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2)
年歲已不小,卻從不挂心終身大事,成日侍奉娘娘身側,難不成..”,青笙狀若無意地說道,果真見得雲傾手一頓,又繼續擦拭起來,
“難不成~~姑姑的心儀之人~~是皇後娘娘,才如此甘願守在她身邊八年之久”,青笙眼珠轉了轉,試探地突然問道,
砰,雲傾身形一震,手中的青花茶杯捏成了粉末,從指間滑下,青笙見狀,心有餘悸地咽了口水,
“休得胡言亂語,否則我殺了你”,雲傾冷冷說道,臉上沒有表情,松了手,讓掌中沙落下,重新取了個杯子,繼續擦拭着,背影卻莫名的殺意凜然,讓人汗毛直立,青笙定了心神,略過她的殺意,繼續說道,
“姑姑對她情深意重,但是..實不相瞞..”,“她是我的”,青笙望着她,悄悄地往後撤了一步,雙腿蓄勢,打是打不過的,逃還是有勝算的。
砰,青花茶杯再一次在手中碎成粉末, “你以為我不知道麽?”,雲傾緩緩轉過頭,松開手,指間沙,飄灑在風中,語氣卻冷淡,卻帶着絲不易擦覺的傷感。
“她心裏有你,我才縱得你如此傷她,否則我早将你碎屍萬段,方解我心頭之恨..”,雲傾眼中憤然又無奈,轉身又取了一個青花茶杯,空着的手總讓她有些無措。
“別擦了,都給你捏碎了,她該沒杯子用了,這組茶具可是她的心頭好”,青笙從她手中搶了過來,坐在對面,笑嘻嘻地說,雲傾這人,面冷心和,如此敞開說透,足見她對此事已是坦然。
“嬉皮笑臉” ,雲傾面無表情,可眼神斂了殺意,變得緩和起來。
“師父,我失憶的時候,有沒有跟你探讨過風影劍的改良呢?我略有所悟”,青笙說道,
“說了不準叫我師父,我可沒你這麽差的徒弟,你失憶時,不曾與我說過”,雲傾手一震,手上灰土盡去,一塵不染,
“那~~雲傾,能不能教我內功啊..”,青笙湊過臉,渴求地看着她,清澈的眸子轉啊轉,倒還帶了些從前失憶時的無辜模樣。
“內力修成可不是一日之事,沒個十年八年練不成的”,雲傾捏着手上指節,咯咯作響,似是竭力忍耐一掌向那張臉拍去的沖動。
“那我回去了”,青笙垮着臉,蔫蔫地起身,往外走着,沒有內力,終究難成大器。
啪的一聲,青笙後腦勺被物體打了一下,她轉身,摸摸腦袋,見得一本書躺在地上,拾起一看,《秦家內功心法》,“謝謝師父”,青笙沖着那轉身的冰冷背影,作了個揖,将書揣在懷裏,笑嘻嘻地轉身走了。
西周,龍鳴山,圍場,景文帝一身八龍團雲錦馬褂,明黃騰龍靴,橫立馬背,左手執弓,後背箭筒,頗有英武之氣。右臂精鋼護肘上,蒼鷹兩爪抓住,振翅撲騰,眼神犀利,忽的,鷹疾飛出去,嘶鳴一聲,從空中俯沖而下,尖喙啄在遠處的羚羊的眼睛上,羚羊發狂,拔腿急奔,景文帝引弓射箭,羚羊掙紮幾番,倒地,獵犬和太監沖了過去,将羚羊扛了過來。景文帝朗聲大笑,神情喜悅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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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騎射雙絕,箭不虛發,還望多教導兒臣”,周褀麟騎在一匹赤紅棗馬上,一身小黃馬褂,稚嫩的臉上與景文帝有一絲相似的英武,少年老成地說道,其餘皇子亦是騎坐馬背,周朝在馬背上建立,每年的春獵亦是皇子們,一試高低的機會。
“朕看你昨日亦獵得了狍子、雪狐不少東西,比其他皇子成器,朕立你為太子,自是對你大有期許”,景文帝贊賞地看了眼周褀麟,冷冷掃了一眼皇四子和皇七子,那兩人一無所獲,正百無聊賴地坐在馬背,聽得景文帝此言,瑟縮了下,打起精神,往圍場裏進去。
