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宮的忻雲,
“那忻雲已随貴妃娘娘出宮回揚州了”,雲傾緩緩說道,不由看了端若華一眼,見得那眸子裏冷冽似萬年寒冰,又似淡藍色焰心,似是最寒冷的玄冰,又似最炙熱的火焰,冰火交織。
寧子沐,你竟再次帶走了她...
“雲傾,擺駕去坤寧宮見太後”,端若華冷冷說道,這一次,再也不會讓你離開我。
作者有話要說: 冰山怒了..
☆、桃花
作者有話要說: 國慶快樂~~不知道為什麽,我很喜歡這一章~
吳澤山,十裏桃花,層疊如霞,春色遍入眼底,青笙撩起垂着的珠簾,興奮地望着桃花林,歡欣地驚呼道,“沐沐,這裏的桃花比月心湖的還要多,多很多很多”,
寧子沐斜躺在榻上,手握着書卷,聞言擡了擡眼,慵懶的嗓音傳來,“這吳澤桃林确實名不虛傳”,
見得青笙蹲在榻前,雙手扶在榻沿,一臉期盼,小狗般的眼睛,巴巴的望着她,寧子沐嘆了口氣,心一下就軟了,她有些惱怒,故意偏過頭,不理會那眼神。
青笙有些慌了,她手腳并用地爬上榻,将臉湊近寧子沐,嘟着嘴,晶晶亮的期盼眼神,呼出的熱氣噴在她臉上。
手中的書卷,無聲落在毯上,桃花香溢了進來,清香甜美,青笙趴在寧子沐身上,兩人隔得很近,她的臉湊過來,小嘴嘟着。
寧子沐感覺心跳的愈發快了,臉頰閃過一陣紅暈,她輕閉雙眼,睫毛仍是微微顫着,似是振翅的蝶翼,有些無助地扇動着,丹唇輕啓,不安、期盼。
“沐沐,你別睡了,別睡了啊,阿青想出去玩”,青笙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扁着嘴,有些着急的說道,
寧子沐突地睜大眼睛,琥珀眸子閃着氣急敗壞的火花,吓得青笙膽怯地往後退,嘴裏嘀咕着,“不去就不去嘛,兇什麽,早知不如在月心湖,和月汐、端端看桃花了”,
寧子沐銀牙緊咬,憤憤地伸出手,捏住了青笙的小臉,一個大旋轉,疼的她直咧嘴,迅速地爬下榻去,幽怨地看了她一眼,一個人坐在角落裏,留下凄涼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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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去就不去,幹嘛掐人家。
威風凜凜的寧子沐還是妥協了,她吩咐下去,隊伍原地休息,一下玉辂,四周人全部跪地請安,寧子沐皺了皺眉,帶着忻雲和青笙,欲往桃花林深處走去,陳德慶率了侍衛走過來,開口說道,“末将帶些侍衛随貴妃娘娘而去”,
“本宮想清淨下,你們不許跟來”,寧子沐回道,不耐地擺擺手,人多就是麻煩,她本就會武功,足以自保,
“末将領命,便是要護娘娘周全,不可有絲毫差錯”,陳德慶黝黑的臉上,憨厚忠誠,不依不饒地說道,若是貴妃娘娘出了事,誰可都別想活了。
寧子沐眉毛一擰,鳳目凜然,怒意上升,剛欲發作,在旁的忻雲忙開了口,解圍地說道,
“只需陳将軍帶數人在五百步以外守着,若有狀況,能及時趕到,也不會打擾娘娘清淨”,
寧子沐冷哼一聲,算了應了,陳德慶連聲稱好,吩咐手下侍衛,以五百步為界,将桃林巡視一圈,護在五百步以外。
随行的太監搬了物事,在桃林深處,忻雲鋪了織繡海棠毯,擺上小案幾,從龍鳳朱漆食盒裏取了糕點,布了滿滿一桌。她熟知主子喜好,又取了壺清酒置于其上,寧子沐在毯上一坐,眼底是千樹桃花,倒也惬意。
