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
回來,把樹枝把她手中一放,一臉期待地看着她,眼神晶晶亮,視線移開,望着桌上的點心,柳如将樹枝往她頭上重重敲了敲,冷言冷語道,
“說了要手腳并用,撿回來才有東西吃的,聽不懂嗎?”,那小人兒吃疼,眼中蒙了水意,小腦袋使勁點了點,再一次,随着樹枝扔走的弧線,她手腳并用地沖了回去,又叼着回來,
“吃..”,小人兒眼睛死死盯着點心,臉上竟是期盼的神色,眸子璀璨如繁星,
柳如滿意笑了笑,扯的臉上的疤痕,愈發猙獰難看,她随手甩了塊點心,小人兒伸手去接,卻不慎跌落在地,柳如眉毛一豎,破口怒罵道,“蠢貨,還不快撿起來吃了”,小人兒擡眼看了她,又低下頭,怯怯地說道,
“月月說,地上..髒..不能..吃”,柳如勃然大怒,臉上疤痕使勁抖了下,大罵道,“她算個什麽東西,不過是個廢黜的主子,我讓你吃就吃,這長寧宮,我才是管事”,說罷,走上前,抓住她的頭發就往下摁,一邊說道,“讓你吃,你就吃”,小人兒猝不及防,頭被摁在點心上,糊了一臉,手腳胡亂掙紮着,
“你算個什麽東西,連本宮的人都敢動”,旁邊傳來個漱玉鳳鳴的聲音,慵懶中又帶着絲絲怒意,柳如臉色一凜,兇神惡煞地轉頭,正待發作,
見得那人修長的身姿,紫金百鳥朝陽鳳袍,金絲純黑鑲玉腰帶,額間的血玉張揚深沉,鳳眼微微揚起,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笑容,大氣而铿锵,威嚴又高貴,如傲立雲端的鳳凰,氣勢不怒自威,猶如鳳儀天下。
見得她緩步走來,擡起一巴掌,狠狠甩在柳如臉上,她的左臉立刻腫了起來,長長的鑲金護甲,在她臉上劃出道道紅痕,寧子沐昂然而立,神情倨傲,鳳眼凜冽中透着狠意,冷哼了聲,
“下賤東西”,“忻雲,拖下去掌嘴二十,再罰去浣衣局”,
柳如聞言一下慌了神,跪倒在地,拼命磕着頭,嘴中不斷求饒道,“貴妃娘娘..恕罪..娘娘..大人不記小人過..”,
寧子沐沒有理會她,鳳眼一橫,迫人的氣勢威壓而下,把她吓得直哆嗦,任得忻雲拖着往外走去,早已渾身癱軟。
寧子沐蹲下身,雙手攏在袖中,仔細打量着她,那熟悉的白皙小臉,細長的眉眼,眼角不似她上挑,總是微垂着,顯得沉悶又呆呆的,只是以往那古井無波的眼睛,此刻卻似極了一只小狗的眼睛,可憐巴巴地望着她。
陽光突然強烈的刺得眼睛生疼,她睜不開眼,心裏翻卷湧動,似有些什麽要破裂開來,拽着她墜落、墜落,她怔怔地擡起手,想擦去她嘴角的泥土,她卻猛地往後一躲,雙手抵擋着頭,低低呼道,
“不要打我,不要打我..”,她踉踉跄跄地往屋子裏跑去,寧子沐提着裙角追了上去,進的屋中,卻見并無一人,想是藏了起來,正待好好查看,卻見門口突然闖入了個淺藍色的身影,口中呼喊着,
“青笙..”,“青笙..”,
喻月汐剛在外面,聽得柳如的哀嚎,想是出事了,急急趕了過來,見得寧子沐站在屋中,眉頭一跳,立即警惕地看着她,四下環顧着,卻不見青笙的身影,不由沖口而出,“你把她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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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子沐斜斜地看着她,口氣威厲,“這就是你的規矩麽?”,喻月汐一時情急,失了分寸,此刻才回過神來,屈膝作了福,說道,“貴妃娘娘萬福”,聲音卻透着不滿與猜忌,
