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了,不容易.. (7)
的手,喃喃道,“不準..不準..”
“你怎麽這麽傻,我不值得,不值得你用命來換..”,青笙通紅了眼眶,語氣哽咽,她緊緊地拽着寧子沐的手,
“你可知我有多懷念這溫暖的懷抱?用命來換也值了”,寧子沐躺在清冽青草香的懷中,臉上浮現了喜悅,她擡起手,緊緊抓住她的衣襟,靠在她懷裏,輕輕說,
“你記不記得在落仙山,我曾問你,如果我死了,你會有一天忘了我麽?你當時說不知道,你能再回答我一次麽?”
“不會..不會..至死不忘”,青笙痛苦地閉上眼睛,緊緊摟住她,淚水洶湧而出,
“那時我說過,真有那天,便忘了我吧,再也不要想起”,寧子沐蒼白的嘴唇輕輕開啓,眼中一片釋然,
“從前的我只知道争奪,愛一個人便要占有她,擁有她,後來,端後讓你随我隐居漠北,原來愛可以是成全、是放手,從今後,忘了我罷,好好活着”,
“不準..不準..”,青笙臉上皆是痛苦神色,眼淚一滴滴落下,苦澀不已,
“你為我..落淚了,你心裏..可是有一點..在意..我的”,寧子沐似是有些歡喜,一時提不過氣,劇烈地咳嗽了幾聲,鮮血湧出,落在寶藍色長衫中,墜成朵朵血花,刺目鮮豔。
“我..好不甘心,想你在她和..我之間選擇,我知道一定會輸,可我沒想到..會輸得這麽徹底,你甚至..不願記起與我的一切”,寧子沐情緒有些激動,又咳出血來,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青笙搖着頭,淚如泉湧,眸子裏翻卷着徹骨的疼痛,
“這些話不說,以後..就沒機會說了”,
“青笙可知,我一生中..最快樂的日子,就是禁足..沐霞宮的時候,和你相守相依的日子,可惜,你都忘了。你醉了那夜,你說..你愛我的,你是.愛我的,你心裏是有我的,可你..都忘了,我不甘心,縱是死..也不甘心的..”,寧子沐不甘心地捶打着她,話語漸漸變得緩慢,
“我好累.好累..我想睡了,青笙,這次,你別吵醒了我了。你初次..到沐霞宮吵醒我時,我可是狠狠罰了你的,所以..你別再..吵醒我”,寧子沐低低說道,睫毛輕顫,眼皮開始打架,生命逐漸流失,
“沐兒..別睡.別睡.,我記得的,我都記得的..”,青笙緊緊摟住寧子沐,感受到她身體開始變得冰冷,感受到她的生命力在流逝,她急忙說道,寧子沐勉強睜開雙眼,似是不可置信,琥珀眸子裏閃爍着光芒,
“當我看見你藏着我字跡的紙的那夜,我就記起一切了,我割舍不下她,我亦放不開你,我不敢承認,我不敢面對,自己心裏容下了兩個人,只能逃避,不敢面對你的情意”。
Advertisement
“若華失去我,她會瘋魔,她會活不下去,可你不同,你很堅強、很驕傲,沒有我,你也會活得很好。所以我只能推開你,一次又一次,我知道你難過,我知道你心痛,可是我沒出息,我懦弱,我沒得選,我..”