“李承前”,
“奴才在”,
“去禀了諸位皇子,派人護着,守在外圍即可,不可擅自進入圍場裏面,恐有虎豹兇獸”,景文帝吩咐道,又喊道,
“戚德福”
“臣在”,
“帶上侍衛百人,随朕進入圍場,尋了幾日,都未見那紫貂,朕想往深處看看”,
“是”,戚德福應了。
進的圍場深處,樹林森天,蔓草叢生,偶爾能聽見野獸吼叫,景文帝在侍衛的守衛下,緩緩向深處走去,忽然黑影一閃,前方草叢聳動,有窸窸窣窣的聲音,景文帝舉手,侍衛停步,他靜靜舉起了弓箭,右手将弓拉至滿月,箭在弦上待發,
忽的,從草叢中射出一支筒箭,景文帝臉色一驚,弓身擊開筒箭,
“有刺客,護駕”,戚德福臉色發白,縱聲高喊,侍衛抽刀在身,急速像景文帝靠近,
咻咻咻,數百枝筒箭從草叢中激射而出,目标只有一個,景文帝。︱
作者有話要說:
☆、釋懷
遠山處殘陽似火,碧色青山間霞光萬丈,流雲舒卷,青笙躺在草地上,枕着手,嘴裏叼了跟草,腦袋裏咕嚕嚕地轉着,若華總似有心事的樣子,可她偏生失了記憶,記不得半分,亦不知如何安慰起。
輕輕的腳步聲走來,人尚遠,香已近,清幽梨花香襲來,頭頂望去便是一抹白映入眼底,“怎地躺地上了?”,清冷的話語響起,青笙微微直了身子,往四顧打量了番,“雲傾守着呢?無人過來”,端若華似是知她顧慮,淡淡說道,
青笙才放下心來,拉着她坐在草地上,枕在她腿間,有些慨然地說道,“若有一日,不必再如此偷偷摸摸才好..”,話音剛落,她又覺得不妥,忙得直起身子,見得端若華果然有些在意,急急說道,“我不是那個意思..”,端若華紗布外的手指抵住她的嘴,微微一笑,搖頭示意她無需解釋。
端若華讓青笙躺在腿上,草地上的露水便沾濕了她的裙擺,二人相偎着,見得殘陽墜落天邊,霞光如胭,在青山間缭繞的霧氣下,勝似仙山美景。
“你若喜歡日落,我便每日都陪你來看”,端若華低下頭,輕柔地說道,嘴裏的氣息便噴灑在青笙臉頰,讓她幾绺發絲微微拂動着。
青笙莫名地紅了臉,冰山美人溫柔起來,能把人的心都融化了,她轉過身,頭埋在她小腹上,雙手抱住她,那抹淡雅的梨花香,那抹微涼的溫柔,便把她纏繞的密密實實。
青笙悶悶地說道,“你怎得把我當個小孩子般寵着?”,語氣有些埋怨又帶着喜悅,端若華低頭不語,只是一下又一下地撫着她的發絲。
“青笙今生何幸,能得若華如此相待?”,
青笙轉過身,仰着臉,定定地望着她,可端若華卻渾身一震,有些心虛地避開了她灼灼的視線,清冷的眸子裏閃爍着慌亂。
“語兒,你是不是有心事?”,每當親昵的時候,青笙便總愛喚她語兒,似是兩人間親密的稱號,端若華也不言語,只是指尖摩挲着她的眉眼,一遍又一遍,內心掙紮不休。
“別勉強自己..”,青笙知她性情,坐起身子,伸手撫平她微蹙的眉頭,将她擁在懷中安撫着,也不再問。端若華怔怔望着遠處西沉的金烏,直到夜色吞沒了最後一絲光亮。
深夜,夜空如洗,四周山色如黛,山峰高聳如雲,月兒挂在窄窄的天上,清冷的光輝,盡數灑在端若華衣衫上,似獨居廣寒的仙子,清冷又寂寞,似靜默開在山谷的幽蘭,孤獨而芬芳,淡泊流香。青笙拿在披風,站在身後,眼波翻湧,我已在你身邊,為何你仍是孤獨。
青笙輕輕将披風披在她身上,開口說道,“夜裏風大,總是不顧惜身子”,攬過她的肩,讓她倚着自己,分給她幾分溫暖,清澈的碧玉眼中流轉着綿綿情意。
“青兒,我有話跟你說”,端若華從她懷中掙了出來,轉過身面向她,似是下了決定般,話語輕吐,青笙點點頭,将她手放進懷裏,笑嘻嘻地看着她,“怎麽了?”