寧子沐徑自冷哼了一聲,開口道,“人藏起來了”,喻月汐默不作聲,亦沒有尋找的動作,卻是警惕地盯着寧子沐,簡單而直接地問道,“不知娘娘鳳駕長寧宮,所為何事”,
寧子沐威嚴高貴的臉頰上,忽然閃過一抹尴尬,她咳嗽了一聲,緩緩說道,
“本宮來見昔日沐霞宮的奴婢青笙,卻不曾撞見她被人虐打,這長寧宮的人膽子可都不小”,
“所以,你是來看青笙的?” ,喻月汐有些猶豫不定,前兩次這寧貴妃來長寧宮,可都沒幹什麽好事,誰知道是不是又來收拾宮女的。
寧子沐自是知曉她心中所想,鳳目掃了她一眼,微微颔首,“她昔日是本宮的人,自是要關照幾分,不能被人欺了去”,然後又說了句,
“你且替本宮告訴這長寧宮的人,若有人敢再欺她,本宮定不輕饒”。
聽的此言,喻月汐方才松了口氣,寧貴妃的護短可是衆人皆知,她熟門熟路地,提了裙子,蹲着身子,往床底看了一眼,從手中食盒裏,取了塊桂花糕,捧在手心裏,蹲在地上,輕言說道,
“青笙,月汐來了,還有你愛吃的桂花糕哦”,
聽的床下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片刻後,床沿下伸出一只灰撲撲的小手,五指攤開,使勁往喻月汐手中湊去,見得夠不着,身子又挪出來些。
喻月汐見得她伸出的手,便将桂花糕往後挪了些,小手又挪了些出來,露出來青笙半個身子,小臉髒兮兮的,嘴扁着,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桂花糕。
喻月汐見狀,臉上莞爾,牽過她的手,将她拉了出來,低頭拍着青笙衣裳的灰塵,又取了手絹擦着臉上的污漬,好一番工夫,才收拾幹淨。
喻月汐牽着她到寧子沐面前,取了桂花糕,遞給青笙,卻覺得手上有些灼熱,擡眼看了去,寧子沐那鳳眼死死盯着兩人相握的手,喻月汐想是有些不妥,松了手,問道,
“青笙,可還記得貴妃娘娘?”,
寧子沐擡起眼,認真地看着青笙,這樣的她好陌生,那雙清澈的碧玉眼中,再也沒有熟悉的情緒,見得她往嘴裏塞着桂花糕,使勁搖了搖頭,伸手到月汐跟前,喃喃道,“還..要”,寧子沐神情複雜,眼裏染了幾分疑惑,不由問道,
“怎麽回事?”聲音中帶了幾分怒意與威壓,吓得青笙渾身一抖,糕點差點掉落在地,慢慢地移動了幾步,躲在了喻月汐身後,怯怯地探頭看着她,
“那夜,被高太醫送了過來,渾身鮮血,只有出的氣,道是沒救了,讓等斷了氣便埋了。誰知,她竟硬挺了一夜,嘴裏喃喃自語,說什麽火麟、白麒,昏迷兩天,仍是活了下來,只是誰也不記得了,像張白紙一樣,心智單純似處于幼年般”,
喻月汐嘆了口氣,幽幽地說道,不禁想起那夜她送到自己眼前時的慘烈情景,雙眼泛着微紅,差一點,就要失去她了啊。
寧子沐聞言,神色動容,藏在衣袖下的手心拽得緊緊的,這才斂了眸中的淩厲,和緩了神色,沖着青笙微微一笑,似是千樹桃花灼灼盛開,風華絕世,
“別怕,本宮護着你,沒人敢欺負你”,
青笙見得她一笑,往嘴裏塞糕點的手忽地頓住,雙眼發直,咧嘴笑道,“好看”,寧子沐大為受用,嘴角上揚,明眸善睐,眼眸彎彎的,似是那懸于夜空的新月。
喻月汐不禁愣住了,還是那驕傲威厲的寧貴妃麽?