“甚至從未有一天好生待過你,我好悔恨,我們重新來過,好不好?”,青笙低下頭,艱難開口,語帶苦澀地說道,
“顧青笙,你就是個混蛋!殺千刀的混蛋”,寧子沐臉上閃過惱怒、悲戚,又無奈至極,
“原諒我,沐兒,不要離開我....,我這裏好痛,痛得快不能呼吸了..”,青笙捧着她的手,握在胸前,滿面的淚水,帶着悔恨、自怨。
寧子沐眼眸哀恸凄楚,她擡手用力捶打着她,帶着無盡的怨恨,為什麽要欺騙我,她心緒難平,口中又嘔出幾口鮮血,青笙怕她傷着自己,握住她的手,放在唇邊細細吻着,
手指傳來的溫熱觸感令寧子沐鼻子一酸,眼眶泛紅,隐忍的淚水終于從眼眶滑落,她艱難地伸出手,撫在她的臉上,輕輕摩挲着,竟是在最後一刻,才見到了待她如此溫柔的青笙,如此深情的她,真是舍不得啊。
“縱你如此混蛋,我竟仍是舍不得離你而去,混蛋..混蛋..”,
“別走..別走..別離開我..”,青笙眼中竟是不舍,覆着她的手,看着她的小臉愈發蒼白起來,似萬千把刀紮在心中,刺得千瘡百孔,
“青笙,青笙,青笙..”,寧子沐呢喃着她的名字,帶着些鼻音,江南女子的吳侬軟語,只屬于寧子沐的呼喚,絕美的眉眼間竟是眷戀不舍,
“告訴葬我之人,隐了我的姓名,随意葬于一處,別葬在皇陵,我已無顏面葬于那..”,
寧子沐靜靜地凝視她,半響後,突然笑了起來,這一笑,似是用盡了心力,傾國傾城,絕世無雙。天下之佳人,莫若寧府之子,容顏傾城,絕世而立。
蒼白的小臉,琥珀眼眸下,笑容安寧醇和,她擡手湊近,輕輕拂過,隔着一尺的距離劃過青笙的眉眼,極艱難,極苦澀,極心酸,一字一句說道,
“若有來世,只願不再相見。不相見,便可不再愛了”,
未觸及眉眼的手,陡然垂落,寧子沐雙眼緊閉,生氣全無。
“沐兒..沐兒”,青笙抱住她痛哭不已,身形劇烈地顫動着,蕭瑟如秋風卷過的落葉,頹然如抽去了全身的力氣和期盼。
“沐兒!”,伴随着的一聲大吼,蘇暮寒咬牙瞪眼,俊美的臉上,面容扭曲,痛苦不堪,他率着四名侍衛沖了過來,兇狠地劈出一掌,青笙不避不閃,硬生生受下,一口鮮血噴出,頹然而倒。蘇暮寒俊美的臉上,陰沉痛楚,雙眼通紅,眉間夾雜着化不開的悲恸。
“你根本不配!不配!”,他怒吼咆哮,搶過寧子沐,打橫抱在身前,轉過身,大步離去,銀白铠甲前,一襲寶藍色的衣衫,無力地垂落身前。
“把她還給我..”,身後傳來青笙的話語,飄散在風中,陰冷狠厲,手中鳳吟劍發出一聲清鳴,蘇暮寒腳步未停,身後的侍衛,長槍一指,團團圍住青笙,
“青笙..”,身後傳來一聲清冷如玉的呼聲,令得她渾身一震,卻動也未動,只是眸子已然狂亂,她嘶聲大吼,
“把她還給我!”,勁風而下,鳳吟劍清嘯一聲,便要直直而去。
“雲傾..”,身後的聲音急切不已,但見一陣玄影,雲傾淩空而下,手掌從青笙身後劈下,劈在脖頸處,令得青笙腦中暈眩,随即便要暈倒,她猛咬舌尖,劇痛傳來,單膝跪地,劍尖撐地,支住搖晃的身子,死死盯着蘇暮寒,終于,仍抵不過暈眩,身形一晃,昏厥過去。
端若華上前,見得那躺下的人,滿是血污的小臉,眉頭緊鎖,身上的青衣被血染透了,袍角滴着血,手中仍緊握着鳳吟劍,不曾撒手。
“雲傾..帶她走..去浴殿梳洗.”,端若華吩咐道,雲傾上前,眉眼亦是不忍,擡手橫抱起她,往鳳栖宮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 有人猜到青笙早就恢複記憶沒?
後媽心也很痛,默默流淚...