“青竹..逝去了..,因為..我的緣故..”,
苦澀的話語,艱難地從嘴裏說出,自青笙恢複記憶後,每一日都像是竊來的安穩,既貪戀青笙的溫柔以待,又恐她責怪自己,猶豫再三,仍是說出口,她生性坦然,即使冒着失去青笙的可能,她亦是不願再有半點隐瞞。
“青竹不是好好的在長寧宮嗎?說什麽胡話?”青笙瞪眼,不敢置信,身體卻不由微微顫着,
“她為了幫我出長寧宮,被人推下了玄清湖,獲救不及”,端若華直直望着青笙,握在青笙手中的手緊緊蜷縮,拽得青笙生疼,可她恍然不覺,腦中只是青竹的身影,心中攪得生疼,淚水滑落眼眶,在銀色的月光下,好似一顆顆晶瑩的珍珠,叮叮咚咚地落在草地,
“青兒,不要怨我,不要離開我”,端若華見得她這樣,神情凄然,攬她入懷,那人卻動也不動,身體僵直,雙眼通紅,小臉慘白,嘴裏喃喃不斷,“不可能..不可能..怎得一下子..人就沒了..”,
“青兒,青兒”,她要離開了,端若華呢喃地喚着,喉頭酸楚,淚水滴在青笙頸間,冰涼徹骨,似萬年寒洞中的冰棱,水滴落下,擊穿着堅硬的青石。
兩只手忽的緩緩擡起,從她腋下繞過,摟住後背,輕輕拍着,半響,仿佛從遙遠的地方傳來的話語,
“我必信你,縱你沉默不言”,話語輕柔如萬裏鲲鵬,輕輕扇動的翅膀,卻掀起了九州湖海的驚濤巨浪,
端若華聞言,雙手緊緊擁住她,那麽用力,那麽使勁,深深地,要将自己嵌入她身體裏。
“可你..為什麽要出..長寧宮..”,夜風悠悠地送來了她的話語,令得她稍緩的身形又是一震,
“我..”,這個字飄落在山澗裏,隐沒了去,端若華只是沉默不言,萬千話語哽在喉間,眼眸翻湧起伏,心緒難平。
她明白若是不說清楚,青笙會誤會,會再度離她而去,可那些話語就哽在喉間,哽得她雙眸通紅,仍說不出口,在情字前,她總是孤傲、倔強而偏執的。
“是為了我吧..怕我受欺..你呀,心裏裝了人,就再也顧不得自己了..”,
嘆息的話語盤旋在頭頂,帶着心疼、憐惜,輕輕的嘆息,卻重重落在端若華的心間,如萬重駭浪拍打着山崖巨石的聲響。
沒有了曾經在宮牆外苦苦守候,卻無力地見她承歡皇帝身下的悲楚和猜疑,沒有了那青竹逝去時見到那慘然的青白小臉的刻骨疼痛,沒有了受盡百般折磨的憔悴和沮喪,沒有了豁然明白她步步算計的棋局的死心和絕望,同樣的場景,竟是不同的結局。
