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通房
這回裴曉葵是徹底的被吓着了。
吓的她大氣都未敢喘勻,就這麽幹巴巴和梁舟遲對視了良久才顫顫巍巍地道:“少爺,您是在說笑吧。”
梁舟遲說出這句話确有玩笑之意,卻也未曾想過她眼中除了惶恐竟再無旁的情緒,一時讓他覺着十分無趣起來,只是一甩胳膊笑道:“怎的,嫌本少爺配不上你是不是?”
“沒有,我沒有那個意思,”裴曉葵忙解釋道,“少爺您是貴人,奴婢怎敢高攀,只是這話若是讓人聽了去,會暗地裏笑話少爺的。”
她說的好聽,梁舟遲這樣的心性,再好她也未曾想過。
“罷了,懶得理你。”梁舟遲不與此事上多做糾纏,只當是個樂呵,一說便過,藥既已送到,便又提着燈自行回去了。
梁舟遲這藥果然好用,夜裏塗上第二日眼見着手指便好了許多,又過了些許時日,她手上的燙傷才徹底痊愈,慶幸沒有落下疤痕。與此同時,涼州那邊也來了人,趙舒恒的父親本正要上京述職,恰在出發前夕收到了趙舒恒的家書,夫妻二人得了消息便趕着一同來了,反正上京也要路過墨州,與陳家結親此等大事自然不會草率。
即便是墨州來了人,梁舟遲也照常躲的遠遠的,能不見就不見,能出門便出門,裴曉葵也時常見不着他人影。
好在這時梁老爺因了上次的事已經不太管他出門的事,加之眼下有趙舒恒的終身大事擋在面前,他也不好再鬧出什麽亂子節外生枝。
難得趙舒恒回府一次,一早趕來堵梁舟遲,不想梁舟遲沒堵成,卻讓他見着了裴曉葵。
實際上在趙舒恒發現裴曉葵之前她便先見了他的身影自疏疏密密的竹影中緩緩而來,只是她不若平常,不大想見着他,本想着躲開,誰知卻被他自身後叫住。
裴曉葵無法,只得轉過身來強顏歡笑,卻也不敢擡眼瞧他,只微微福身道:“表少爺。”
“舟遲又不在?”他自院中望着空蕩蕩的房間問道。
“少爺一早就出門了,奴婢也不知道他去哪了。”裴曉葵規矩回道。
明明她言辭間沒有半分不妥,卻讓趙舒恒無端覺着生分許多,“許久未見你了,怎的上次我回府時,沒見着你回梅園?”
“之前少爺受傷了,夫讓我照顧少爺來着,便不能再去梅園了。”實際上若是她想去便過的去,可是她私底下同周媽媽道了一聲,只拿着梁舟遲做了借口,不想再去梅園,亦不想再見趙舒恒。
Advertisement
他突然議親,就好像是給一直活在夢中的裴曉葵來了當頭一棒,一棒子将她敲的清醒,敲散了她心裏的那點本不應有的念想。
趙舒恒是人中龍鳳,前程大好,不像她,到底兩個人是雲泥之別。趙舒恒人好,才會在三年前的雨夜給了她幫扶,換成任何人他都會這樣做,而并非因得她是裴曉葵,這點自知之明她還是有的。
她只是怕近了他便真的會一點一點的淪陷下去,哪怕只是藏在心裏的不為人知的那麽一點兒,失去時也會讓她肝腸寸斷。
她生來擁有的東西便不多,若是再失了那點難得的清醒,便真的什麽都不剩了。
“哦,那樣真是可惜,不能常見你了。”他發自內心的感嘆一句,倒是真的沒有旁的意思。
“雖然不能去梅園了,可是小菜還是會給表少爺送去的,直到表少爺吃膩了為止。”
說到小菜,她覺着她自己便是那輕賤又醜陋的青菜頭,最大的用處便是于烈日底下曬的幹巴巴的再切成條腌制入味,上不得席面,只能用來佐餐。
一聽這話,趙舒恒倒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本想着見了你便同你說這件事的,只是總是勞煩你,倒是有些不好張口。”
“我屋裏有些新腌制的,稍後就給表少爺送去梅園。”的确腌制了許多,一壇子是梁舟遲讓她做給他自己吃的,兩壇子是裴曉裴自掏腰包買來青菜頭留給趙舒恒的。
“那就勞煩你了,我還有事,先回去了。”說着,他不多留連,道別後轉身離了竹園。
直到聽到他的腳步聲漸遠,裴曉葵才擡眼瞧着他的背影,瞧他衣袂飄然俊秀的身影轉彎不見,她心裏微微泛着酸意。
他這樣的人,哪裏是自己能沾染的,得了他那個雨夜的庇護,已然是她的福氣了。
裴曉葵再踏入梅園時,抱了兩壇子小菜,遠遠就聽着趙舒恒和書良主仆二人的說話聲,裴曉葵腳步沉沉緩緩朝前行去,到了門口便聽書良道:“真不愧是大家閨秀,這繡工當真了得,許小姐繡在這帕子上的一雙黃鹂鳥,竟像是真的一樣!”
