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調戲
不對勁,不對勁,很不對勁,非常不對勁,青笙緊皺着眉頭,嚴肅地打量着一桌飯菜,認真地思索着。
她不解地擡頭看了眼,寧子沐正斜躺在榻上,手執書卷,一本正經地看着,偶爾會掃來一絲眼神,輕飄飄地落在她身上。
這兩日寧子沐沒什麽胃口,大部分飯菜留給了青笙,面對這種待遇,青笙難免受寵若驚,心想果然女人來葵水時都會變得嬌弱而溫柔的,即便是寧子沐這個小霸王,亦難免終究是個女人這件事,青笙滿懷安慰地想到。
這個美好的想法,卻在半日後被殘忍的打破了。此刻,青笙研完墨,正苦着臉,皺着眉,右手握着毛筆杆,認真地在宣紙上落下一個又一個的墨團,浪費這麽好的宣紙,連自己都有點不忍心。
起因是,寧子沐躺在榻上看荒靟傳時,覺得其中一段文字甚好,便讓青笙摘抄下來。青笙先是磨蹭半天,研磨墨汁,接着,又費了許多時間,才寫好,遞了過去。
滿是墨團的一頁紙,令得寧子沐那永遠趾高氣揚的臉亦忍不住狠狠抽了抽。
她素手揉成了紙團,随手扔在一旁,命令青笙練字,練不好就不準吃飯,還要求的是蠅頭小楷,下手稍重就是一個墨團。青笙心中悲戚,來葵水的女人不能惹,易怒易躁,容易報複。
寧子沐緩緩從美人塌起身,見得青影俯首案前,筆耕不辍的樣子,徐步上前,見得仍是一團團的墨跡,眉頭輕蹙,輕言軟語道,
“看來青笙今夜是要餓肚子了”,
青笙小臉上蹭了墨漬,像個小花貓,轉頭狠狠瞪她一眼,見得她眉毛上挑,狹長鳳眸微眯,勾勒出危險的弧度,青笙退縮地轉了回去,磨了磨牙。
寧子沐站在她身後,微微伏身,右手繞過後背,輕握住她拿筆的手,調整握筆的手勢,在紙上一筆一劃地寫着,輕言道,
“筆杆垂直,落筆有力,注意收勢”,溫言軟語吹拂在耳畔,青絲飄起,撩着頸脖,癢癢的,兩人距離,若即若離,空氣中彌漫着讓人心跳加速的情愫。
青笙感覺被她擁在懷裏,不自然地動了下身子,坐直了身子,下意識扔筆抽手,寧子沐卻手中使力,握住手不放,嘴角一勾,
“唔?想餓肚子?”,
青笙掙脫不得,滿室的墨香中,摻雜着幽然入骨的蘭花香,身後的懷抱柔軟溫暖,噴出的氣息,灑在她的頭間、耳畔、脖子,撩動着發絲,讓她的耳垂鮮紅欲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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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子沐見得此狀,輕笑一聲,那慵懶沙啞的嗓音,随着呼吸吹入耳畔,讓人不由全身酥軟,青笙勉強鎮定心神,将注意力放在紙上,卻見寧子沐引導着她手中的狼毫筆,在雪白的宣紙上寫下了一行蠅頭小楷,
“軟玉溫香抱滿懷,素手輕擺衣衫開”,
青笙雖然盯着宣紙上,但心思裏自顧盤算着如何掙脫她的禁锢,猛地見得躍然紙上的一行字,更是尴尬不堪,奮力起身,臉色漲紅,手指着她,嘴唇嗫嚅着,
“你……你…”,
一時竟不知如何開口,那人挺直腰背,徑自站立一側,陽光從窗外灑在她的身上,嘴角掀起好看的弧度,淩厲的鳳眼上揚,如鴻鹄展翅,彎彎的,如此絢爛的笑容,竟讓人有幾分移不開眼睛。
晚膳,寧子沐随意用了些素食,她這幾日胃口不是很好,回到書房,燭火搖曳,窗前,見得那青色的背影仍伏首在案。
寧子沐眉毛一挑,心想倒生了幾分膽子,還會賭氣了,不由淡淡說道,
“不吃的話,待會拿去倒掉”,