青笙看什麽都新奇,東跑西顧的,捉蝴蝶,折桃花,看螞蟻,怕的她惹了動靜,寧子沐讓忻雲将青笙抓了過來,按坐在毯上,
“別亂跑了,小心被桃林裏的野狼給吃了”,善于吓唬小孩子的寧狐貍,淡淡地扔來一句話,果然吓得青笙老老實實地再不敢亂跑了。
寧子沐遣了忻雲去給陳德慶送些吃的,忻雲也知道主子要跟她的寵物單獨相處,不想被人打擾,識趣地離開了。
青笙吃着昨日在秀經鎮買的芝麻餅,餅酥芝麻香,入口即化,回味無窮,好吃的令青笙眯起了眼睛,嘴角朝上滿意地抿成一道弧度,搖頭晃頭地贊嘆不已。
眼角餘光中,見得寧子沐正坐在幾案前,手拿着書卷,另只手握着小酒杯,湊近唇邊,小口抿着,自在不已。青笙滿臉好奇,她伸長手,拎起酒壺,就要往嘴裏倒去,
“放下”,慵懶的嗓音及時響起,
那本應視線落在書卷上的人,卻立刻喝止了她的行徑,寧子沐可是清楚地知道青笙喝醉了是什麽樣的,極度的危險性和侵略性。
青笙扁着嘴,嘀咕兩聲,不甘願地放下酒壺,轉過頭又抓着糕點吃了起來,她偏愛甜食,各種糕點都甚是喜愛。
清酒入喉,酒香四溢,滿眼的粉霞疊嶂,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美景、美酒、美人,美人?寧子沐掃了一眼,旁邊坐在幾案前,埋首往嘴裏塞着糕點的青色身影,嘴巴塞得鼓鼓的,跟個包子樣。
那人不算,寧子沐嘴角微微上揚,輕輕笑出了聲,一襲绛紅金絲鳳袍,鑲玉金步搖垂下,随風輕擺,她雙腿并放一側,身子斜着,右手撐腮,左手拿着書卷,甚似自在。
眼看着一碟碟點心盡落入腹中,青笙偷瞄了下寧子沐,發現她雙眼微阖,似在沉睡,手中握着的書卷在輕輕晃蕩,被風吹起,翻過一頁頁書頁,發出清脆的響聲,萦繞在寂靜清幽的桃林中。
青笙清澈的碧玉眼,轉動兩下,趁着她入睡,果斷地取過酒壺,咕嚕咕嚕就往嘴裏倒去,一股濃烈的酒味傳來,酒辣微苦,她皺着小臉,迅速吐在一旁草地上,掃了眼仍在沉睡的那人,趕緊把酒壺歸于原位,雙手托着腮,充滿好奇地打量着寧子沐,嘴裏嘀咕着,
“那麽難喝的東西,她怎麽就愛喝呢?是不是把好喝的都喝光了”
一陣疾風拂過,滿樹花瓣如雨落下,簌簌作響,紅衣襲身的人影,側躺于桃花樹下,容顏清冷絕美,花瓣灑落在裳服上、青絲間,有一片輕柔地停在她的唇間,玉靥在桃花的掩映下,嬌豔如火,粉紅花瓣襯得唇色鮮嫩可口,誘人至極。
青笙一下有些看呆了,她認真地想了想,于是決定自己嘗嘗看好吃不。
青色的身影,跪坐在紅衣身旁,她輕探過身子,越過案幾,飛速地掃了眼,見得她仍在沉睡,準确地将唇貼在花瓣上,唇一合,花瓣準确落入了嘴中,淡淡桃花香在嘴中漫開,還有從寧子沐唇上傳來的香甜的清酒味道。
果然她把好喝都喝了,剩下難喝的給自己,青笙瞪了她一眼,卻見那本應閉着的雙眼,已然睜開,靜靜地看着自己,冷冽的眉眼中,又夾着化不開的溫柔,澄澈的琥珀眼眸裏似乎跳動着火焰。
青笙呆住了,不知道該跑還是不動,時間就好似靜止了般,留下了桃花樹下,兩人相吻的身影。
青笙耷拉着腦袋,坐在輿車裏,像個犯了錯的小孩,寧子沐也沒說話,仍是靠在榻上看書,時不時眼神飄了過來,等青笙擡頭時,視線又落回到了書卷上。
“你先把好喝的喝光了,我才偷吃你的嘴巴的”,青笙坐在角落裏,畫着圈圈,嘀咕着,
看書的人輕哼了聲,耳朵卻紅了,嘴角抿起了笑意,如桃花般嬌豔。
☆、蘇州
作者有話要說: 迫于皇後黨的壓力,硬給皇後加了點戲份....
