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了,不容易.. (8)
了手,轉身走了。
“青笙,我知你心傷,可她的心,比你傷得更重”,走出寝宮時,見得守候在一側的雲傾,她淡淡開口道,令青笙的身形一頓,緩緩向她行了禮,卻是不言不語,
“我說過,你若是再傷她,我必取你命”,雲傾掩在袍袖下的手心緊握,言語中帶了幾分威脅,“青笙知道了”,青笙淡淡說道,擡步往外走去。
兩人在鳳栖宮中的日子,相互依賴,卻又似隔着什麽,卻又不願再去捅破這張窗戶紙,就似兩個刺猬,隔得遠了,貪戀對方的溫暖,近了,卻又傷着對方,彼此都守着那份距離。
深夜,火燭下,端若華坐在桌前看着奏折,她總是會事先看一遍所有的奏折,挑出重要的,再批注上見解,再遣人呈給新皇,青笙坐在一側,眼神發愣,偶爾神情恍惚,偶爾又直直地看着她,神色不變,眸子裏卻似驚濤洶湧。待得燭火噼裏啪啦的燃盡,青笙取過她手中的奏折,輕輕說道,“看了一夜了,早些歇息罷,別累壞了身子”,端若華才擡起頭來,雙目定定地望着她,冰涼的雙手滑入她的掌心,沉吟片刻,才說道,
“當日,你被寧..貴妃帶到沐霞宮後,并非如她所說的,只有打罵折磨,你..”,青笙眸子一閃,打斷了她的話,“別說了..我全都記起來了..”,端若華似是有些震驚,清淡的容顏,閃過一絲不安,她微微有些顫抖,“那你..是否怨我,恨我..”,
青笙搖搖頭,語氣悠然,“經歷了這一切,我如何不懂你的心意,守在你身邊,便是我的心意”。
終于不再隐藏,終于不再擔憂不安,端若華似是終于松了口氣,似是終于能夠擁有青笙了,她緊緊握住她的手,只是說道,“我願用盡一切,再不讓你離開,普天之下,再無人能分開我們”,
她最自傲的尊嚴,被扔在地上,原來就算她淩駕一切權力,在情字前,仍是卑微到了塵埃。
青笙神色動容,她何德何能,能被寧子沐以生命保護,能被端若華如此深深愛着。從青竹、寧子沐的事後,即使冒着會失去她的可能,端若華仍是坦誠以待,從不隐瞞半點,青笙拉過她,坐在桌前,緩緩開口道,
“你記不記得,養心宮一別時,我說過,若是再見面,我會告知你,我所有的一切”,見得她微微颔首,青笙沉吟片刻,卻不知一時從何說起,這樣的話語實在太過驚世駭俗,難以接受,她艱難地開口道,
“我要說的一切,你別害怕,其實我不是青笙,我叫古青塵,我..來自另外的時空,附在了青笙的身上..”,青笙頓了頓,看了她一眼,果然見得她臉色煞白,雙手冰涼,便不敢再往下說,只等她慢慢平緩,端若華猛然抽回手,眼底閃過不可置信,她的手微微發顫,她的聲音冰涼,“是何時..何時..附體的..”,
青笙見得她此番舉動,有些猶豫,片刻後才開口道,“青笙在長寧宮被寧子沐鞭笞時,便是已去了,別怕,愛上的你是我,你愛上的人一直都是我”,青笙有些心疼,握過她冰涼的手,捧在掌心,輕輕說道,“曾經,我憎恨老天,為何将我留在這裏,像一抹游魂飄蕩,孤獨無依,可我現在感激他,感激他讓我遇到了你,遇到了沐兒,讓我或悲或喜,賦予了我鮮活的生命和可貴的感情”。
端若華認真地打量着她,似是第一次見到她般,打量着她,每一分每一寸,從她的眉眼、鼻尖、嘴唇,再到那雙清澈動人的眸子,裏面倒映出了她的容顏,怪不得傷愈後的她,有着那麽放肆的眼光,那麽多違背常理的論調,幸好,幸好。
