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嚴既鋒其實對嚴肅鳴已經沒多少印象了, 記得的除了小時候對他說的那些話,和說話時總是能聞到的煙味,就是他12歲那年嚴肅鳴帶了那個男孩到他身邊, 直到男孩子離開後他才想起來,從頭到尾他都忘了問男孩的名字。
後來說好了會回來的小青蛙再也沒有去看他, 他想過去問嚴肅鳴, 可那之後嚴肅鳴也像是消失了一般,唯一能找到他的人只有嚴越欽。
嚴越欽和他比起來大約是兩個極端, 他要麽被人讨厭要麽被人無視,可嚴越欽就是天生讨人喜歡,除了嚴定平把他捧在手裏, 整個嚴家宅子也所有人都喜歡他,甚至是不經常回來的嚴肅鳴。
嚴肅鳴在嚴定明當上嚴家撐權人後, 回到宅子對誰都不會有好臉, 唯獨會對嚴越欽笑,嚴越欽也從小喜歡追着嚴肅鳴。
嚴既鋒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嚴肅鳴了, 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裏,為什麽會把那個當成寶貝的打火機給了嚴越欽, 又為什麽到了姜钺手裏,又被姜钺當成寶貝。
趙穎傑帶房卡回來看到嚴既鋒還是他走時的動作, 只手裏拿着手機, 用力得手背的青筋都全突起來。
他覺得嚴既鋒可能真的陷進去了, 他認識嚴既鋒這麽多年,一直覺得嚴既鋒是個冷酷無情的人,他的眼中只有讓自己變得強大, 想要掌握身邊的所有一切。
可從上飛機起, 嚴既鋒平日裏那股全世界他說了算的氣勢好像被什麽取代了, 他從嚴既鋒表面沒有表情的臉上,看出了一絲煩躁。
“嚴總,房卡。”
趙穎傑吸起一口涼氣,把房卡呈到嚴既鋒面前小心地觀察,嚴既鋒現在就像個一碰就會點火升天的火箭。
嚴既鋒若無其事地垂眼一瞥,沒接房卡,而是突然在問了他一個莫名其妙地問題。
“你知道姜钺以前的事嗎?”
趙穎傑悄悄地挑了挑眉,嚴既鋒剛問過他覺得姜钺是什麽樣的人,現在又問他姜钺以前的事?
他上來之前嚴老板肯定在姜钺那裏受了什麽刺激,他确定嚴既鋒不會怒火上頭才問:“他以前什麽事?他怎麽了?”
嚴既鋒十分認真地想了想,“他過去的經歷。”
趙穎傑大概明白嚴既鋒想知道的是什麽,嚴既鋒又突兀地補了一句。
“我好像除了知道他叫姜钺,什麽都不知道。”
趙穎傑參觀一樣凝望着嚴既鋒,一時不知道怎麽形容。
嚴既鋒這人是向來不在意別人的想法感受的,從他打電話總只說完自己的話就挂就能看出來。
趙穎傑更加好奇剛剛發生了什麽,讓嚴既鋒竟然開始反省自己不夠了解姜钺了?
他不敢直接問,只能回答嚴既鋒的話,“姜钺好像是在N國出生的,他爸一結婚就出國了。”
趙穎傑對姜钺的了解其實不只是通過嚴既鋒,更多的是他家裏人提起的,姜钺在霍城的公安系統裏很有名。
他東拼西湊地概括了一個版本說:“他爸當年也挺厲害,據說本來能進國家科研院的,不知道什麽原因突然就結婚出國了。姜钺一直在國外直到考進警校才回去。都說他是個過目不忘的天才,還沒畢業就參與了特級任務,喜歡他的男的女的可多了!真的,我聽我哥說過當時他畢業時,好多單位搶着要招他,甚至有把自己女兒要嫁給他的——”
趙穎傑說着注意到嚴既鋒的眼神越來越沉,驀地收了聲。
嚴既鋒輕描淡寫地朝他一瞥,“他和嚴越欽、怎麽認識的。”
“他和嚴越欽怎麽認識的?”趙穎傑沒明白嚴既鋒怎麽突然把這兩人聯系在了一起,“不是,嚴越欽到N國卧底時,姜钺已經回國上學了,他們怎麽認識?根本沒機會見——”
趙穎傑突然頓住,眼神一變,“也許還真有,姜钺畢業前執行了一個特級任務,雖然不知道是什麽任務,但會選到沒畢業的學生,多半是因為有特殊的原因。除了姜钺過目不忘的特長外,很可能是他在N國長大,對N國非常熟悉。所以——”
姜钺很可能是在執行任務時和嚴越欽碰上了。
趙穎傑沒全部說出來,因為嚴既鋒的眼神已經不只是越來越沉了,他感覺嚴既鋒整人都仿佛一塊被冰裹着的兇器。
嚴既鋒卻滿不在意地自言出口,“不過一個打火機而已。”
“什麽打火機?”