鳳栖宮
“雲傾,尚有幾日方能啓程?”,端若華淡淡開口道,她手捧青花茶杯,熱氣萦繞,氤氲的眸子裏似碧青的綠芽般,清澈淡泊,與清冷氣質不合的,是她略顯焦急的語氣,
“尚要九日...”,雲傾回禀道,端若華微皺了眉,開口說道,“為何如此拖延,本宮之前吩咐過,一切從簡,盡快啓程..”,
雲傾低着頭,掩了神色,回禀道,“娘娘鳳駕出宮,須得顧慮周詳,不容有失。儀仗缺一不可,鳳旗、素旗、鸾鳳扇、素扇、鳳輿、儀輿、随行的金香爐、金香盒,還有宮女、太監、侍衛,皆是需要時日準備,倉促不得,且得擇吉日吉時,算得下來,九日後,正好是出宮吉日”,
端若華微垂了眼,望着手中的清茶,黯然發怔,自是憂心青笙被寧子沐拐騙了去,心中又是惱怒,又是不安,喃喃自語道,“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娘娘..”,雲傾知她所想,方才輕聲喊了一聲,端若華才從思緒中抽回,嘴角無奈地抿成弧度,身為皇後,又怎能毫無顧忌,貿然出宮,平日裏的冷靜自持,一念及她,便總是輕易褪卻了。
“雲傾,吩咐下去,最晚七日內,盡早啓程..”,端若華握住茶杯的手,捏得指節有些發白。
不知不覺,離揚州的路程愈發近了,寧子沐的心也逐漸沉了下來,這日,抵達蘇州城外,未及高大恢弘的城門,一隊人馬便揚塵而來,馬蹄聲中,塵土翻揚。
領頭騎馬之人,一身銀白刻紋铠甲,披風繡着赤紅如火的荊棘花,身下駿馬淩空飛騰,四蹄疾躍,籲,那人手中缰繩一拉,黑馬昂首嘶鳴,前蹄虛踢,馬背之人面容俊美,飒爽不羁,恍如天神下凡,英姿卓然。
正撩起珠簾往外看的青笙瞪着眼睛,嘴巴大張,立刻轉頭,扁着嘴,有些撒嬌地沖着榻上的人說道,“沐沐,我要騎馬馬”,
一隊騎兵迅速散開,陣型方整有序,衆将士齊齊落馬下跪,上百人行動一致,沒有一絲拖泥帶水,顯然一支紀律嚴明、訓練有素的騎兵軍隊。
“蘇州千騎統領蘇暮寒奉蘇州太守蘇之年之命,恭迎貴妃娘娘鳳駕,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蘇暮寒身形修長,臉龐俊美,聲如銅钹,朗聲說道,身後銀白披風翻滾起伏,赤紅色的荊棘花豔絕盛放,配着蘇暮寒嘴角若有似無的邪意,仿似在戰場中被鮮血染過的戰花,妖冶而不屈。
“恭迎娘娘鳳駕,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身後騎兵齊聲高喊,一時震天而響,聲勢浩大,
“素聞虎豹騎骁勇善戰,今日一見,果然聞名不如見面,蘇暮寒,好久不見了”,玉辂中傳出寧子沐鳳鳴般的聲音,帶了幾分贊賞。
蘇暮寒聞言,五官如雕刻的俊美臉上,露出難得的欣喜之色,開口答謝道,“貴妃娘娘有心了,請準末将為娘娘帶路”,
“有勞将軍..”,寧子沐略有些慵懶的嗓音傳來,衆人聞言,皆是不由心蕩神馳,那玉辂中所坐之人,便是傳聞得皇帝贊譽,天下佳人,莫若寧府之子。容顏絕美,舉世無雙的寧貴妃,一時間,衆将莫名的有些亂了心神。
