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椅扶手,關節突出,聲音冷厲,含着怒意,
“好,很好,你倒是懂得擇善而去,本宮真是錯看了你”,
寧子沐鳳眼上挑,目光銳利,似蒼鷹般望去,兇狠淩厲,卻見她癡癡凝望自己,眼神溫柔、深情,臉上透着不舍、難過,寧子沐怒意稍逝,眼底卻多了絲不解。
端若華見得她二人目光交纏,情意缱绻,自己仿若置身事外般,那夜的噩夢又好似重現,她心中堵的喘不過氣,好似空氣悶得,讓人呼吸不了,只得開口說道,
“如此甚好,且去收拾,随本宮走罷”,
青笙退去收拾包袱,端若華又拉着寧子沐拉了會家常,寧子沐卻臉如鍋底,如此被拖住,連質問青笙的機會也沒有,一口惡氣咽不下去,又不能出在皇後身上。
收拾完畢,青笙跟着皇後宮中的太監和宮女走了,她腳步艱難,遠遠地落在隊伍後面,走出沐霞宮門外,她頻頻回頭,看了又看,腳步頓了又頓,被身旁太監幾度催促,才離開了沐霞宮。
☆、玉碎
回到鳳栖宮後,青笙無論走到何處,總有奇怪的眼光朝她看來,周圍宮女、太監們背地裏總是竊竊私語,指指點點,嘲諷說笑。見得她走近,便一哄而笑地散開了,畢竟後宮這地方,點大的事都會傳的人盡皆知,更何況牽扯到了皇後和貴妃。這日,她人尚在屋外,就遠遠地,便聽見屋中傳來的聲音,似是低低壓抑着,言語鄙夷不屑,又帶着些激動的亢奮。
“聽說是被侍衛破了身子,真的是不知廉恥,都不知和多少人有了那茍且之事”
“說是吃了那種藥,還試圖勾引皇上,攀高枝兒呢,就那相貌,不知所謂!”
“這種人身賤命微的,呆在鳳栖宮,別是污了娘娘清譽”
“我看啊,不過幾日,娘娘定要将她逐出鳳栖宮,這種人,可留不得。放在哪兒,都是招惹禍端”,
“就是,就是,改日我們幾個便在娘娘跟前,假裝無意地說上兩句,讓娘娘遣了她,別給鳳栖宮招來是非了”
青笙已經很盡力地讓自己處于晃神中了,但是這些閑言碎語還是飄進了耳朵,嘤嘤嗡嗡的,尤其這幾日,端若華卻總是讓她随侍左右,不讓別人近前,更是惹得宮女們心生不滿,生怕她搶了皇後的恩寵,連什麽身藏媚術都編造了出來。
“你自是知的,帶我回鳳栖宮,會陷入是非中”,青笙垂首呆立一側,淡淡說道,
Advertisement
端若華輕皺了眉,她早遣退所有人,僅留了青笙,這樣的兩人相處,令她仿佛還處在長寧宮的日子,安靜、淡然。
端若華輕啜了口茶,輕聲說道,“你自..應知的,我從不在意這些是非”,她的話語本想說,從前的青笙,從前曾說過,縱她不言不語,我必信她的青笙,自是知曉她心意的。
為了護她站出來與初見的寧貴妃對峙,為了護她重謀了皇帝的恩寵,為了護她将自己陷入了後宮的争鬥中,縱是不言不語,她亦是信她的。
最後她卻又改了口,應知,應知,語氣中含了些幽怨,你應該知曉的,為了你,我從不在意是非纏身,你應該知曉的,即使我不語,你亦是應知我懂我的,這一切你都應知的,可你卻為什麽,一點也不知。
見得那人規規矩矩地站在一側,低着頭,看不見臉,不知道在想什麽,似是從很早前,便再也不知她在想些什麽了,陌然得令人心悸。