端若華推開她,讓二人拉出些距離,如水的眼眸,怔怔望着,好似要将眼前的人銘刻在心,碧海青天,一眼萬年,見得那人,一臉疼惜,勉強在嘴角扯了抹笑,輕柔地說道,
“一定受了很多委屈吧,語兒”,青笙伸手輕撫她的眉眼,擦拭着滴滴墜落的淚珠,俯唇覆在她的眼眸,輕柔如停在竹葉上的蝴蝶,溫柔而憐惜,帶着融化所有悲楚和心酸的力量。
“眼淚,又苦又鹹,澀澀的,以後,記得有我在,便不再讓你受委屈”,悶悶的話語傳來,似春蠶吐絲,纏繞交織,将她破損的心,細細縫補,如春風化雨,溫暖如沐,
“君似明月我似霧,霧随月隐空留露。相思苦,憑誰述。遙遙不知君何處,只緣感君一回顧,使我思君朝與暮”,青笙輕聲說着,輕吻點點落在淚上。
“你呀~~學壞了~~”,端若華垂頭悶聲說着,心中卻是感動至極。
“嗯?”,青笙疑惑地問道,
“滿嘴的甜言蜜語,蠱惑人心”,端若華偎入她懷中,右手摟過她的腰,埋首在她頸窩中,輕嘆了口氣,終于安了心,甜蜜絲絲在心底纏繞,櫻唇輕啓,緩緩吟道,
“得君顧,不負相思,天不老,此情難絕”
作者有話要說:
☆、遇險
清涼宮,太醫給端若華輕輕拆着紗布,兩只手上掌紋處各有一道深深地疤痕,從虎口蔓延,有些猙獰,太醫囑咐了幾句,又開了幾幅藥,便告退了。青笙坐下,握過她的手,看着疤痕橫裂,将生命線和愛情線劃得支離破碎,她有些心疼,捧在唇邊吻了又吻,開口問道,“那消除疤痕的貢品還有沒有?”,
“就一瓶,無妨的,手心裏看不見的”,端若華清冷的臉閃了赧色,在她唇邊,蜷握住手掌,往回抽着,青笙眉間仍有些憂色,喃喃道,“可掌紋破碎..是不好的,改了命,斷了....”,端若華撫上她的臉,淺淺笑道,“我可不知青笙對看相命理亦有涉獵,無妨的..”,
青笙嘴角勉強扯了抹笑意,握着她盈盈可折的手腕,不讓她抽回去,放在嘴邊,輕咬着蜷縮的指節,溫暖濡濕的貼住。
端若華有些羞惱,掙脫不得,氣自己老是被她欺負了去,拇指曲扣食指,啪地彈在她臉上,見她吃痛,嘴角不由上揚,青笙龇了龇牙,一口咬住她食指,微微用力,貝齒輕磨,不讓她抽回。端若華青蔥如玉的食指,被她鮮豔的薄唇含住, 別樣的香滟勾人。
“別鬧~~”,端若華低呼着,清冷的眼眸閃動着羞赧和無奈的情緒,
“每次你無可奈何的樣子,都讓我喜歡,像積雪消融的冰山美人”,青笙松口,笑嘻嘻說道,端若華輕刮了她鼻尖,轉過頭,不理她。
青笙起身環住她,下巴抵在她額頭,輕輕說道,“若有一天,我想帶你遠走高飛,好嗎?”