蘇暮寒高喊一聲,號令所下,上百騎兵瞬間聽令,翻身上馬,臉色肅穆,自制力倒是極強,騎兵列在隊伍前面兩側,緩行帶路而去。
寧子沐這時才轉回頭,望着那個悲傷的背影,只得語氣和緩,開口哄到,“阿青乖,以後帶你騎馬馬”,青笙正扁着嘴,眼淚汪汪的,嫌棄寧子沐剛剛無視了自己的請求。
聽得此言,背影的耳朵一豎,動了動,立刻轉過身,清澈的眸子晶晶亮,似是夜空的繁星閃爍,咧嘴一笑,“說定了啊”,湊上前,跟寧子沐勾了勾小指,眼珠轉了轉,這招對沐沐好像很好用呢。
一入蘇州城,百姓熙攘,擁擠在道路兩側,口中不時驚呼着,“蘇将軍”,“蘇将軍果真英武不凡,勇如天神”,“那就是虎豹騎”,“虎豹騎真有氣勢”,
人頭攢動地争相圍觀着以骁勇聞名的蘇暮寒和他的虎豹騎,上百匹黑色戰馬,披甲昂立,神姿風朗,一衆騎兵身穿黑色铠甲,手執長槍,昂首挺胸,氣勢逼人,而領頭的蘇暮寒,一身銀白铠甲,赫然其中,更是顯得卓然不凡。
人群中聽得少女們的連連尖叫與驚呼聲,不時還有荷包、香囊等物,抛落過來,一個精致的淺綠荷包,精準地往蘇暮寒身上投來,眼看就要落入他的懷中,蘇暮寒斜長的眼眸一掃,荷包的主人着水綠色長裙,俏生生的臉上閃着兩抹紅霞,嬌豔動人,雙目含情地望着他。
蘇暮寒俊美的臉上,神色陰沉,冷哼一聲,手中銀槍揮動,将荷包直接擊落出去,那女子見狀,眼眶泛紅,跺腳而走,人群中不時發出惋惜和感嘆聲。
蘇暮寒目不斜視,正視遠方,腰背筆直,待得虎豹騎走過,那七鳳金黃曲柄蓋,赤、黑鳳旗,金黃的鸾鳳扇,緩緩出現在衆人眼中,懾于皇家威儀,所有人下跪叩頭,噤聲不語,與适才喧鬧的情形截然不同。
青笙偷偷撩起珠簾,望了眼外面的情形,正要開口說些什麽,寧子沐卻比了噤聲的手勢,将她從對面拉了過來,貼在她耳邊悄悄說道,
“不可高聲喧嘩”,青笙嗫嚅了下嘴唇,也貼到她耳朵前,小聲地說道,“他們為何都跪下了啊”,溫熱的氣息吐在寧子沐的耳朵裏,讓她有些癢,
她将青笙扯遠了些,低聲說道,“因為我是娘娘,他們見了我要行禮啊”,
“那為什麽我不用下跪行禮呢”,青笙玩起勁了,又撲過去,手掩着嘴,湊近她的耳朵問道,
“因為你是我的寵物啊”,寧子沐有些無奈,只得捂住她湊近耳朵的嘴,低低說道,
“唔..,唔?寵物?”,青笙使勁掰開她的手,拼命湊過去,
寧子沐握住她的手,拉着她老實坐下,諄諄教誨地說道,“寵物就是要一直跟着主人身邊,什麽也不用做,只要逗主人開心,主人便對她很好,會給她好吃的”,
“嗯,那我要做沐沐的寵物”,青笙一聽有好吃的,什麽氣節都沒了,眼睛堅毅地望着那只笑彎了眼的狐貍。
☆、滄浪
蘇州皇家別院園林,滄浪閣,門北向而開,前有一道石橋,一灣池水由西向東,環園南去,沿池築一複廊,蜿蜒曲折,既将臨池而建的亭榭連成一片,而翠竹搖影于其間,藤蔓垂挂于其上,環山銜水,吟香醉月。清晨夕暮,煙水彌漫,極有煙雨江南的詩意。
寧子沐漫步回廊中,一襲紫金百鳥朝陽袍,高髻朱顏,鑲翠金鳳步搖,伴着步履,搖曳生姿,只手輕搭在忻雲手上,蓮步輕移,華貴威嚴。
環顧連廊,碧水如波,藤蘿紫花垂挂,清幽雅致,心想這蘇之年倒是頗費了些心思。今夜,蘇之年在別院設了晚宴,寧蘇兩家本就有些交情,如此盛情之下,倒是不好推卻。