端若華從懷中取中青鹿玉環绶,躺在白皙的掌心中,顯得愈發青翠瑩潤,騰空的青鹿神逸活現,顯然是時常指腹摩挲,才會散出的潤澤。
那日她送口信來時,便留了下來,一直貼身放着,偶爾念及她時,便取出看看,心想等着再見面時交予她。
那日沐霞宮初見,卻不想她冷漠至斯,一時激蕩難平,亂了心神,何況彼時,正是因寧貴妃之事,而心有芥蒂,便緩了此事。
如今,不管如何,你終究是在我身邊了。歲月總會抹去一切罅隙,我會很有耐心的,慢慢等,慢慢等,用漫長的餘生等待,等你重新接納我,等你待我如初,待我如初。
她手執溫熱未散的玉佩,緩緩走了去,到青笙跟前,低着頭,離她很近,近得被那人身上熟悉的氣息所包圍,近得那人呼出的溫熱氣息拂過她的發絲,真是懷念啊,她輕嘆口氣,纖白素手從寬大的袍袖中探出,低頭欲将玉佩系在她腰間,卻兀得被一下推開,
“奴婢不敢身懷易惹是非之物”,青笙僵硬地說道,往後撤了一步,端若華素手一顫,玉佩直直跌落下去,
其實以青笙的身手和反應,她只需足尖一點,卸去幾分力,再一挑,便能握住玉佩,只是她卻一動不動,怔怔地,看着那青鹿玉環绶,跌落在地,啪的一聲,在靜默的空氣裏,顯得特別大聲,好似砸在了心間,碎成了數塊,仿若倒映出那夜她低頭的那抹溫柔的湖面,形成一圈圈的漣漪,最後破碎分離,成了泡影。
“沐霞宮也好,長寧宮也好,放我走”,青笙靜靜開口道,端若華不語,良久良久,
驀地,一滴清淚墜落,似水滴般晶瑩,倒映出一張蒼白心碎的容顏,端若華睜大了眼,一眨不眨,她倉皇地轉過身子,失了向來冷靜自若的氣度,竟帶着幾分狼狽和無措,垂在身側的手微微顫抖,似是突然被抽走了身上的氣,總是挺直的腰背,變得有些佝偻,她擺了擺手,強作淡然的聲音說道,“退下罷”,語氣裏似有些凝咽。
聽得此言,青笙低着頭,她不敢擡頭,她怕,不知怕什麽,但她就是怕,她知道自己傷了她,傷得很重很重。
似乎這般,才緩去了她在宮牆下,仰望着月光,而她承歡皇帝身下的入骨疼痛;似是這般,才緩去了青竹在冰冷的湖中逝去的悲哀悲戚;似是這般,才緩去了飲下情藥飽受折磨的難耐屈辱。
原來她亦不是聖人,她生了怨,埋了情,入了障,毀了心,太多太多的不堪回憶,隔在兩人之間,便再也磨滅不了。
她轉身走了,只是留下了一個蕭索的明黃背影。
聽得腳步聲遠去,端若華才轉過身,雙眸浸水,眨了眨眼,滾燙的淚珠便滴落下來,濺在那碎成數塊的青玉之上。她從來不知,原來一個人的淚可以那麽的灼熱、滾燙,似烙在心上最柔軟的地方,如此苦澀、如此疼痛、令人碎魂斷腸。
端若華顫抖着手指,一顆顆解開身側的紋扣,素手一揚,明黃龍紋披領、龍雲八寶平水白玉帶、襲身的明黃錦袍,繡着八只彩鳳,穿插數朵牡丹,淨穆而素雅,昭示着權力和地位的鳳袍,滑落在地。
她擡手取下了鑲玉鳳釵、金步搖、簪花、東珠,任得墨黑的青絲如瀑,垂落腰間,身着月白中衣。
她清冷面容上,笑容慘淡。
沒有你,這皇後之位争來何用,奪來何用。
作者有話要說: 這兩章虐皇後的寫的抑郁,好吧,女主是混蛋...兩天後再更。