端若華擡手撫過她的眉眼,喃喃自語,“真的嗎?你不屬于這裏,那你會再離開麽?”,青笙将手覆在她的手上,搖搖頭,“只要你要我,我再也不會離開你,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嗎?你是我活在這世上的理由”,端若華擁住她,熱淚盈眶,“不管你是誰,來自何處,我只要你..”,
青笙感動不已,即使在古代,衆人深信鬼神怪力之說,但借屍附魂之事,仍是驚駭,縱是她自己亦是難以置信,而端若華就這麽坦然地接受。她第一句問得不是她是誰,來自何處,有何意圖,卻是何時,何時,她只想确定當初心儀的人是她,從未變過。如此深情、如此信任,怎能不讓人感動,怎能不讓人沉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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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你要我,我絕不棄你而去...”,青笙緊緊擁住她,似乎想把她嵌入身體般,此刻卻失了平日裏的淡然,似是個莽撞又沖動的小孩般,死死摟住端若華。她的秘密隐藏了這麽久,從來不敢與人講,生怕別人以奇異的眼光看她,生怕別人以為她是瘋子,她費盡心力融入到這個時空,可她也會不安,也會孤獨,也會想要有人能夠懂她,接受她。
“我好怕你會害怕,會嫌棄我,會離我而去,這樣的事,如此驚世駭俗”,青笙埋在她的頸窩,兩行清淚滑落下來,涼涼的,端若華撫着她的臉,淡淡說道,“本太後不顧世俗倫常地鐘情一個宮女,本就驚世駭俗,還有何所懼的?”,青笙噗嗤笑了出來,臉上還挂着淚,悲喜變幻,可是狼狽不堪,哪有半點淡然樣子,有些赧然地說道,“大冰山也會講笑話?”
“大冰山還會做很多事呢?”,端若華擡起食指抹着她臉頰上的淚水,放入唇中,輕吮了下,接着嘴唇俯下,點點地吮着青笙臉上的淚水。
青笙卻是握過她的雙肩,将她摟入懷中,卻不再動作,端若華眸子黯淡,只能靜靜地倚着她。
作者有話要說:
☆、朝政
日子就這麽天天過去,雖則端若華為輔政太後,但新皇年幼,朝政之事皆是經由她手,夜裏忙于審閱奏折遞呈新皇、白日上朝與百官議事,新皇未立後,後宮之事,仍是她在協理,是以愈發忙碌,而能與青笙相處的時日少了許多。
可是只要每次端若華回到鳳栖宮內,便能見到那修長的青色身影,倚在門口,青絲飄拂,臉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在守着她回來,縱是再疲累的情緒,也在這笑容裏消融殆盡。
可端若華知道,青笙并不快樂,她的眉眼間總是纏繞着絲絲愁緒,她知道青笙向往外界的自由,無拘無束,她相信青笙能如蛟龍入海般大有所為,她明白青笙不願留在時刻提醒着她,寧子沐已逝的宮中。可她舍不下青笙,青笙亦不會離她而去。
端若華看着奏折,輕嘆口氣,“怎麽了,又有煩心事,最近看你也沒什麽胃口,人都瘦了”,青笙走到她身側,指腹輕輕摁壓着她的額頭,“南方山洪肆虐,各城皆是大興水利,張口便問朝廷要銀兩,這其中絕不乏中飽私囊之事,可這赈災之銀,不可不給,只怕是空了銀庫,卻肥了地方官員,沒給百姓謀利”,端若華緩緩說道,微蹙的眉頭在青笙輕柔的按壓中,漸漸舒展開來。
“倒也不是沒有辦法”,青笙淡淡說道,指腹輕柔地按着頭上的穴位,令得端若華舒服地微眯着眼,挺直的腰,也放緩了些,斜斜靠在梨花椅上,丹唇輕啓,“青笙,可有良策?”
