊的人提醒他,比如勞瑞找來和他約會的那些女人和女孩,她們讓他想起他和大部分的人不一樣。而當他一個人相處時,他不覺得有什麽不同,他生下來就看不見,所以他習以為常——除了一件事(或者說許多讓他感到不同的事情中最有代表性的一件事):他不知道自己長什麽樣。他可以觸摸自己的臉,但那依舊沒有太多的存在感。他不知道他自己的長相,不知道其他人的,不知道這個世界到底什麽樣子,不知道那些所謂的顏色是什麽東西。丹尼想象中的世界只有輪廓,一件一件的東西,一個一個的人,但問題在于沒有顏色,顏色無法通過嗅覺、觸覺和聽覺獲得。
丹尼聽到一輛車停在他的面前,他記得這個引擎的聲音。
“丹尼。”他聽到奧利弗的聲音。
丹尼轉向聲音的來源,伸出手,摸到了奧利弗的車。他摸着車身從前面走過去,打開右邊的車門,坐進車裏。
“離抽簽還有三天。”奧利弗對他說。
“是的,”丹尼裂開嘴,露出笑容,“還有三天都我就能得到瑞茲。”
老實說他不讨厭和奧利弗聊天(實際上他也很少讨厭別人),奧利弗不詢問“你為什麽看不見”,不對他是個盲人的事實表示抱歉,他并不像一般人。昨天的對話中,他的話題集中在瑞茲身上,他考慮的全部都是那條叫聲軟綿綿的小狗。而在他送丹尼下樓和念菜譜時,他并沒有讓丹尼覺得他在小看他或者別的,他只是在試圖幫忙,試圖讓丹尼避開那些積水,試圖讓丹尼知道可以點什麽菜(否則沒有人願意在公共場所展示自己糟糕成那樣的拼讀能力)。
“我後悔開車來接你了。”奧利弗說,他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抱怨。“那在前面轉彎,把我送回去?”丹尼笑着問,他能夠這麽問,因為奧利弗一定不會把他送回去。
“前面的路口不能掉頭。”奧利弗說。
“那就再前面。”丹尼說。
“那太遠了。”奧利弗說,他的語速很正常,但意外地讓人感覺他總是慢吞吞的。
“你之前想要領養的那條狗是什麽樣的?”丹尼問。
他收到的回答是一個漫長的沉默——至少有四秒。
“你習慣提起別人的傷心事嗎?”奧利弗問——聽起來很明顯的生氣了。
他生氣生得非常認真。
丹尼壓抑想要笑出聲的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