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笠短篇合集

第17章 ☆、遲遲與你相遇（下）

黃濑涼太的人生一帆風順。

出生于一個不愁吃穿的家庭，父親事業有成，母親是出了名的美人，本人也不笨，學習運動都不錯，還有點藝術細胞。

黃濑很小的時候，父母之間爆發了一次激烈的沖突。

小小的黃濑被離家出走的母親帶到了外面，然後在逛街的時候，被丢在了一個滿是陌生人的地方。黃濑不知道應該哭，也不知道應該求救。他坐在原地，一個人靜靜地呆着，直到大半天之後他的母親帶着警察将他找了回來。

即便已經有些脫水了，小小的黃濑依然沒有哭。他被母親摟在懷裏，在感覺到對方的淚水撲簌簌地落在自己背上時，突然彎着嘴笑了起來。

“沒事啦，媽媽，你看我自己也可以的。”

沒人知道的是，從那個時候開始，黃濑的心中就多了一個不大不小的黑洞。長大後的他甚至忘記了這段記憶，只是稍微有點意識，自己似乎是在經歷過什麽之後，才會突然不那麽眷戀自己的家了的。

創傷似乎能刺激創作。黃濑對于自己的創傷毫無意識，因此也從未想過去治療，他只是覺得在握住畫筆的時候會感覺安心一點，就一直畫了下去。于是他順從家裏的安排，去了更有發展空間的國外，直到他被父親召回，才再一次踏上了家的土地。

黃濑并沒有學得太壞，倒成了一個笑容滿面的溫柔青年。而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沒見過的父親似乎依然對他抱以期待，即便黃濑表示自己根本不懂公司方面的事情，卻還是被趕到了內部去實習。他也想過反抗，但在父親拍着自己的後背笑着說我就知道你能堅持的時候……他突然就不想反抗了。

黃濑告訴自己，無論選擇了誰，他都要咬牙克服，然後堅持下去。

或許自己還在期待。在這麽想過之後，黃濑又有些疑惑……那為什麽，在這之前的自己會認為自己已經不大期待了呢？

他很喜歡自己的選擇，也很喜歡笠松。他想過不如就這麽表白算了，但也從未想過目前這樣的發展。

……好·色。

黃濑坐在床邊，用單手捂着臉。他的臉頰漲得通紅，雙眼卻直直地盯着正賣力地張着嘴伸出舌頭舔着自己下體的笠松。

好·色·情啊……這樣的前輩……

在注意到笠松的左手已經繞到身後開始幫自己擴充的時候，黃濑終于忍耐不住，扯着笠松的頭發讓他遠離了自己。在那雙藍色眼眸的注視下，黃濑心中洶湧的情感又高漲了不少，他稍稍有些臉紅，卻故意說出了這樣的邀請。

“到床上來吧，前輩。”

他故意強調了對方與自己之間正确的關系，然後滿意地看到笠松扭過頭去，惱怒又羞澀地讓耳朵紅得發燙了起來。

黃濑其實并不想深究笠松在高中那次不愉快的初次之後又經歷了什麽，但在對方繃緊了身體僵硬又青澀地躺在自己身·下的時候，他又無可避免地感覺到了滿足。

“吶，前輩，你都是在想着誰的時候玩弄自己的呢？”

“胡說什麽！”

伸手擋住笠松揍過來的拳頭，黃濑苦笑着按住了身下精瘦的身體，“……我好喜歡你啊，前輩。”

他用充滿着幸福的表情述說着，然後進入了笠松的身體。那緊繃的感覺實在是太過美妙，遠超出了他的預期。黃濑按捺不住自己的速度，甚至連意識都一度産生了恍惚，他只能記得視野中，自己身下的笠松在不斷地哭泣着，然後又扭動着腰尋求着更多。

那雙藍色的眼睛一直躲避着自己的目光，在淚水的浸透下就像是寶石一般，閃爍着脆弱的美麗。

好色情。

又好喜歡。好喜歡，好喜歡。于是他不斷地，不斷地述說着自己的心情，幾乎要将那滿滿溢出的心意傾蓋了笠松的全身。

黃濑從夢中驚醒。他感覺本應該躺在自己臂膀下的身軀并不在原位，于是有些緊張地坐起身來。他聽到響動，連忙順着那個方向看去，發現笠松已經将幹淨衣服換好了。

“你回去吧。”