寧子沐在長寧宮又呆了一個時辰,喻月汐把最近發生的事情都給她說了,柳如總是趁她不在時,欺負青笙;青笙怕生,她用了好些日子,得到青笙的信任,所以現在,雖然她還是很怕寧子沐,但是多些時日,總是會好的。說到此,喻月汐有些懊悔,寧貴妃怎麽可能多花些時日,與長寧宮的宮女相處。
卻見寧子沐微微點了頭,緩緩說道,“本宮會常來的”,喻月汐張大了嘴,她有些摸不着頭腦,怎麽她們關系就變好了,
寧子沐擡眼,掃了她一眼,說道, “禁足的時候,本宮多得青笙照顧”,她性子驕傲,向來懶得跟人解釋,卻仍是說了,怕喻月汐以為她別有居心,将青笙藏起來不見她。
不管你變成什麽樣子,只要人活着,便夠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對不住大家,女主又軟了...再給個點時間...
☆、入障
寧子沐的病,不藥而愈了,臉色愈發紅潤起來,心情亦是愉悅,沐霞宮的宮人們個個喜不自勝,感嘆着皇恩高照,鴻福庇佑,只是主子卻時常往月心湖去散步,除了忻雲外,誰也不帶。
雖說月心湖确實風景秀美,但那可是靠近冷宮啊,要是沾染些污穢之氣,可是對娘娘不好的啊。衆人百般勸解下,主子仍是一意孤行,有時還引來一頓責罵,于是所有的人都漸漸習慣了。
“忻雲,帶上雪山梅、芝麻卷、杏仁餅”,忻雲提着食盒,急急走了過來,笑道,
“是,娘娘。奴婢還帶了芙蓉糕、紅豆粥,都是她愛吃的”,
寧子沐笑着點點頭,走出門,掃了眼旁邊的攬翠,一副要跟着的樣子,懶懶說道,“攬翠不用跟來,忻雲一個人就可以了”,攬翠一臉失望的樣子,背着寧子沐,狠狠剜了眼忻雲。
兩人剛走出門,便見錦環沖了進來,喘的上氣不接下氣,忻雲皺了眉頭,趕緊上前,拉了她到一邊,斥責地說道,“怎得沒個規矩,不成體統”,錦環卻甩了她的手,直直跑到寧子沐面前,斷斷續續地說着,
“娘娘,不好了,皇後瘋了...”,
忻雲吸了口氣,手中的食盒差點摔落在地,寧子沐緊緊盯着她,眉頭猛地一跳。
那人,真的是癡狂了麽?
“錦環,好生說清楚”,忻雲放下食盒,拉過錦環,幫她順了順氣,生怕她說錯什麽,惹得貴妃娘娘不愠,錦環緩了幾口氣,開口說道,
“今日奴婢去太醫院取藥時,正好撞見鳳栖宮的抱瑾來太醫院找陳太醫.....”
“說是皇後娘娘吐了血後,不眠不休地,躲在房裏練字,寫了一頁又一頁的紙,桌上擺滿了,就放床上,床上滿了就放地上,最後都貼到牆上了,整個屋子都貼滿了白紙,陰森可怖......”,
“那紙上寫的全是訃文!一頁又一頁的訃文,那都是給死人的東西,宮女們說啊,皇後娘娘是中了邪,被那夜死去宮女的鬼魂附體了,整個人似丢了魂般.......”