☆、不忘
“皇上,怎麽樣了”,太皇太後亦被囚禁在宮中,不過守衛較少,便輕易地被救了出來,一獲救,太皇太後便急急地往乾德宮趕來,見得從乾德宮出來的周祺麟,完好無缺,方才放下心。
“皇祖母..”,周祺麟撲入她的懷中,多日來強作的鎮定才化作委屈,緊緊抱住她不肯松手,
“太後呢?”,太皇太後環顧四周,沒見着端若華的影子,便問道,端若華身為太後,此地兇險,她怎能不在皇上身邊陪着,
“母後回了鳳栖宮,行色匆忙,好似身後宮女手中抱着一人,滿身血污”,端若華恐外面兇險,便讓周祺麟先呆在乾德宮中,由雲傾護着她,出來探視一番,故周祺麟見到虎豹騎的人後,出來時,只遠遠見得端若華離去的背影。
太皇太後眉頭微蹙,沉吟不語,“皇祖母,你怎麽了?”,周祺麟拉着她的衣角,眼前的大片的血污和橫七豎八的屍體,讓他有些害怕,小臉上驚魂未定,
“無事,麟兒,先去皇祖母的坤寧宮住幾日罷,等乾德宮清理幹淨再回來”,太皇太後摟過周祺麟,輕拍他背,安撫着,眉頭緊鎖,臉色陰沉。
雲傾依端若華命令,把青笙抱至鳳栖宮的浴殿中,偌大的池子,冒着熱煙,她把青笙放在池邊,替她除去外衫,又解開了她的中衣,
“雲傾,先下去罷”,端若華走了過來,從她懷中接過了昏迷的青笙,遣退了她。她取了絲巾,沾濕了水,細細擦拭着她滿臉的血污,一層層,有的是鮮紅的液體,有的已幹涸成紫色的硬塊,只得用水潤濕了,再慢慢擦去,血污洗盡,才漸漸露出了原先白淨的小臉,她眉頭緊鎖,痛苦、倔強又不安。
端若華幫她除盡衣衫,仔細洗淨身上的血污,擦淨後才發現周身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刀痕,有的擦破皮肉,有的深可入骨,不由眼眶一紅,給她披上衣衫,讓雲傾進來抱了出去,找禦醫包紮傷口。
三日後,端若華去了鳳栖宮安置青笙的屋子,見得雲傾亦站在門外,有些發呆,“醒了麽?青笙已經昏睡三日了”,端若華不眠不休地在床邊守了她兩日,雲傾見她撐不下去了,才讓她回去休息下,方不過睡了兩個時辰,端若華便不放心地又過來看看,
說罷,端若華便要推開房門進去,雲傾一把攔住了她,“娘娘..”,端若華抽回腳,疑惑地看着她,“怎麽了”,雲傾遲疑一刻,說,“她不在房中..”,
“她去何處了..”端若華臉色一變,素來平淡的語氣裏透着不安和緊張,
“她去了馬廄”,雲傾見得她這樣,不由嘆氣,只要遇上她的事,冷靜的端後永遠都會失了鎮定。
皇宮中的禦馬房,格成間間的馬廄,鋪着幹草,馬槽中放了水,空氣中混雜着幹草味、馬糞味和腥臊味,遠遠地,便能聞見那刺鼻的味道。
“娘娘..馬廄髒污,奴婢過去帶她過來罷”,雲傾阻了端若華,她知道她素喜潔淨,不喜髒污之地,
“無妨..”,端若華未停步,直直走了過去,月白暗紋鳳舞錦袍,曳在地上,沾染了泥土和污漬,白色八鳳祥雲靴小心地避開地上的馬糞,急切地尋着那人而去。
