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姜暮神君急急祭出鴻蒙劍,将那突然張口要咬人的木頭劈個粉碎,再将奚果拉到身後。奚果心有餘悸:“好險啊,多謝神君。”
姜暮神君道:“這些木頭人死得不明不白,都有化不開的怨氣,你小心些,否則這一身白花花的果肉可就便宜他們了。”
奚果:……
明明是好話,聽起來怎麽這麽讓人不舒服?
奚果道:“神君可不可以把我變成原先那麽小的?”躲在神君胸口,可比在外面晃蕩安全多了。
姜暮神君俯身,眉沉目深地看着奚果:“你自己試試看。”
奚果運轉體內靈力,心裏想着變小,身子果然自然而然慢慢變小,不及姜暮神君半個手掌大。
姜暮神君又将身子蹲低了些,攤開蒼白的手掌伸向奚果。
小小的奚果跳上姜暮神君的手掌,再經由手臂、肩膀,滑到他寬闊的胸口,趴在衣領處,滿滿的安全感包裹着他。
奚果小小的手牢牢捏着姜暮神君的衣裳,咧嘴笑:“還是這裏舒服。”
小灰狗蹭到姜暮神君腳邊,像只幼崽似的低低嗷嗚嗷嗚叫,仿佛也想躲在姜暮神君身上,不想直面任何危險。
姜暮神君轉身走開,沒有搭理它,小灰狗自然不敢不要命地追上去撒嬌,只得跟在後面,自個警惕四周。
奚果心道,小灰狗啊,你是神獸狡狼,少說得活了有千年,該長大啦!
姜暮神君并起兩指,在眼前擦過,雙目便現出縷縷銀光,看到一些肉眼看不到的東西。
奚果好奇姜暮神君為何突然微微皺眉,便問他看到了什麽。
姜暮神君道:“你不怕?這可不是什麽好看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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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果這人好奇心很重,對于廟宇裏的詭異情形自然是怕的,不過有姜暮神君在側,他相信不會有什麽危險,便肯定道:“我要看!”三歲小孩的聲音再堅定,也帶了甜甜的軟糯味道,聽得人心裏很受用。
姜暮神君沒有直接幫奚果開靈眼,而是教奚果運用靈力自己開靈眼。奚果學着姜暮神君的法子,因他沒有手指,便将整個肉掌擦過雙目,清澈如水的雙目上現出淡淡綠光,接着他便看到那些木頭人死前的痛苦模樣。
這些木頭人先是雙足變成木頭,接着是雙腿,冷硬的木頭撐破了衣服。當他們發現下半身變成木頭的時候,個個心急如焚,不停地捶打雙腿,希望自己能變回正常人。
但無濟于事。
他們滿頭大汗,又哭又喊,但沒有人來幫助他們,陷入無助和恐慌中。
他們有的自己躲到廟宇來,有的是被人用稻草包着扔過來的,而扔他們的是他們的朋友甚至親人。
他們在這裏嘶吼,他們在這裏掙紮,痛哭流涕,可滿殿神仙沒有人聽到他們的祈求,任由悲苦發生。
有人忍不住痛罵廟堂裏高高在上不顧人間疾苦的神仙,還有人說起第一個出現身體變木頭的人是綢緞鋪的老張,怪老張平日拈花惹草,定是老張惹到不幹淨的東西,才會将木頭瘟疫帶給豫州城,詛咒老張永生永世下地獄。
而那位老張早就完完全全變成木頭人,也被扔在神廟。衆人,更準确地說,衆木頭人群起而攻之,對木頭老張拳打腳踢。
但無論他們如何洩憤,也改變不了自己正在變成木頭的事實。
他們有的忍受不了身體一點點變成木頭,直接一頭撞死在這,但在死後,身體還是變成了木頭。他們有的堅持到生命的最後一刻,面容扭曲地看着身體完全變成木頭。
整個廟堂都是哭喊聲,蕩蕩漾漾,如鬼哭狼嚎,凄厲至極。
奚果收了靈眼,眼前又現出死去的木頭,喃喃道:“太慘了。”他難受的時候,圓圓的眼睛向下彎,看着特別招人疼。
如果人死去的時候,帶着強烈的怨恨和不甘,是會死不瞑目,化成厲鬼的。廟堂裏數百個木頭,就是數百個厲鬼,不過他們已經被姜暮神君的法術鎮住,不會再發生木頭突然張口咬人的情況。
奚果又道:“神君,可否抓來老張的靈魂問問,他生前去了什麽地方,為何會惹來這場瘟疫災禍?”
姜暮神君也有此意,手掌上銀光散出,便拘來滿殿的鬼魂。這些鬼魂的形體居然也是木頭!看來這場木頭瘟疫一定是有人故意放到人間,禍害百姓的,且用了極厲害的術法控制,從肉身到靈魂,都在這場瘟疫的攻擊範圍內,是要豫州城的百姓休想超生。
這些鬼魂變成木頭後開不了口說話,但姜暮神君何許人也?仙界唯二的神君,自然有法術讓他們說話。
木頭鬼魂一旦可以說話,叽叽喳喳吵得沒完沒了,或是在痛罵,或是在抱怨,或是在喊疼。姜暮神君冷冷道:“再有吵鬧着,我立刻讓他魂飛魄散!”