“現在各宮主子都不敢靠近鳳栖宮,生怕沾染了污穢之氣..”,
錦環說完,眼裏閃了些懼意,擡眼飛速地看了眼寧子沐,見得她神色嚴峻,不由有些納悶,寧貴妃與端後自來不合,雖不敢明說,但宮裏人人心裏都知道她想着那後位呢,如今皇後瘋了,不是大好的時機嗎?她卻見寧子沐毫無喜色,反而神情肅穆。
寧子沐神色不變,心中卻翻卷沸騰,思慮交織,她不是聖人,在這後宮争寵,誰不是百般心計,萬般謀略,一點小纰漏便堕得萬劫不複。她不過算漏了錦雲,便被端後害的閉門禁足,地位盡失。
可是,現在,就算是得了六宮之首的後位,如那人般,亦生不如死,後位竟變得無足輕重了。她緊閉了雙眼,沉吟了片刻,終是說道,
“忻雲,陪本宮去鳳栖宮”。
我不是善人,可是我不想你清醒後,會因為她,而怨我。
還未邁入鳳栖宮,便聽的裏面一片喧嘩嘈雜的聲音,寧子沐也沒待通傳,直接走了進去。見得宮女、太監亂作一堆,陳太醫帶了幾個弟子,兩個宮女正按住端若華,陳太醫将黑糊糊的藥往她嘴裏灌去,臉上盡是焦急的神色,語氣急切,“娘娘,把藥喝了,身子才會好”,
那向來一身白衣,素潔淡然的皇後,此時被人摁住動彈不得,她側過臉,避開藥碗,黑色的藥汁卻從嘴角流下,幾滴落在白衣上,形成突兀的污漬。
她的鬓發在掙紮時,散亂了,幾縷垂了下來,鮮少的狼狽樣子。眼睛發愣發直,沒有焦點,一種蒼涼的死寂從眸子中傳來,毫無生氣,仿若真的是被附體的傀儡般,
旁邊黑影一閃,雲傾踹開了按住她的宮女,臉上閃過怒意,握了拳頭,嚴陣以待,将端若華護在身後,大聲吼道,“不準傷害皇後娘娘”,
陳太醫見得是皇後旁邊的紅人,忙不疊拱了拱手,語氣溫和地說道,“小臣奉了太後之命,來為皇後治病,若有得罪,還望姑姑諒解”,“若不吃藥,可治不了病啊?”
雲傾轉過身,見得端後,眼神空洞無神,嘴裏吐着黑色藥汁,她眼裏閃過悲傷和不忍,腳步卻慢慢退後了兩步,陳太醫見得她讓了步,便招呼着宮女繼續喂藥,
“住手”,慵懶的聲音響起,一襲暗紫金絲風紋袍的寧子沐,仰首緩緩走進,氣勢逼人,四下宮女、太監均跪下請安,與适才對皇後的樣子大相徑庭,寧子沐仰着下巴,看也不看衆人,徑直往裏走去,懶懶地說道,
“雲傾,帶皇後娘娘進來,其餘人等不可擅自闖入”
雲傾疑惑地看了她一眼,終是攙扶起呆坐在椅上的皇後,端後也不看她,任得她扶住自己往寝宮走去。
一進去,見得四周窗戶緊閉,屋中昏暗氣濁,宣紙上小楷纂寫的訃文貼滿了四面的牆,散落在桌上、椅上,甚至平鋪在地上,陰冷森然,令人滲的慌。
寧子沐仰起下巴,擡了眼,示意雲傾退出去,她卻有些猶豫,執意不肯離去,應是擔心寧子沐對皇後有所不利,
“本宮是來幫皇後的,你且退下”,看着雲傾明顯不信的樣子,看來自己的惡名倒是遠播了,難得做回好人,都沒人信,寧子沐心裏輕笑了下,即刻板起了臉,口氣冷厲威嚴地說道,
“想違抗本宮的旨意?”,
雲傾低頭,連聲說道不敢,退了出去,卻仍是守在門邊,側耳聽着裏面的動靜。
寧子沐方才仔細打量起端若華來,這十幾日,她更消瘦的厲害,瘦削身子上的白衫顯得過于寬大,雙頰深凹,原本如墨的眸子,卻黯淡如蒙塵的美玉。
白皙素手沾了團團墨漬,手指關節突起,肌膚透明得青筋可現,食指關節上泛紅的細繭,那是不眠不休地用筆疾書,造成的薄繭。
一襲白衣,皺褶污髒,染了點點的墨黑藥汁,沾了地上的塵土,削尖的小臉上,神情呆滞,發髻松垮,青絲淩亂,嘴角邊還殘留着剛才吐出的藥汁。
這還是那永遠都高潔淡然的皇後麽?
