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酒店大堂锃亮寬敞, 嚴既鋒一動不動地伫在原地,身影映在大理石的地板裏,讓人有股望而生畏的不可靠近。
這會兒時間還不算晚, 大堂裏不時有人來往,都不自覺放慢腳步悄悄往嚴既鋒那邊偷瞥。
嚴既鋒不在意旁人是不是在看, 沒注意周添什麽時候不見的, 他眼中只有姜钺,直盯着姜钺走遠, 走不見還一動不動,直到趙穎傑到了他身邊。
“嚴總,已經走了。”
趙穎傑是陪嚴既鋒來找人的, 他本來沒想來,但知道嚴既鋒是要去找姜钺就跟來了。現在看到嚴既鋒的表情, 他覺得這趟來得挺值, 那個能把天捅破的嚴既鋒露出這種表情多有趣啊。
“他竟然打我!”
嚴既鋒像個雕像立了半天,說出了這麽一句, 朝趙穎傑看了一眼,還是滿眼的不可置信。
姜钺怎麽可能舍得打他, 姜钺那麽愛他!
趙穎傑覺得嚴既鋒這表情多少有點像小學生告狀,他暗暗啧了一聲, 提醒地問:“姜钺看樣子暫時不想走, 你不是還有重要的項目, 要不算了吧?”
嚴既鋒仿佛突然明确了自己的目的,不理趙穎傑的話,朝電梯間過去。
N國與國內完全不一樣, 黑色勢力能接觸的範圍很廣, 他連姜钺的房間什麽樣都知道了。
嚴既鋒上樓找到了姜钺的房間, 站在門前整了整衣服,刻意地直了直身才去敲門。
第一次姜钺沒開門,他沉着耐心又敲了第二次。
姜钺就站在門的另一邊,手裏還拿着嚴越欽的打火機,指尖一遍遍摸過上面的劃痕,視線釘在打火機上卻什麽也看不清,門外突然響起了嚴既鋒的聲音。
“姜钺,開門。”
姜钺用力捏緊了打火機,讓不斷起伏的胸口平靜下來,才轉身把門打開,擡眼就對上了嚴既鋒的雙眼。
嚴既鋒一步跨進門來将他往裏推,再一腳把門踢關回去。
“告訴我,你怎麽了?”
嚴既很認真的問姜钺,姜钺不答,他就貼進了一步把人抵到旁邊的櫃子上,将身影罩上去。
姜钺整個都在他的陰影下,仿佛終于把姜钺困回了他能掌控地方。
他低下臉去看着姜钺,“為什麽要不說一聲就出國?我大老遠跑來這裏不是為了和你吵架——”
嚴既鋒說着發現語調又沉下來,他止住聲過了片刻才又放輕聲音說:“我哪裏讓你生氣了嗎?你告訴我。如果是因為複職的事,我說了你要是真的那麽、一定要回去,我可以想辦法,這不是不能解決的事。”
姜钺忽然笑了,他擡起手摸了摸嚴既鋒的臉,嚴既鋒和嚴越欽的眼睛很像,特別是現在嚴既鋒仿佛溫柔下來講道理的樣子,像得他有種分不出眼前的人到底是誰的錯覺。
“姜钺。”
嚴既鋒終于在姜钺眼中看到了他熟悉的眼神,莫名感覺松了口氣,他忍不住貼近姜钺将人緊緊摟住,唇蹭到姜钺耳邊輕吻過去,“跟我回家,別生氣了。”
——回家。
姜钺又從嚴既鋒這裏聽到了這兩個字,他用力捏緊打火機,掌心被硌得生疼,動了好幾次唇卻什麽也沒說出來。
嚴既鋒以為姜钺不沉默是同意了,以往常常都是這樣,他說什麽姜钺總是沉默,等到做的時候姜钺沒有說過不行。
這是他熟悉的姜钺,他不禁吻着姜钺把人帶進裏面,壓到床上。
姜钺還穿着那件亮色的衛衣,他故意沒脫,弄了半天故意問姜钺,“剛才的假發呢?拿來戴上。”
“不要。”
姜钺冷不防地推他,他在姜钺進酒店的一刻就确定會所裏的人是姜钺,他故意地說:“怎麽不要?你不是還戴着去那種地方?你去做什麽?那個周添和你什麽關系?你們來這裏做什麽?”
