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仙界最後一顆人參果

第21章

豫州城，竹園。

姜暮神君懷裏揣着奚果，穿過郁郁竹林，找到一處古樸院落。

每逢老張不肯開口的時候，他就用真話仙術讓老張說出實情。

根據老張斷斷續續吐出的話，奚果大概知道，不久前，他認識了住在竹園的懷音姑娘，一來二往，兩人好上了。老張每天往竹園跑，但過了段時間後，老張發現自己的雙足變成了木頭，接着是雙腿。

他驚恐萬分，不敢告訴任何人，也不敢就醫，只是偶爾獨來獨往地悄悄去廟宇求神仙保佑。但他的身體卻越來越糟糕，整個下半身全都變成粗糙笨重的木頭，甚至這種病還傳給其他人。

老張終日惶惶不安，悲痛欲絕。

怕被懷音姑娘發現嫌棄，老張不敢再來竹園，只是寫信說自己身體抱恙。懷音姑娘回信讓他多出去走走，病就能好得快些。

老張為了不讓懷音姑娘擔心，特地寫了一封絕交書，獨自忍受這份痛苦，不想打破懷音姑娘對他之前積攢的美好印象，不想讓懷音姑娘看到他現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寧願從此不相見。

自始至終，他從未想過是懷音姑娘對他下的毒。

但奚果聽到他的講述，就覺得這個懷音姑娘很可疑。心上人乍然提出分手，怎麽可能不當面問一問情況？

在整個豫州城的百姓都知道老張是一個染上木頭怪病的人，懷音姑娘必然也知道，但她從未想過來探望，要麽是她害怕，要麽是因為這怪病本來就是她制造出來的。

奚果評價道：“如果真是懷音姑娘對你下的蠱，那她首先就不是人類。而且她擺明要害你，你又何必愛她如此之深？”

老張的木頭靈魂搖頭否認。退一萬步講，就算真是懷音姑娘做的，老張也會選擇原諒，因為他這輩子所有的歡愉都是懷音姑娘給的。如果他的死能讓懷音姑娘一笑，那他心甘情願。

奚果嘆息着搖搖頭，戀愛腦沒得救。

奚果随姜暮神君走進古樸院落，見一位背影曼妙的女子坐在海棠樹下彈琵琶，腰若約素，肩膀瘦削，從背影看就覺得是個容貌昳麗的女子。

一見到這位女子，銀光中的老張就面露激動，恨不能立馬撲倒女子面前，但眼神又怯怯的，大約是因自己的木頭身子而自卑。

奚果心道：這一定就是懷音姑娘了。

姜暮神君繞到懷音姑娘，奚果看清她的真容後，吓一大跳。哪是什麽容色昳麗的女子？分明就是個怪人！

她的脖子已經變成了蒼老的樹木，就連臉上也開始出現黧黑的樹皮，很快就要變成木頭，整個人看過去就像森林中被蟲噬多年的壞木頭，異常可怕。

琵琶聲停，風悄悄。

懷音姑娘驟然看到院中有人出現，吓得連忙捂住臉，轉過身去：“你……你是誰？別看我！別看我！”

奚果從姜暮神君的胸口，爬到他的肩膀上，站定後道：“你是懷音姑娘。你也染上了木頭怪病。”

他本以為，懷音姑娘是在老張身上種下瘟疫的妖魔，而且一路走進來，竹園沒有一個人，這更加讓他覺得可疑，但萬萬沒想到懷音姑娘也正在變成木頭，那在豫州城種下瘟疫的人到底是誰？目的又是什麽？

懷音姑娘以為背後只有一個人，還不知道有個小小的人參果在講話。她焦急道：“你到底是誰？怎麽知道我的名字？只有他……他才會這般呼喚我！張公子……”

在銀光中的老張激動地叫出聲來，尋死覓活地要見懷音姑娘。他心裏的石頭落了地，不是懷音姑娘在他身上種下木頭瘟疫，不是！懷音姑娘還是愛他的！

但在姜暮神君的法術中，老張的鬼魂出不來，開口說的話也傳不到外面。

奚果冷然道：“你口中的張公子已經死了。”

“我知道。”懷音姑娘的語氣充滿悲傷，她看着身上漸漸變成樹皮的肌膚，至今難以置信，“我聽別人說過，他是得了木頭怪病才去世的，我想，我也快了。”