作者有話要說:
☆、融雪
“她還活着..”,寧子沐一句話淡淡說來,那人死寂的眼眸卻忽然閃過了一絲光芒,似是漆黑而絕望的夜幕中,忽然劃過了一道流星,落下耀眼的星光。
“青笙,還活着,就在長寧宮”,說完,寧子沐忽的松了口氣,內心的争鬥不息,這好人真難做,适才的時時刻刻,自己真的就想轉身而走。
雖自恃青笙對她的心意,驕傲的寧子沐認為就算青笙失憶了,也會是愛上她而不是端若華,不過是時間的問題,可是那一絲隐隐的不确定,那一絲會失去她的可能性,還是讓她随時想逃走。
這句話輕輕地落在寂靜的空氣裏,卻像砸在端若華腦中的驚雷般,讓她的眼神陡然波動起來。
那原本空洞死寂的眼神突然夾雜了悔恨、憂傷、絕望及喜悅,兩股清流從眼角滑落,滑過臉頰、下巴,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臉上的淚水似斷線的珠子般,好似永遠也擦不幹淨,她索性用雙手掩了臉,蹲在地上,大聲地恸哭着,痛苦又有些喜悅的哭聲傳開來,竟讓寧子沐微微一愣,那永遠清冷淡然的人,此刻蹲在地上,捂着臉,哭的像個孩子,而且那哭聲愈發大了起來,簡直就是嚎啕大哭。
當日,月心湖畔,那一句告白,“我已死過一回,死有何懼,你是我活着的理由”,月轉星移,如今,才知道,原來你也成為我活着的唯一理由,沒有你,我與那行屍走肉又有何異。
青笙啊,青笙,你究竟在我心裏埋下了什麽,讓我如此難以割舍,難以舍棄..
若似月輪終皎潔,不辭冰雪為卿熱。
情到深處無怨由,情到深處人孤獨..
雲傾一腳踹開了門,沖了進來,見狀也是一愣,身子護在端若華前,一臉警惕地盯着寧子沐,脫口質問道,“你到底做了什麽?”,寧子沐微眯了眼,這奴婢倒是護主的很。
兩人都沉默不語,等得那蹲在地上的人,抽泣聲越來越小聲,變成哽咽低泣,身子一抽一抽的,直到最後慢慢安靜了下來,才見得她緩緩站了起來。
端若華眼睛紅腫,臉上滿是淚痕和墨漬,腰背卻挺得筆直,她淡淡地開了口,
“若是你诓騙本宮..”,話未說完,威脅之意不言而喻,這口氣倒與驕傲蠻狠的寧貴妃慣用的口氣頗為相似,
“去長寧宮一見便知”,寧子沐絲毫不以為意,淡淡地開了口,端若華見得她此狀,心中篤定了些,剛急急的邁步,見得身上衣衫淩亂髒污,停在半空的腳又收了回來,轉頭對寧子沐說道,
“稍候本宮片刻,雲傾,伺候梳洗更衣,讓人把這些都撤了”,她匆匆吩咐着宮女把訃文撤了,門外宮女、太監見得貴妃與皇後獨處不過片刻,皇後娘娘似突然轉醒了般,不由暗自腹诽,這寧貴妃究竟用了何種法術,竟驅走了皇後身上的惡靈,一時間,看向寧子沐的眼神又崇敬了不少。
倨傲的寧子沐趾高氣揚地走入大廳裏,坐在椅上候着,理所當然地接受了這些人的膜拜眼光。
兩人站在長寧宮前,刻意未着鳳袍的端若華,一襲月白鳳舞暗紋錦袍,青絲松挽,簪了青翠的碧玉簪子,是昔日長寧宮的裝扮。只是袍衫稍有些寬大,在她瘦削的身上,随風而輕拂,清雅而悠然,氣度自若,與之前頹然空洞的樣子,截然不同。
只是那清淡的臉上卻閃過幾分怯意,這表情前幾日才出現過在寧子沐的臉上,她自是熟悉。兩人吩咐了雲傾和忻雲守在外頭,徑自進了內苑。