終于,在馬廄角落中,見得那青色人影依偎在一匹毛發油亮的赤馬身側,赤馬匍匐在地,歪着腦袋,輕輕摩挲着那人,雙眼微閉,一簇赤紅的馬尾甩來甩去,淩空拍打着蚊蟲。那人枕在馬身,躺在幹草堆裏,四肢蜷縮,身形微微顫抖。
輕輕的腳步聲走來,“青笙..”,端若華輕輕喊道,語氣裏含着擔憂和不安,聽得人走近的聲音,赤馬張開眼睛,烏黑的眼睛望過去,神色不善,它直起身子,打着噴鼻,前蹄不耐地刨着地面,好似對她們的打擾很是不滿。
“火麟..”,那青影微動了下,輕聲喚道,火麟轉頭,向青笙走過去,跪下前蹄,俯下身子,腦袋摩挲着她,嗚嗚地叫着,
“她死了..她死了...”,青笙抱住火麟的頭,埋首在它的脖子上,語氣酸楚、難過,似帶着無盡的悔恨和自責,火麟仰首,見得她淚如泉湧,似是知曉了什麽,高亢地嘶叫了一聲,碩大的黑眼睛,翻滾着淚珠。
火麟站起身子,好似發了狂,拼命撞向馬欄,腦袋重重地撞去,嘶聲哀嚎着,整個馬廄顫動了下,火麟的腦袋擦破了皮,流着血,它仍不知痛地一次又一次地撞去。
“火麟..她不會回來了..活着..好好活着..”,青笙大叫着,沖上前去,抱住火麟,死死摟住它的腦袋,火麟低低嗚咽着,打着噴鼻,前蹄使勁刨着地面,碩大的眼睛裏流下了顆顆的淚珠。
“青笙..”,端若華站在馬廄外,怔怔看着她,眼眶微紅,那青影卻是一震,卻兀自不動,良久良久,才轉過身來,雙眸淩亂,閃着內疚、自責、悔恨,
“我害了她,都是我害了她…”
“若不是我一意回宮,她便不會随我而來,若不是我着急救你,她便不會死。她是想護住我的,她從來都是護住我的,我卻從來沒想過她,從來沒顧忌她的周全”
“都是我的錯,都是我害了她..”,
青笙拼命扇着自己,神情激動,剛包紮的傷口又裂了開來,湧出的血,在青衣上漾出朵朵血花,她雙頰早已紅腫,卻不知疼痛般,大吼大叫,渾身顫抖得如蕭瑟的落葉。
她緩緩跪在地上,低下頭,大顆大顆的淚滴落下來,呢喃着,“她死了..她死了..我害了她..”,火麟嗚咽着,埋下頭,摩挲着,安慰她,伸出舌頭舔着她的臉,黑亮的大眼睛裏積滿了淚水。
“別哭了..你還有我..還有我..”,端若華将她抱住懷中,素手輕撫着垂下的頭,軟語輕言,任得那幹草、污漬還有她身上的血跡,染在月白錦袍上,只是下巴輕抵着她的頭頂,手輕拍她後背,軟語哄着,直到懷中的人,疲憊至極的昏睡過去。
等到青笙再次醒來,見得端若華坐在床頭,雙手緊緊握着她,憔悴蒼白的臉上,竟是擔憂神色。青笙勉強笑了下,撐起身子,坐在床頭,定定地凝視着她,毫無血色的雙唇,嗫嚅着,似是有話想說,
“別說話..先養好身子..藥涼了.我去拿”,端若華眼眸閃爍,心裏不安,她急忙站起身子,轉過去,端起桌上的藥汁,盛上一勺,輕輕吹了吹,送到她唇邊。青笙卻是搖了搖頭,她擡手推開了她遞過來的藥,嘴唇微啓,
“別說..別說..”,端若華紅了眼眶,她怕,她怕,寧子沐的逝去,她比青笙更害怕,怕寧子沐會成為她與青笙間不可逾越的鴻溝。
青笙蒼白的臉上,閃過一絲心疼,她擡起手,握住端若華,仔細地盯着她,喉頭哽咽,嘴角苦澀,一字一句說道,
“從今後,我心裏怕是再也忘不了她了..”