趙穎傑不明白嚴既鋒突然在說什麽,嚴既鋒無視了他的問題,反問他,“嚴趙欽是不是真的還活着?人就在這裏?”
趙穎傑沒跟上嚴既鋒的思路,愣了一下才回答:“消息不一定是真的,要去找人嗎?反正都已經來了。”
“暗地裏去找,別讓本地的勢力發現。”
嚴既鋒面無表情地吩咐,趙穎傑這次很快理解了嚴既鋒的意思。
如果姜钺和嚴越欽認識,當時兩人都有自己的任務,其中很可能有什麽關系。姜钺突然來N國,很可能也是得到嚴越欽的消息來找嚴越欽的。
嚴越欽是卧底,和本地的勢力肯定有關系,如果他們大勢找嚴越欽,被本地勢力察覺,當初和嚴越欽一起執行任務的姜钺,很可能被發現,遇到危險。
他不禁朝着嚴既鋒「啧」了兩聲,嚴既鋒當初和他在學校時,嚴既鋒去找當地的□□麻煩時,從來就沒考慮過會不會讓他也遇到危險。
“男人吶!”
趙穎傑感嘆了一句,嚴既鋒忽然把手伸向他,“房卡。”
“剛不是你不要!”趙穎傑又無奈把房卡遞過去。
嚴既鋒接過房卡,“這不是姜钺隔壁的房間。”
“姜钺兩邊房間都有人了,對面也差不多。”
嚴既鋒不滿意,不過面上沒什麽表情,轉身就開門進了房間,「砰」地一聲把門關上了。
進了房間,嚴既鋒先去洗了澡,然後躺在狹小的房間裏,又想起姜钺剛對他說的話。
他什麽時候讓姜钺難受了?姜钺和他在一起有什麽好難受的?除了第一次他沒經驗,他哪次沒讓姜钺爽夠?姜钺對他有什麽不滿?
複職的事他也說可以想辦法解決,姜钺為什麽不肯跟他回去?姜钺為什麽那麽在意那個打火機?為什麽從來沒有跟他說過認識嚴越欽?為什麽要背着他來這裏找嚴越欽?
嚴既鋒第一次感覺自己這麽混亂,姜钺仿佛一個迷題,他曾以為他掌握着姜钺的一切,現在才發現姜钺身上全是他不知道的事。
他扯過被子蓋上強行睡覺,但眼睛一閉上就感覺懷裏缺少了什麽。
姜钺。
為什麽姜钺突然變了?他們明明前兩天都好好的,可現在姜钺就仿佛只差說出那兩個字了。
他不信姜钺在騙他,感情不是那麽容易僞裝的,姜钺能可能裝出那樣的眼神看他3年。
姜钺愛他,他很确定。
姜钺一定是愛他的。
姜钺怎麽可能不愛他?
“姜钺。”
嚴既鋒微不可聞地喃出姜钺的名字,他掀開被子下床去打開房門,可腳跨了一半又收回來,盯着對面姜钺房間的門。
半晌後,他把門關回去,回到房間站到窗前,望着外面的黑夜一動不動,玻璃上映着他毫無表情卻沉滿戾氣的臉。
姜钺是屬于他的,他不可能讓姜钺離開他的。
嚴既鋒拿起手機,撥了他以前在國外認識的私人偵探,讓對方去查姜钺的過去。
對方問他,“過去是多久?”