喻月汐與青笙坐在小桌前,說笑玩鬧着,青笙被逗得笑的咯咯聲,聽見這熟悉的聲音,端若華一直緊蹙着的眉頭終于松開了,寒意峭冽的眸子如冰雪化水,柔情四溢,看的寧子沐眯着眼,磨了磨牙。
端若華腳步輕快地走了過去,喻月汐見了她倆,行了禮,然後在寧子沐兇狠的眼光下,松開了握着青笙的手,退了下去。
青笙有些戀戀不舍地看着喻月汐,轉過頭來,卻見到了端若華,見她白衣如雪,清冷似仙,眸子發直,小嘴張着,口水都快流出來了,半響才喃喃說道,
“好..看..,好..看..”,敢情你見誰都說好看呢,寧子沐眉毛倒豎,龇了龇牙,狠狠瞪她一眼,吓得青笙哆嗦了下,垂下頭,不敢再看她們,
端若華初時見到青笙,心中甚是喜悅,此番才見得青笙行為異常,眉間浮上了疑惑,顯然這樣的見面,出乎了她的意料,她轉頭看向了寧子沐,眼神充滿了疑問,
“她失憶了,一切都不記得了”,寧子沐挑了挑眉,随手提上手中的朱漆龍鳳食盒,取了幾樣糕點出來,拿了杏仁餅在手裏,湊到那低垂着的腦袋前晃了晃,誘人的香氣便散了出來。
那小腦袋立刻擡了起來,眸子晶亮亮地望着她,充滿了渴望與期盼,寧子沐示威般地掃了眼端若華,果不其然見得她眉頭緊蹙,卻見她也素手一擡,取了塊芙蓉糕,也湊到青笙眼前,那雙晶亮亮的眼睛就掃了過去,接着在兩塊糕點上,掃來掃去,掃來掃去,臉上有些苦惱。
兩個不遑多讓的人直直盯着那雙眸子,期待地,看見她緩緩伸了手,卻仍是在猶豫一般,左右搖擺不定,最後卻忽的兩塊都抓了過來,端若華和寧子沐對視了一眼,空氣裏閃過了些電流,嘶嘶作響,卻見青笙慢悠悠從懷裏掏出張絲絹,把兩塊糕點小心地放上去,仔細包好,身子往椅子下滑去,嘴裏嘟囔着,
“帶給..月汐..吃”,
“不準!!”寧子沐陡然站起身,雙手撐着桌子,鳳眼瞪得大大的,而旁邊白色身影周圍的溫度亦急劇下降了很多,陣陣涼風吹來,凍得青笙打了個哆嗦,小臉抽吧了下,腰一彎,腿一擡,像陣風樣的跑了,當然手裏還緊拽着兩塊點心。
寧子沐磨着牙,凝視着那青衣背影消失在視線裏,忽的,鳳眼一跳,帶着張狂與驕傲,開口說道,“這喻嫔,敢搶我的寵物,也得掂掂自己的分量”,
端若華掃了她一眼, “她不是寵物”,眼睑低垂,看也不看她一眼,神情有些發怔,似是不知該面對失憶後的青笙。
她忘了,都忘了,曾經的深情以待,曾經的狠言決裂,曾經的無視冷漠,曾經發生的一切。
她忘了,都忘了,忘了她的生命裏,曾經擁有過自己,是你不願再記起我麽?還是你願忘了一切,再與我重新來過。
寧子沐無所謂地笑了笑,看了眼端若華,開口說道,
“我可不想她再死一次,你護不了,便由我來護,做我的寵物,總能保住她的命”,若不是她強行把青笙要去鳳栖宮,哪會這般,威厲的鳳目中帶着深然的警告和責怪。
端若華望向遠處,眼神有些悠然,輕輕的一句話從風中傳來,“我若再護不了她,下次便先死在她前面”,落入耳中,卻怆然蒼涼,沉重,沉甸甸地壓在心間。
寧子沐愣了下,才轉了轉琥珀般的眼珠,不以為然地輕哼道,“若不是怕她醒來怨我,我必不讓你再見她”,甩了下衣袖,徑自找青笙去了。
端若華聞言,臉色和緩了些,也起了身,往屋中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