☆、情殇
端若華彎腰蹲下身子,從懷中取出月白的雲水暗紋絲絹,素手拾起一塊塊破碎的青翠玉塊,小心翼翼地放入絹中,覆好捧在手心,死死地拽進掌中,似捧着絕世珍稀的瑰寶,似捧着她曾經如水的深情,似捧着她曾經纏綿的情話,似捧着她曾經生死相許的諾言。
怎地,突然就碎了,碎成了泡影,碎成了一場易醒的夢。
她屈膝蹲着,将青翠玉塊貼近心口,埋首環抱,月白錦衣及地,身後的青絲鋪落一地,似是墜落凡間的谪仙,飄渺清淡,掩下的,卻是那埋低胸前的臉上,洶湧而出的淚水。
縱是疏淡似上仙,情劫難逃堕凡間。
端若華緩緩起身,立于窗前,望着遠處,怔然出神,清涼的月光,似水流淌在她的眉眼間,夜風吹過月白錦衣的袍角,拂去了臉頰上淚滴的灼熱,只覺冰涼徹骨,垂落青絲的月白背影,清冷、孤寂。
“娘娘..”,雲傾進屋便見得這蕭索背影,悲戚得讓她心裏揪作一團。不知從何時起,她竟縱得自己如此沉淪而無法自拔。
當初,景文帝負了她、錯怪她、貶黜她,外人看來,她仍是一如既往的淡漠無波,背地裏都說皇後是常伴青燈的尼姑性子,清心寡欲,不念情分,其實她心中亦是難過的,只不過她都掩在心裏,偶爾才透了一絲痕跡出來。
如今,那從背影裏好似滴出來的濃濃的哀傷悲戚,昭然若揭,竟是連她自己,都掩飾不住了。
不過是一個平凡的宮女,不過是一段在冷宮的相處,你到底對她情深至何處,連揮刀斬情絲的魄力也全無半點。
雲傾心思翻湧,見得她如此情傷,心中亦是難過,臉上盡是擔憂與不忍的神色,又不知如何開口,一時竟呆立她身後。
“雲傾..你替本宮找宮中最好的工匠,鑲好這塊玉佩”,端若華挺了挺背,聲音清冷,衣袖滑落,探出的手中,捧着一方絲絹,并未轉身,只是手往後伸了過去,雲傾立刻上前,接了過來,感覺到絲絹中碎成數塊的碎玉,遲疑半刻,終是按捺不住,開口道,
“玉碎難補,縱是鑲好,亦無法如初”,
端若華背影微顫,喃喃道,“無法如初”,“竟是無法如初…”,“金銷玉碎,不能兩全”,回不去了,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念君情意只如初,君心已托作她處,顧我形骸已非舊,青玉碎盡難如初。難如初。
清心池波光粼粼,池邊種滿了青翠的葦葉,水氣暈染,混着菱花的恬淡香氣,散于風中。清心池,是當年端若華取的名字,每當她心生煩憂時,便時常來此處,清心二字,意為清盡心生煩憂愁思,洗盡心生癡怨貪嗔,清淡修身,不妄求,随緣意。
只是如今,望着湖水中倒映的人影,雙眸恸哭後的紅腫,臉色蒼白,神情凄苦、悲涼,她竟沾染了心魇,入了魔障,心生貪念、執念、妄念、癡念,清不了心,斷不了情。
端若華一襲白衣,滿滿的月光如水瀉下,漆黑的青絲流光熠熠,那麽沉靜,如浸在清水中的翡翠琉璃,光陰如水,洗去層層浮華,留下如亘古般久遠的,孤獨清寂。
“那些疏離和防備都丢了罷,有我守着你”,昔日的話語還響在耳畔,最終卻換來了“放我走”,
你曾說會守着我的,可是我丢了疏離、丢了防備,将自己完全交在你手上,換來的卻是遍體鱗傷,這便是你要的結果麽?