“全部,從他出生到現在所有的事。”
第二天一早,姜钺起床換了衣服,把嚴越欽的打火機的揣進了口袋裏,打開房門,驀地對上了嚴既鋒的臉。
嚴既鋒一夜沒有睡着,一天亮他就打算來找姜钺的,不過因為臨時住進來,他沒帶行李,先讓人給他送了衣服。
他整理好剛準備敲門,姜钺就把門給開了。
“你擋到門了。”
“你要去哪兒?”
嚴既鋒和姜钺同時開口,姜钺只開門的一瞬間看了他一眼,然後視線就垂了下去盯着他的皮帶。
“出去。”
姜钺平靜地回答他,始終不肯對上他的視線,他都克制地一動不動,直到盯到姜钺又把那個打火機拿出來。
“姜钺!”
嚴既鋒瞬間抓起姜钺拿打火機的手,“這是嚴越欽的對不對?你和他認識?在這裏。”
姜钺像是延時反應,隔了片刻才猛地一抖,打火機從他手裏掉了出去,落在地毯上滾了幾圈,剛好磕在了嚴既鋒腳邊。
他急忙去撿,卻被嚴既鋒拽住手,打火機也被嚴既鋒一腳踢出去。
“這破打火機就那麽重要?你要無時無刻拿着!”
嚴既鋒脫口吼出來,姜钺怔住了半晌深吸起一口氣,終于擡眼看向了他,眼裏沒了平日裏的誘惑深情,冰冷得仿佛他連一個陌生人都不是。
“放手。”
姜钺平靜地開口,嚴既鋒沒放,他倏地反抓住嚴既鋒的手往後一扭,嚴既鋒被他一押轉了半圈,手被扭到了身後,再被用力推出去。
他過去撿起打火機,仿佛最後警告地對嚴既鋒說:“你不是很忙?別在這裏浪費時間了,做你應該做的事,我不回去。”
嚴既鋒一動不動看着姜钺不回頭地走進電梯,直到聽到電梯門關上的聲音,他狠狠一腳踹在旁邊的牆上,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響。
趙穎傑給自己開的房間在另一邊,忙了一晚上找嚴越欽的事,得到消息就出門準備去找嚴既鋒,結果剛走過來就看到嚴既鋒在姜钺門口,他下意識就停在一邊沒過去。
他等嚴既鋒踹完牆又過了好一會兒,才靠過去問:“嚴總,你沒事吧?”
“查到了什麽?”
嚴既鋒瞬間恢複如常,輕扯了扯衣袖看向趙穎傑。
“有消息說嚴越欽可能在一個叫厘島的地方。和姜钺一起的那人天亮就去了碼頭,他們很可能也是去厘島,找、嚴越欽的。”
“弄艘船,我們也去。”
嚴既鋒命令地說完就走向電梯,趙穎傑連忙跟上,下樓嚴既鋒連早餐也不吃就要去碼頭。
這裏城市不大,普通人都能去的碼頭只有一個,趙穎傑和昨天會所的人說了一聲,對方就給他們弄來一艘游艇,等他們到了碼頭,見到了船,發現對方想得實在太周到了。
不只是豪華游艇,還配齊了船長水手和——陪行人員。
“這是以為我們要去幹嘛?”
趙穎傑看着那幾個熱情似火的美男美女,不等嚴既鋒開口就打人打發走了。
嚴既鋒其實還挺潔身自好的,從他認識嚴既鋒到現在,想往他身邊湊的人沒一千也有八百,嚴既鋒硬是沒讓人近過身,除了姜钺。
這說起來,嚴既鋒也挺專情的。
這會兒碼頭上人還不多,遠處有幾人用本地話在争論什麽,趙穎傑看過去,“那邊在吵什麽?”
周添一早就來租船,本來已經談好,船主人卻突然說不租他們了,什麽理由也沒說清楚,大概是因為這裏的什麽迷信習俗和他們相沖,所以不能載他們出海,還不肯退定金。
“算了。重新找一艘。”
姜钺把船主不肯退的定金轉給周添,周添立即不滿了,“是因為這幾百塊錢的事?我是不爽他看我們外國人就坑。”
姜钺不在意這個,要往前走突然看到朝他們走過來的嚴既鋒,驀然僵住了腳步。
周添順姜钺的視線舉眼,不由蹙緊了眉頭。
嚴既鋒走到了姜钺面前直截了當地問:“要去厘島?”