☆、良緣
皇宮,膏粱錦繡之地,禦花園時節遍開的群芳争豔,藏珍閣收集的奇珍異寶,名家畫作,難敵的,卻總是寂寥的時光。閑時賞花品茶,刺繡鑒畫,女人們口中關心的,不過就是誰得了聖寵,誰又新得了首飾衣裳,各宮主子間,或明着的言語嘲諷,又或暗地裏的洶湧。若是沒有話題打發日子,卻又是無趣的很,漫長的很。
畢竟,後宮女人的一生,都會在這裏度過,除非是受盡恩寵,否則大部分時候,不過是孤燈燃盡,獨守空房,在每一個深夜,心傷的數着宮殿裏的每一寸地方。
最近宮裏的話題,便是圍繞着皇後、貴妃的相繼病倒,又相繼病愈。聽聞皇後在月心湖畔讓人清理出來一個小築,不時過去休憩養病。令人驚奇的是,寧貴妃也時常過去,本應是争鋒相對的後宮最具權勢的二人,卻意外的同時留在小築。
對于兩人關系的和緩,各種猜測都有,對于勢力的重新劃分,讓各宮娘娘心中惴惴不安,這二人若是聯手,地位怕再也無法撼動半分。本來存着心思,等二人争鬥到兩敗俱傷,再伺機謀略的其餘幾妃,近日臉色又難看了許多。
寧子沐早早溜到了月心小築,為了方便時常看望青笙,皇後便在長寧宮與月心湖之間修葺了這個小築,她過來時便讓忻雲帶了青笙過來,只是喻月汐不放心,每次都會跟着過來,寸步不離,青笙也老愛粘着喻月汐,寧子沐也不能強行拆散二人,只得冷了臉,銀牙咬的咯咯響,看着面前的喻月汐和青笙笑鬧着。
喻月汐巧手剝着杏仁殼,一顆顆喂到青笙嘴邊,入嘴的杏仁香脆可口,青笙玩着手裏的布偶,斜靠在喻月汐肩膀上,兩腳在桌下随意踢着,臉上洋溢着開心的樣子。她忽的轉過身,小臉蹭在她肩膀,仰起臉,撒嬌沖她說道,“月汐..我還要吃..”,
湊近的小臉與喻月汐近在咫尺,呼出的氣息噴灑在她臉上,喻月汐手中剝着的杏仁的動作一停,臉頰閃過了可疑的紅暈,還沒待反應,咻的一聲,兩人被迅速分開,寧子沐手摟着青笙肩膀,壓制住手下不斷掙紮的人,沖着對面那妩媚的桃花眼,挑了挑眉毛,林湄兒回了她一個挑釁的笑顏,讓她迅速眯了眼。
“林湄兒,你放開我!”,喻月汐坐在林湄兒懷裏扭動着,略有些惱意,頸脖微紅,林湄兒左手挽過她的腰,嘴唇輕輕靠近月汐的耳朵,很隐秘地輕舔了下,吹着熱氣說道,
“我一不在,你就不老實了”,喻月汐小巧的耳朵立刻變得鮮紅,她在林湄兒腰間狠狠掐了一把,疼的妖孽笑的更加禍害,趁着她松開手,喻月汐羞惱地低頭跑開了,林湄兒緩緩起身,似有所悟地打量着寧子沐,對方也正回應着原來如此的眼神,
“管好你的人”,林湄兒扔下一句,蓮步輕移,盈盈妩媚,卻是加快了不少速度。
在抽着新綠枝芽的木槿樹下,果真見着那抹淺藍色身影,林湄兒緩步上前,那人聽得腳步聲,轉身過來,白皙的臉上仍帶着未散去的羞赧,眉頭卻緊蹙着,柔順而倔強在她身上展現的矛盾又融合。林湄兒輕嘆口氣,擡手撫了撫她蹙着的眉頭,那人卻側了下臉,避了開去,略有些惱意地說道,
“青笙的心智現在不過是個幼童,你又何必如此”,
“她是幼童,可你不是,你對她動過心,有過情意。這麽難才搶到你,我害怕,害怕你心裏還有她,一直都怕”,妩媚的眼透着難得的認真,又帶着些許心酸,