愛不得,恨不得,舍不得,傷不得。曾經擁有了,刻骨銘心了,也該知足,該放手了。
原來最終,仍是一個人了。
若不是夜風偶爾吹起的翻卷衣袂,那伫立如磐石的身影,仿似經歷滄海桑田,仿似過了千萬年,也未曾改變,明明動也未動,卻蕭索得令人心酸。
青笙走近時,這背影就落入了眼中,月光下的池水倒映着孤寂的瘦削身影,她心裏莫名一痛,幾乎不能呼吸,酸楚灼熱了眼眶,眼前卻閃過了青竹慘白冰涼的臉。
千方百計,千回百轉,我們終究,再也回不去了。
她欲轉身離去,腳下無意踩着顆小石子,嗒地一聲,驚動了那人,端若華緩緩轉身,回眸而視。
月白衣衫,清冷容顏上,如水的眸子攏上夜裏的涼意,染上了清心池的平寂,疏離、防備一如初見,月光下兩人的身影那麽近,卻恍如從未相識。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是誤會,或是彼此欠缺默契
從前情濃如酒,卻遇着防衛
今天的你,已是鉛華盡洗
回我身邊,不過我當初的愛已漸逝
滴着淚,問什麽因素錯誤計
情人能重逢,心卻未獲連系
今天的你,已像完全陌生
就算始終不變,一般的美麗
情已逝,你當初傷我心令我悲凄
不得不放棄柔情,何時已消逝
沒法可重計
情已逝,你當初一帶走便再不歸
雖今天再遇你,濃情仍然似水逝
從前莫再提
自那日後,兩人便陷入了沉默的僵局,端若華仍是讓青笙在旁随侍着,卻是視線游離,不言不語,仿若當她似空氣般的不存在。青笙也不願開口,見得她若是要寫字作畫,便上前研磨,若是她在飲茶,便上前蓄滿,若是她下棋,便鋪好棋盤。
有時,只是一個眼神,她便能知她所想,提前把事情都做好,站在一側,不言不語。
縱是沉默不語,互不交談,二人間卻仍是默契,彼此小心翼翼地守着那條界限,不再逾越。
雲傾在旁看在眼裏,愁在心裏,眉頭成日緊蹙着,只是嘆氣不已。
終究,就算她再是抛下情愫,掩了心思,仍是不舍得放了她,便是要用餘生與她耗下去麽。
作者有話要說: 此情可待成追憶, 只是當時已惘然..╮(╯▽╰)╭
☆、趁機
長寧宮,位處偏僻的冷宮,寂靜、蕭條,偶爾傳來女人凄厲的叫聲,偶爾又是嘤嘤的低泣聲,孤寂扯得人心窩發疼。這裏埋葬的是,備受冷落的後宮女人們,如花的容顏,似水的華年,每盞孤燈下,每個角落裏,都流淌着一個心酸的故事。
沒有人氣的地方,風勢總是頗大,呼呼地吹着,肆意刮過每一處。屋外樹木随風搖曳,在慘白的月光下,投下了亂枝蔓條的影子,令人心悸、生怯。
隐隐的咳嗽聲從屋中傳來,桌上燭火搖曳,喻月汐躺在床上,着月白裏衣,披散着發,青絲如水,鋪在枕上,襯得小臉蒼白,唇無血色。
吱嘎,門被推開了,灌進來一股勁風,來人急急轉身,将門拴好,又查看了下窗戶,見得不漏一絲風入內,才雙手捧着藥碗,小心地端到床前,看着那一臉形容憔悴的病人,眼中透着心疼。
瞬間便被濃郁的合歡花香層層包裹,喻月汐不用睜眼,亦知道來人是誰。
“月汐..起來..喝藥了..”,呢喃慵懶的聲音喚來,竟讓人心中忍不住一軟,喻月汐睜開眼睛,仍是那一襲櫻紅煙羅軟衫,頭上簪着紅珊瑚,襯得燭火下的容顏妩媚動人。只是素日裏總是服帖的發髻,此刻竟有幾絲垂落額間,白皙小臉上亦是有些灰漬,顯得有幾分狼狽,可真不像平日裏總是妖嬈精致的她。