“去一個無人可識的地方,庭院種滿梨花,十指相攜,尋山而上。竹林清禪,素紙筆杆,誰也不會打擾來我們,該有多好”,端若華輕嘆了口氣,轉身擁住她,低頭不語,她給不了承諾。
“貴妃娘娘,已抵達揚州城外,姑蘇嶺,明日便可入城,彼時可歇在寧家”,忻雲小心翼翼地垂首禀道,最近主子火氣都很大,
“前日收到書信,二哥、三哥皆回了燕山關駐守,便就在清揚閣歇息一夜罷,早日上路”,寧子沐懶懶吩咐道,回城的風景竟比來時無趣了很多,半點也提不起興致,心情闌珊,眼前總是不斷閃過那抹青影,讓她的心抑郁難平。
姑蘇嶺,崇山峻嶺,地勢險要,拓寬的官道,狹長如蛇行,蜿蜒向前,道寬不過十人,五百侍衛只得改了隊型。行至嶺中,從坡上滾下大石頭,擋在了隊伍中間,利箭如雨,從坡後射來,
“有刺客!赤旗護衛,護住娘娘,黑旗甲士,皆列陣前!”,陳德慶大吼,拔刀而出,豎眉怒目,黑旗甲士舉盾,護在一側,箭雨砰砰射在盾前,坡後沖下三百黑衣人,蒙面勁裝,殺意騰騰,
陳德慶轉目而去,隊伍淩空被大石隔絕,後方侍衛無法接應,此刻不過二百人,他大吼一聲,
“誓死保護娘娘!”,衆侍衛齊聲高呼,士氣高漲。那群黑衣人,不似尋常山匪,個個訓練有素,武藝高強,皇宮侍衛一個個倒在劍下,守衛圍的圈,不斷收緊,黑衣人不斷逼近寧子沐所在的玉辂,下手狠辣,侍衛身首分家,血濺當場。
太監、宮女吓得驚叫連連,跪下不斷求饒,也難逃一死,落地的腦袋,睜大眼,帶着不可置信,場面混亂,殘肢斷臂,鮮血彙成條條小溪,沿着山路流淌着。
寧子沐終于按捺不住,撩開珠簾,欲借力而出,“娘娘,不要出來!”,忻雲急急奔來,神情害怕又帶着堅毅,聽得她呼聲,一個黑衣人轉過頭,腳尖一點,騰空而躍來,手中長刀寒光閃爍,斬殺數人,而刀身不留一滴血。
“娘娘小心”,忻雲撲到寧子沐身前,将她推了進去,身形一僵,刀尖從後背直插道胸前,鮮血從刀身如水流滑落,滴在地上,綻開一朵朵的紅梅,
“忻雲以後不能服侍娘娘了” ,忻雲口中吐着鮮血,微微一笑,身子仍擋在玉辂前,紋絲不動,
“忻雲!”,寧子沐怒目而視,長鞭甩出,如蛇一般,纏上黑衣人的腰間,猛然一拉,将他淩空甩出,黑衣人一個鹞子翻身,腳尖借力,閃着寒芒的刀尖,向着寧子沐刺來,攻勢淩厲,防無可防,眼看着,寧子沐就要傷于刀下,
“娘娘快走!”,陳德慶伸刀格開這致命一擊,擋在寧子沐身前,大聲喊道。如此看來,這些黑衣人是來捉拿自己的,寧子沐心下了然,不再戀戰,翻身上馬,大吼道,
“陳德慶,給本宮留住你的命”,雙腿一蹬,長鞭一揮,猛力抽在駿馬上,馬吃痛嘶鳴一聲,撒開蹄子疾奔而去,
“快,截住她,主人有命,活捉她”,那與陳德慶交手之人,似乎是首領,此刻大喊之下,剩餘黑衣人不再戀戰,翻身上馬,
“攔住他們,護娘娘離去”,陳德慶大喝,一刀斬斷黑衣人身下的馬蹄,馬跪倒在地,嗚咽不已,黑衣人摔了下馬背,其他侍衛見狀,也紛紛斬向一衆黑衣人身下的馬,黑衣人首領轉身看去,古道上寧子沐的身影越來越小,不由盛怒至極,踏步躍過輿車,一下落在車前的馬匹上,揮刀斬斷繩索,疾馳而去。
陳德慶心下驚慌,翻身上馬追他而去,兩人隔着四個馬身的距離,陳德慶從靴中取出匕首,飛扔過去,黑衣人首領,耳朵一動,聽聲辨位,身子伏低,躲了過去。