“我們另外去找船。”
姜钺不等他說下句就拒絕,然後從他身邊越過去,他倏地後退又堵在了姜钺面前,雙手插在褲袋裏捏成拳,直盯着姜钺咬牙切齒地把他的焦躁說出口。
“你到底想怎麽樣?你要去找誰我陪你去,你要鬧脾氣我等你,你現在不回去我也沒逼你,你用得着一見到我就走!”
姜钺不自覺地去看嚴既鋒,他從來沒見過嚴既鋒用這樣的語氣說話。
嚴既鋒卻突然換了證據,眼裏帶着一絲以往在床上要逼他做什麽時的惡劣,帶着虛假的笑意湊到他耳邊。
“你就那麽怕我知道、你是要去找嚴越欽。”
“我沒有!”
姜钺下意識反駁,嚴既鋒緊逼地追問:“那是什麽?你不是要去找嚴越欽?你們怎麽認識的?是在這裏?什麽時候?你們之間發生過什麽?”
嚴既鋒一口氣把他的問題都問出來,看着姜钺睫毛輕顫,雙手在衣服口袋裏全身緊繃。
他都不用想就知道那個打火機一定就在姜钺口袋裏,姜钺緊緊地握着。
他不願意退讓地上前,一下扣住姜钺的腰把人拉近,然後逼視着姜钺說:“你要是沒有,就跟我上船。”
姜钺靜滞了好半天,最終垂下眼回答:“好。”
這一聲沒嚴既鋒滿意,反而更煩躁了,他不管旁人的眼神,抓起姜钺的手就往游艇走回去。
趙穎傑在游艇下面等嚴既鋒,看到嚴既鋒把嚴既鋒帶回來沒有意外,姜钺他們租的船還是他讓人去挑唆不租的。
他沒往兩人面前湊,倒是見到跟在後面的周添,主動地打招呼。
“哥們兒認識一下,趙穎傑。”
周添朝他挑了挑眉,反問:“趙穎豪是?”
“我大哥。”
周添重新打量了一遍趙穎傑,趙家上下都是系統裏的人,他忍不住問:“你怎麽會跟嚴既鋒在一起?”
趙穎傑對周添的問題一點不陌生,過去幾年很多人問過他類似的問題,他無奈地聳聳肩,“我不是那塊料呗。”
周添又打量了他一眼,接受了他的理由,他接道:“你還沒說你叫什麽,認識趙穎豪,和姜钺一起,也是系統裏的吧?哪個部門的?”
“周添。”
周添的回答只有兩個字,說完就上了游艇。
游艇不小,豪華配置,船上吃的喝的玩的一樣不缺。
姜钺對什麽都沒興趣,船出了海他就甩開嚴既鋒,一個人站到船頭的甲板上。
他望向沒有邊際的大海,閃着粼粼波光的海面無比熟悉,仿佛嚴越欽就在他對面,下一刻就會跳進海裏。
那天,也是這樣的天氣,太陽很熾眼,他眼睜睜看着嚴越欽跳進了大海。
那天嚴越欽本來是可以逃的,可是因為他執意要和嚴越欽上船。那時他們和嚴越欽雙方都幾乎肯定對方是自己人,他和周添查的是一起跨國走私案,查到後面發現走私集團與當地的販毒組織有關系,所以他們和嚴越欽相互透露信息。
最後一次,他們确定國內人員會與販毒集團交易,交易地點在公海的船上,以他過目不忘為理由,讓嚴越欽帶他去了。
他們原本的計劃是在交易過程中獲取證據,只要對方一回國就進行抓捕。
姜钺為了得到更多的信息,趁着交易的時間去了組織老大的房間,只要有信息,他看一眼就夠了。
就在這時有人暴出嚴越欽卧底的身份,嚴越欽當時就通知他放棄撤離,可他沒有聽,被發現了。
嚴越欽明明有機會逃走,卻沒有逃,而是去救他。
他們一起在船裏逃跑,嚴越欽為了引開追來的人,把他藏進油桶裏,一個人出去。
等他出去時,嚴越欽已經被人包圍,逼到了船舷邊緣,身上中了好幾槍,衣服上染滿血。
嚴越欽看到了他,凜然地爬上了欄杆,往海裏跳下去時回頭對他一笑。
他咬着牙不發出聲音,往另一邊無的人船舷跳下去,被在水下接應他們的周添救走。
嚴越欽去引開人時,最後摸了摸他的臉,告訴他,“小钺,活下去,未來你一定會遇到可以陪你到老的人,你不會一輩子都孤獨一個人的。”
“姜钺。”
嚴既鋒看姜钺在船頭站了半天,走過去站到了他後面,手從他腰間穿過去,側頭去咬他耳垂上的紅痣,“你在想什麽?”