端若華眨了眨眼,晶瑩的淚滴便滾落下來,濺在青笙手上,灼熱得似沸水一般,她俯下身,緊緊摟住青笙的脖頸,不讓她看見自己的淚水,她深吸了幾口氣,強作平靜地說,
“我會等..一直等..只要你別離開我..”,語氣平靜,身形卻不由自主地顫動起來,淚水終于忍耐不住地似決堤的河水,湧出來,順着青笙的脖頸,流進頸窩裏,燙的她亦身形劇顫,終于也回抱着端若華,大聲地痛哭出來,似是将所有的委屈、自責、內疚、悔恨都發洩出來,許久許久。
作者有話要說: 後媽仰天流淚....
☆、坤寧
“凝秋,胡德勝來了沒有?”,太皇太後坐于燈前,三十幾歲的臉上,保養的很好,僅有着細細的皺紋,依稀能見到年輕時貌美的容顏,歲月卻在眉眼間刻畫的威厲之色,沉澱出了宮中最權勢女人的手段和氣勢。
“回禀太皇太後,人到了,奴婢這便将他帶來”,凝秋身形瘦削,雙眼如炬,手腕骨骼突出,不過只年長太皇太後五、六歲,臉上早已皺紋如溝壑,嘴角刻着深深的法令紋,顯得冷厲陰狠,不通人情。
“把人帶過來”,太皇太後颔首示意,不過片刻,一個眉清目秀,年約十四五的小太監被帶了進來,他初次見到太皇太後,緊張拘謹,手腳都不知該往何處放,眼睛死死盯在地上,不敢擡起,額頭冒着冷汗,而後背的衣衫早已濕透了。
“哀家問你,當日乾德宮起兵戈時,你可在場?”,太皇太後摩挲着手中的佛珠,微閉着雙眼,随意問着,
“奴才在,奴才平日負責乾德宮的膳食,都會守在乾德宮,只是當時混亂,奴才害怕,便藏了起來”,小太監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一五一十地答道。
“哀家問你,太後出宮後的情形你可看到,據實說出”,太皇太後問道,語氣裏的威厲令人膽顫,“奴才不敢對太後有所隐瞞,當日,乾德宮打殺混亂,奴才看不真切,只是依稀見到,一個宮女護送着太後出了乾德宮,蘇将軍與一青衣男子争執起來,太後讓那宮女打暈了青衣男子,便抱着離去了,依稀聽得回的是鳳栖宮”,小太監據實說完,頓然覺得不對勁,這麽說,不就是說太後有私情麽?他慌忙不停磕頭,急急說道,
“奴才記錯了,若是男子,那宮女如何抱得動,看那身形嬌小瘦弱,應是扮作男裝的女子,太後恕罪,奴才記錯了”,太皇太後手中佛珠猛地一頓,又緩緩轉着,一顆又一顆,從指尖轉過,撥的有些快,太皇太後微閉的雙眼,猛地睜開,眼神凜然,充斥着狠厲之氣,厲聲喝道,
“你竟敢誣陷太後與男子有私情,凝秋,讓人拖下去斬了”, “太皇太後饒命..饒命啊..奴才并無半句誣陷..饒命啊..”,小太監驚恐地大叫求饒,流着眼淚拼命磕頭,白淨稚嫩的臉上滿布恐懼和不安,他死命掙紮着,卻仍是被兩個侍衛拖了下去。
“太皇太後...”,凝秋臉上有些不忍,欲言又止,
“不斬他,流言不止,此人非斬不可,看誰還敢亂嚼舌根”,太皇太後淡淡說道,手中佛珠依然轉着,可眉眼間卻無半點仁慈,多年的宮中争鬥早令的她心硬如磐石。