林湄兒扶着喻月汐坐了起來,替她将被子攏嚴實了,才軟軟說道,
“這藥我熬了兩個時辰呢,趁熱喝,病才好得快”,縱然是交代的話語,低沉沙啞的嗓音裏仍是帶着說不清的誘人,聽得讓人心裏一酸,喻月汐眨了眨眼,眼眶有些紅,生病時,人果然變得脆弱了。
“怎麽?感動了?感動了好,感動了便以身相許罷..”,林湄兒沖她抛了個媚眼,小舌輕舔嘴唇,貝齒輕輕咬住下唇,桃花眼斜斜看來,眼眸如波,看得喻月汐紅暈染上耳梢,面紅耳赤,不由睜大了眼睛,狠狠地瞪着她。
那人卻無視她的眼神,端起碗,盛起藥,輕吹了下,纖手送到她唇邊,喻月汐啓唇,輕抿了一口,入喉的苦澀滋味,令她眉頭緊蹙,鼓着嘴,忍不住便要嘔出來,
“不準吐,我好不容易煎好的”,林湄兒見得她欲吐,蔥白的手指,堵在她嘴唇上,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喻月汐有些想笑,她想說你怎麽瞪人的時候也像在抛媚眼,但是她沒有說出來,她只是着急地彎下身子,對着床下的銅盆将黑色的藥汁吐了出來,還幹嘔了幾下,眼眶濕潤,臉色發青。
林湄兒哼了一句,轉身給她遞過茶水,漱了漱口,又取過打濕的絲巾,替她擦幹淨嘴,扶着她坐下。
“有那麽難喝麽?”,林湄兒看看碗裏的墨黑藥汁,嘟囔了一句,喻月汐拼命點頭,扁着嘴,表示再也不要喝了。
“不喝不行,你都卧床幾天了”,林湄兒不肯退步,又盛了一勺,遞過去,入鼻是苦澀的氣味,
“我寧願病着,也不喝”,喻月汐扁着嘴,把頭偏到一側,倔了起來,小白兔發脾氣,分明是觸及她承受的底線了。
林湄兒接過藥碗,送到唇邊,自己喝了一口,面色自若。
喻月汐臉上訝異,正要開口,卻見林湄兒俯身過來,覆在她唇上,嘴裏的藥汁慢慢流進她的嘴裏,伴着唇間的柔軟,一股苦澀至極的味道慢慢湧入,喻月汐忍不住身形一抖,又欲幹嘔。
林湄兒含住她的唇珠,用力吸允,伸進嘴中的香舌糾纏着,一股酥麻從後腦勺傳來,接着蔓延到了四肢,喻月汐不由咽了下口水,便将藥汁也咽了下去,昏昏沉沉的,手腳發軟,身體裏似有千萬只螞蟻,酥癢難耐,令得喻月汐一時忘了嘔吐。喻月汐軟軟地撐起手,抵住她,将她推開,眉頭微蹙,
“喝完藥,病才痊愈得快,我可是為了你好,你看你占了多大的便宜”,林湄兒見得她不吐了,慵懶妩媚地說道,單手握住她發軟的手腕。頭微微後撤,又飲了口藥汁,又再覆唇喂給她,苦澀的藥汁伴着合歡花香的氣息掠過口腔、喉嚨,唇間柔軟的觸感,鼻息間合歡花香濃郁,得令喻月汐神智變得不再清明。
林湄兒又飲了藥汁,眼底裏,是喻月汐嬌豔如花的臉頰,泛着微紅,似是染了霞的白玉,睫毛輕顫,眼神迷蒙,似是無助的小白兔,櫻唇微啓,輕輕喘息着。林湄兒心中一動,将藥喂了下去,手亦覆上了喻月汐胸前的柔軟,輕輕揉捏着。
“這是獎勵”,林湄兒喂完最後一口藥,輕輕一笑,将蜜餞放入嘴中,送進喻月汐的口中,甘甜清香的蜜餞,掩住了口中的苦澀,一如那在口中糾纏的香甜小舌。
待得林湄兒微微後撤,喻月汐閉着眼睛,睫毛輕顫,她假裝睡着般,滑下身子,縮在被窩裏,翻了個身,蜷縮成一團,只有露出的小巧耳朵,鮮紅得洩露了秘密。