在揚州時,寧岐山與蘇之年皆是武将出身,志趣相投,情同兄弟,寧岐山善領兵打仗,蘇之年善兵法謀略,後因寧岐山授命去漠北征戰,而蘇之年則舉家遷至蘇州就任太守,兩家交情才淡了下來。
大堂之內,衆人已是入座,見得寧子沐入內,紛紛起身行禮,寧子沐免了禮,坐在上方最高位,蘇之年、蘇暮寒坐在身側,因是家宴,蘇之年只帶了家眷,畢竟貴妃出行,仍是需有所避及。
“蘇太守數年不見,仍是氣色軒昂”,寧子沐淡淡開口說道,
“承蒙貴妃娘娘垂念”,蘇之年年約四十,笑容溫和,溫文儒雅,倒是像文官一些,
“即是家宴,各位不必拘束,寧蘇兩家素來交好,自是敘敘舊情”,寧子沐微微一笑,如三月桃花盛開,絕美華貴,身側蘇暮寒愣了楞,正送往唇邊的手中酒杯停在空中,眼眸直直盯着她,蘇之年見狀,輕咳一聲,不着痕跡地看他一眼,才使得蘇暮寒回過神來,舉了手中酒,一飲而盡,俊美的臉上閃過一抹悵然,別有番清豔之姿。
“犬子頑劣,這般年紀了,仍是輕狂心性,娘娘切勿見怪”,蘇之年趕緊說道,為蘇暮寒适才的無禮請罪,兩家交情再好,那也是曾經,如今她身為貴妃娘娘,又豈容旁人肆意打量。
“無妨,蘇将軍與本宮自幼相識,自是許久不見了”,寧子沐淡笑了下,并未在意,從前父親出征時,也多得蘇家照顧,尤其蘇之年與蘇暮寒從小待她便是極好。
“別人這般年紀早已成家,他卻仍是浪蕩子,可謂門楣不幸啊”,蘇之年嘆了口氣,語氣裏有幾分無奈,
“蘇太守過謙了,蘇将軍智勇過人,率領的虎豹騎攻無不克,是周朝之幸,百姓之福”,寧子沐寬慰道,心中卻有些訝異,蘇暮寒年長她五歲,如今已年約二十有七,卻仍未成婚,在周朝來說,已是相當罕見了。
“多謝貴妃娘娘誇獎,暮寒受之有愧”,蘇暮寒聽得兩人這般對話,俊美如玉的臉上,微微有些發燙,揚手舉杯向寧子沐示意,一飲而盡。
“若說智勇過人,誰人可及寧大将軍,只是..天妒英才..,微臣恨不能與寧将軍..并肩抗敵”,蘇之年臉上神色悲恸,他雖是武将出身,但體弱多病,後才專于兵法陣型,自是景仰上陣殺敵,豪氣幹雲的寧岐山。
寧子沐聞言,亦是一臉肅然,夾雜着悲恸的神色,半響不語,蘇之年連連嘆息,蘇暮寒低着頭飲酒,一時筵席氣氛有些冷了。
“娘娘,吃些菜罷”,忻雲上前,給寧子沐布菜,她才眼眸清亮了些,臉上回複了淡然,嘴角含笑道,
“蘇太守赤誠相待,本宮替家父在此拜謝”,蘇之年連連點頭,仍是一片悵然悲傷之意,
寧子沐見得遠處案幾上,坐着一名身着鵝黃衣裳的女子,容貌姣好,面容與蘇暮寒有幾分相似,便引開了話題,開口問道, “那位佳人可是蘇欣?數年不見,竟也及芊了”,
“正是幼女蘇欣,白駒過隙,一晃都這麽些年了,老臣不服老都不行了”,蘇之年開口回道,神情從悲痛中和緩過來,疼惜地看着愛女,
蘇欣緩緩起身,蓮步輕移,越過案幾,走到寧子沐跟前,款款作福,行禮說道,“民女蘇欣給貴妃娘娘請安,娘娘鳳體安康”,蘇欣容色姣好,神色自若,舉手投足間倒是頗有大家閨秀的氣度,
“蘇家人長相皆是出衆”,寧子沐端詳蘇欣片刻,緩緩說道,此言一出,蘇欣眼底喜悅,蘇之年亦是頗為欣慰,寵溺地看着蘇欣,
