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殘酷、碎裂
這給了她一些底氣。
被一個後生無所顧忌地頂撞了一通, 葛如雪沒有露出着惱的神色,她直勾勾地看向王語非:“你不明白,很多時候, 我只是想要保護她。”
王語非不屑一顧:“如果你真的心疼她,又怎麽會将她召返回國,急于逼她投身權力鬥争的漩渦。她在德國或許已經過上安定的生活,遠離這是非之地不好麽?”
葛如雪的情緒陡然激動起來:“不, 你的想法太幼稚了!對她而言, 從來沒有真正的擺脫。你現在是只知其一, 不知其二, 你知道小玦在她十七歲的時候都經歷過什麽嗎?!”
十七歲?
莫非正是她與栗玦十三年前相遇的時間點?
葛董事說得是對的, 她确實只看到了結果,在栗玦重傷之前究竟發生過什麽?
王語非難以遏制心中那股不顧一切的沖動,她比任何一瞬都更想探明真相。
“十三年前......栗總她, 到底遭遇了什麽......”
“我為什麽要告訴一個不相幹的人。”
“我......”
“除非你能保證, 你會守護小玦,直到最後。”
王語非沉吟不語, 她聽出了葛如雪口中的“最後”意指餘生往後。
這樣的詞不屬于短期并肩作戰的戰友, 王語非很清楚,她不能草率輕縱。
“葛董事,你剛才不是還很瞧不上我的麽?”王語非有些自哂。
“你以為現在不是?說話中氣足是不能讓我對你改觀的。”總之,即使只是做朋友,葛如雪都認為王語非高攀不上栗玦,“但有一點, 我承認你說動了我。小玦有她自己的需求,自己的主張,如果她希望陪在她身邊的人是你, 我的反對其實沒有任何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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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玦......
希望她陪着她麽……
她們之間,其實早已走到當局者清,旁觀者更清的地步了……
縱然如此,王語非還是無法做出承諾:“抱歉,葛董事。也許我的确沒有資格了解過去的事。”
“所以你先前表現出來的對她的關心都是虛情假意麽?”
“不是的,我不知道該怎麽說。我生來就是愛替別人操心的性子,所以......所以我經常看不慣她糟蹋自己的身體。這種操心,久而久之,可能真的在潛移默化中變了質,但、但我沒有想好啊,我該以什麽樣的身份繼續呆在她的身邊……這是難解的一題,不過,如果哪一天,我想好了,我不需要答應什麽,承諾什麽,也可以心安理得地延續這種關系......”
小王這一通解釋,東一句西一句,聽起來甚至有些語無倫次,葛如雪的心卻漸漸被揪扯住了。
只因她想起,栗玦曾經也是這麽與她說的——
“目前我對她沒有那樣的想法,但假如哪一天我有了——我一定會力争到底。”
葛如雪一時不知該喜還是該憂,這兩個人對待感情的态度何其相似,比起做出承諾你身,她們更在意的是為之努力的心路歷程。
有時不把話說死,不是因為怯懦,而是對彼此最深最深的珍視。
見小王還在那裏為着詞不達意而懊惱地抓耳撓腮,葛如雪輕輕地笑了:“行了,我也是過來人了,我明白你的意思。”
小王長出一口氣:“那就好......”
随着雙方會心地相視一笑,葛如雪将小王難以開口詢問當事人的那一部分往事填補上了——
十三年前,栗玦怎麽也不會想到自己的命途将在這一年間狠狠地颠覆,直至墜入無盡的深淵。
栗玦的母親莫惜月無意間撞破了丈夫栗秦有外遇的事,這令她深受打擊。
栗秦與那女人生的女兒竟然都已經長成十二歲的大姑娘了,而她卻遲遲不知,被這負心人蒙在鼓裏。
此前,她可是一直活在他們夫妻琴瑟和鳴、同心同德的假象之中啊……
莫惜月與栗秦的結合,相當于名門閨秀與窮小子堕入愛河的故事一般曲折而傳奇。相識的第一眼她就為這個年輕人的意氣風發和雄心壯志而心折,而今回頭再看,怕只怕都是失足成恨。
她雙親早逝,并無子嗣的姨丈代為撫育她長大,為了支持栗秦創業,莫惜月向姨丈借了幾次錢,且都是大數額。
姨丈向來疼惜她,他不吝惜錢財,只是擔心莫惜月所托非人:“我也能看得出來,栗秦這個年輕人确實不是池中物,但他想要的與你想要的并不相同。也許現在你可以犧牲你想要的那部分,成全他想要的,可這是長久之計嗎?”