嚴既鋒一開口就發現自己有一堆的疑問,姜钺卻一個也不回答,仍然手推在他身上。
他想到姜钺穿成這樣去那種地方,心裏的火又嗖地冒起來,抓住姜钺推他的手,猛然發現姜钺手裏一直抓着東西。
“拿了什麽?”
嚴既鋒把姜钺的手擡起來,姜钺手捏得太緊,只能看到一點邊角,他從輪廓猜到是打火機,眉頭驀地蹙起來。
他從來不抽煙,也不會帶打火機這種東西,雖然他常逮到姜钺身上藏着煙,不過知道姜钺沒有煙瘾,身上也不會帶打火機。
所以,姜钺和他在床上還捏着不知是誰的打火機?
嚴既鋒剛才的火沒消下去,又添了新的,他氣姜钺不說一聲跑出國,氣姜钺穿成那樣去會所,氣姜钺現在對他的态度。
他沒法對姜钺怎麽樣,哪怕姜钺打了他最後沒沒舍得還手,他去掰姜钺的手想把打火機拿下來,姜钺不肯放,他就俯身下去弄到姜钺顫栗,不自禁發出聲音,在姜钺最難耐的時候扣走了打火機。
“還給我。”
姜钺脫口而出,嚴既鋒拿到打火機頓時表情完全沉下去。姜钺蹭起身他倏地把人又按回去,對着姜钺質問:“這是從哪裏來的?你為什麽會有這個打火機?”
“還給我。”
嚴既鋒沒還給姜钺,他一眼不眨望着姜钺,牙齒咬得一陣碎響。
最終,他又問了一遍,“你為什麽會有這個打火機?”
“還給我!”
姜钺這一次喊得聲音有些破音,嚴既鋒還是不還給他,反手就把打火機扔出去,摔在地上發出一聲重響。
他連忙下床去撿又被嚴既鋒拖回來,嚴既鋒抓住他的雙手繼續剛才的動作。他用力咬緊牙不發出聲音,他明明已經決定離開嚴既鋒了,為什麽現在還在和嚴既鋒做這種事!
許久後嚴既鋒蹭上來,舔過嘴唇望着他,不知哪裏忽然又不滿意了,捏着他的嘴說:“你這是什麽反應?平時不是那麽騷,那麽會勾引我?現在你喜歡這種欲拒還迎?我成全你。”
……
“阿、阿嚴——哥——”
姜钺最後發出了聲音,嚴既鋒一直望着他的臉,可他卻越來越分不清看着他的是誰。
嚴既鋒結束後側身躺到姜钺旁邊,像一起睡覺時那樣抱住姜钺,咬着姜钺耳垂上的紅痣。
溫馨的氣氛只持續了片刻,嚴既鋒在姜钺耳邊低聲地說:“姜钺,別鬧了,跟我回去。”
姜钺猛然掀開他起身,就這樣下床去撿打火機。
那破打火機有那麽重要!
嚴既鋒那股不知是什麽的火好不容易被姜钺敗下去,又馬上因姜钺冒起來,他沒讓姜钺撿到打火機,把人拽回來按進了床裏。
他質問:“姜钺,你和嚴肅鳴有什麽關系?他現在在哪裏?”
姜钺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莫名地看着嚴既鋒,“誰?”
“你不認識他?那你怎麽會拿着他的打火機?還——”
——當成寶貝一樣,和我在床上也不放。
嚴既鋒說起來又氣起來,嚴肅鳴是嚴定平的同胞弟弟,當年嚴肅鳴才是內定的繼承人,克己複禮又不缺手腕,非常受他爺爺喜歡。
但因為不知什麽原因,嚴肅鳴和嚴家鬧翻,最後脫離了嚴家,所以才是嚴定平成了嚴家當家。
他之所以讨厭煙味,就是因為嚴肅鳴。
當年嚴肅鳴經常坐在嚴家老宅偏廳的窗前,手裏拿着煙,看到他就叫他過去,用一種居高臨下的态度,對當時才只有四五歲的他說:“總有一天、你爸或者你媽會弄死你的,你怕死嗎?”