“青笙早已心有所屬,如今她更是為端後變成這般,如此生死相許,她們二人之間誰又能插得進去”,喻月汐神情了然,只是又閃了絲疑惑,只是不知這寧貴妃為何參和進來?只是無論如何,都該與自己無關了,
林湄兒見得她神情淡然,似是對青笙之事,早已豁然,方才放寬了心,拖過她的手,篤定地說道,
“不管如何,你是我的人,不準攪合進去”,喻月汐一愣,擡頭凝視着她,眼神裏有些複雜,
林湄兒卻以為她心生厭惡,對當日之事始終耿耿于懷,若不是當初趁她酒醉,或許喻月汐早已勇敢地去尋求着她想要的幸福,畢竟她是個那麽執着和倔強的人。
“趁你酒醉,我占了你身子,趁她出宮,占了你的心,你是不是還在怪我”,林湄兒輕笑了下,嘴角卻有些苦澀,宮裏的女人總是慣了用伎倆去得到想要的一切,她從不後悔自己曾做過的事。
喻月汐定定地看着她,眸子閃爍,
曾經總是挂在嘴角的不在意,卻緊緊抿成一條線,透着她的不安;
曾經口中說着感情虛無缥缈的話語,如今卻說着堅定不移的許諾;
曾經風流萬千的眼眸流轉,如今卻情深纏綿地看着她,怕錯過她臉上的每一分神色,不經意間,她變了,變得讓人有了依賴,敢去托付一顆真心。
喻月汐擡了手,輕撫着她的臉,眼神溫柔,手下的臉立刻在手心裏摩挲起來,媚眼如絲的眼神掃來,讓喻月汐手僵了下,臉有點臭,真是什麽時候都不忘施媚。林湄兒讨好地握住她的手,放唇邊吻了又吻,試探地問道,
“不生氣了?”,見得喻月汐搖搖頭,林湄兒終似松了口氣,桃花眼纏繞過來,嘴角漾開笑意,漾出一圈又一圈的柔情缱绻,開口說道,
“我就知道你心裏有我,只是以後不許跟青笙靠太近,必須保持兩尺以外的距離”,
喻月汐見狀,嘟着嘴,指腹感受到她溫暖柔軟的雙唇,呢喃着,“都說了青笙是幼兒心性,你吃味也吃得不合情理”,語氣卻是黏軟撒嬌般,透着絲絲的情意,
“那如此,若是你讓我吃味了,夜裏我便吃你,如此補償可好”,林湄兒伸出丁香小舌,在握着的手上,輕舔了舔指尖,又放入嘴裏吸允着,如絲的媚眼,波光流轉。
喻月汐見得自己的手指在她如雪容顏下的丹唇中進出,分外誘人,瞬間通紅了臉,狠狠地抽回手,牙齒咬的咯咯響,“林湄兒,你一天到晚就知道這些事!”,
林湄兒見得她抽出手指,遺憾地輕舔嘴唇,仍似在回味一般,卻讓的喻月汐的臉上更加鮮紅的快滴血了。她嬌羞不已,眼眸慌亂,看的林湄兒眼神深沉了些,輕咬了下唇,湊近她耳畔說道,
“今夜收拾你,撓人的小貓,撓的人心都癢了”,
喻月汐紅霞滿頰,跺了下腳,轉身走了,腳步飛快,留下一臉無辜的妖孽,嘴角揚着滿滿的笑意和幸福。
作者有話要說:
☆、江南
“她為什麽要吃月汐的耳朵,好吃嗎?”青笙好奇地扭過頭問道,自失憶後,她從不發一言,到簡單的話語,現在已能說一些完整的句子,倒多虧喻月汐,花了很多時間教導她說話。
寧子沐低頭看着她,鳳目下的容顏,笑得很無害地說道,“要不我先嘗嘗看?”,寧子沐湊近她的耳朵,幾绺發絲拂在她的脖頸上,語氣慵懶而柔軟,溫暖而濕濡,鑽進青笙的耳朵裏,她擡手揉了揉耳朵,輕笑着,“不要,好癢,好癢”,
寧子沐徑自含住她小巧剔透的耳朵,輕輕吸允一下,嗓音慵懶地說道,“唔..味道不錯”,青笙擦了下濕漉漉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