“修路建橋也好,維修堤壩也好,自是不能憑空報個數,但凡地方要求赈災銀兩,需得列個名冊,若是建橋,需得多少人,多少時日,建橋所需的幾石沙子,幾石轉頭,條目詳細而分明,彼時,再由朝廷特派專員,去各地方取物價數,各條目的價錢。兩條線,互不依賴,如此戶部可計。放銀,不可一次發放完畢,分得幾次,視進度将所花費用與預算作比,若是超了,需得上報理由,否則銀兩暫停發放”,青笙緩緩說道,眉眼間清朗無比。
“如此法子,果真大善。必能減少中飽私囊之事”,端若華肯定地點點頭,坐起身子,擡筆在奏折上疾書着,這法子思慮周全,又能避免上下串通,只有朝廷能掌握如實的消息。
端若華放下筆,握住她的手,感慨地說道,“我啊,總覺得委屈了你,浪費了你的才華。你總說,愛人若愛其身,人皆平等。君臣、父子、兄弟都要在平等基礎上相互友愛,強執弱、富侮貧、貴傲賤,是因天下人不相親所致。
君治天下,當以法制與仁德相宜,完善的法制,讓君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仁德相宜,天之厚衆生。條條見解,獨特而犀利,這些日子,倒是助我解決不少難題,行了良策,我許你朝廷為官,為天下盡份力罷”,
“你知我心性淡泊,無心朝野,我守着你便夠了”,青笙拍拍她的手,不以為然地淡然地笑着。端若華倚在她身側,望着案上成堆的奏折,
“你說,在你的世界,兩個女人亦是可以有婚約的,如尋常男女般撫育子女,白首偕老”,端若華轉頭問道,臉上皆是疑惑,青笙口中的世界對她而言,是超越想象之外的,可她仍是好奇不已。
“在我的世界裏,有一個小國家叫做冰島,在極北之地,國家的掌權人是名女子,她全力推動了相同性別可以成婚的法令,就在頒布的同一天,她與另一名女子完婚,成為這個國家首對完婚的伴侶,她立下的誓言是,我會讓你在這個國家合法擁有站在我身邊的權利”,
“她們篤信終有一天,不再躲藏掩飾,而是坦然接受天下的祝願”,青笙輕輕說道,嘴角不由揚了笑容。
端若華聽得入神,她生性淡泊,與青笙的情動、相守,都是安然處之,對她而言,世間本沒有是非對錯,陰陽颠倒,一切只在于心。只是這番話聽來,此人倒令她欽佩,不僅是安于相守,更是要昭告天下,給她站在自己身側的名分。
“你會怪我,無法給你名分麽?”,端若華撫着她的眉眼,有些自責地說道,她二人在鳳栖宮過從親密,并非沒有閑言碎語,只是鳳栖宮皆是心腹之人,懾于輔政太後的鳳威,誰人又敢多說一句,可并不意味着,那些人會輕易放過青笙,想來難聽的話,她應是聽了不少。
“只要在你身邊足矣”,青笙淡淡說道,也不在意,她何苦又要讓端若華去做被天下斥責的事。
“給我些時間,我會許你在我身邊的名分”,端若華雙眸堅毅,若有所思,在古代,兩個女子相戀已是不容于世,更何況是太後的身份,前方困難重重。
“什麽?石中玉,你給哀家說清楚”,太皇太後倉皇間手中彩瓷碗落地,啪地一聲碎成數塊,“今日朝堂上,太後提出設女官,女子亦可考科舉、入朝為官,為朝廷效力”,石中玉跪在地上說道,“太後還說了什麽?”,
“太後說女子才德不輸男子,應與男子般,有為朝廷效力的機會,但朝中元老皆是反對,說是違背了周朝歷來的祖訓,女子不可為官,恐穢亂朝廷。