奚果想了想，始終覺得這件事很蹊跷。由老張傳染的人都死了一波，而和老張接觸最親密的懷音姑娘居然還沒有完全變成木頭，還能悠然自得地彈琵琶。

奚果直接問道：“你和張公子認識有一段時間，他因為染病去世多日，為何你還活着？”

懷音姑娘擡手摸着自己長了樹皮的臉，眼淚撲簌簌落下。

半晌後，她轉過臉來，看到姜暮神君正常又俊美無俦的臉，不由得自慚形穢，微微垂眉。接着她目光落在姜暮神君肩膀的人參果上，吃驚道：“這是什麽？”

奚果道：“我們是來調查木頭瘟疫的神仙，你有什麽話盡管說。”

“原來剛剛和我說話的是你。”懷音姑娘還以為是那個高高的英俊的男子，“我拜過很多寺廟，從來沒見過你們的雕像，你們真是神仙嗎？”

姜暮神君看她那張褶皺如死木的臉實在不舒服，施法将她的臉複原成年輕女子的相貌。奚果見狀，明白姜暮神君的用意，是讓懷音姑娘信任他們，便道：“你摸摸你的臉？”

懷音姑娘伸手摸到光滑細膩的肌膚，激動地跑到旁邊的池水旁照了照，看到恢複容貌的臉，驚喜地落淚：“多謝兩位神仙！我信，我信！”

懷音姑娘失而複得的喜悅感染了奚果，讓奚果也為她高興，同時，他還慢慢發現，姜暮神君的心并不像他的臉那麽冰冷，似乎他也能感知到人世間的悲苦，并在恰當的時候出手相助。

奚果對懷音姑娘道：“這下你可以回答我先前的問題了吧？”

懷音姑娘擦掉臉上淚水說道：“我在發現自己身體有異常的第二天，就去找了方大夫，吃了他開的藥方，稍稍控制住藥性，才沒有變得那麽快。後來我收到張公子的信，我怕他看到我的醜陋模樣，便也不敢見他。後來我就聽說他去世了。”

說到後面，懷音姑娘已經泣不成聲。

原來他和老張都有一樣的心思，不想讓對方看到自己醜陋的樣子。

聽到這麽悲傷的愛情故事，奚果黑黑的圓眼睛浸滿了淚水：原來他們是一對苦命鴛鴦，之前是我猜測錯了。

姜暮神君突然開口道：“方大夫在哪？帶我們去找他。”

奚果疑惑為什麽要找方大夫，他擡頭只能看到姜暮神君的下颔線。姜暮神君低下頭看着他道：“龍珠草。”

奚果明白過來，龍珠草在進入豫州城後就隐匿了氣息，也許就是這位方大夫拿了去。

懷音姑娘受了姜暮神君的恩惠，又知曉他們是神仙，自然對之言聽計從。很快，他們就來到方大夫開的濟世堂。

方大夫，本名方素問，行醫已有二十載，是豫州城乃是天下最出名的醫師。

此時他正在給病人看病，而這些病人全是中了木頭瘟疫的人，要麽是手臂、要麽是臉蛋，開始變成滿是溝壑的樹皮，一眼望過去，就像一個個妖怪坐在藥鋪裏，畫面非常詭異。

但方素問沒有拒人于千裏之外，而是耐心地給這些病人一個個問診。

方素問形容枯槁，已經很久沒有睡覺，但他沒有任何抱怨之詞，依舊在一絲不茍地給病人看病。

方素問看到面容複原的懷音姑娘，看完手中的病人，走過來激動地說道：“懷音姑娘，你的臉好了？是我的藥方起作用了！太好了！”

懷音姑娘不忍傷了他的心，但還是搖頭說道：“是我身邊這位神仙救了我。”

方素問将目光落在姜暮神君身上，頓覺一股寒氣從背後升起。他道：“你……你是神仙？”

姜暮神君開門見山道：“是你摘了龍珠草？”

方素問居然沒有否認，而是哼了一聲：“原來是來找我要龍珠草的。”他還以為豫州城的百姓會得救，沒想到是來了個興師問罪的神仙。

方素問扭身繼續救治病人，不想再理會所謂的神仙。

姜暮神君用銀光箍住方素問，音色冷如冰霜：“将龍珠草交出來。”

方素問因操勞過度，眼睛裏滿是血絲，但沒有任何懼怕之意。他盯着姜暮神君道：“休想，神仙就了不起嗎？神仙不顧豫州城百姓的死活，降下木頭瘟疫，讓百姓處在水深火熱之中，見死不救。如今還想從我這麽個凡人手裏拿走龍珠草！”

