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蘇九離靜了半晌,忽而笑道:“其實,江湖上的傳聞大抵都是錯的。唐逸沉一直殚精竭慮地隐藏聶銘之的身份,并不是害怕唐門的人會去找他的麻煩,而是害怕這層關系曝光會影響到他的前途。畢竟,唐門的人再肆無忌憚也不敢去招惹為皇家辦事的人,更何況,那是洛陽皇城禁衛軍統領,聶銘之。”
墨長樞嘆了口氣,說道:“我如今倒是有些佩服起唐逸沉了,這般忍辱負重,世間又有幾人。”
蘇九離動了動耳朵,聽到很遠處傳來的馬蹄聲,說道:“所以,我們好歹要把他全胳膊全腿兒的送回洛陽。”
墨長樞随意地瞄了一眼幾十丈外樹下黑漆漆的壓向唐逸沉和杜承修的鬼面人,嘆了口氣,說道:“前有鬼絲,後有文家寨,唐逸沉一定不知道他今天會這樣倒黴。阿蘇,事情竟然如此麻煩,不如我們不要趟這趟渾水了,回辋川去過些逍遙快活的日子如何?”
蘇九離側過頭垂眼看向他,笑道:“怎麽?墨少俠不想追回那批失竊的镖銀了嗎?據我所知,你一向是不怕惹麻煩的。”
“我忽然有些後悔了。”墨長樞看着蘇九離的眼神暗了暗,說道:“我怕的是你也卷入這場麻煩裏,我突然覺得,一旦事情查清楚,你會義無反顧的離開我,或許就像從來沒有認識過我一樣。這感覺實在是不太好,而我卻偏偏信了。”
“我竟不知,你什麽時候也這般多愁善感起來了,活脫脫像個深閨的怨婦。”
“也罷。你無論如何都會追查下去,為了讓你安安穩穩地活在我面前,我便也只好舍命陪君子,賭這一回了。”墨長樞忽然身形一動,扶着樹幹站了起來,然後看着不遠處的鬼面人,正色道:“阿蘇,你對鬼絲有多少了解?”
蘇九離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說道:“我只知他們是江湖上一個神秘的組織,至今現身三次,十八年前洛陽城郊的沈家村,十五年前天山的銀雪山莊,十一年前蘇州的蘇家,滅滿門搶金銀,然後焚燒掉一切痕跡。武功詭谲,似是用絲弦一類的武器,手下鬼面人人數衆多,卻都搬不上臺面,厲害的幾個卻也不知是何來路,一慣身份成謎,讓人聞風喪膽。”
墨長樞笑了笑,說道:“其實,我對他們的武功路數很是好奇,應該說,感興趣得很。可惜追蹤而來的鬼面人實在有些太不濟事,那手絲弦的功夫使得太別扭,倒不如棄弦用刀了。所以其實我很好奇唐逸沉身上的傷口,我隐約覺得那些傷口一定能看出些什麽。”
蘇九離看着距離唐逸沉越來越近的鬼面人,嘆道:“墨少俠,有你這發表感慨的時間,唐逸沉已經可以被那群鬼面人大卸八塊了。再過一會兒估計連骨頭渣都不會剩下,哪裏來得活人給你檢查傷口?”
“莫急莫急。”墨長樞眼中亮亮的,嘴角挂着一絲笑意,說道:“這幾天一直是正面和鬼絲的人交鋒,而他們又實在太脆,十招之間便撐不住了。我還沒從旁觀戰過一次,正好趁這個機會觀摩觀摩,或許我便能看出他們的來路了呢?”
蘇九離嘴角又抽了抽,他覺得自己自從和墨長樞在一起之後,臉部的肌肉都已經被折騰的有些僵硬了,卻還是說道:“既如此,墨少俠自己在這裏好好觀摩,我是不是要替你去将那後面綴着的文家寨前哨給收拾妥當了,別讓他們來打擾到您老的好興致?”
