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殺了他
傍晚,金色霞光滿懷悲憫地撫摸城市的每一處角落,唯獨探不進秦文遠的心,秦文遠獨自開車走在路上,內心一片冰涼。
兩個小時後,汽車駛進郊外的一座老舊居民樓,這兒面臨拆遷,早已沒什麽人住。
秦文遠把車停在樓下,坐在車裏抽完了一整包煙,才打開車門,大步向樓道裏走去。但是他的勇氣只支撐他走完了三層樓,他的目的地在四層,剩下的一層他無論如何都踏不上去。
秦文遠一屁股坐在樓梯上,他把手伸進發絲,緊緊地揪住發根,仿佛疼痛才能讓他重拾勇氣。
樓上傳來開門聲,随後響起驚訝的聲音:“秦爺,您怎麽坐在這兒?”
保镖出來抽煙,看到了坐在樓梯上的秦文遠。
秦文遠握了握顫動的手指,站起來往上走,“人呢?”
“在裏面。”保镖煙抽不成了,跟着秦文遠進了門。
這是老舊樓房裏的一間老舊居民房,雖然長期沒人住,但是打掃得很幹淨。秦文遠站在玄關,目光所及之處是一個裝修陳舊的客廳,客廳不大,擺有一張布藝沙發和一個電視櫃,還有一套五鬥櫥和餐桌,其餘就沒什麽了。
保镖分散在客廳各處,見到他齊聲喊“秦爺”,秦文遠聽不到,他只看到沙發上背對他坐着一個人,熟悉的背影撞進秦文遠的視網膜,秦文遠意識到,他真的回來了。他千瘡百孔的過去,終于在今時今日就要重見天日,鮮血俨然從胸腔裏冒出來。
秦文遠閉上眼睛感受血液在身體裏凝固,感受呼吸壓迫神經,感受大腦神經瘋狂跳動,這些種種,都是那麽的熟悉,仿佛昨天才剛剛經歷過,卻又似乎很遙遠。
周遭的空氣變得稀薄,顏色一下子暗淡下來,他閉上眼睛,手撐在鞋櫃上緩了很久,那股眩暈感才逐漸消失。
他聽見保镖在叫他,“秦爺,秦爺您沒事吧?”
秦文遠轉頭看了保镖一眼,搖了搖頭,擡腳往客廳走去。
沙發上坐着的人這時終于轉頭看他,四目相對,秦文遠指甲陷進掌心,幾乎用盡全力才沒讓自己再次陷入那股眩暈中。
陶卓的狀态比他想象的要好,雖然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一出機場就被帶過來,但他的頭發仍舊打理得一絲不茍,眼下有些青黑,精神狀況卻不錯。至少在秦文遠看來是這樣。
秦文遠不禁感到失望。
為什麽他能過得這麽好?憑什麽他能過得好?
陶卓一身黑色的西裝,手上戴着黑色的皮手套,他仰頭看着秦文遠,幽深的瞳眸在那一刻突然緊緊收縮了一下,又很快恢複正常,讓人看不出他在想什麽,半晌,他開口:“好久不見,文遠。”
秦文遠在他面前坐下,目光死死地盯着他,觀察着他臉上的每一處波動和細節,問出口的話像是在砂石中滾過,啞得幾乎讓人聽不清,“你為什麽要回國?”
陶卓喉結滑動,“回國……當然是有回國的理由。”
“什麽理由?”
“我很想你,”陶卓的目光突然變得有溫度,且有越來越灼人的趨勢,“文遠,我很想你,我回來見你了。”
秦文遠挪開視線,他閉了閉眼睛,再次問道:“什麽理由?”
“我真的很想你,”陶卓說,“而且我媽的忌日快要到了,我想回來祭拜她。”
秦文遠想起來了,再過不到一周就是陶母的忌日。陶母卒于深秋,曾經的很多年裏,每到這一日,秦文遠都會陪陶卓去看望陶母,而在陶卓出走的兩年裏,他一次都沒去過,也不知是忘了,還是不想面對跟陶卓有關的人和事。
“我兩年沒去看過她了,我很想她,你陪我一起去好嗎?”
“兩年”這個詞讓秦文遠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情緒又開始起伏,平靜的外表下是洶湧的波濤,浪頭越打越高,随時能把人淹沒。
但他還沒有失去理智,“可以,你想什麽時候去?”
“還是算了吧,”陶卓突然又改口,“你太忙了,我還是自己去吧。”
秦文遠沒說話,他彎下腰,雙手手肘撐在膝蓋上,兩人的距離突然被拉近。
面對秦文逼視的目光,陶卓喉結快速地滑動了一下,卻沒有躲開。秦文遠擡手捏住他的下颌骨,逼迫他擡起頭來,聲音幾乎從喉嚨深處迸發:“陶卓,你是不是以為,我還是兩年前那個任你擺布的秦文遠?你是不是以為,你輕描淡寫地哄我兩句我就能像狗一樣的對你搖尾巴?你太天真了陶卓,我再問你最後一遍,為什麽回國?說!”
陶卓痛苦地皺起眉頭,卻沒有掙紮,他眼眶通紅地看着秦文遠,道:“文遠你能不能別這樣,我只是想回來看看你和我媽,你把我從機場抓來關在這裏,你想幹什麽啊?要我再剁一根手指給你嗎?”
陶卓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将右手的手套從手上摘除,露出一只畸形的手掌,說是畸形,不是因為手不好看,相反,他的手很好看,只是因為少了一截小指,看上去有些怪異。
他把手伸到秦文遠面前。
秦文遠只覺得耳邊有咕嚕嚕冒泡的聲音,就像在燒水,水已經沸騰了,而有人卻還在為那缸水添柴,咕嚕聲越來越大,水泡不停地湧動着,随時有濺起來将他灼傷的可能,秦文遠意識到,那是他血液燃燒的聲音,他的手開始顫抖,血色爬滿他的雙眸,陶卓的下颌骨在他不斷加重的力道下發出“咯吱”聲。
他手掌下移,握住了陶卓纖細的脖頸。
“文遠,你別這樣。”陶卓哭了,眼淚從眼眶中滑落,看上去既恐懼又悲傷。
秦文遠五指收緊。
殺了他,殺了他!心底有個聲音在吶喊,只有殺了他你才能得到解脫!
殺念如同破殼的筍芽從秦文遠千瘡百孔的心髒中冒了出來,越長越高,越長越高,直至沖破防線,沖散他的理智。
就在這時,秦文遠的手機突然響了,他渾身戰栗地将手掌的力道卸了出去,閉上眼深深地喘了口氣,拿起手機一看,是一個陌生號碼,他接起來,聽到裏面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哥,放了陶卓,我這兒有樣好東西跟你換他,你一定感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