太後頗有些一意孤行,皇上開口解圍,此事暫且緩緩,但微臣看太後數日前,先後提出擴大書館、增設學士,女子可讀書、可為官,聽說,太後還給個宮女封了谏言行,可行谏,可策言,輔太後執掌鳳印”,
“她這是要亂了祖制啊!”,太皇太後死死捏着椅背,厲聲喝道。
“石中玉,太後現在鳳栖宮侍衛如何?親信多少,你替哀家調查清楚,再暗中調派親信到坤寧宮待命,哀家絕不讓周朝史書上留下這些污點!”,太皇太後輕閉上雙眼,寬大袖袍中的手掌拽得緊緊的,哀家是太皇太後,哀家絕不能讓周朝在千萬年後受到诟病和唾罵,若華,你非要逼哀家到這等地步。
作者有話要說: 這文盡量在今年完結,農歷啊
☆、夜襲
鳳栖宮
案桌上奏折成山,端若華在燭火下,白皙的指節握着筆杆,寫上幾筆,停頓思索番,落筆不止,夜已深沉,四周寧寂無聲,偶爾傳來蛐蛐兒的幾聲叫喚。端若華把毛筆置于筆架,擡手揉了揉額頭,靠在椅背上,微閉着雙眼小憩,這幾日,南方山洪肆虐,赈洪災平定難民,忙得她常常通宵不眠。
輕輕的腳步聲走來,青笙從旁取過件外裳披在她肩上,替她收拾着桌上的奏折和筆墨紙硯,收拾完畢,方把她的手搭在脖子上,一把抱在懷裏,往裏間走去,端若華從她來時,便醒了,只是微閉着眼睛,也不言語,任得自己躺在她懷裏,被清冽的草香包圍着,令人舒緩安心。
青笙把她放在床上,除了鞋襪,蓋上被子,正要離開,手卻忽然被拉住,回頭一看,端若華睜開眼睛,那漆黑的眸子,閃爍了幾下,只是定定看着她,青笙坐在床沿,把她冰涼的手握在掌心捂了會,低着頭說,“這些日子,你也累了,早些歇息罷”,她把端若華的手放回被子裏,作勢要抽回手,端若華拽住她,也不言語,只是定定看着她,把她拽得生疼的,不願松手。
一直低着頭的青笙,擡起眼,望進她的眸子裏,裏面那個細眼薄唇的人,裏面那個眉眼淡泊的人,深深映在她如墨的眸子裏。“已經三個月了,我好想你..”,端若華手心有點冰涼,那個在文武百官前,在百萬黎民前,鎮定淡然的太後,此刻聲音居然有些輕顫。
青笙沒有言語,靜寂的眸子裏有些閃躲,她清了清下喉嚨,卻說不出話,千言萬語都堵在了喉嚨裏,哽的眼眶泛紅,只是定定看着端若華,沉默不語,直到看見她勉強笑了下,松開了手,語氣微涼的說着,“我累了,回去罷..”,她轉過身面向牆側,背對青笙,身體微蜷着。
那瘦削而孤寂的背影,讓青笙心裏揪了下,她低着頭,除了鞋襪,和衣上了床榻,把她摟在懷裏,握住她冰涼的手,感受捂在掌心裏回暖着,低頭輕說了句,“睡罷,這幾日你都沒怎麽休息好”,端若華窩在她懷裏,微涼的眸子,水浸浸的,眨了眨,閉上了眼,睫毛上沾着幾滴晶瑩的水珠。青笙睜着眼,望着漆黑如墨的夜色,剩下的只有無盡的虛空,她微不可聞的嘆息了一聲,閉上雙眼,攬過了端若華。
忽然,頭頂的屋檐上響起幾聲細碎的聲音,青笙微閉的雙眼,猛然一睜,她利落地翻身下床,貓着腰,躲在床側,蓄勢待發,端若華亦是驚醒了,散着青絲,披了衣裳,眼裏驚異,青笙食指抵在唇前,示意她噤聲,躲在自己身後。
幾片瓦片碎裂後跌落,屋頂上破瓦而入的一個黑影,手中長劍帶着深然的寒意,就着落下的清朗姣潔的月色,看到了躲在床側的青笙,劍尖直指她眉心,毫不留情的襲來,意在取她性命。
青笙臉上淡然,冷哼一聲,把端若華護在身後,随手一拍,腰中的木劍落入手中,宮中不許佩劍,所以她将鳳吟劍放了起來,随身佩了木劍。
