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好奇
在驿站短暫歇腳過後, 兩人重新啓程。
俞安坐在副駕駛，想起林靜曾和她說過的微博，閑來無事, 她去搜了搜。
林靜的粉絲還挺多，有幾千個。
分享的大多數都是旅行的照片, 最近一條, 是五分鐘前她剛發的一張登山棍的照片，配文——迎接新的挑戰。
再上一條, 是兩天前她賽馬的照片。
點進評論區，大多是在誇她好飒、好酷的, 不管好壞，她也極有耐心地一一回複。
誰能想到, 如此充滿活力的賬號背後, 是一個面臨一半生死的十八歲女孩呢？
收到來電提醒，俞安以為是宋詩然，下意識點了接聽。
“小安，吃飯了沒有？”
是小姨。
坦白講，俞安覺得自己對小姨的抗拒已經表示得足夠明顯了，可對方還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擾她。
那以前為什麽又要那樣？
她語氣淡淡的：“吃了。”
“那就好那就好，小姨就和你說一聲，我們搬回秋林巷了, 你們家的老房子拆了，以後你要是回清州，就來小姨家住, 知道沒？”
“我不想回清州。”
“……”
寂靜。
裴尹看了她一眼, 指尖無意識地敲着方向盤。
“小安。”對面的聲音仿佛瞬間變得蒼老, “清州是你的家啊。”
“小姨覺得, 我有家嗎？”
“……”
俞安将視線放向窗外，遠處的天空和雪山融在一起，隐去阻斷的交界線。
良久，她輕輕開口，語氣雖無波瀾，可又有極其細小的顫音：“小姨，我想過新生活。”
“……”
“過去的一切對我來說都是不好的，所以你以後，可不可以不要再給我打電話了？”
為什麽每次在她想要試圖往前走的時候，過去的碎片總像一個定時炸彈，突然爆發。
李舒晴是，小姨也是。
俞安讨厭極了，讨厭極了和過去有關的一切，不管是事還是人，她過不去，她躲還不行嗎？
電話裏傳來忙音，俞安依舊麻木地舉着。
裴尹抽了一張紙巾遞給她，俞安轉過頭，表情淡然：“我沒哭。”
“沒哭啊？行，那我看錯了。”他又将紙巾塞回中控臺。
俞安将手機收回口袋裏，突然說：“我好像個逆子。”
“她做了什麽對不起你的事兒？”
“……太長了，不知道從哪裏開始講。”
停了一會，她又說：“其實她也沒有對不起我，是我太較真了。”
車繞過幾個彎路，駛進一個縣城，前方有一個紅色的加油站，裴尹目标明确的朝着它過去。
“沒油了嗎？”
“差不多，加點穩妥。”
加油站車輛很多，裴尹幾乎是幾厘米幾厘米地往裏面挪。
加完油，俞安找了個公共衛生間上廁所，洗完手出來，看見裴尹靠在車邊打電話。
不知道電話那頭是誰，俞安難得看見裴尹的神色變得溫柔，講話也是輕聲細語的，看起來極有耐心。
俞安聽不見具體內容，只能隐約聽見幾個“乖乖的”、“好”、“很快”的字眼。
大約過了五分鐘，裴尹才挂電話。
猶豫了很久，終是被好奇心打破，俞安問他：“是誰啊？”
“我妹。”
“哦，”俞安點點頭，又問：“你妹妹多大了？”
“十七。”
十七？
剛才聽裴尹這哄人的語氣，她還以為是小孩子，沒想到都十七歲了。
看出她的疑惑，裴尹說：“我妹有自閉症，不太愛講話，心智也比同齡人稚氣一點。”
“自閉症？”
“嗯，而且發現得晚，治療也晚。很多自閉症患者到這個歲數，已經和正常人差不多了，她還是很依賴人。”
俞安想到了自己的情感冷漠症，似乎也是精神類的疾病，不過要不是醫生這麽說，她其實感受不到自己得了病的。
下午，裴尹驅車來到一片薰衣草花田。
薰衣草開得很茂盛，在日光的照耀下，紫得夢幻，令俞安想起了有“薰衣草之鄉”美名的普羅旺斯。
邊上的牧民牽着自家長得漂亮的馬，讓游客們體驗拍照。
今天俞安還是穿着那條白色連衣裙，站在薰衣草叢中，顏色反差鮮明，亭亭玉立的，像跌入花田裏的仙子。
她走到正中央，前方不遠是一座直抵藍天的高山。
“俞安。”
聽到裴尹叫她，俞安了然地轉身。
長發在空中甩過，發絲飛舞着，淩亂而美麗。
裴尹顯然很滿意自己的作品，來來回回地看了好幾遍。
俞安過來和他一起看，日光反射讓屏幕暗得有些看不清，她湊近了點。
頭頂的碎發撫過裴尹的唇，他愣了愣，下意識深吸一口，不知道俞安用的什麽味的洗發水，似乎還有一股花果的味道。
反應過來自己在做什麽，裴尹閉了閉眼，暗罵自己真他媽像個變态。
“你的客棧為什麽叫玫瑰客棧啊？”俞安突然想起這一茬。