眼見得二人距離越拉越遠,陳德慶咬牙,一刀紮在馬臀,烈馬嘶鳴,發狂地疾奔起來,拉近距離,陳德慶揮刀過去,被黑衣人弓身躲開,速度卻不減,陳德慶大吼一聲,牙關緊咬,在馬匹掠過黑衣人時,從馬背躍了過去,拽住黑衣人,二人齊齊翻滾落地,往山坡下滾去。
在眼神餘光中,陳德慶見得幾個黑衣人騎着馬,疾奔着寧子沐的方向而去,他雙目赤紅,睚眦欲裂,發出不甘的吼叫聲,墜落下了山崖。
耳畔的風聲呼呼掠過,凜冽的讓人睜不開雙眼,寧子沐只是拼命揮動着馬鞭,向着揚州城而去,她不能死,不能落入別人手中。
身下的良馬打着噴鼻,四蹄疾奔,身後四個黑衣人騎着馬,尾随而來,落後不過幾個馬身的距離,“駕..”,寧子沐握住馬鞭的手,指節發白,伏低身子,一下又一下狠狠地抽着馬。
不知跑了多久,寧子沐約有些力竭,身下的馬吐着泡沫,身後的人跟的越來越近,從五個馬身的距離,漸漸縮小的不過兩個馬身的距離,隐約能感到他們的眼光,放肆地盤旋在自己身上。
遠遠地,揚州城門躍入眼前,寧子沐臉上一喜,手中的馬鞭揮舞得更快,“快,快,攔住她..”,黑衣人疾呼着,幾人忽的躍起身子,腳尖猛點馬背,淩空急速向前躍去,掠過寧子沐的馬,一把将她拖下馬背。
“娘娘,禮部侍郎石中玉求見~~”,雲傾在外說道,青笙從端若華身側站起,垂手立在一側,
“參見皇後娘娘,太後派臣連夜趕來,請接太後懿旨”,石中玉身着朝服,沾染了塵土,臉上滿是憔悴的神色,眉眼凝重而肅穆,端若華的心,突的一跳,一種不詳的預感纏上心頭。
端若華接過懿旨,展開一看,瞬然臉色慘白,身形微顫,她猛地擡起眼,清冷的容顏,不帶半分神色,雙眸冷如萬年冰川,盯着石中玉,
“此事~~可是~~屬實~~”,她略有些停頓,斷斷續續問道,青笙從未見過她如此驚亂、慌張,甚至帶着些凄楚,一種不安的感覺蔓延了全身。
“皇上圍場遇刺,聖駕已薨,請娘娘節哀”,石中玉亦是神情悲傷,跪在地上不斷磕頭,雙眼通紅,淚水滴落在地。
“太後特派微臣傳召娘娘速速回宮,明日,頒布訃聞,全國舉哀,行喪三年”,石中玉淚流滿面,哽咽不已,端若華身形搖晃,作勢癱軟,青笙上前攙住她,石中玉見皇後神色哀傷,告退了下去。
他薨了,那與她糾纏這麽多年的男人薨了,曾經的柔情缱绻,琴簫和鳴,冷漠淡泊,相敬如賓,到那夜的糾纏怨恨,她心裏是恨他的,曾掏空了自己的感情,又差點奪走了青笙,可如今,心裏的情緒複雜糾纏,千頭萬緒,梳理不清,這一刻,她竟不知如何去面對他的離去。
“雲傾,吩咐下去,明日啓程回宮”,雲傾領命而去,青笙見得雲傾離去,走近兩步攙着她,扶着在桌前坐下。
見得她神情複雜,眉眼憂愁,青笙心中也不是滋味,若華雖外表淡漠,實則內心重情專一,尤其執着,易鑽牛角尖,她好怕端若華陷入對皇帝的自責、內疚的情緒中,而将自己推開。
“若華..”,青笙張口欲語,
“青兒,你先下去罷,我想自己靜一靜”,端若華輕聲說道,語氣帶了些淡漠和疏離,似是回到從前那個封閉內心的端後般,青笙怔怔地看着她,只得退了下去。
桌上殘燈如豆,端若華的臉在燭火的搖曳下,神情莫測。
作者有話要說:
☆、冷淡
大周景歷七年,景文帝駕崩,太皇太後頒布懿旨,立太子周祺麟為景弘帝,封號弘予,端太後輔政。
自出了尋龍山,端若華便沉吟不語,眉頭緊鎖,懿旨中一句太後輔政,便将她此生牢固地綁在了後位,掙脫不開,老天竟又開了玩笑,讓她在青笙與天下之間做選擇。