“凝秋..這幾日你跟的如何?可确定是那人?”,太皇太後問着,語氣黯然,“确實是當日鳳栖宮流血不絕的宮女,她竟如此命硬....”,“前兩日太後都守在那人屋中,第三日時,那人去了馬廄,躺在馬側睡着,太後去馬廄尋了那人,兩人..”,凝秋猶豫着,欲言又止,
“據實回禀”,太皇太後一聲厲喝,眼神淩厲,“相擁而泣..”,凝秋遲疑一刻,才緩緩說道,
啪,嗒嗒嗒,手中佛珠線斷了,數顆佛珠似是脫了束縛般,灑落一地,太皇太後渾身顫抖,眉眼間竟是不敢置信,又滿含哀戚,語氣狠絕而後悔,“哀家當日就該斬了她”,“若華,你好糊塗啊”。
長寧宮
平素的冷宮,此時更為清靜了,冷清無人,偶爾有一些主子,被人攙着,攜了包袱,往外急急走着,行色匆忙。
端若華頒布懿旨,念及新帝仁和,廢除往日妃嫔殉葬先帝之習俗,貴妃薨于途中,葬于皇陵,除三妃以外,小主們可自行選擇出宮或者留在宮中終老,
“月汐,太後下了懿旨,先皇已薨,長寧宮的妃嫔可出宮或留于宮中,你如何作想”,林湄兒拉過喻月汐,坐在榻上,淡淡問道,
“雖則喻家俱滅,但我仍是想出宮的,我們一起出去,看看外面的世間,好不好?”,喻月汐白皙的小臉,帶着激動,拉着林湄兒的衣袖,眉眼間竟是憧憬之色,
“可..天下之大,你我兩個女子,該去向何處”,林湄兒有些難色,她心中是想留在宮中的,月汐生在官宦家,不比她,心中自是單純得多,她作舞姬時,見多了這世上的醜陋和陰暗面,兩個貌美的弱女子單獨上路,很難不讓人起歹心,可她見着月汐的期盼眼神,一時不忍拒絕,
“你我二人,喬裝一番,擇一山中小鎮,帶些宮中首飾,便夠你我逍遙此生,好不好?湄兒,湄兒..”,喻月汐滿目期待,撒嬌地喊着她,黏軟的嗓音,讓人心中不由一軟,化作了水,
林湄兒摟過她在懷裏,雙唇輕貼在她發間,低低嘆了口氣,呢喃着,“我該哪你怎麽辦..怎麽辦..這一生怕都是要被你吃定了..”,喻月汐聞言一喜,拽着她的手,語氣喜悅,“太好了..太好了..可以出宮了”,随即又站定,有些焦急地說道,“我得收拾衣裳、首飾,不能帶太華麗的,帶些尋常些的,最好去找宮女借幾身衣裳”,她低着腦袋,皺着眉頭,喃喃自語道,
林湄兒拉過她,撫平在她微皺的眉頭,呵氣如蘭,妩媚地說道,“不用急,慢慢來..還有很多時間,可以做別的事..”,撫在眉頭的手指,往下移動,輕點在她的朱唇上,媚眼如絲地掃過,
“你..這都什麽時候了,你還在想這個..”,喻月汐正激動地思索着,一時不妨她的挑逗,氣得小臉漲得通紅,狠狠在她腰間擰了一下。
林湄兒輕笑了聲,将她摟入懷中,臉上的笑意慢慢收斂了,變得肅然堅毅,出宮後,縱是世間艱難,路途險峻,但我會用盡力氣,保護你,不受一點傷害。
作者有話要說:
☆、秋探
九月金秋,翠綠的樹葉染上了紅霜,勁風拂過,葉子便簌簌地掉落着,漫天飛舞的霜葉,景致怡人,端若華和太皇太後坐在禦花園的亭子中,桌上茶香四溢,擺了各色糕點,品茗賞秋,惬意自在,宮女跪在一旁,給太皇太後敲着腿。