林湄兒放下藥碗,握住她肩膀,将她轉了過來,認真盯着她,見得她粉面如桃李嬌豔,唇色鮮亮,臉上含羞帶怯,不由看得癡了,嘴角勾了一抹笑,坐在床沿,緩緩除下外衫,脫着鞋襪,
“你做什麽?”,那人終究裝不下去了,微眯着眼睛,掃了她一眼,佯作兇惡地開口問道,
“陪你睡會,別擔心,我對病人沒興致..”,林湄兒桃花眼掃過,躺下擁住她,埋首在她頸窩裏。
早已習慣的,早已習慣的,寂寥而孤獨的夜裏,一個人躺在冰冷的床上,這柔軟的擁抱,溫暖的身體,亦是許久沒有擁有過,這一刻,喻月汐竟莫名地貪戀起這份溫暖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忘發了
☆、替品
悠揚的絲竹聲,簫管弦歌,動聽悅耳,配上古樸低沉的編鐘聲,似是瓊樓上的仙樂飄下,繞梁悠悠而不絕。居于這膏粱錦繡之中,景文帝周元世斜倚榻上,鋪着朱紅八龍祥雲大坐褥,板壁立着鎖子錦靠背與引枕,他頭佩束發嵌寶金龍紫玉冠,身着明黃龍雲八寶紋袍,束着鑲玉龍吐珠寶帶,登着錦緞黃底朝靴,酒樽中蕩着的金黃色液體,散發着誘人的酒香。
景文帝傾樽如唇,一口飲盡樽中酒,臉色神情莫測,打量的眼神流連在身邊的女子身上,這是慶州知府之女,前兩日送進宮來的,面容與端後有七八分相似。
許是心有思緒,飲得有些急了,景文帝咳嗽了幾聲,清了清喉嚨,舉着銀唾沫盒的宮女上前接着他吐出的痰,奉茶宮女舉過茶,讓他漱了漱口,吐在了漱盂裏,又舉過巾帕,讓景文帝拭了嘴。
景文帝放下酒樽,指腹在酒樽上摩挲着,仔細打量着她,似塊清潤的玉珏,但眉眼間,又是溫順怯懦,此刻坐在他身前,低着頭,下巴快抵到胸前,連擡起頭的勇氣也沒有,與皇後氣質相差甚遠。
他眼神有些迷蒙,語氣平淡,“擡起頭來”,
“皇上天子氣魄,臣妾不敢仰視”,細若蚊蠅的聲音輕輕傳來,微微發抖,帶着些許怯意,
“朕讓你擡頭”,景文帝有些不耐煩,提高了聲音,酒樽往桌上重重一敲,吓得莊冰清渾身一抖,才緩緩仰首,雙眸似慌亂的小兔子,不停地閃動顧盼着,不敢直視聖上顏面,
景文帝仰首又飲了一樽酒,微眯着雙眼,用手捏着她的下巴,令她的頭擡得更高些,讓燭火的光搖曳在她臉上,又再看得清晰了些。
清和秀雅的容顏,白皙如雪,仿若不食煙火的女子,落入擁擠的街市,慌亂迷茫,形似而神不似,比之端後,少了些許清冷飄逸的谪仙氣度。
若端後像是九重天外,廣寒宮內,孤冷清淡的仙子,而她則是避世而居的女子,仍是帶了幾絲塵世氣息。
好似仙人與凡人,前者早已切斷情絲,悲喜不驚,憐憫蒼生,卻又淡漠孤寂,後者,縱是隐于山林,悠然自逸,卻仍囚困于紅塵之內,悲喜之間。
莊冰清身上擁有冰清玉潔的氣息,又沾染了紅塵味道,反而更令人容易親近,不似端後那般,永遠都拒人以千裏之外,想到此,景文帝心中有些隐隐的怒意,他惱怒自己,總是被她一而再地掌控着自己的情緒。
他仰首,又飲盡了杯中酒,往案桌一放,提着酒壺在旁服侍的宮女,忙不疊地再次滿上,此乃蜀都進貢的百日醉,酒香怡人,唇齒留香,後勁十足,令人醺然。
“皇上~~”,莊冰清下巴被他擡起,不得不正對景文帝,可她睫毛微顫,眼神亂竄,不敢停留在他臉上,