她渾身真氣流轉,手中勁氣貫入劍尖,格擋開黑衣人的攻擊,見得此人身形瘦小,應是女子,露出的雙眼,渾濁卻兇戾,眼尾皺紋頗深,應是有些年紀,“是你?”,端若華一聲驚呼,黑衣人身形一頓,卻沒開口,只是手中劍勢攻去更為犀利,招招攻向青笙的要害,可此時青笙,早已非昨日,手中木劍生風,靈活如蛇形蜿蜒,纏繞而上,處處透着危機,兩人勢均力敵,一時竟僵持起來,
“你是何人?為何屢次行刺,養心宮、鳳栖宮,你都能闖入,想必是宮中之人!當真膽大包天!”,端若華在旁冷冷呵斥道,她已認出此人便是當日在養心宮刺殺青笙之人。
那人冷哼,語氣顯然是女子,攻勢卻更加淩厲,青笙與她交戰,一邊淡然說道,“這是最後一次,我不會再給你留機會到下一次了”,
手中木劍如游龍,尋找她的破綻,青色身影如風如影,封死了她的所有退路,黑衣人一時急于求成,反而漏了破綻,青笙順勢而上,木劍點在她的手腕處,擊落了她手中劍,再架到她的脖子上,看似兒戲的木劍,卻帶着濃濃殺意,令她一時不敢輕舉妄動,不甘的垂下了手中劍。
青笙上前,一把扯下她臉上的黑巾,一張熟悉的稍上了年紀的臉便露了出來,臉上微微有些驚訝和難堪,似是沒想到自己居然敗在這青笙手上,當初養心宮,若不是端若華以死相救,她早已殺了此人。
“凝秋?”,端若華眸子裏閃過不可思議,怎麽會是她,怎麽會是太皇太後身邊的心腹宮女,凝秋冷眼望着端若華和青笙,良久,方說道,“大膽,還不把我放了..”,青笙眼裏冷了幾分,把劍尖往她脖子壓了下去,貫入的內力充盈在木劍鋒邊,在脖子上劃出一道血痕,滲出的鮮血如珠子,“放了她,青笙”,端若華壓抑下眼底裏的震驚,恢複了清冷的樣子,開口說道,青笙點頭,放下了木劍,防備的看着。
“凝秋,為何要如此?是母後的旨意麽?”,心中早已有了答案,端若華仍是不敢置信地問道,“讓她和你說罷,應該是時候了..”,即時受制于人,凝秋臉上仍是鎮定自若地說道,嘴裏吹出聲尖嘯,響徹在靜寂的鳳栖宮的夜色裏。
不出所料,門外傳來整齊劃一的跑步聲和兵器聲,“何人,敢擅闖鳳栖宮!”,宮內外的侍衛早已拿下,雲傾從遠處踏過屋檐,疾躍而來,伴随着問話聲,她拔劍而出,與侍衛糾纏起來,畢竟寡不敵衆,她又不願棄端若華而去,片刻後,兵戎在身的侍衛包圍了鳳栖宮。
幾個侍衛手中長刀押着雲傾進來,見得她鬓發散落,衣衫淩亂,數把長刀架在脖上,身後,緩緩走入的人,正是太皇太後,一身明黃祥龍鳳舞袍褂,高高的發髻上,鑲着三層東珠和紅珊瑚,眉眼間,竟是威嚴尊貴,令人不敢直視,她淩厲的眼睛見得凝秋的樣子,又更是冷厲了幾分。
作者有話要說:
☆、別離
“母後..這是作何?”,端若華站了出來,挺直腰背,定定地看向太皇太後,眉眼間,沒有半分退讓,她是輔政太後,朝前朝後之事,皆是由她做主,如今,太皇太後竟敢私自調兵,兵戎相對。她氣勢不弱,可手卻微微顫抖着,太皇太後的心腸她清楚,狠絕果斷,她必是知悉了什麽,如今率兵圍宮,此事怕是難以善了。
“都退下去!”,太皇太後把侍衛們都喝退,才轉頭對着端若華,語氣放緩地說道,“若華...及早抽身罷,哀家叫侍衛退下,便是給你一條路,只要殺了此人,你便仍是周朝的輔政太後,光耀門楣,流芳後世,為千秋萬代所景仰”,太皇太後恨其不争,語氣惆悵,卻帶着異常的堅定,