端家世代為朝廷盡忠,一脈忠良,上報國家,下福百姓。如今,新皇年幼稱帝,威懾不足,朝中事仍需輔佐,輔政方能安百姓之心,安朝局穩定,她不能負了天下,可她亦不願負了青笙。
她心中明白,青笙一直向往着宮外的生活,不願囚禁在這四方宮牆中。
青笙見她蹙眉不語,兀自沉思,心中亦是難平,便索性扮了男裝,習騎術,幾日下來,倒也精進不少。
這日進了揚州城裏,是青笙恢複記憶後,初次置身民間,她臉上竟是好奇之色,四處地打量張望,見得古色古香的城中一派繁華,可是不知為何,對揚州景物,心底卻有一些莫名的熟悉感。
青笙正坐在馬背之上,望了眼左側的街頭賣藝,忽的看見遠處,幾個人拉拽着一匹赤色烈馬,那烈馬鬃毛油亮,身姿神駿,身上卻被鞭打得傷痕累累,正仰蹄嘶鳴,看來性子極烈。
忽然,從人群中竄出個身影,拽過馬缰,搖晃着翻身上馬,疾馳而去,那幾個人不由一愣,罵罵咧咧地立刻騎馬追了過去。
寧貴妃!她怎麽會在這裏搶馬!就那麽一閃而過的身影,青笙心中卻異常篤定,仿似她對這個人的了解已經深入到了骨血裏。青笙給雲傾說了一聲,策馬朝着那個方向疾馳而去。
寧子沐騎在馬背上,她身受重傷,臉如白紙,身形搖晃着,終于在颠簸中,從馬背跌落下來,吐了口鮮血,那烈馬在她身前卻異樣的溫順,跪在一側,拿頭蹭着她,好似在喚她起身。
那日在揚州城外,寧子沐被四個黑衣人攔截了下來,對方以多欺少,她不敵四人,左肩被刺了一劍,又連受數掌,心脈受損,勉強支撐下,暫時逼退幾人後,策馬狂奔到揚州城。
趕到城門時,身下馬匹搖晃幾下,便口吐白沫倒地不起。她只得躍入一戶人家的後院,脫了染血的貴妃裳服,換了平常婦人的衣裳和發髻,在揚州隐匿起來。
誰知卻被她撞見,陳彪趁寧家人不在,找人竊了她的火鱗,她不得不現身,搶回火鱗,誰知傷勢過重,在馬背上颠簸幾番,便跌落下來。
那幾人追着而來,拉住馬缰,翻身下馬,惡狠狠地盯着她,緩步走近,火麟起身,擋在寧子沐身側,卻被二人拽着馬缰,狠狠拖到旁邊拴住。
“活膩了,連陳三少的馬都敢搶!”,一個家仆從牆角撿了根木棍,獰笑着走來,
“放肆,你可知我是何人!”,寧子沐捂住流血的左肩,渾身氣勢逼人,雖然落魄,仍有着威嚴華貴之色,吓得幾個家仆楞了下,互相對望了幾眼,又上下打量着她,尋常婦人的裝束,左肩隐隐滲着血跡,臉色蒼白,仍不減半分姿色,幾人不由看癡了。
“大哥,我從未見過比這婦人還生的貌美之人,真乃天仙”,其中一人,癡癡地望着,吞咽了口水,
“可不是,比那萬花樓裏的花魁還美上幾分,今兒,咱兄弟幾個可算是有福了”,那被稱大哥的人,面容猙獰,眼眸裏閃動着貪婪的yu望,
“你們敢!”,寧子沐勉強站起身子,手扶在牆壁上,挺直腰背,身後已是死路,她手指緊緊捏作拳頭。
“嘿嘿,讓小娘子看看我們敢不敢”,幾人笑着邁步上前,寧子沐咬牙擊出一掌,卻軟弱無力地落在那人胸前,
“小娘子摸得大爺我真舒服”,那大哥握住她的手,大手搓揉着那瑩白光潔的玉手,湊近她,在寧子沐頸脖胡亂啃着,嘴唇貼近的肌膚,如羊脂玉般細滑,令得他呼吸又沉重了幾分。
寧子沐鳳目凜冽,她另只手悄然探上發髻,取過那鑲玉金釵,猛地往大漢喉嚨刺去,大漢眼角餘光看見,驚呼一聲,猛地一指戳在她手腕關節,那手陡然一軟,金釵掉落在地,叮的一聲,響在寧子沐心裏,絕望、無助。
