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舊事
瞧着她情緒不高,好似并未因他的到來而有多少欣喜,趙寬臉上劃過一抹黯然,躊躇半晌後仍提起勇氣問道:“你往後有什麽打算?”
“我也不知道。”裴曉葵搖搖頭,她的确不知道,梁舟遲現在身在何處?她還能不能在墨州城裏待?好似都不成。
前些日子還可憑着一身孤勇不管不顧的收拾東西要去尋他,可這些日子冷靜下來之後,又覺着此路不可行。
天地茫茫,邊陲那麽大,她怎麽找?
“曉葵,”趙寬忽然正色道,“你跟我去京城好嗎?”
提到京城兩個字,就好似一下子觸了裴曉葵哪根筋,讓她不由連身子都跟着一顫。
之前梁舟遲也跟她說過同樣的話,那時他的目光肯切又熱烈,可是後來,他人沒等到,卻等來了長月和她那一番話。
不過她将疑,她不信梁舟遲在短短半年時間便會移情旁人,她還要當着面與他問個清楚。
瞧她不肯應答,趙寬就已經知曉答案,可是有些話存在心裏若是不說,他怕往後便再沒機會了。
窗角打進來兩柱光,有一柱不偏不倚的照在他的半邊臉頰上,将趙寬原本純黑的珠仁照成琥珀色,“其實,我知道梁舟遲不是你的表哥,他對你的心思我瞧的見,因為我和他一樣。”
碳盆中碳花爆一聲響,似将周圍一切都壓的安靜了。
裴曉葵一雙珠目發直,越發想将整個人都縮進大氅中。
方才還覺着身上冷,這會兒身上直往外冒汗,鼻尖兒亦沁出了星點兒的汗珠子,是濕涼的。
“如今他做了反賊,成與不成都難說,可是你放眼細看古今,有哪個反賊真的有天翻地覆的本事,又有哪些能得善終?”趙寬目光稍移,眼角睨着她的神情,卻不敢以正眼視她神緒,“在你眼中,或許我不能比他更好,只是我待你的心是真的,從我初次在街市上見你時......一直是真的。”
“從前我不過是個賣蒸糕的平頭百姓,不敢與你承諾什麽,可如今,我有能力護你周全,可以保你一世榮華,只求你,跟我一起去京城。”
裴曉葵半晌不曾講話,将頭壓的低低的,那邊期待她的答複,二人之間的靜瑟若天地無物,正尴尬時,只聽大氅中傳來‘咕嚕’一聲響——裴曉葵空空如也的肚皮不合時宜的叫了起來,二人聽的十分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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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曉葵臉更紅了。
反倒是一側趙寬如釋重負,他一臉赤然,以笑緩解二人之間的生硬,只道:“是我疏忽了,你這麽多天在牢中定是吃不好睡不好,當好好歇歇才是。”
“我這就命人給你準備吃喝,你好好休息兩天。”他站起身來,逃似的朝外走去。
他心念,裴曉葵現在應是不知該如何抉擇和回應,不得逼迫的她太過于焦急,需要給她一段時間考慮,說不定,下一刻她便想通了。
念及此,趙寬連步伐也跟着松快了許多。
......
夜裏又吹起了北風陣陣,像是一頭惡狼在夜色的掩護下狂聲嚎叫,墨州城的冬日裏不好過,一如現下。
因趙寬居于昔日的梁家府邸,邵棟不方便去,于是在趙寬走之前,他只能留在孫亦成家中暫居。
不過前腳趙寬帶了那裴曉葵離開,後腳城外便來通報,說是在碼頭渡口抓到了一個鎮陽王府的人。
将人帶至邵棟面前,倒是讓邵棟眼前一亮。
瞧着眼前略顯狼狽的昔日貴女,邵棟不緊不慢道:“這不是長月姑娘嗎,好久不見啊,大老遠的,你跑到墨州來做什麽!”