“母後,當初為何派凝秋在養心宮行刺?”,端若華緩緩開口問道,語氣淡然,看不出半點情緒,可知她至深的太皇太後心裏明白,端若華已動了怒意。
“若華,你當真糊塗,你真以為哀家呆在坤寧宮,便什麽也不知道了麽?皇帝夜闖鳳栖宮,你之後失魂落魄,形容枯槁,難道哀家便不知你就是為了那個宮女。那日,你神色緊張,向哀家請求與養心宮調養身子,哀家命人一查,便知那宮女也出了宮,你竟為了她,癫狂至此!哀家只恨當日沒有一劍殺了她,才落得如今場面,你貴為輔政太後,卻與一宮女有了私情,諱亂宮闱,你叫天下如何看,叫史官如何看,難道讓我周朝留下個如此污點”,太皇太後言辭犀利,臉上怒意滔天,脫口呵斥道,
端若華身形發顫,臉色蒼白,她丞相世家的出身,當面對如此難聽的責難,不免情緒有了波動,指甲深深陷入了掌心。青笙有些心疼地擋在端若華前面,握過她的緊拽的手,使勁掰開她的掌心,與她十指交扣,開口冷淡的說着,“我管你們怎麽看,若華,這太後不作也罷”,“放肆!”,凝秋有些怒意的冷喝道,拾起劍,便擋在青笙身前,眼裏冷冽如冰,她不甘心方才一時疏忽的輸給了青笙。
“憑你們,也想攔住我!”,青笙冷哼道,眼神漠然的看着太皇太後,自寧子沐死後,她本是淡漠的性情開始變得有些冷冽,充滿了殺意與漠然,不把任何人再放在眼裏。
凝秋勃然大怒,手中長劍刺出,往她脖子攻去,青笙右手持劍,與凝秋纏鬥起來,她左手拉過端若華,說道,“若華,跟我走..”,端若華卻是動也不動,青笙轉頭望着她,眼神裏竟是焦急,她擔憂端若華仍是不願離開皇宮。
端若華定定望着她,這一眼便好似看到了紅顏白發,看到了地老天荒,看的繁花落盡,萬物瞬滅,看的人肝腸寸斷,悲苦孤寂,即使多年後,青笙每次回想起來,都是不免的心酸。
青笙臉色變了,她有些不好的預感,她只是右手與凝秋纏鬥着,左手固執的拉着她,直到二人距離拉遠,兩手拉的筆直,只有手指勉強相握着,端若華甩開了她的手,清冷的臉上,眼眶泛紅,語氣悲戚,“帶着我,你哪兒也走不了...”,端若華勉強笑着,“走罷,青笙,去宮外,過你想要的生活”,她心裏清楚,帶着自己,青笙根本無法脫身,只怕最後只有送命的下場。如果兩個人注定不能厮守在一起,她願意放她離去,留下自己在原地。她到了宮外,會有自己的天地翺翔,而自己在宮中會想着她,念着她,那就夠了,這是宿命,委身宮廷的宿命。
青笙神色大變,停了打鬥,垂下手中木劍,任的凝秋将劍架在脖子上,朝着她慘然一笑,“我絕不,棄你而去..”,她看見端若華眼裏的絕望,青笙要的不是她自以為是的成全。同生共死,四個字看似簡單,要做卻很難,寧子沐的逝去,她割舍不了端若華,不能随她而去,可如今連端若華都要棄她而去,不能相守,生死如何置之。
太皇太後見得二人如此深情,神色動容,有些不忍,卻是強自按捺,她必須為周朝子民着想,身在皇宮,人在高位,許多事情,由不得人。端若華的眸子冰冷徹骨,指尖冰涼的發麻,她轉身取過桌上的小刀,抵在頸間,直直盯着太皇太後,一字一句說道,“請母後放過她,放她出宮”,
“你知道哀家最不喜受人脅迫”,太皇太後定定望着她,神色不變,端若華一用力,刀尖便劃破了白皙細嫩的肌膚,鮮血如珠,滲出來,慢慢彙聚在一起,沿着脖頸流着,滴滴落在象征着權勢的明黃鳳袍之上,染出了朵朵血花,以血為誓,無聲反抗。