“忻雲,賞蘇夫人,赤金松鶴長簪、金絲香木嵌蟬玉珠鏈,賞蘇欣,孔雀綠翡翠珠鏈”,寧子沐封了賞,蘇家行禮謝恩,感激不已。衆人又講了些從前舊事,氣氛倒也融洽,蘇之年安排了些歌姬與舞姬表演,寧子沐看了會,便推脫路遠身乏,先行離開了。
回廊轉折,侍衛小步在前,提着燈籠,照着亮,忻雲攙着寧子沐,往寝處走去,夜空繁星點點,彌漫着藤蘿花香,芳香醉人。
“青笙呢?”,筵席一散,寧子沐便開口問道,想到青笙,她的嘴角微微揚起,不過兩個時辰,竟有些挂念她了,
忻雲忙不疊地回道,“青笙在房間裏呢,奴婢怕她迷路了,便囑咐她在房間裏不可出來”,心中暗想,主子對寵物可真是好啊,離了半會都舍不得。
想到這一路上,每次夜裏她拖了青笙在房裏歇息,第二日,她卻總是從主子的房裏跑進來,想來主子慣着她,讓她在側榻随侍罷。
寧子沐先去了青笙房中,甫推開門,一道青色的身影便撲了過來,東瞅西摸,雙手在她身上亂翻着,寧子沐擰了擰眉頭,一把推開她,鳳眼橫掃,喝道,“不懂規矩,橫沖直撞,像什麽話!”,
忻雲見得她動怒了,趕緊一把拉過青笙,見她不斷掙紮着,連連柔聲哄到,“怎麽了,青笙,別慌,別慌,給忻雲說說”,青笙擡了頭,小臉扭曲的,眼淚汪汪的,緊抿着嘴,委屈極了,
“餓……”,嘴一張,話語一出,那委屈就鋪天蓋地襲來般,扁着嘴,豆大的淚珠在眼裏轉了又轉,又死死憋在眼眶裏,讓人的心,一下子就揪起來。
“怎麽回事,忻雲,沒人送飯過來麽!”,寧子沐厲聲喝道,讓忻雲慌了神,急急說道,
“奴婢陪娘娘去的急,一時給忘了,奴婢馬上叫人備飯去”,忻雲擡起裙角,一時顧不得儀态,便往外跑出去。
寧子沐擡眼看着那站在一側,還扁着嘴的人,拉過她的手,往桌邊走去,青笙掙了下,被寧子沐一瞪,也就乖乖地走了過去,兩人坐在桌前,沉默無聲。
咕嚕咕嚕,青笙的肚子突地叫起來,響在寂靜的空氣中,顯得特別大聲,青笙扭捏了兩下,寧子沐嘴角抽了抽,緊抿着下唇,神色淡然,倒是青笙鬧了個大紅臉,旁若無人地嘀咕了着,
“呀,門外的蛤蟆叫的真響啊”,
這蛤蟆還是從林湄兒教她的,那時她總是纏着月汐在池邊玩,林湄兒便悄悄扯過她,背着月汐,指着池塘裏,很醜的一個東西說,那個是癞蛤蟆,它老想着吃天鵝肉,如果她再纏着月汐,她就會變成那個東西,她吓得都快哭了,所以才聽了一遍就記住了這種咕咕叫的動物。
寧子沐聞言,嘴角狠命的抽搐着,終于強忍不住笑意,噗地笑了出來,一時間,笑顏如霞,光芒萬丈,
“不準笑”,青笙羞紅了臉,急急用手去捂住她的嘴,寧子沐躲閃着,笑如稚童,簡單純真,不含雜質,若是有人看見此時的寧子沐,定是要大跌眼鏡了。
待得忻雲提着食盒,急急趕來,寧子沐才收斂了笑意,開口說道,“忻雲,你也沒吃多少吧,坐下和青笙一起吃些罷”,
忻雲不敢,她哪來的福分與貴妃娘娘同坐一桌,見得主子鳳眉一挑,又要發怒,只得戰戰兢兢地落座。
青笙雙眼冒着綠光,似猛虎下山般大快朵頤起來,那兇殘樣,把正斯文吃飯的忻雲吓了一跳,她飛速地掃了眼旁邊的主子,見得她并無不快,才又吃了起來。