姨丈年近半百,世事通透,可惜當時的莫惜月早已深陷面去,無可轉圜。
她一心幫襯着丈夫的事業,将天秦做大做強。人前她是雷厲風行的莫經理,人後她還需看顧好她和栗秦的這個小家,陪伴女兒慢慢長大。
她熬得很辛苦,但她天真地以為,只要有愛,終有一日能夠苦盡甘來,直到......
被她撞破栗秦和柳萍的龌龊事。
“栗秦,我只問一句。你自認對得起我,對得起小玦嗎?”
“是,我做錯了,這沒什麽不能承認的,可你呢?”
“你這是什麽意思?”
“你想把過錯全賴到我頭上嗎?你難道沒想過我才是一家之主,還有公司,公司的法人明明是我!可那幫員工認你多過我,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總是背着我私下決策?”
“那都是些小問題,我想着我可以搞定就不煩你了。更何況,公司是我和你一起……”
“你終于說出口了,是不是?你出幾個臭錢很了不起?我已經給你應得的股份,甚至更多,你還不滿足嗎?不要妄想一手遮天了,我不會允許你動我的東西!”
“我們是夫妻啊,栗秦......非要算得這樣清楚嗎……”
莫惜月永遠忘不了栗秦最後侵人骨髓的冷笑:“呵呵呵!只有你這樣不守你分的女人才會成天把‘我們’挂在嘴上,我才是天秦的話事人!是你親手毀掉了我們之間的感情,你讓我覺得我和你在一起很煩,特別煩!”
被所愛之人深深傷害的莫惜月從此之後便一蹶不振,患上了嚴重的情緒病,每天魂不守舍地出門,渾渾噩噩地歸家。
即使當時女兒栗玦全力給到安慰,但只要她一想起栗玦身體裏流着的是那個混蛋的血,她就更加焦慮和煩悶。
女兒已經快成年了,誰知道她有朝一日會不會也像她那個白眼狼父親一樣反咬她一口。
對誰好都是不值得的,莫惜月只想将自己蜷縮起來、掩埋起來,與這充滿惡意與背叛的世界徹底隔絕。
然而壞事總是無獨有偶接踵而至,時值天秦接了一筆國際大單,給一款知名手表做表帶加工。
生意當初是莫惜月談下來的,是奠定天秦國際影響力戰略性的一步。
結果在投入大規模加工之後卻出了令人意想不到的岔子,工人們接二連三地倒下,頭暈、嘔吐、胸悶,實在遭不住的人自己前往醫院檢查,卻被告知他們罹患的是再生障礙性貧血。
對這幫工人來說,這無異于不治之症啊!
他們千裏迢迢來上海務工,你想着盡己所能改善家裏的條件,可他們現在得了這個病,若想維持住生命,要往這個無底洞裏砸多少錢!
其中幾個心思敏銳的工人很快發現了問題的源頭,粘合表帶的膠水常常散發一股很難聞的氣味,裏面是不是有什麽有毒有害的物質呢?
他們的人生已經被毀,但冤有頭債有主,他們拼了老命也要從這家黑心企業讨回公道。
然而他們還是晚了一步,工廠裏所有的膠水都被替換過了,一桶證據都“搶救”不到。
與此同時,天秦內部召開緊急會議,這還是莫惜月和栗秦鬧掰後第一次共處一堂。
栗秦一派大義滅親的模樣,将莫惜月推到了風口浪尖。
生意是她拉的,原材是她安排人采購的,不怪她又怪哪個?
莫惜月一下成了衆矢之的,有董事提出:“追究莫經理的事不如放到之後,現在那班工人鬧得可兇了,得先把這關度過去!”
栗秦适時地站出來:“各位,出事當下,我已經請人檢測過工廠作業環境,也将各批次的原材送檢。結果你們猜怎麽着?問題出在膠水上,嚴重苯超标,真是把人命當兒戲!”
栗秦的指控擲地有聲。
現場嘩然,其實在場許多元老原你都是十分敬重莫惜月的。在他們眼裏,莫惜月向來仁義公道,卻不想她會做出此等糊塗事,采購劣質膠水,罔顧工人性命。
賺黑心錢是會遭報應的,一時間群情激憤。
莫惜月何等聰慧,她掃視一周,顯然這張會議桌上已被栗秦安插了幾個倒戈于他的心腹,煽風點火,你唱我和,勢要将她往死路上逼。
可縱然知道了,又當如何?
百口莫辯,千夫所指。
她累了,現在的情況如果她再掙紮一下未必不能絕處逢生,可她已經累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