端若華知太皇太後不會善罷甘休,她取下頭上發簪,青絲如瀑落下,手中握住一縷發絲,用刀割了下來,扔在地上,神色慘然,雖面向太皇太後,雙眼卻是死死地盯着青笙,一字一句說道,“兒臣在此削發立誓,此生永不出皇宮,永不再見顧青笙!”,
“若華...你怎麽可以,怎可以..”,青笙眼眶泛紅,額頭青筋爆現,冷淡的臉上撕破了一絲怒意,她雙手握拳,卻忽的像戳破的氣球,失去了所有的力氣,再無力下去,她沖着端若華慘然一笑,雙眼緊閉,便把脖子往凝秋的劍上送去,
“住手!”,太皇太後和端若華同時喊道,凝秋反映算快,後撤了劍刃,一掌推開青笙,将她擊倒在地,
“青笙,青笙,你答應我,活下去,讓我此生存個念想”,端若華早已紅了雙眼,清淚如斷線珠子,墜落着,青笙頹然倒在地上,笑容慘淡,口中喃喃自語,“沐兒也是,你也是,你們都棄我而去,卻要我活下去,如此活着,有何用?”,
“青笙,青笙,活下去”,端若華苦苦哀求着,拽着刀的手,捏的指節發白,清冷的臉上只剩下了悲楚和不舍,昔日高貴清冷的太後,如今發鬓淩亂的彎着腰,手中小刀抵着脖子,臉上滿是淚跡,狼狽不堪,似個被遺棄的孩子。“夠了!你還要胡鬧到什麽時候!”,太皇太後的臉上難看的緊,眉頭緊蹙,揮起一掌在她臉上,拍落了她手中的小刀,氣息不平的說道,
“凝秋,帶她出宮罷..哀家會派人守在此處,一旦她有什麽亂子,太後還在哀家手中”,太皇太後看了青笙一眼,語帶威脅,青笙無力的癱倒在地,只是怔怔望着端若華,眼裏的淚流的無聲,她張張嘴,說不出話來,眼睛一閉,淚水決堤。凝秋拖着青笙離開,待得她二人消失,太皇太後轉頭對端若華說道,
“若華,記住你的誓言,今生便忘了此人,安心做你的太後,否則,無論此人天涯海角,哀家亦要取了她的命”,太皇太後見得端若華的慘烈模樣,神情恍惚,口中說出的,卻是狠絕的話語,身為皇家人,從來心腸都是硬的,地位越高,經歷的越多,便越是冷酷無情。
凝秋領了幾個人,封了青笙穴道,扭着她往宮外走去,青笙神情恍惚,走到馬廄前,傳來了火麟的嘶鳴,青笙停下腳步,目光呆滞地盯着火麟,淚水奪眶而出,凝秋見過她曾在馬廄守着這匹馬,知她與此馬感情頗深,細微地嘆了氣,走去馬廄,把火麟給了她。青笙撫着火麟,鼻尖一酸,再也止不住的淚如泉湧。
高大的朱漆大門緩緩關閉,将她一世的愛戀,關在了宮牆之內,從此,天各一方。
青笙翻身騎上火麟,低着頭,眼角的淚水,一滴一滴地落了下來,神色悲戚,又慘然笑了起來,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老天爺,你可真是心狠…
天下之大,并無我一處容身之所。可笑,可笑。
蒼茫大地上,遠處的地平線上,緩緩落下的金烏,映照在馬背的青色身影,蕭瑟、孤寂。
年少做夢,不知輕重,情根随心種
醒時卿卿,夢中我我,抱誰入懷中
一種相思,兩段苦戀,終是皆辜負
夢中不覺,醒後歸去,破碎成虛空
塵世渺渺,天意茫茫,把你我分開
斷腸點點,風雨連連,餘生不相見
何日再見,何地再飲,無人可共醉
無份有緣,回憶片片,生命總苦短
年月深淵,明月遠遠,想象你幽怨
執子之手,卻又分開,留在世終老
此生離別,來世再逢,盼有故人來
彼時而遇,相隔萬年,只恨看不到
作者有話要說: 還沒完...