“朕~~就那麽~讓人害怕麽?”,景文帝加重了捏住她下巴的力氣,眸子裏閃過一絲醉意,又飲盡了一樽酒,湊近莊冰清,輕輕地說道,
“皇上英姿神逸,清兒不敢直視”,莊冰清避不開他湊近的臉,只得微微閉眼,語帶怯意地說着,
“那你是喜歡朕呢?”,景文帝濃烈地酒氣噴灑在她臉上,讓她身子微微顫着,卻仍是堅定地點點頭,羞怯地說着,
“能服侍皇上,是清兒的福氣”,似是鼓足了十分的勇氣,莊冰清睜開眼睛,怔怔地望着景文帝,閃爍的眼眸裏,柔情如水,充滿了仰慕和愛戀,讓景文帝一愣,才又朗聲大笑起來,又是一樽酒落腹,揮手讓人都退了出去,将莊冰清拉了過來,坐入懷中,滿是酒氣的嘴唇胡亂地吻着。
莊冰清滿臉通紅,雖則羞怯不已,卻仍是溫順地坐在懷中,任得他為所欲為,甚至還帶了絲喜悅,景文帝見她如此乖巧,心中悅然,不規矩的手,也在她身上四處游離着,
“朕喜歡你這麽溫順貼心”,景文帝埋首在她的頸窩裏,身上的酒香和龍涎香包圍着她,莊冰清不由轉身反擁着景文帝,極為配合的,更加貼近他的身體,
“甚合朕意,朕要好生大賞慶州知府,将如斯至寶送于朕手”,景文帝探入衫下的大手,摩挲着細膩光滑的肌膚,看着雪白的肌膚,慢慢泛起微紅,他喘着粗氣,覆上了她胸前的柔軟,輕輕揉捏着,眼眸暗沉,心中又是滿意至極,
“亦得多虧皇後娘娘引薦,清兒才有福分伺候皇上”,莊冰清微喘着粗氣,心想着在皇上面前替皇後娘娘說些好話,将來亦好仰仗皇後娘娘,
“你說~~是皇後引薦你入宮,來服侍朕的?”,景文帝一下停住了動作,擡起眸子,裏面的火焰燒的雙眼通紅,讓莊冰清不由地退縮了下,
“是..”,莊冰清怯怯地說道,
景文帝聞言,臉色鐵青,蹭地站起身,莊冰清徑自跌落在地上,見得他眸子裏怒意閃爍,眸中醉意濃厚,握住酒樽的手指,使力的指節發白。他蹭的一聲砸下酒樽,帶着金黃色的液體撒在莊才人身上。
“來人~~”,景文帝猛拍桌案,腦中疼痛欲裂,酒意一下湧上,使得他身形搖晃,只得撐住桌案,勉強扶住身體,跌跌撞撞地往外面走去,
“李承前,擺駕鳳栖宮”,太監李承前從門外走近,連忙上前,攙住景文帝,沖着外面用尖細的嗓音喊着,
“擺駕鳳栖宮~~”
作者有話要說:
☆、聖怒
夜裏,鳳栖宮寝宮,端若華一襲月白八鳯黯紋錦衫,束起的青絲以蔥翠欲滴的碧玉簪子,松松地挽着,依稀仍是貶黜長寧宮的那清冷皇後,自那日後,只要居于鳳栖宮,她便再不着那明黃鳳袍。
端若華斜靠在榻上,撐着引枕,視線落在書卷上,凝神專注,青笙身着蓮青襦裙,發絲随意而挽,簪了木釵,質樸無華,依舊站在一側,面色如常,垂首而立,雙手攏于身邊,在旁随侍。
屋裏靜默無語,只聽見燭火噼裏啪啦爆着火心的聲音,忽的一聲高聲響徹鳳栖宮上空,
“皇上駕到”,突兀地令人心裏不由一驚,随即突突跳了起來,
青笙眼皮不由一跳,下意識地望向端若華,見得她直起身子,動作僵硬,她有些急切地說道,
“雲傾,出去回禀,本宮身子不适,已歇着了”,雲傾提了裙腳,急急邁步出去,甫一出門,景文帝便已大步邁了進來,“皇上,娘娘今日…”,雲傾跪下回禀道,
“滾開”,景文帝一把推開她,腳步有些不穩地走了進來,尚在門外,便朗聲道,
“都給朕滾出去,今夜朕要和皇後好好說會話”,他渾身酒意,一雙眼通紅,似是醉得厲害。