姜钺一動不動,眼前的大海仿佛與嚴越欽跳下去時重合在一起,眼前就是嚴越欽回頭對他笑,耳邊不斷響起嚴越欽的聲音。
“小钺,活下去。”
“活下去。”
“活下去。”
姜钺不自覺叫出口,“阿嚴哥。”
嚴既鋒貼着他的脖子吻過去,“我在這裏,怎麽了?”
——不是阿嚴哥的聲音。
姜钺耳邊不斷重複的聲音仿佛被嚴既鋒敲碎,他想要确認身後的人到底是誰般往後側頭,嚴既鋒就捏着他的下巴吻過來。
嘴裏交換的溫度,抱住他的雙手,都在告訴他這個人是嚴既鋒。
“放開我——”
姜钺用力推開嚴既鋒,連忙躲到了一邊,他像意識舉動的異常,又平靜下來說:“我有點冷了,先進去了。”
他說完不去看嚴既鋒有什麽反應,急忙回到船艙,躲進了沒有人的房間,手捏緊打火機自言自語。
“阿嚴哥,我真的快要分不清了。”
他不是分不清嚴既鋒和嚴越欽,而是分不清他自己。
仿佛他已經被分割成了好幾半,一半深陷在嚴既鋒的深淵裏自甘堕落,不在意嚴既鋒到底是誰,只要嚴既鋒在他身邊。
一半想把自己從深淵裏撈起來,不停告訴他要遠離嚴既鋒,和他在一起只會越陷越深,迷失自己。
還有一半仿佛失去了雙眼,不知道自己在哪裏,在做什麽,有時不知道嚴越欽是誰,有時不知道嚴既鋒是誰,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麽,想做什麽。
他就像沉進深海裏,無論怎麽掙紮都抓不到一點東西,他想有人來救他,可是他找不到人,找不到人來救他。
“姜钺。姜钺——”
姜钺聽到門外有人叫他,他用力地甩了甩頭才聽出是周添。
他去房間的衛生間洗了把臉,再才打開門。
“已經到了。”
周添什麽也沒問,只看了他一眼,他就和周添一起走出去。
姜钺到了甲板發現游艇已經靠岸了,可剛才的時間他只感覺過去幾分鐘,實在卻已經大半個小時了?
他下意識轉頭尋找,沒有看到嚴既鋒,甲板上只有他和周添。
“走吧。他們已經先下船了。”
姜钺這才和周添一起下船。
島不大,沒有這麽豪華的游艇來過,有不少人在岸上圍觀。
嚴既鋒沒有先下船,姜钺躲進房間,他就在房門外站了半天,他在駕駛室看着姜钺下船,趙穎傑在旁邊問他,“你不去?”
他沒有回答,一動不動,他知道姜钺不可能找到人。
在游艇開過來的時間,他已經叫人上島找過一遍了,嚴越欽根本沒有來過這座島。
就算嚴越欽真的在這裏,他也不會讓姜钺見到。
島上的人不多,相互都認識,姜钺和周添打聽了一圈就找到了蔴姐的情人。
到了問來的地址門前,姜钺忽然停住了。
“有什麽怕的!”
周添大方走過去敲門,他們打聽一圈已經知道蔴姐的情人從小在島上長大,是個不學無術的混混,不可能是嚴越欽。
門敲了半天,裏面終于有人出來,是個3、40的男人,看着挺高,但瘦得厲害,穿了一身破舊的皮夾克。
“找誰?”
姜钺不等周添答話,驀地又走過去把打火機給男人看,“這個打火機,你是從哪裏來的?”
男人臉色頓時不好,連忙搖頭,“什麽打火機,我沒見過!”