他這話乍聽起來沒問題，但細細想來就漏洞百出。

這瘟疫并非神仙降下，至于神仙見死不救這回事，也是情有可原。負責人間瘟疫等大事的神仙懸壺仙翁，雕像被豫州城百姓棄之如敝履，懸壺仙翁焉能聽到他們的祝禱，焉能及時下凡處理？

所以這或多或少是他們咎由自取的結果。

再者，方素問若真是單純的凡人，不可能可以去到歸墟冰原，摘走龍珠草。要麽他身懷絕技，要麽他背後還有神仙或妖怪支撐，若是後者，這件事牽連面就更大了。

而将整件事完全處理，這其中糾葛就必須查清楚。

奚果知道姜暮神君喜歡采用簡單粗暴的方式，但很顯然眼前的方素問不适合用這種方式，他身上有一股不怕死的傲氣。

奚果從姜暮神君懷裏鑽出來，問道：“你采走龍珠草是為了研究治療木頭瘟疫的法子？”

方素問注意到奚果，一驚：“你是人參果？”他曾在古書典籍上見過人參果的圖像，知道人參果是仙品中的仙品，比龍珠草還珍貴。

奚果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道：“看這樣子，你才從歸墟冰原回來，還沒來得及用龍珠草研制藥方。我很好奇，憑你凡人之力，如何去到歸墟冰原？”

方素問為人耿直：“我若不去，難道眼睜睜看着豫州城百姓全都皮膚變樹皮，最後變成木頭慘死嗎？二位既然是神仙，就請放下身段，看看人間疾苦，看看這屋裏的百姓多麽痛苦，請救他們一救，若不能救，就請放開我！”

他雖然說話很不客氣，但看得出來，一言一行都是将病人的生死放在最重要的位置，那麽語氣上的莽撞沖突就可以原諒。

奚果氣極反笑：“既然我們來了，自然會救豫州城的百姓，但你得交出龍珠草，告訴我們你是如何到達歸墟冰原的。”

方素問道：“果……果真？”他看了眼懷音姑娘，猶豫道：“如果你們真能治好豫州城百姓，便是要我死，我也心甘情願。”

奚果搖搖頭：“我們要你死做什麽。”

在濟世堂的病人紛紛跪了下來，替方素問求情。

“方大夫宅心仁厚，醫術高清，是獨一無二的名醫，懇請神仙老爺高擡貴手，放了他吧。”

“方大夫治病不收錢，一心為了百姓。”

“豫州城有方大夫，我們連天上的懸壺仙翁都不祭拜了！都将方大夫當成活神仙！”

“千萬留他一命啊！”

這些百姓個個真誠無比，看來方素問确實得民心。

姜暮神君聽到這些叽叽喳喳的聲音，心裏膩煩，直接一片銀光落下，罩住這些人，禁了他們的言。

方素問道：“請兩位神仙不要傷害百姓，我一切如實招來。我是在夢中受了一位神仙的囑托，說是龍珠草可以治療瘟疫，他還賜了我一顆珠子，含在嘴裏，便可日行千裏，不懼歸墟冰原的寒冷，我這才能找到龍珠草，帶回來。”

“那神仙長什麽樣？”奚果見過衆仙家，若是說出相貌，他大概能對得上號。

方素問卻道：“我在夢裏一直沒有看清那位神仙的長相，他也不肯表明身份。”

“那他給你的珠子呢？”

方素問道：“做完那個夢後，珠子就在我枕邊。等我将龍珠草帶回豫州城，珠子就消失不見了。”

奚果和姜暮神君對視一眼，都知道這位神仙高深莫測，且不願透露身份。天上神仙那麽多，這可不容易猜測究竟是哪位神仙。

方素問看着奚果和姜暮神君道：“這位臉白的神仙我從未見過他的畫像，但人參果我是知道的，是蓬萊仙島的仙品。你們的法力我也見識過了，你們想要龍珠草也不難，只要你們肯遏制這場瘟疫，我便交出龍珠草。”

說罷，他跪了下去。

奚果有心無力，只好看向姜暮神君。姜暮神君道：“治療屋裏的這些人容易，但得知道木頭瘟疫根源，才能徹底消滅這場瘟疫。”

方素問突然指着懷音姑娘道：“木頭瘟疫根源是她！是她體內有瘟疫母蠱！”

奚果震驚地看向懷音姑娘，這麽個弱柳扶風的女子實在不像做惡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