青笙聞言,卻一動不動,她有些驚慌地看向端若華,卻見她臉色有些蒼白,勉強朝她一笑,眼神示意她出去。
多少次的險境,多少個難關,她總是如此強作鎮定,冷靜地示意自己離開,獨自留下來承受一切。
青笙心裏堵得慌,她忿恨自己,總是什麽也做不了,可她即便留下,仍是無濟于事。所以只得低着頭,艱難地退了下去,雙腳有些發軟,不由想起,那日誤飲情藥時,皇帝那盤旋在自己身上,帶着貪婪和欲念的打量眼神,經過景文帝時,清晰聞見他身上刺鼻的濃濃酒味,帶了幾分威脅,心不由跳的更快了。
“站住”,突的景文帝一聲暴喝,吓得青笙渾身一顫,一雙明黃金龍朝靴走了過來,映入眼底,青笙下巴猛地被皇帝捏住,擡了起來,見得那人金龍紫玉冠,明黃龍雲八寶紋袍,滿臉通紅成紫色,雙眼狂亂地閃爍着,又似有些興趣地打量着她,
“朕見過你,在哪兒呢?”,随着話語噴灑過來的是刺鼻得令人幾欲作嘔的濃濃酒氣,
他眯着眼睛,似在回想,手卻不由從下巴撫到了頸脖,再到了領口裸露的肌膚,細細摩挲着,
“膚滑如緞。是了,那夜被下藥的宮女”,他通紅的雙眼閃爍着,語氣中帶着不知是戲谑還是不愠,只是透露出他對這人似乎很有興趣,手卻似冰涼的蛇般,不停地在青笙身上游走,令她顫栗。
忽的清冷的聲音在旁響起,“皇上,你醉了”,端若華急急走了出來,腳步有些慌亂,她扶住他的胳膊,往榻邊走去,微側着身子,不着痕跡地使個眼神,讓青笙趕緊退下,景文帝倚着她,将身上的重量靠了過去,擡着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額頭,卻忽然似是想起了什麽,一把甩開了她的手,轉過身,指着欲離去的青笙,大聲吼道,
“她在此作甚”,他臉色陰冷,眼眸深沉,裏面甚至含了一絲妒意,大抵是看錯了吧,青笙暗想。
“你,留下”,景文帝指了指青笙,回想起寧貴妃下藥那夜的言語,又轉頭看着端若華,勉強穩住心神,睜大發紅的雙眼,仔細辨別着她的神色,似要看出些什麽端倪。
只是那張對着他的臉頰,永遠都是那麽可恨的的清冷如水,冷淡如冰。
他周旋于衆多女人中,她不在意,他對她日益疏淡的恩寵,她不在意,他錯信別人貶黜她至冷宮,她亦不在意。巫蠱之事水落石出,他親自迎了她回宮,從長寧宮出來後,她對他開始溫柔以待,他以為她心中終是在乎自己的。
可是不過幾日,不過幾日,她便又恢複了淡漠冷寂,再三推脫,不願相見,如今,她竟找了與自己相似的人來服侍他,冷漠絕情,她到底在意什麽,到底在意什麽。
景文帝不由擡手撫在端若華清冷的臉上,喃喃着,“皇後還要躲朕到什麽時候呢”,端若華神色冷清,微閃過一絲惱意,頭微側開,低頭道,
“臣妾一直身子抱恙,不想皇上見着憔悴的樣子”,
皇帝的手仍停在原處,尴尬地舉着,見她一襲月白暗紋長衫,側首直立,頸項颀長,眉如遠山,眼眸清冷,看不清情緒。
後宮衆女誰不争先邀寵,她卻總是躲之不及,除了着明黃鳳袍,總是素淨的白色,尋常人的白,在後宮姹紫嫣紅中,素如空谷幽蘭,不争芳、不奪寵。
景文帝是個多情之人,他愛美人,愛她們的一颦一笑,愛她們的或悲或憂,愛她們的如泣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