“若華...南郡王之叛軍如今如何了?”,太皇太後緩緩問道,威厲的眉眼,掃過她清冷的臉頰上,輕輕撫着手上澄綠的翡翠扳指,流露出了一絲的打探的意味。
“禁衛軍已降,配合虎豹騎,已将叛軍驅至帝京外,留了三千禁衛軍駐守京城,剩餘兩千與擴充的三千虎豹騎,聯合追擊赤虎軍,想是不足半年,便可徹底擊潰赤虎軍”,端若華淡淡說道,眉眼間有了些釋然,這些日子輔佐新皇和衆大臣的朝政之事,倒是費了她不少心神,如今叛亂已平,只需其後,安撫民心,重振朝綱,她便能多些時間與青笙相處,
“倒是哀家亦一時未查,這四皇子竟有如此狼子野心,當真令人心寒。不過這蘇暮寒,倒是有幾分将才”,太皇太後輕抿口茶,長長指甲上繪的枝頭紅梅,傲然盛放。
端若華捧了茶杯在手,淡然說道,“蘇将軍骁勇善戰,又謀略超群,此役有他的功勞,不過寧家亦是功不可沒,當日黑虎軍支援時,留下了研制出的蒺藜火球、火箭等武器,殺傷力極大,在勸降禁衛軍時,起了不可抹滅的作用,亦是大大助了虎豹騎一臂之力”,
“哦?寧家竟出了如此人才,哀家可是并未聽聞,寧家既然立下如此大功,他日平息戰亂,若華便犒賞下寧家及黑虎軍一衆将士”,太皇太後臉上倒有異色,寧家如今愈發受到器重,她不得不提點端若華幾句。
“兒臣心中有數,寧家作為周朝的鎮北防線,必是要為皇家拉攏的”,端若華颔首應道,眉眼間早是心中有數。
“若華腹有經綸,胸有謀略,哀家年邁,身軀殘破,自是不應多言了”,太皇太後看了她一眼,威嚴的眉眼間,卻是閃過了絲不悅,如今大權旁落端若華之手,連她的話都可以不在意了。
“母後此言可是折煞兒臣,母後句句皆是良言,兒臣心中皆是銘記在心”,端若華不動聲色,卻是安撫起太皇太後來,她向來看人透徹,輕易能猜中旁人的心思。
縱是端若華疏淡待人,與母後間情意仍是頗深,只是不知何時起,母後竟對自己有了不滿和埋怨,她擡手親自替太皇太後滿了茶,素手遞過一塊她最愛吃的糕點,這才讓太皇太後神情和緩下來,微微嘆了口氣,有些不忍地說道,
“哀家只有一句話,他日若是擒了四皇子,畢竟是便留他一命,驅逐塞北便罷了,畢竟也是皇上血脈之親的叔父”,
“謹遵母後旨意”,端若華淡然開了口,語氣恭敬,面色無波。
“你這孩子,心裏約有些不快時,便愈發有禮有節了,別以為哀家老眼昏花,便看不出來了”,太皇太皇說道,言語裏有了埋怨。
“兒臣并未在母後身上見到歲月的痕跡,母後容顏永駐”,端若華語氣清冷,淡然清雅,言語卻是在哄着她,果然太皇太後輕哼一聲,臉上才有了笑意,嗔到,“就這巧言令色,倒是沒變的”,片刻後,又好似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随意問道,
“哀家聽人說,乾德宮亂那日,你帶了一人回鳳栖宮?”