類似這樣的話嚴肅鳴和他說了很多次,每次都伴着嚴肅鳴身上的煙味。哪怕當時他還不那麽明白,但也本能地對嚴肅鳴和那股煙味産生了厭惡,尤其是他媽第一次夢游進他房間想掐死他,他感覺仿佛被嚴肅鳴說中了般,更回厭惡了。
而他認得這個打火機,就是當年嚴肅鳴常拿在手裏的,還聽說過是專門定制的,全世界只有這一個。
“姜钺。”
嚴既鋒慎重地叫了一聲,然後問他,“你真的不認識嚴肅鳴?”
姜钺好半天終于回了他的話,“我不認識,你可以走了。”
聽到不認識嚴既鋒松了一口氣,随即腦子裏又冒出了疑惑,但全都被「你可以走了」淹沒了。
“你睡完我就趕我走?”
“是你睡我。”
姜钺不着聲調地回他,像他就是專門招來□□的般,他的聲音緩緩從牙縫裏擠出來,“姜钺,我不想和你吵架,跟我回去。”
又回到了這句話,姜钺仿佛早就到了臨界點的氣閥,輕輕一碰就徹底爆發。
他用力掀開嚴既鋒,深吸起一口氣對着嚴既鋒吼出來。
“我不會回去!不想回去!你不明白嗎?我就是想離開那裏,想離你遠一點!”
嚴既鋒愣眼僵住,像是聽不懂姜钺的話。
姜钺說想離他遠一點?姜钺不是那麽愛他,離不開他嗎?姜钺不是說永遠也不會離開他?
他驀地抓住了退後的姜钺,将人抵到後面的牆壁上,認真地一點一點仔細打量姜钺,問他:“什麽叫想離我遠一點?”
“你聽不懂?”
姜钺又解釋了一遍,“就是我不想看到你,不想和你睡,不想和你做,讓我很難受!”
嚴既鋒更加不懂了,他不明白地問:“什麽叫讓你很難受?和我在一起讓你難受嗎?你他媽勾引我的時候,叫我艹死你的時候怎麽不說我讓你難受了?”
嚴既鋒不自覺地吼出來,“我他媽和你在一起3年,纏着我離不開我的人不是你?現在突然跟我說你和我在一起難受?姜钺,瘋了嗎?”
“是!”
姜钺又一次推開嚴既鋒,退到床尾把地上的打火機撿起來,像是打火機能給他什麽力量一般,他緊抓在手裏說:“我就是瘋了,不需要你了!你永遠不會明白,也不會懂。”
姜钺停頓了一直,終于說出了那句他想說的話。
“嚴既鋒,你誰也不是。”
不是那個會陪他到老的人。
也不是會救他的那個人。
嚴既鋒怔在原地,一動不動,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請你出去。”
他還是沒有動,姜钺就說:“我走。”
姜钺轉身往門口走去,在門口的衣櫃裏拿了酒店的浴衣穿上。
嚴既鋒轉頭看去,就見姜钺腳腕上有從上滑下來的東西,他開口嗓子顫了顫,然後才說:“我走。你去洗澡。”
嚴既鋒說完這句姜钺不動了,也沒有回頭來看他,保持着在門前的動作。他迅速穿好衣服走過去,站到姜钺面前和他四目相對。
半晌之後,他們都沒開口,嚴既鋒沉默地出了房間。
姜钺看着門關上,默默走去浴室洗澡,洗完出來走到床邊。
房間是标間,剛剛他和嚴既鋒在靠牆的床,他故意走到外面靠窗的,可躺上去半天一點睡意也沒有。
昨晚他已經沒睡過了,現在能感覺身體很想休息,可他翻來覆去,最終還是換去了另外一張床,床上滿是不好聞的味道卻讓他感到安心,他還發現了床角有一件嚴既鋒的毛衣。
嚴既鋒到了這裏衣服都換,穿的還是在霍城過冬的衣服,毛衣是剛才忘了穿回去的。
姜钺伸手把毛衣抱過來捂在臉上,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抱進懷裏,閉上眼睛。
他手裏還緊捏着那個打火機,自言自語地呢喃。
“阿嚴哥,我好無恥。”
嚴既鋒從姜钺的房間出來,遇到了周添,他條件反射沖過去,但剛捏起拳又忍下來。
周添看着他揮起又落下去的拳頭,不屑地笑出聲。
嚴既鋒克制着怒火問周添,“姜钺他、怎麽了?你們來這裏做什麽?”
