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我可護你
伴随着廳外飄進來的一股雪氣,冷的裴曉葵身上打了個寒戰,她擰身朝後看去,來人目光正對上她的一雙眼,澄然,她也驚着了。
近日也不知是什麽黃歷,世間所有稀奇事都讓她碰了個遍,一時也說不好是運氣還是不幸。
昔日在她身邊擺攤賣蒸糕的小哥,眼下正着一身琉璃玉色織錦袍,頭戴如意冠,踏着一身寒雪氣自外而來,将從前那份憨厚氣壓的牢固,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裴曉葵從未在他身上見過的凜然貴寒之氣,與從前天差地別,陌生的很。
似是貴人獨有的那種距離感。
瞧着他眉眼深邃,是從前的模樣不曾變過,可細瞧又好像不是,讓人多瞧一眼都覺着恍惚,最後連裴曉葵都不确定是否她認錯了人。
那似趙寬的人将目光在裴曉葵身上移開,直直投向身後的邵棟身上,不同這廳堂中所有人對那邵棟唯唯諾諾之感,他面對邵棟之時,頗有居高臨下之意。
果不其然,方才還悠閑品茗之人,這會兒見了來者如同老鼠見了貓,高低之間轉換熟練且自然。
邵棟放下手中茶盞匆忙起身,萬分客套的朝來者颔首道:“原是晉國公公子,趙大人。”
在朝中,趙寬官職不比他大,不過論家世,三朝老臣晉國公府可是世家,誰又不給幾分顏面,更何況他邵棟。
聽聞晉國公幾個字,雖裴曉葵聽不懂有多大的來頭,不過見着邵棟此狀,便知不同一般,這個角度看去,正好看到趙寬的側臉,這角度和從前二人在街角攤前看過去時一樣,不過今時不同往日,他不再是賣蒸糕的小哥,而是晉國公家的公子。
不由想到與他分別時的那個夜晚,他一臉神秘來同自己告別,想那時便是奔了京城去,只是礙于要事,不得與她訴說真相。
見着邵棟如此,一旁孫亦成眼珠子锃亮,這墨州不大個地方,還少有京官前來,今日是怎麽了,一來便是倆。
他忙朝趙寬行禮道:“下官孫亦成,見過趙大人。”
他與眼前的趙大人并不相識,可晉國公的名號他也聽過多次,只聞晉國公年輕時偏愛家中妾室,惹的正妻不滿,妾室雖身不在貴位,心氣倒是高,帶着幼子離了京城,一走就是許多年。後晉國公正妻去世,又無後,晉國公找尋母子二人找了許多年。這件事在官場上傳的沸沸揚揚,連遠在墨州的孫亦成都聽得一耳朵,可見此事鬧的有多新鮮。
如今見了正主,瞧這趙寬眉目周正,都說生兒像母,可見晉國公鐘愛的那位妾室年輕時必也是貌美之人。
“孫大人不必多禮,”趙寬負手而立,眉眼微彎,倒是笑起,“說起來,咱們也算是舊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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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相識?下官一直在地方任職,不曾見過趙大人。”孫亦成擡起臉來,正盯看向趙寬,确認這等貴人是他所不識的。
“自然大人不曾見過我,”瞧着那孫亦成聽的雲裏霧裏,他也不繞彎,更不忌諱從前在墨州城裏的過往,“去京城之前,我曾在墨州城生活過一段時日,以賣蒸糕為生,那時正逢孫大人才上任墨州不久,大人乘坐驕巡街時遙遙見過一次,相較起,也當真是舊相識。”
一席話,驚的孫亦成半張着嘴半晌不曾合上,心中嘆道,哪知晉國公的公子竟是這墨州裏出去的!
聽他說起舊相識三個字,孫亦成自是樂得,暗嘆,今日當真是個大喜的日子。
利官見貴!
邵棟腦子靈光,一聽他說起過往,又與墨州有關,再加之他方才入門時說的那句話,不免将目光移到裴曉葵身上,只怕是今日這趙寬是奔着這女子來的。
他忙給旁人遞了眼色,原本押着裴曉葵的兩二人會意,将人放開,悄然退到一旁去。
裴曉葵頓覺身上寬泛不少,借機理了衣袖。
“不知趙大人今日來此,是為了何事?”邵棟笑言,“聖上親命我來墨州,着手此處反賊之事,不知趙大人......
“我是為了她而來。”趙寬直指身側裴曉葵,
果然讓邵棟猜個正着,珠目微流轉,笑道:“趙大人可是要親自審問她?”
“并非審問,只是聽說有人将她抓來盤問,不知這裏是否有什麽誤會?”
說到此,孫亦成暗自流汗,不免心虛,人不管怎麽說,是他抓來的。
“裴曉葵此人,是反賊梁舟遲的未婚妻,我正想着,以她為餌,逼梁舟遲現身。”邵棟道。
“這就是誤會了,她不是梁舟遲的未婚妻,”趙寬說着,朝裴曉葵看過來,似隐隐給她遞了個眼色,後順勢将人扯到近前,“她是我的未婚妻。”
“趙大人,你沒開玩笑吧,這墨州城裏可是近一半的人都知曉梁舟遲和她的關系,當初他們可是......”