吃完飯,青笙自動拿了自己的小包袱,就跟着寧子沐走出去,
“青笙你房間在此,別院房間多,便不用合擠一間”,忻雲說道,青笙小狗般的眼睛直直望着寧子沐,清澈如碧玉的眸子閃動着,
“不可心軟,不可心軟”,寧子沐默默在心裏念了兩遍,無視那可憐的眼神,徑直走了出去,一則人多眼雜,二則寧子沐怕自己忍不住對青笙下手,她畢竟此時心性如幼童,太有罪惡感了,所以只得留下青笙一個幽怨地影子,在月光下,拉的好長好長。
作者有話要說:
☆、往昔
路途遙遠,人馬皆是疲乏,且算了到揚州的日子尚早,寧子沐便應了蘇之年的盛情,在蘇州多停留兩天,休整一番。
第二日一早,蘇暮寒派人送來帖子,相邀貴妃娘娘到蘇州名勝游覽,以盡地主之誼,寧子沐以路途勞乏,身體不适,婉言推卻了。
四月初,寒意轉暖,臨池的亭榭中,遠處小橋流水,近處翠竹青綠,藤蘿紫花,景色怡人。
寧子沐一時興起,命人拿了筆墨,描着園景春色,她的畫風不似江南煙雨般隽永,卻是潑墨淡彩,幾下揮毫,拱橋、流水、翠竹、亭榭躍然紙上,畫風質樸、大氣,寧子沐換了細毫,卻是極為細致地畫着亭榭中的人影,青衣如翠竹,蜷在一側,睡相安然,纖毫畢現。
寧子沐滿意地停了筆,左手輕撩右手衣袖,将毛筆放在一側的筆架上,打量一番畫作,又轉頭看着蜷在石凳的青笙,見她睡眼朦胧,嘴角酒窩淺淺的,手裏還拽着半塊芝麻糕。
見過了她喜、樂、哀、憂的簡單模樣,寧子沐突然卻懷念起,從前那深邃隐忍的眸子,藏着不為人知的情緒,藏着千言萬語的樣子,
寧子沐忽然嘆了口氣,輕聲呢喃道,“我的青笙什麽時候才會回來呢?”
忻雲來禀,蘇暮寒和蘇欣兄妹求見,寧子沐允了,片刻後,蘇暮寒領着一些侍女和侍衛過來,送來了各色藤蘿花,寧子沐颔首謝了。
“末将讓家中廚子做了些吃食,也不知娘娘是否仍是喜歡”,蘇暮寒長身玉立,一襲白色錦繡長衫,清淡素色仍是掩不住眉宇清朗,明眸流采,容色如玉。
“蘇将軍有心了”,寧子沐淡淡說道,臉上也不見歡喜,神情莫測,讓蘇暮寒的眼眸黯淡了下,跟在身後的蘇欣梳着環雲髻,身着鵝黃小襖,水綠長裙,分外嬌俏可愛。
蘇暮寒遣退了下人,寧子沐也只留了忻雲,任得青笙在旁睡着。
“娘娘仁和,當真平易親近”,蘇欣見得青笙在旁呼呼大睡,不由開口說道,心中卻是腹诽着貴妃對下人如此不守規矩的縱容。
“此次出行,不必過于拘禮,你二人也是,蘇寧兩家相識已是十幾年交情了”,寧子沐開口道,語氣和緩,蘇暮寒和蘇欣聞言,神色一松,皆是有些歡喜,三人說起兒時趣事,連得寧子沐臉上也有些笑意。
“不知末将是否有幸,能陪娘娘在滄浪閣走走”,蘇暮寒忽然開口說道,此言一出,三人皆是有些意外,連一側的忻雲都擡眼看了他一眼。蘇暮寒眼神堅定,又帶了些懇求,寧子沐一時猶豫起來,終還是應了。
忻雲陪着蘇欣,還有呼呼大睡的青笙,留在亭榭中賞花,寧子沐起身,緩步而行,蘇暮寒緊跟在後。
兩人沿池水而行,眼前一彎拱橋,蘇暮寒加快兩步,伸出手欲攙扶她,寧子沐身子一側,仍是雙手低垂相疊,掩于袍袖下,對他伸出的手視而不見,掠過了他。
“二人單獨相處本已于理不合,蘇将軍不可逾矩了”,寧子沐立于橋上,微風吹起衣袂,華貴逼人,令人不敢直視。