周添第一次見到嚴既鋒真人,不自覺打量着他,不自覺把視線落在嚴既鋒的眼睛上。
最開始那條姜钺和嚴既鋒「私會」的視頻,他其實沒想到別的,直到看到姜钺和嚴既鋒在一起3年。
嚴越欽出事後姜钺留在這裏不肯走,還是他強行把人帶了回去,當時的姜钺就仿佛一艘沒了動力的小船,随意漂在大海上,如同只剩下了個空殼等着哪天在海裏覆滅。
後來再遇到姜钺,他發現姜钺變了很多,如果要他形容,就是變得像個真正活着的人了。
看到網上的消息時,他就想姜钺會變好是因為嚴既鋒,不管姜钺和嚴既鋒在一起的理由是什麽,都因嚴既鋒讓姜钺不再是那艘等着覆滅的小船。
可現在他覺得把姜钺推回去的,也是嚴既鋒。
這幾天姜钺雖然表現得很正常,可他感覺姜钺仿佛又回到了那片海上,找到嚴越欽是他唯一的動力。
他甚至想過最好姜钺永遠也找不到嚴越欽,不然姜钺又會變回那艘只等着覆滅的小船。
周添終于放下了打量嚴既鋒的眼神說:“我沒有權利告訴你姜钺不想說的事,如果你真的想了解他,不會在一起3年還需要來問我。”
嚴既鋒像是被周添的話捂住了嘴,周添說完回了房間,他就愣在走道裏。
他似乎真的不了解姜钺,他只知道姜钺在技偵局工作,還是在認識姜钺時知道的,除此之外他了解的只有姜钺的身體。
“嚴總?”
趙穎傑在樓下等了半天沒等到嚴既鋒回來,他猜嚴既鋒可能正抱着美人不可描述,又擔心如果不是他擅自走了嚴老板要生氣。
于是他上樓來确認一下,不想一出電梯就看到嚴既鋒像個雕塑立在走道中間。
嚴既鋒看到他莫名問了句,“你覺得姜钺是什麽樣的人?”
“啥?”
趙穎傑以為聽錯了,嚴肅地打量了嚴既鋒一番,發現他之前的毛衣不見了。
他收回視線回答:“姜钺就像是長在懸崖上的奇葩,別人都只能仰望,也就在你這裏,覺得他是可以随便買到了玫瑰。”
嚴既鋒想到這3年裏觊觎姜钺的人一個接一個,他一直覺得是因為姜钺會勾人,這一刻才意識到是因為姜钺迷人。
那麽迷人的姜钺眼中一直都只有他一個人,一直用那麽迷戀地眼神望着他,只對他一個那樣笑,只在他一個人面前那樣不知羞恥。
他不自覺地又問:“那他為什麽、突然說要離開我?”
趙穎傑真被問倒了,答案很明顯,他但不敢和嚴既鋒直說。好在嚴既鋒也沒非要他回答,轉頭又換了話題。
“去訂個房間。在姜钺隔壁。”
“不是明天的機票回去?你準備留在——”
趙穎傑話沒說完被嚴既鋒餘光一掃,倏地閉了嘴,連忙下樓去訂房間。
嚴既鋒還站在走道中間,望着姜钺房間緊閉的房門,他拿起手機撥了何伯的電話。
國內的時差要晚2小時,何伯很快接了,他問:“記得當年嚴肅鳴用過的那個打火機嗎?”
何伯不明白嚴既鋒為什麽半夜突然來問這個,回想了半天,“什麽打火機?”
“就是我小時候偷來扔河裏,差點被他打死那個。”
何伯立即想起來了,“你問這個做什麽?”
“這個打火機後來你還見過嗎?”
何伯那頭沉默了好一會兒回答:“見過,應該是給越欽了。就你剛去國外時,越欽還在家裏,我見他拿出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