☆、吳澤
一年以後
吳澤鎮,位于吳澤山中的一處偏僻小鎮,群山圍繞,因山中遍是桃林,吳澤鎮以産桃而為生,小鎮裏民風淳樸,鮮有外人而來,耕種歸來的農夫們,沿着田間小路,扛着鋤頭,唱着悠然的歌聲而歸,家中的妻子早已備好熱騰騰的飯菜,小孩圍膝而繞,歡聲笑語,縱然日子貧苦,一家人相守着,卻是簡單自在。富有富憂,窮有窮樂,人心,不過知足二字。心境的不同,日子過得也是各有不同。
在臨街旁的一處民宅裏,青瓦白牆,紅木門窗緊閉着,門外堆着些酒壇子,木門上結了些蜘蛛網,想是屋裏主人不常出門,荒涼至此。
屋裏光線昏暗,隐隐的陽光從窗縫裏鑽進來,落到了地上,與門外相同,屋內亦四處擺放着酒壇,寂靜的空氣中響着隐隐均勻的呼吸聲。堆成小山的酒壇縫中露出一片青色衣角,忽然酒壇松動了下,一個身影掙紮着從酒壇堆中爬了起來,腳底踩着個酒壇,不留神摔倒在地,她撐着手用力地揉了揉額頭,白皙的小臉,細長的眼睛,帶着宿醉的酒意,薄唇緊抿成條線,似是滋味極不好受。
她有些搖晃地站起身子,手裏還提溜着一壇酒,往裏看了看,剩了些殘酒,仰起頭灌入口中,随意扔在一旁,又踢開了擋在身前的酒壇,壇子咕嚕咕嚕地滾去了一側。
她呆坐在床前,發了好一會愣,整了下衣領,低頭嗅嗅衣裳,滿身濃烈的酒味,只得出門從缸裏拎了桶涼水,回到房中,沖洗一番,洗了把臉,才漸漸散去了濃濃的酒意,換了身還算幹淨的衣裳,頭發披散在肩,也懶得梳理。
青笙伸了個懶腰,在廚房忙了一會兒,算好時辰後,支起窗戶,外面便是街道。從裏面往外支出架子,擺滿了各種竹制的小玩意兒,伸出的一支竹竿上,停了許多竹制的五彩的蜻蜓,以嘴為支點,通過雙翅和身體的重心協調,便能以一個支點,停留在竹竿上,身形翩動,似是活了起來般,翻飛着五顏六色的蜻蜓。
青笙取出個鐵棍,敲了敲手中的銅鈴,便發出了叮叮的聲音,街上的孩童聽之,知道是那個十日方開門做一回生意的怪人開鋪了,便打鬧着跑了過來,手裏拽着家裏給的零花錢。青笙從廚房取出做好的兩爐炭烤焦糖布丁,濃郁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