眼角還帶着潮紅的笠松面無表情地下達了逐客令。

黃濑灰溜溜地離開了笠松的公寓。

的确有點尴尬，他也應該給笠松一點時間去适應。雖然就他這邊來說，果然是喜歡的這種心情不會錯的。黃濑停下腳步，從他這個角度看去正好能看到笠松房門的一個小角，他看着那扇緊閉的門扉，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立即返回去。

他不知道笠松是怎麽考慮自己的，或許只是一次失誤也說不定……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會輕易放棄。

“我……”

喜歡着你。

在回國之前，黃濑也試着和人交往過，不多，但也撐過了一只手的數量。因為黃濑長得好看的關系，來找他的男人和女人都有，他也沒什麽拒絕的意思，畢竟那都是好意。也有做過，卻并不會覺得有多舒服。感覺不到那些人口中所說的投入與激情，于是最終都是分手的結局。

對于任何事，黃濑都從沒有盡情地投入過，雖然也只有畫畫的時候會覺得有些心安，但奇怪的是，他從未想過要将笠松畫在自己的作品之中。其實閉着眼睛就能描繪出對方的模樣，因為最近每天都能見到的關系，黃濑能肯定自己根本花不了多少時間，就能讓笠松栩栩如生地出現在畫布上。但是，就是不想那麽做。

黃濑不知道繪畫是自己逃避創傷的唯一出路，只是下意識地将笠松從那個充滿了逃逸的方向摒除掉了。

他無所事事地度過了難耐的周末，一如既往地成為了最先到達公司的那個人。他做着新人應該做的準備工作，然後不停地看着時鐘，看着分針一步步地向着二十的位置逼近。

扣扣。

大門打開，黃濑正想打招呼的笑臉一下子僵在臉上。他有些尴尬地收斂笑容，“父親。”

“有個臨時任務，我想你能勝任。”

對方面無表情地說道，然後向黃濑招了招手：“過來，準備出發。”

“唉！？現在嗎！？”

“都說了是臨時的吧。”對方依然以公事公辦的口吻說道。黃濑有些抵觸，卻還是上前了一步。出乎他預料的是，父親突然笑着伸手按住了他的腦袋。溫暖的手掌在他的發絲上用力揉了揉。

“好了，你是我兒子，這點小事對你來說根本不算什麽。”

于是黃濑沒能拒絕。

于是，等到笠松在九點二十準時踏入辦公室的時候，他并沒有看到黃濑的身影。

“黃濑那小子？”一旁的森山眯着眼睛回憶了一下，然後才恍然大悟地說道：“哦，臨時任務，要到京都那邊去待一個星期哦。”

“……這樣。”

笠松不知道自己是松了一口氣，還是覺得遺憾。他已經想好了拒絕的言辭，辦公室戀情可不是說着玩的，更何況對方還是上司的寶貝兒子。他有些艱難地扯着嘴角，盡可能以平常的笑容糊弄了過去。

準時下班，因為沒有黃濑拖着的關系，笠松光臨了那家似乎已經闊別了許久的便利店。他面無表情地解決掉晚飯，一個人呆呆地坐在房間裏，突然之間就覺得時間實在是充裕到了讓人受不了的地步；而房間裏的空氣，也靜谧到了讓人痛苦的程度。

他打開衣櫥，在看到那身熟悉的隊服的時候，卻并沒有一如往常一般地感覺到久違的安心，只是越發覺得寂寞。

所以他拿起了一旁的電話。

考慮了好一陣子，黃濑給森山打了一通電話。假兮兮地表示了一下自己突然離開的歉意之後，才故作随意地問了笠松的情況。

“笠松？他和平常一樣啊。因為你不在的關系，早早地就回家了呢。”

草草地又說了兩句，對方便以手機快沒電了為由，挂斷了電話。黃濑愁眉苦臉地看着自己也快要沒電的手機，有些擔心備用電池根本就撐不到回去的時候。

他關上了手機，想着也不會有什麽人會在這個時候找自己。

【您所撥打的電話不在服務區，或者仍未開機，因此無法接通……】

笠松挂斷了電話。

他抱着膝蓋坐在床上，面前是剛剛才呼叫失敗的手機。有一瞬間，他想将電話砸到一邊的牆上，但最後卻只是關掉了電話，然後松開自己的身體緩慢而疲憊地躺在了床上。

他關掉了一旁的小燈，在考慮着明天是不是該恢複長跑的思緒中，陷入了名為寂寞的睡眠之中。

在京都分部也得到了誇獎的新人黃濑，每一天都更加地思念笠松。自己所學的都是笠松前輩教的，愈是被人提醒着這一點，黃濑的思緒中關于對方的部分就愈是增多，等到心中的思緒多到無法忍耐的時候，黃濑終于撥通了笠松的電話——