裴尹收起相機，“我媽喜歡玫瑰。”
“……哦，那裝修也是你媽媽設計的？”
“嗯。”
“怪不得。”
“怪不得什麽？”
俞安老實道：“我剛來那天，還以為客棧老板是一個很有少女心的女人。”
裴尹嗤笑一聲：“然後沒想到竟是我這個大老爺們？”
“嗯。”她應道，“那為什麽要開在那種地方？那麽偏僻根本就不賺錢。”
他慢悠悠的：“我不會做生意。”
這話有點熟悉，俞安思索了一會，想起初到那天，她對裴尹說“那你還挺不會做生意的，開在這麽偏僻的地方怪不得沒有人來”。
這人，居然能記這麽久。
眼瞧着俞安又要失去聊下去的興致了，裴尹笑了幾聲之後解釋：“本來就不是為了賺錢，家裏人偶爾會來西闌，選個安靜、視野又好的地方，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只是為了給家裏人過來玩開的？”俞安想着，裴尹還挺有孝心。
“嗯。”
“那你怎麽給阿雲和阿文開工資啊？”
“俞小姐，我發現你的好奇心變多了。”
……有嗎？俞安自己倒沒覺得，只是順嘴便問了。
“不方便講的話，就算了。”
裴尹搖搖頭，“不是不方便。你這變化不是挺好的？好過剛來那會一副什麽都不關心的樣子，一點年輕人的活力都沒有。”
或許俞安自己察覺不到，但這種細微的變化，裴尹是看在眼裏的。
他不知道俞安過去經歷了什麽，想必這也是她來西闌的原因。可看見那雙美麗的眸子裏添了不一樣的情緒，裴尹由衷地覺得，她在變化。
俞安愣了愣。
“西闌的收入來源主要靠我拍的宣傳照，”裴尹繼續說，“阿雲和阿文的工資不高，可能是感激我收留他們，多了他們也不願意要。”
俞安點點頭，曾經阿雲就和她講過，他們是被裴尹收留在客棧工作的。
“你之前問我，不是不加客人微信？”
“嗯。”
那會俞安還覺得裴尹這個奇怪的原則讓人惱火，似乎生怕別人對他圖謀不軌似的。
“阿雲不願意要我多給她的工資，你那時候剛好給我轉藥品錢，索性變着法的，讓你直接轉給她。”
這種另辟蹊徑給兩人漲工資的辦法，可廢了裴尹不少腦細胞，既要成功，又要不被他們看出來，着實不容易。
“……”
俞安沒有想到，居然是這樣。
他散漫的表面下，似乎是別人察覺不到的細膩。不管對待家人還是朋友，他都用自己的方式給替他們着想。
俞安不禁多看了他兩眼。
“怎麽，你不會對這事還耿耿于懷吧？”
他指的是沒讓她加微信的事。
俞安哪裏會，她只是覺得自己好像重新認識了裴尹，她抿了抿唇，憋了半天說出一句：“裴尹，你是個好人。”
“什麽？”
裴尹被逗笑了，這姑娘怎麽還發好人卡？
俞安又指了指他的相機：“那宣傳照是不是有我一半功勞？”
“行啊，到時候咱倆五五分？”
“不用。”俞安拒絕道，“你到時候把我的那份，分給阿雲和阿文吧。”
“俞小姐。”
“嗯？”
“你也是個好人。”
“……”
俞安登時覺得，他們兩個好幼稚。
從薰衣草花田出來後，天色不算早了。
開了一天的車，又在剛才舉了相機，裴尹的手腕有些疼。
他輕輕揉了揉，卻沒有什麽太大的效果。
“要不然我來開吧。”
說着，俞安已經很自覺地點開了導航。
思索間，裴尹：“也行。”
上車沒一會，裴尹就開始發困。
不知道副駕駛是不是有種魔力，舒服得令人想打瞌睡。
他阖上眼小憩。
等到呼吸平緩，俞安才從後視鏡看了他一眼。
裴尹單手撐着腦袋，那雙骨節分明的手虛虛握成拳，頭時不時的抵向車窗，他閉着眼，整個人看上去格外溫順。
一時失神，俞安偏了方向盤。
車身稍微晃動了一下，裴尹皺了皺眉，卻沒睜開眼。
俞安定定神，重新看向導航，卻發現這裏沒了信號，定位停在一個不變的地方。
她不知如何是好。
可見前方只有一條路，她也不打算吵醒裴尹了，直直走總沒錯。
約莫過了十分鐘，天色已經完全暗下，周圍黑漆漆的，只有在深夜呼嘯的風。
而原本筆直的路不知何時消失不見，變成了寬闊而望不到邊的草場平原。
不安感湧入心頭，俞安這才發覺自己似乎是走錯了。
手機仍舊沒有信號，她伸手想要搖醒裴尹。
卻在下一瞬，俞安聽見一聲清晰的“嘭”，車身猛然晃動，她被震得撞上了放平的遮陽板。
接着，回歸平靜。
她重新踩下油門，卻是一動不動了。
作者有話說：
哇哇哇，快到談心部分啦，揭秘兩人的過去（叉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