他的聲音沉冷起來,不怒自威,況這些鬼魂也知道是被姜暮神君的術法拘了過來,所以都不敢再開口。
奚果被這些鬼魂吵得腦仁疼,見他們在姜暮神君的呵斥下立馬安靜如雞,突然有點覺得姜暮神君的兇也不是毫無用處嘛!至少能鎮得住場子。
他主動承擔起老板秘書的職責,問這些可怖的木頭鬼魂:“第一個變成木頭人的老張在哪?”
衆木頭鬼魂見奚果只露出個小腦袋,想必整個人也小得不得了,便不将他放在眼裏,呵呵笑起來,輕視道:“哪來的小精怪?”
奚果:……
“回答我的話。”
“小精怪問這些做什麽?難道你還能解了這場瘟疫?”
突然一道鋒利如刀的銀光閃過,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木頭鬼魂瞬間魂飛魄散。姜暮神君冷冷道:“讓你們回答便認真回答,再有不敬者,下場如同。”
衆木頭鬼魂紛紛噤聲,“篤篤”地跳開,又将一根有着青年人臉的木頭拱到前面。
奚果問道:“你是老張?”
青年人木頭并沒有答話,是旁邊的話鬼魂替他回答:“是,他就是第一個變成木頭人的老張。老張其實并不老,只是承了他父親老張的名號,才會被豫州城的人稱為老張。”
奚果微微點頭,他認真起來,褪去了幾分精怪的可愛稚氣。
奚果對如何審問案件稍微了解,便接着問道:“老張,你在變成木頭人之前,去了什麽地方?做了什麽事情?”
老張一聲不響。
奚果覺得老張是不想衆鬼魂面前開口,便爬上姜暮神君的肩膀,踮起腳尖附在他的耳畔道:“神君,能不能讓這些鬼魂都退下?”
姜暮神君被奚果這般拉扯耳朵,又對着耳朵吹起說話,耳朵不由得紅了起來,感覺癢癢的,但他能忍受常人不能忍受,鎮定如常道:“好。”
他手中銀光一甩,眼前便只剩下老張的木頭鬼魂。奚果道:“你肯說了嗎?”
老張依舊垂着眼,不肯言語。
姜暮神君手中祭出一道銀光,準備嚴刑逼供。奚果卻看出老張已經心灰意冷,就算嚴刑逼供也沒有用,他仿佛已經對任何事都漠不關心。
奚果攔住姜暮神君,又對老張道:“你不肯說,是因為你知道是誰讓你變成木頭人的?而你想要庇護那個人?可你想過沒有,那個人見你變成木頭人,見你被豫州城的人嫌棄,見你被抛屍荒野,見你慘死,有過一絲憐憫或者後悔嗎?豫州城的百姓做錯了什麽,要陪着你變成木頭人?”
這都是奚果的推測。如果不是有特殊的人或事,一個遭了迫害的人見到仙術高強的神仙,一定會百般訴苦,懇求神仙救苦救難。但老張什麽都不肯說,就可見他一定是經歷一段傷心往事。
奚果接着道:“你不肯說,眼見着豫州城得怪病的人越來越多,到時候沒準從豫州城傳到別的城池,乃至整個天下覆滅,這是你想看到的嗎?”
老張的面相并不像個壞人,不至于有要塗害整個豫州城乃至天下的歹毒想法。
但他一直緊閉雙唇,不肯講話。
奚果無語了,老張同志怎麽不聽勸呢?這麽一直不開口,接下來就沒辦法開展下一步的調查。
他無奈地望向姜暮神君。
姜暮神君手裏的銀光還未散去,對上奚果的目光後,将銀光飛落在老張身上,老張頓時開口:“在我變成木頭人之前,我去了竹園,遇見了懷音姑娘。”
老張一面說,一面眼睛瞪得大大的,顯然不知道自己為何會突然開口。
奚果也目瞪口呆地看着姜暮神君:“這是什麽仙法?”
“讓人開口說話的法子,而且說的一定是真話。”姜暮神君用銀光收了老張的木頭鬼魂,随即拎起奚果,将他放回衣領處,邁開長腿往外走。
奚果知道姜暮神君是要帶他去竹園,找老張口中的“懷音姑娘”。
走了一段距離後,奚果突然反應過來,姜暮神君讓人說真話的仙術有點可怕,要是有一天他想問點什麽,那自己豈不是無可逃避,真心話全都掏出來?
奚果探出小小腦袋,伸出小肉掌撓了撓姜暮神君的胸口,小心翼翼地問道:“神君,真話仙術,你不會用在我身上吧?”
姜暮神君道:“那不一定,得看你聽不聽話?”
奚果還沒來得及思考,就已經聽見自己的聲音:“我一定有不聽話的時候啊。”
無語!就不該問,一問,神君就在他身上用了真話仙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