【喂，這裏是笠松。】

“那、那個，笠松前輩！這裏是黃濑……”

【嗯。】

“那個……前輩這兩天，過得好嗎？”

【和平時一樣。】

“……哈……這樣。”黃濑咽了咽口水，試圖讓自己因為緊張而發幹的喉嚨變得好點，卻發現這個動作幾乎沒有什麽作用。

“前輩要，好好照顧自己呢。不能因為我不在就在生活上馬虎哦，前輩實在是太瘦了一點，所以……”

【如果沒別的什麽事的話，我挂了。】

“前輩！？笠松前輩！？”察覺到對方有挂斷電話的意圖，黃濑立即緊張地大叫了起來。而那之後，對面傳來了這樣的句子。

【……啊，還有。】笠松依然沒什麽精神地說道：【以後這樣的電話就別打給我了。雖然很感激你那天的幫助，但果然……我們還是做同事就好。】

咔嚓一聲。電話挂斷了。

黃濑呆呆地保持着跪坐在床上的緊張姿态，連眼淚什麽時候掉下來了都不知道。

黃濑提前一天回到了公司。

他的笑容依然和最初到來的時候一般明亮，笠松站得遠遠地看了一眼，還是和最初見到的時候一樣，覺得那笑容實在是奪目到了刺眼的地步。

他和黃濑保持着最基本的同事關系，也保持了普通同事之間應有的距離與疏遠。只是笠松一直不自覺地躲避着黃濑的視線以及碰觸，偶爾擦身而過不小心碰到肩膀的時候，還會态度疏離地說聲抱歉。

這樣就好了。

或許這樣也不錯，如果笠松認為這是正确的話，黃濑也可以說服自己接受。他無視自己越發痛苦的內心，只是一味地微笑着。微笑着，和當時那個等待着母親到來的年幼的自己，笑得一模一樣。

心中有一個黑洞，在悄無聲息之間擴張的越來越大。黃濑就站在洞口的邊緣，只覺得腳下能夠站立的地方越來越少，越來越少，自己搖搖欲墜得幾乎跌落下去。

只是這次，他選擇上前一步。

即便黃濑并沒有看到每次錯身而過時，笠松臉上劃過的動搖。

黃濑站在笠松家門前的時候，全身都已經被夜風吹得冰涼。他站在那裏，盯着緊閉的門扉，猶豫了一下之後還是敲響了房門。

“……誰？”

“笠松前輩。”

“……有什麽事嗎。”

“請你開門。”

“不說清楚是什麽事，我是不會開門的。”

黃濑站了一會兒，将額頭靠在了冰冷的鐵門上。站在黑乎乎的巷道裏，他發現自己的腳下什麽都沒有，僅有黑乎乎的一片。

好可怕。

但是……門的對面就是那個人。這麽想着，黃濑又鼓足勇氣開口了。

“我喜歡，笠松前輩。請你和我交往。”

過了一會兒之後，那裏面才傳來了笠松的回應。

“……我說過的吧，和你只要做普通同事就好了。”

黃濑笑了起來，臉上浮現的都是包含着難過的溫柔。他深吸一口氣，盡量以平穩的聲調說道：“我想要，和笠松前輩在一起。一起吃飯，一起工作，一起消磨時光，即便什麽都不做也好，我想和前輩在一起。”

笠松咬緊牙關，将顫抖的呼吸努力平息。他擡起手來，将臉上的淚水一點點擦去。

“就算我不知道該如何和你相處也可以嗎？”

“可以哦。只要前輩感覺和我呆在一起可以安心就好了。我也只想給你這樣的感覺而已，我喜歡前輩嘛。”

黃濑這麽說着，閉上眼睛等待着笠松的回應。

他安靜地等待着，聽着自己沉重的呼吸聲，讓冰冷的門扉慢慢冷透了自己的手心。他有些艱難地笑了笑，後退一步，發現自己腳下依然是無盡的黑暗。

而就在那個時候，他面前的門，悄無聲息地打開了。

他想要微笑，他知道自己應該微笑，和那個時候一樣，毫無困難地微笑。但當他面前出現了那雙他一直都在等待的雙手時，黃濑還是忍不住哭了起來。

他抱緊了對方，在感受到自己懷裏的真實觸感之後，發出了滿足的嘆息。

心中的黑洞，似乎就這麽填滿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