本想着那日在墨州封城之際逃出去,哪知就算是快馬加鞭仍是趕不及便被封在了城中,這幾日一直在渡口尋機會出城,正因常在渡口流連,惹起了附近巡邏官兵的注意,一盤問,長月無腦,倒是因心虛先露了馬腳。
後被人搜出身上還帶着鎮陽王府的腰牌,遂将人拿下,押至此處。
當初邵棟來過王府幾次,長月也不眼生,知他素來與鎮陽王不對路,也不盼着他能将人放了,況且長月素來傲慢,亦不是輕易肯求饒之人。
只憑他發問,長月只是一雙眼狠狠地瞪着他。
這才被人帶走了一個裴曉葵,這邊就來了個長月,正撞在槍尖兒上,早聽說她和梁舟遲不清不楚,加上她是鎮陽王的養女,這下倒好,有她在手,不怕鎮陽王不為所動。
“邵大人,你讓人将我捆來是為了什麽?”事到臨頭,長月還未看清自己處境似的,仍舊大言不慚,“我勸你快些将我放了,免得往後有你好果子吃。”
此言一出,惹的邵棟仰天笑起,一時竟也不知她是真傻還是裝的,“大膽反賊,死到臨頭了還敢這麽同本官說話。”
“我呸!”長月跪在地上挺身而起,指着邵棟破口罵道,“我是反賊,你又是什麽,我告訴你,我父親是鎮陽王,我未婚夫是梁舟遲,他們若知道你将我抓住,一定會來救我的!到時候活該你被千刀萬剮!”
長月自小被嬌縱慣了,試問京城中的各路人數,哪個不看在她家世的份上給她幾分薄面,即便到了如今,她還以為此事行的通,卻忘了現在鎮陽王府的處境。
邵棟眉目一提,“你說你是梁舟遲的未婚妻?”
“怎麽,還有人冒充不成?”見他單問起梁舟遲,長月幹脆亂說一通。
“好,很好,”邵棟一笑,“來人啊,将她給我捆了,挂在城樓上,再把消息放出去,就說鎮陽王的女兒,梁舟遲的未婚妻在我手上!”
他陰陰一笑。
長月這回徹底傻了眼。
......
夜色中,空蕩的梁府憑添了幾分詭異之色,離了廂房,重走去時路,裴曉葵順着昔日花牆來到竹園中。
竹園一如往昔,似不曾變過,踏着幽幽小徑站于院中,風吹的檐下燈火胡亂晃動,陣陣恍惚,裴曉葵腳下正踩的青磚地,似還有過去梁舟遲在此罰貴的身影。
那時他多渾啊!
他常挂在嘴邊的話,便是左一句死丫頭右一句死丫頭,往日情景重現在眼前,勾起裴曉葵的笑意來。
在這園子裏與梁舟遲發生的樁樁件件都是真實的,那時只覺着他煩透了,現在念起,那當真是一段萬分難得的時光。
只是那時自己尚不知他的好。
不知哪裏飛來的寒鴉扯着啞嗓鳴叫兩聲,将她的舊時憶打破,心頭一顫,重回現實中來,依舊是冬日雪厚,依舊是北風呼耳,一片暗色。
梁舟遲終是不在這裏了。
提步朝前行去,推開正房的門,尋了半天才找到兩根白燭,燃起後屋內才亮起,環顧屋裏,和從前的陳設區別不大。
穿過月白色的輕紗簾,還能看到內室的舊床榻,眨眼間,似還能瞧見過去梁舟遲被梁老爺打的一身傷趴在這裏鬼叫。
她的思緒正和過去纏繞在一起,絲毫未覺身後有人進來。
直到聽到清晰的腳步聲,她才後知後覺的猛回頭去,只是見來人是趙寬,她瞳色一暗,很快又恢複如常。
“到處都找不到你,想不到竟跑到這裏來了。”趙寬也是頭一次來此處,環顧屋中,陳設到是鮮亮,亦未多想,還以為她是覺着新鮮好奇所以到處走走,只道,“也不知這當初是梁家誰住的園子。”
裴曉葵垂下眼并未接話,只是問:“今天我想住在這裏,可以嗎?”
這話問的有些外道,讓趙寬覺着心裏不太舒坦,不過他仍扯起笑意道:“當然,你想住在哪就住在哪,不必問過我,我帶來的人也都供你差遣。”
“多謝。”裴曉葵點頭道。
這兩個字讓趙寬徹底變了臉,只是覺着,她同自己上京的事,只怕是越發的渺茫了。
不過他願意等,願意給她時間,直到她點頭的那天。
“對了,方才有人來禀,說是邵大人抓住了鎮陽王的女兒,聽說那人是梁舟遲的未婚妻。”
只聽前半句,裴曉葵還面露驚異色,以為是承湘郡主,不過在聽到後半句時,适時反應過來,他指代為誰。
那個自稱梁舟遲未婚妻的人,除了長月,還能有誰。
“你和梁舟遲究竟怎麽回事?”趙寬忍不住問道。
“一時我也說不清楚,等我弄清楚了之後,我再同你講吧。”她的确弄不清楚,不曉得梁舟遲成了什麽模樣,是否像長月說的那樣,想娶的人已經不是她裴曉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