墨長樞轉過頭看了看蘇九離,笑得人畜無害,說道:“阿蘇,你實在太懂我了。如此大恩,我也只好以身相許才能償還一二——”
他話還未說完,蘇九離已經一個閃身消失了,然後就見一抹白色的影子急速的向林間深處竄了過去,過了半晌一聲慘叫響徹在夜空裏,墨長樞彎了彎唇角,這邊唐逸沉也已經和鬼面人打上了照面。
鬼面人二話不說絲弦已經脫手而出,唐逸沉執劍護着杜承修轉眼間已和十數人上百根絲弦過了一二十招,那漫天籠罩而下的絲弦像是張開了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将唐逸沉和杜承修籠在其中,唐逸沉揮劍穿過面前的兩根絲弦,一劍送入了一個鬼面人的胸口,這張網像是破了一個洞,唐逸沉抱着杜承修從空隙中逃脫,幾個打滾落到一邊的草叢裏。
唐逸沉喘着粗氣顯然是有些力竭,身上的傷口再次崩裂開,鮮血噴湧而出,染透了他本就有些破爛的衣裳,杜承修扶着唐逸沉,急的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聽到這哭聲唐逸沉更加的煩躁,只恨不得将這小娃子扔在這裏自生自滅。
五根絲弦收攏成一根自左邊猛然襲來,唐逸沉眼疾手快擡劍便擋住了這一招,這一招在機關城中由另一個鬼面人使出,在他左手臂上留下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差點當場要了他的命。
絲弦纏繞在劍上,兩人較起了勁兒,可唐逸沉畢竟受傷太重,內力不濟,不多時便已經血流滿身,大汗淋漓,杜承修呆愣在一旁,眼中已充滿了絕望。
就在這時,一根古銅色的長針劃破夜空,帶着一陣被攪動起的烈風直直地插入了執着絲弦的鬼面人的腦袋,他還來不及痛呼便已經一命嗚呼。
‘陌上花開’保持着毛筆狀的姿态橫穿過腦,墨長樞的手上的功夫可見一斑。
十幾個鬼面人猛然側過頭去看樹林的方向,墨長樞卻已輕巧地閃進了十幾個人圍成的半圓圈裏,墨長樞眨了眨眼,微微俯下身,修長有力的手指探出,一道勁風劃過,一個鬼面人已被墨長樞捏斷了喉嚨,扔在了一旁。
一切發生的實在太快,剩下的十數人還未及反應,其中一個鬼面人便見墨長樞已掠到自己的身前,卻見墨長樞對他微微一笑,他瞪大雙眼手上的絲弦還未啓動,墨長樞指尖的勁風卻已劃過他的臉頰,幹脆利落地折斷了他的脖頸。
剩下的人終于将手中的絲弦舞起,自四面八方向墨長樞襲來,墨長樞身形若雲立在他們身前,突然足下用力淩空而起,躍過襲擊而來的幾十根絲弦,踏過一個人的肩膀,借力橫穿了出去,他身法飄忽,那十數個人還未及反應,便有兩人被他從背後猛踢一腳,登時口吐鮮血倒地不起。
墨長樞繞着手指間的勁風,微笑着看着站在面前如臨大敵一般的七八人,忽然一個鬼面人聲音悶悶地說道:“識相的不要多管鬼絲的閑事,我們首領或可饒你一命。”
“哎……除了對阿蘇,其他人其實我并不喜歡與他廢話的。”墨長樞繞動着手腕,倏然身形一閃,化作一抹黑影沖向了說話那人,待其他人看清時,那說話之人的臉已被墨長樞的五指扣在了手掌心裏,用力推向了身後的樹幹,墨長樞慢慢将手移到了喉嚨的位置,然後,猝然收攏起手指,就見那人的脖子頓時擰成了一根麻繩,瞪大了雙眼倒了下去。
墨長樞轉身冷眼瞥了一眼剩下的幾個人,繼續說道:“但是,我還是想告訴你們,如果你們誰肯将你們首領的名字說出來,或許我還可以饒他一命。”
“我說到做到。”墨長樞又笑了,而那剩下的七八個人卻似沒有聽到,一個遲疑後便又攻了上來,墨長樞嘆了口氣,随手掠過唐逸沉手中的劍,一道寒光劃過,與身後揮來的絲弦纏繞在了一起,墨長樞向後一扯,那人便被拽到了墨長樞的眼前,墨長樞動作不歇,劍刃劃開那人的喉嚨,鮮血噴湧而出。
劍光過處血霧彌漫。
墨長樞抖了抖衣服,抹了抹臉上未幹的血跡,他周圍已是安靜下來,只餘十幾具死相各異的屍體,而遠處的慘叫聲還未停歇,他思考了片刻,看了看倒在一邊的唐逸沉和杜承修,将劍又還給了唐逸沉,然後還是決定去看一看。
他當然不是擔心蘇九離對付不了那十數人,他只是很久都沒有見過蘇九離出手了。
江雪埋骨,人鬼殊途。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