話音剛落,端若華的眸子裏的震驚,一閃而過,片刻恢複了清冷淡泊,若不是熟悉她的人,絕對看不出來,可卻恰好落入了凝視着她的太皇太後的眼中,令得她的神色又陰沉了下來。
“是兒臣當日在養心宮靜養時,流落在外的宮女,随着虎豹騎來宮中。為了救兒臣,受了些傷,便帶回了宮中休養”,端若華神色不變,淡淡說道,好似不過是一件再小不過的事情,不值得提起。
“當日,皇上大鬧鳳栖宮那夜,哀家顧慮你當時受驚過度,後來心神混亂,便再沒過問此事,你可有話,想與哀家說說?”,太皇太後撫了撫長長的指甲,威厲的眉眼卻并未看她,只是望着遠處,語氣有些黯然,
“景文帝已薨,兒臣無話可講”,端若華垂下頭,怔怔望着放在身前的雙手,那些過往她不願再提起,人已死,過往的恩怨情愁都埋進了皇陵,不過堆作白骨,一捧黃土。
太皇太後撫着翡翠扳指,抿了口茶,半響,才語重心長地說道,“若華身為太後,朝前輔佐新皇,朝後治理六宮”,“所言、所行、所為,皆是要落入衆人的眼中,受到史書的記載評價”,
“這一點,你該是很明白”,太皇太後收回凝視遠處的眼神,直直望着她,開口說道,令得端若華一時有些恍惚和不安。
太皇太後似是知道了什麽,她縮回雙手,掩在寬大的袍袖下,緊緊蜷縮着,張開,又握緊,片刻後才語氣平靜,說道,“兒臣定當竭力輔佐新皇,治理六宮,不負母後所望”,
你确實負了哀家對你的期望啊,你好生糊塗啊,若華,太皇太後心中一時激蕩,心中失望不已,茶杯重重地放下,臉上陰沉,說道,
“哀家打算遷去承弘宮,你既身為太後,應是以坤寧宮而居,擇日便遷過來罷,宮女也別帶了,服侍哀家的人,都是穩妥周全的人,他日在你身邊,亦是能助一臂之力”,似是随意的話語,語氣卻是強硬的不容抗拒。
從她入宮為後,貶黜冷宮,重得恩寵,如今貴為太後,看着她,太皇太後恍惚便記得當初自己入宮的模樣,心中終究是不忍的。
端若華,哀家給你最後一個機會,別辜負了哀家對你的厚愛,別辜負了你身為太後的權責,別辜負了新皇和大周百姓對你的期望。
“兒臣慣了鳳栖宮,不願離去”,端若華幾乎未帶考慮的,便一口回絕了,眸子裏卻是異于尋常的堅毅。 太皇太後輕嘆了口氣,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意味深長,涵義悠遠。
作者有話要說:
☆、坦白
沐霞宮,早已人去樓空,挂着白幔,空寂無人,本來太皇太後的旨意,是讓沐霞宮的宮女、太監,一并殉葬,陪了貴妃去,入得黃泉下,亦能侍奉貴妃,但端若華勸解一番,殉葬過于殘忍,不若以紙紮人替代,太皇太後遂依了她。
鳳栖宮,金檐琉璃瓦,在陽光折射下熠熠發光,檐頂上站了一襲青衣,怔怔地望着沐霞宮方向,原本清淡白皙的臉上,眸子裏閃着痛苦的神色,風吹起的青衫袍角翻卷撲打,就這麽站立着,良久良久,久到忘記了時間的流逝,直到金烏漸落到宮牆下,直到天邊剩了最後一抹殘霞,盡頭是被吞沒的如墨夜幕,那青衣方才轉身,垂眼下,那檐前一抹月白身影,似亘古般久遠、孤寂,痛進了她的心裏。
青笙落下屋檐,直直墜向地面,足尖一點,緩了幾分勁,往前躍了幾步,雙手背負,青衣翻卷,站定在端若華面前,見她只是怔怔站在那裏,凝望着自己,眼眸柔情缱绻,青笙緊緊擁住她,雙手箍得她生疼,可她卻不吭一聲,只是擡起雙手,回抱住她。
“青竹去了,沐兒去了,你說我自私也好,你說我軟弱也好,我不想再失去你了,這世間,我只得你一人了”,青笙的嗓音有些低啞,透着徹骨的悲恸和不安,端若華埋首在她頸窩中,冰涼的淚水,流淌下來,她擡手輕拍着青笙的後背,柔情又堅毅地說道,“得君顧,不負相思,天不老,此情難絕”。
本來太皇太後的意思是,她另擇一宮,身為太後的端若華應移居到坤寧宮,鳳栖宮将來留給新皇的皇後。
端若華拒了太皇太後的意思,因着她與青笙的關系,平日裏除了雲傾外,任何人是不得進入寝宮的。
“早些歇息罷”,青笙站在寝宮外,握了握她有些冰涼的手,便欲轉身離去,端若華望着她,有些欲言又止,只是握緊她的手,視線落在兩人相握的手上,眼中透着不舍她離去,
“給我些時間”,青笙眸子閃動,手覆上她緊握的手背,輕拍了下,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