蘇暮寒看呆了,手停在半空,一時忘了放下,俊秀的臉上卻閃過了痛苦、迷戀的神色。
蘇暮寒初次見到寧子沐時,在寧府裏,她躲在三個俊朗高大的哥哥們身後,怯怯地探出腦袋,粉雕玉琢的臉蛋,一身紅色小襖,兩個圓包發髻,乖巧可愛,
“暮寒哥哥?”她臉上滿是好奇的神色,眼中疑惑,男子怎麽生得比女子還好看,輕輕的一聲呼喚,卻召喚他走入了她的生命中,再不願離去。
八歲時,母親過世,小小的寧子沐将自己關在房中,默默地哭泣,只有他走了進去,看着那躲在角落裏的小人兒,他蹲下身,擦着她布滿臉頰的淚痕,
“暮寒哥哥有一天也會棄沐兒而去麽”,她仰起流淚的臉,眸子蘊着水意,看的他心疼不已,從懷中取出兩生玉,佩在她腰間,許諾着一生陪她,絕不離開。
他偷偷跑去靜思房,見到被寧岐山禁足的她,衣衫髒亂,小臉淤青紅腫,眸子裏閃着怒意和悲戚,“敢說我沒有母親管教”,她握緊拳頭,卻渾身顫抖的撲進了他的懷裏哭泣,只有他明白,在她那驕傲氣盛的外表下,藏着一顆不安脆弱的心。
寧子沐愈發頑劣起來,她跟父親和哥哥們學武,整日舞着長鞭,對那些人欺淩捉弄,只有他知道,她總是在武裝着自己的脆弱,他卻總是縱容着她,随她任性妄為,他就是喜歡她朝氣蓬勃,盛意淩然的樣子,那是他舉世無雙的沐兒。
“沐兒,你快些長大,這樣我就能娶你了”,十六歲的蘇暮寒對着十歲的寧子沐說道,他守着她,默默愛着她,只為了等她長大那日,便可迎娶她。
寧子沐十五歲那年,蘇暮寒在城郊救了一個人,他曾經在夢裏無數次悔恨、自責,卻無法改變的一日。那時,蘇暮寒不過是個十人騎的小隊長,率手下回城時,路遇二百匪賊劫持一個商隊,護隊侍衛雖武藝高強,卻終不敵人數頗多的匪賊,節節敗退。
蘇暮寒率騎兵十人列隊前行,舉槍突刺,逼得匪賊步步退後,那匪賊卻似不要命般,砍斷馬蹄,瘋狂地向商隊中心的一頂轎子發起攻擊。
蘇暮寒銀槍揮舞,騰空飛躍,似一道堅不可摧地屏障,死死地擋在前面,鮮血如花,綻放在他白色的軟甲上,妖冶而血腥。
匪賊并非烏合之衆,行事有張,命令嚴明,沒有一人逃散,全部死在了銀槍之下,蘇暮寒渾身浴血,握着銀槍的手微微發顫,那昂然而立的身子,傲然如松的脊骨,不曾因為敵人而屈服,卻因為轎中出來的人的天道威儀,而下跪屈從了。
轎中人正是景文帝周元世,微服私訪時,被匪賊洗劫,感念蘇暮寒浴血護主,智勇過人,封千騎統領,手握蘇州、揚州騎兵三千,許蘇暮寒以火紅色荊棘花為樣,寓意浴血不屈。
承以皇恩的蘇暮寒,少年輕狂,意氣風發,卻不知他曾以性命相救,許他錦繡前程的人,卻奪走了他一生的摯愛。
那日,景文帝聖駕到蘇家,初見了寧子沐,她一襲紅衣,襯得肌膚似雪,揮着馬鞭,身下駿馬神怡,四蹄奔騰,英姿飒爽,容顏絕美,淩然于人,那是天下無雙的寧子沐。
只是那一刻,看着景文帝眼中的癡迷之色,蘇暮寒俊秀臉上的眸子冰冷,鐵血将軍初次感到了無可奈何的不安與無助,即将失去寧子沐的感覺愈發強烈起來,而他什麽也做不了。
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