姜钺一把抓住男人的衣領,把人壓到門框上,眼神前所未有的狠下來。
“再問你一遍,從來哪裏來的?”
男人被姜钺模樣吓到了,他感覺他不說這個男人要直接把他的頭擰下來,他忙回答:“捕魚的時候撈起來。”
“你撈到了什麽?就一個打火機?”
“不、不是,是一具白骨,打火機在他身上的衣服裏。”
姜钺又問:“什麽樣的衣服?”
“都被水泡爛得差不多了,哪看得出什麽樣,就打火機和一部手機在防水袋裏,還是好的,我就撿回來了。”
“手機呢?”
男人猶豫了片刻從口袋裏掏了一部手機出來,“手機店裏的人說加過密,一般打不開,也賣不了錢。”
姜钺立即奪過手機,确實是嚴越欽的手機,已經又充好電了,他一按屏幕就亮起來,顯出來嚴越欽的照片。
嚴越欽站在海邊回頭朝鏡頭笑,和他枕頭下的是同一張,是他拍的,是他給嚴越欽換上的。
男人不知道姜钺和手機的主人什麽關系,但這反應讓他害怕,連忙解釋,“我真的打不開,什麽都沒動過,只是拍了屏幕上的照片,在藍藍上面約了幾次,就成功了一次。”
“你在什麽地方撈起來的?”
姜钺打斷男人的話,又一次提起男人的衣領,眼神比剛才還要可怕,男人連忙說:“真的就一次,也就那個倉庫沒有燈,不然肯定會被認出來,所以也沒下次機會了——”
“你在什麽地方撈起來的!”
姜钺同樣的語氣,重複了一遍同樣的話。
男人害得直抖,“我怎麽記得,都好幾個月前了!而且撈起來還一具白骨,我吓都吓死了,根本什麽都不記得!”
“那具骸骨在什麽地方?”
男人真的怕了,他感覺這人根本不聽他說話,他要是說不出在哪裏,對方真的會弄死他。
可他越怕越不知道說什麽,本能地回答,“扔回海裏了!我、我真的、不記得在哪裏了!”
“怎麽會不記得?你去了哪裏會不記得?怎麽會不記得!”
“姜钺!”
周添連忙拉住姜钺,姜钺現在的反應就像走火入魔了般。
姜钺轉過頭來直盯着他,眼神卻沒有焦距地說:“他說他撈到了阿嚴哥!他不記得在哪裏兒,怎麽可能不記得!”
“姜钺!他沒有這麽說!”
周添吼了一聲,姜钺卻沒有冷靜下來,推開他又去抓男人,但還沒碰到就被一只手撈住了。
姜钺感覺被一雙溫暖的手抱住,有個聲音在他耳邊叫他,那聲音擊碎了他耳邊無數嘶吼的幻音,到了他耳中。
“姜钺,我在這裏。”
嚴既鋒還是跟來了,他看到了姜钺嘴裏念着阿嚴哥的樣子,知道那叫的不是他,他還是抱住姜钺,輕柔地說出這一句,表情在姜钺看不到的地方咬牙切齒。
姜钺忽然推開他,擡頭仔細觀察着他,忽地笑了。
“阿嚴哥,我就知道是假的,你一定沒事的,你說的跳進海裏裝死就不會死。”
嚴既鋒對着姜钺的雙眼,他想問這話是誰說的,現在究竟叫的是誰。可姜钺的樣子看起來太脆弱了,仿佛他一碰就要碎了般。
他輕輕把姜钺抱回來,安慰地說:“沒事了,我們回去。”
他牽起姜钺的手要走,姜钺卻釘着腳不走,他不明地看去。姜钺雙掙開了他的手,又拿出打火機捏緊,然後擡起頭看了他好半天突然說出一句。
“你不是。”
——我當然不是!
嚴既鋒幾乎要吼出來,姜钺的眼神卻像是認不出他是誰般,直愣愣地一片虛無。
“姜钺?”
他伸手,姜钺鼻間忽然落下來兩行血跡,接着整個人向下倒去,那個他一直捍緊在手裏的打火機,也随之落下去。
嚴既鋒連忙接住了姜钺,看着姜钺瞬間蒼白下來的臉,他咬緊牙什麽也沒說,撿回了打火機,放回姜钺口袋裏,抱起姜钺往船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