裴曉葵腳步一頓,遲疑了片刻才步入門中,一眼便見着趙舒恒坐于桌案前,手掌中正鋪着一塊輕紗白帕。
一見有人進來,二人齊齊朝門口看來,一見是裴曉葵,趙舒恒帶着未斂的笑意沖她道了句:“曉葵來了。”
裴曉葵對他的目光閃躲過去,不敢多瞧一眼,只怕溺死在他溫和的目光中再也爬不出來,“我來給表少爺送小菜。”
書良一見,忙上前來接過,順手便放在了桌案上。
趙舒恒一見笑意更甚,“想不到你又做了這麽多啊,真是辛苦你了。”
裴曉葵未答話,只聽書良在一側接着道:“曉葵,你是不知道,陳府裏的那些學子,可都被你這小菜給慣壞了,一頓不吃便想,連那許小姐吃了都連連稱贊!”
書良口中的許小姐她從未聽過,可是一進門前聽到書良說的那番話,再聽許小姐亦吃過她做的小菜,不用細想便知,這位定然是陳學究的那位外甥女,很快便會成為趙舒恒的未婚妻。
她目光投在趙舒恒的手上,他一直捧着那帕子不舍得放下,雖未瞧的仔細,可只打眼那帕子所用的白紗便知價格不菲,是她活了這十幾年從未敢想過的料子。
她心裏不舒坦,卻仍要笑的毫無破綻,這件事很難,可是她卻做的很好。
......
佛堂裏檀香飄渺,讓人心神安定。
梁夫人由周媽媽陪着出了佛堂,淺步自廊下行回卧房,這會兒天色已然暗了下來,前頭由婢女提燈引路。
“可叫人去叫舟遲了?”梁夫人微一側頭,問過周媽媽。
“方才已經叫人去請了,想着這爺這會兒已經在來的路上了。”周媽媽應道。
梁夫人點頭,不經意間輕嘆了口氣,“舒恒的這門親當真是好,連我也羨慕不已,若是舟遲也得娶得這般大家閨秀,我也就再沒什麽可盼的事了。”
“咱們少爺自然能得位好的,夫人又何必擔心呢。”在這墨州城裏,再好還能好過陳學究府上?周媽媽不過是寬慰人心罷了。
“這舒恒一議親啊,我這心裏也有些急,想着給舟遲尋個好的,他也到了适婚的年紀,卻好像是對婚事不曾上過心,也不曾聽聞他鐘意哪家女子。”梁夫人不免搖頭,眼中浸着一絲煩憂,“我想着,今日叫他過來同他好好說說,也趁着舒恒議親的事,把他的事兒也定了算了。”
“夫人,這事兒可急不得,您從前也不是沒和少爺提過這件事,哪次他不是橫眉毛豎眼睛的,說到底不還是沒有鐘意的,您若擔心少爺身邊無人照拂,不如先給他尋個通房侍妾,”說到這種話茬兒,周媽媽臉上挂上了一抹暧昧的笑意,亦将聲線壓低了些,“有些事他未經過便不知這裏的好處,待他嘗了其中滋味,也就明白自己該娶妻生子了。”
周媽媽的這一番話好似給梁夫人提了個醒。
梁夫人果真細想了一下,連連點頭,“這倒也是個法子,只是這人,我得好好給他挑挑,若萬一弄了個不安分的,往後有的是麻煩。”
周媽媽亦點頭:“是得好好挑挑,像之前那紅玉淑兒之流,萬萬不可。”
梁舟遲歸府時尚未回竹園便被梁夫人身邊的人請了去,說是老夫人有要事要同他商量,他亦沒多想便随着去了。
入了梁夫人房中時天色已經徹底黑透。
梁夫人一見了他便眉開眼笑的,見着他臉頰兩側有微微紅暈,不禁抿了嘴斜目瞪了他一眼,語氣卻仍舊舍不得加重,“整日的往外跑,又出去喝酒了吧,外面的酒就這麽好喝?”
梁舟遲對着母親自不會狡辯,只調皮似的笑笑,“母親這麽晚了不休息,喚我來是為了何事?”
“舒恒議親的事你早就知道了吧,”梁夫人開門見山也不拐彎,“我本想着,也給你尋門親事,但是又怕你不樂意,方才我與周媽媽也商量了一下,想着先給你尋個溫柔賢惠的通房照料你的起居,省的那衛元粗手粗腳的沒個穩當氣兒,有些細致活兒他一個大男人也做不來。”
“通房?”梁舟遲手指敲了桌案兩下,随後竟痛快應下,“好啊,不過需得我自己選。”
他這般痛快倒是讓梁夫人始料未及,還以為這種事兒也要同他多費兩句唇舌。
梁夫人同周媽媽對視一眼,随後笑的更開了些,“自己選也成,不過要選個知進退的,待往後你成了親,若她乖覺懂事,便将她提為姨娘。”
“知進退......”梁舟遲似是很認真的想了一下,“她還算是知進退吧。”
一聽此言,梁夫人身子也不由朝前微探,“聽你這話的意思,你可是有人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