“不曉得這件事是如何傳出來的,不過的确是邵大人你誤會了,”趙寬打斷邵棟的話,“我與曉葵相識多年,當初我們整日在一起擺攤,這也是墨州城近一半人都知曉的,後晉國公府來人尋我,走前我便告訴她,待我在京中安穩下來,便來接她。哪知京中事務纏身,耽誤了一陣子,我再派人來接她時,她與我鬧脾氣不肯走,還非要我親自來接,于是我便親自來了。”
“曉葵,對不住,讓你久等了,”他又将人扯的近了些,手牢牢抓住她的腕子,“我來接你了,別跟我鬧了,好嗎?”
感到腕子上的手力道稍一加重,裴曉葵知他這是在救自己,便順着他的話嗔道:“你還回來找我做甚,幹脆讓我死在墨州算了。”
二人作戲,看在旁人眼裏竟是兩相好鬧別扭,又甜又酸沒眼看。
孫亦成這會兒徹底傻了,這裴曉葵到底是誰的未婚妻,怎麽又搭上晉國公府的公子了,他雖一時想不通透,可唯有一件事他覺着慶幸,就是這些日子他不曾為難過裴曉葵,當初也算是押對寶了。
總之都是貴人,任是哪個他也得罪不起。
“邵大人,我可以帶人走了嗎?”趙寬問。
邵棟一時也難分真假,只是若他非要帶人,自己也束手無策,他素來是個知進退的人,更不願與晉國公府結怨,雖不甘心,也不得不放人,只淺意笑道:“既然趙大人都這般說了,那您請自便就是,只是倘若聖上問起......”
“邵大人放心,我自會與聖上說明。”趙寬道。
“既然如此,那還請趙大人自便。”
趙寬未再多言,只是溫聲扯了裴曉葵的腕子朝外走,“走吧,曉葵。”
直到随着趙寬出了門,裴曉葵還驚覺夢初醒一般,方才還險些被人捆上城樓,轉瞬便轉危為安。
一陣寒風撲面,她都忘了冷,只是衣着太過單薄,身上還打着冷戰。
感知她身上發抖,趙寬命人取了狐皮大氅直扣在她身上,裹了個嚴實,“我帶你去個地方。”捏着裴曉葵的肩,帶着她離了此地。
馬車一路随行,來到城南頓下,裴曉葵自馬車中出來,瞧着眼前景致,讓她不由得眉目一窒。
此處她再熟不過,從前她在此地生活過許多年。
只是昔日梁府的匾額被人禦下,亦不知現在成了誰家府邸。
“先在此處歇腳。”接下來的話,趙寬未說盡,只道,“這是昔日墨州首富的府邸,後那家落寞,這便被官府收了去,成了接待官員路過之所。”
趙寬并不知曉這曾是梁舟遲的家,更不知裴曉葵與這處的關系,只想着重回墨州,是要給她處安穩之所暫緩才是。
一時也沒瞧出裴曉葵眼中風雲變幻。
梁府的大門緩緩敞開,縫隙漸寬,将裴曉葵整個身形都展在階前,昔日梁府的盛況又重現在裴曉葵的眼前。只是今時不同往日,園子裏空蕩如也,四處白雪覆蓋,沒了四處行走的丫鬟小厮忙碌的身影,亦沒了那桀骜不馴的梁家少爺醉時迷醒時鬧的步調踩踏。
重歸此地帶給她的震撼,遠比當時她知曉梁家敗時還要正大些。
許是因為心境變了,她心疼梁舟遲更多一些。
趙寬帶着她緩緩前行,每走一處拐角還要四下斟酌,而裴曉葵則不同,她對這裏熟悉的很。
來到從前老爺夫人所居院子,趙寬吩咐人去上茶點,此時柔和的目光落在裴曉葵臉上,一如從前。
眼下裴曉葵的全部思緒都被過往所纏,根本沒有多餘的心思打探趙寬如何成了晉國公府的公子,又不想知他在京城時都發生了些什麽,甚至都忘了問他這段時光過的好不好......
不知內情的人還以為她是被吓傻了,将她按坐在椅上,低聲道:“曉葵,不必擔憂了,這裏很安全,沒人再能帶走你。”
窗外的雪光透進來,打在她的腳面上,将她整個人的身影拉開,瞧着屋裏正燃的碳盆,她心裏微緩和,這才如夢初醒般側頭看向趙寬,朱唇微動,一時卻不知該問什麽。
當初兩個人相處時日也不算短,她的性情趙寬清楚,不等她發問,趙寬便先開口解道:“當初我走時,因前路未蔔,所以有些事不敢同你說盡,想着若我還有命活着,便回來尋你,親自同你把這一切講清楚。”
“我母親曾是我父親晉國公的妾室,後正妻不容,我母親性子烈,她氣我父親不能護她,便帶着我來到墨州落腳定居,後來才知我父親尋了我們很多年,也是那時終尋到我們,便命人來将我與母親都接了回去。”自小,他便以為自己不過是個平民百姓,需要賣一被子蒸糕,卻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搖身一變,竟成了晉國公的公子,造化弄人,不過他很高興,因為如此,他才能堂堂正正的站在他曾心愛的女子面前,就如同今日,他可護她,救她,“來時路上,梁舟遲的事,我已經聽說了,不過你放心,我會護你的。”
“多謝,要不是你來了,我怕是今日要被人捆着上城樓了,”裴曉葵輕咬下唇,将脖子往大氅中縮了縮,“我當真是走了貴人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