“小娘子還挺烈性,夠潑辣,老子更喜歡了”,大漢嘶啞着嗓子說道,卻怕她謀死意,點了她幾處麻穴,另外幾人亦按住她的手與腳,開始撕扯她的衣裳,□□穢語不絕于耳。
“不要..不要..我是皇宮裏的人,動了我,你們要殺頭的”,衣襟的撕裂聲,終于讓寧子沐害怕起來,她拼命搖着頭,眼中滿含淚滴,衣衫撕開下,瑩潤如玉的肌膚便袒在空氣中,幾聲粗重的呼吸深深地響起,
“大爺不管你是什麽人,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哈哈哈”,那大哥喉頭鼓動,呼吸急促,眼神死死盯在那瑩白如雪的肌膚之上,大手猛然就要抓下,
“不………”,寧子沐突然爆出一聲慘烈的叫聲,充滿了屈辱、絕望、無助。
青笙,你在哪裏,你在哪裏…
一陣輕風拂過,疊影重重,大漢驚訝地看着自己的手,掉落在地,才猛然慘烈地叫出聲來,青影飄過,快如鬼魅,招招狠辣,有的手骨折斷,有的腿筋酥麻,幾人才慌了神,慌忙逃了去,倉皇間連那青影的樣子都沒見着。
寧子沐看見立在身前的青衣之人,細眼薄唇,眼眸深邃,不是那一心挂念的人,又是誰,她終于放下心了,渾身仍抑制不住的顫抖着,絕美的臉上閃過喜悅、激動,她來了,她來救她了。
“青笙,你可知…”,寧子沐雙眼微紅,想往她走去,卻被點了麻穴,一下癱軟在地,只是趴在地上,衣衫淩亂,怔怔望着她,不敢眨一眼,青笙,你來了,你來了。
青笙還劍入鞘,跪下叩頭道,“奴婢見過貴妃娘娘,奴婢救駕來遲,請娘娘恕罪”,垂下的幾绺發絲遮在她眼眸間,看不清她是什麽神情,但聽得語氣,卻是恭敬有禮,冷靜自持。
即使見着她如此狼狽無助的樣子,青笙仍是有禮有節,眼眸裏沒有半分情緒,就像是對着從未相識過的陌生人。
重逢的喜悅僵在寧子沐的臉上,她的眼眶越來越紅,越來越紅,琥珀的眸子使勁眨了眨,強忍住那幾乎奪眶而出的眼淚,心中卻似比剛才更加難受。她不發一言,只是低下頭,顫抖着雙手,拉攏着撕裂的衣襟,身體顫抖得如狂風的落葉,使不上半分力,良久也未系上一顆衣扣。
青笙見得她如此,卻是臉上平靜,眼眸無波,她上前說道,“娘娘,讓奴婢幫你吧”,
每一句娘娘,每一句奴婢,都在寧子沐的心裏掀動着驚濤巨濤,像是在說着她們的關系,不過是貴妃和宮女,她們毫無關系,從未相識,從未相知,那麽生疏、陌生。
寧子沐就這麽一動不動,似個木偶般,只是眼睛睜得大大的,瞪着她,眸子裏閃爍着各種情緒,
青笙見她神情複雜,不言不語,以為她受了刺激,徑自上前,低頭幫她整理衣領,又将側排衣扣系上,系上腰帶,娴熟又陌生,明明兩人近的融入了對方的氣息,卻陌生的相隔很遠。
衣衫穿畢,衣襟撕裂處,露出雪白的肌膚,青笙皺了下眉,除下外衫,披在她身前。
“不知娘娘,為何竟淪落到如此田地?”,青笙随意地開口問着,在寧子沐聽來,卻是幸災樂禍的語氣,
寧子沐渾身顫抖,神情激動,眸子裏染起騰騰火焰,揮起手,一個耳光重重甩來,“啪——”的一聲脆響傳出,又狠又響,轉眼間,青笙的右頰,便浮出了一個紅腫的掌印。
身體的痛楚,不及心中之恸,明明挨打的是青笙,寧子沐卻是滿腔的無法宣洩的痛楚。
在與四個黑衣人搏鬥時,她心中唯一的念頭,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