瘦削細窄的背影猛然一僵,卻仍固執的分毫不動,寧子沐臉上不悅,鳳眼微眯,冷冷進屋,正欲作聲,青笙忽的轉了過來,捧着宣紙,遞了過來,紙上字跡雖則歪歪扭扭,但清晰平整,比起白日是大有進步。
青笙小臉漾出笑容,如三月桃花開,灼灼其華,讓寧子沐不由愣了下,随口說道,
“尚過得去,明日繼續”,
那雙閃着期望被贊許的眸子黯淡了下,扔了紙筆,走到食案前大快朵頤起來。
夜裏,寧子沐自然又是把青笙當暖爐用,手腳都纏在她身上,汲取溫暖,青笙見得她來葵水時手腳冰涼,也沒掙脫,只是刻意地保持着兩人的距離。但每日清晨醒來時,兩人總是手足相抵,相擁而眠,彼此的鼻息交纏,噴灑臉頰,身體的習慣真是個可怕的東西。
這日無事可做,青笙便趴在窗前發呆,最近膳食不錯,加上她日夜習武,下巴圓潤了,氣色也好了起來,但她百思不得其解,往日夜裏,寧子沐所做那事,沒有親吻,沒有軟語,寧子沐只是定定地看着她在手指下,泛着難耐的情動與不堪的羞辱。
寧子沐這樣做,是為了什麽呢,她也沒有得到任何快樂啊。
“火麟,想什麽呢”,一句懶懶的話語在耳邊響起,吓得心裏有鬼的青笙渾身一抖,看得寧子沐眉頭輕蹙,
“本宮就那麽可怕麽?”,青笙轉頭看她,自信、驕傲,如旭日般耀眼,十指修長,瑩白如玉,莫名轉了剛才的念頭,微微臉紅,轉了話題,
“為何叫我火麟”,
寧子沐鳳眼一掃,并未錯過她漸紅的臉頰,嘴角含了若有似無笑意,
“父親從前送過我兩匹烈馬,名雪麒和火麟,雪麒性子悶笨,火麟性子暴戾,後來只有一匹馬活了下來”,
“想必是雪麒”,青笙接口說道,寧子沐卻搖搖頭,
“赤麟性子剛烈,本宮鞭打了它一月,讓它傷痕累累,再施以好處,它便臣服了,對本宮百般讨好,而雪麒愚笨,仍本宮待它百般好,它卻不吃不喝,絕食而亡,其實本宮更愛皎如明月的雪麒,可它卻不識好歹,自斷生路”,
寧子沐語氣有些低沉,“本宮想你做火麟,即便你固執不馴,仍會留在本宮身邊,而不似雪麒,棄本宮而去,知道麽?”,青笙沉思不語,寧子沐臉上褪去了幾分驕傲,多了幾分落寞,
“那日,你躲在屋頂,我遍尋不着,以為你棄我而去,心急如焚,才踢了梯子,打了你”,寧子沐神情柔和,眼中閃過一絲內疚,垂首低語,眼中竟有些淚光,
“自幼母親早逝,雪麒離去,這種被離棄的感覺,很難受、害怕、無助”,青笙看她微紅了眼眶,一向驕傲如斯的寧子沐,亦會低頭。
想着她自幼喪母,嬌縱跋扈,不過是為了掩飾內心的不安,害怕被離棄,心中生了幾分憐意,只得尴尬地抱了她在懷,輕拍後背,安慰地說道,
“火麟就火麟罷”,
躲在懷中的寧子沐眼珠轉了轉,眸光熠熠,這呆子果然吃軟不吃硬。
作者有話要說:
☆、算賬
“寧子沐,不要鬧了”,青笙全身被制住,衣衫半開,露出瑩白光潔的肌膚,如珍珠般閃爍着光澤,氣色變好的小臉緊蹙着眉頭。
寧子沐半跪着,膝蓋壓在青笙身上,手伸出衣袖,沿着脖頸慢慢下移,鳳眼一挑,
“本宮記下的幾筆賬,差點忘了,如今便要好好算一算了”,寧子沐的聲音輕而軟,慵懶地微帶着沙啞,仿如一種天然靡靡的樂音令人心醉。
這人身子一好,立刻又忘乎所以起來,下次絕不再心生憐憫,青笙恨恨地想到,身體卻不由發起熱來。
“唔~~發熱好,暖和些”,寧子沐一臉嚴肅地說道,手卻在她身上游離了起來,似點起了一團團的火焰,青笙往側邊一翻,一掌擊出,卻被寧子沐眼疾手快地握住,翻個面,反剪壓在床上,
“哦?原來青笙喜歡背面”,寧子沐輕笑道,
青笙雙手被縛,臉埋在枕頭裏,但紅暈卻從頸脖蔓延到了全身,似是瑩潤的玉染了一層胭脂。
寧子沐用膝蓋壓了她的手和背,一手按住她的手,一手扯着衣領,半褪到腰間,見身下之人,玉頸修長,雙肩圓潤,後背柔如曲水,細柳楚腰,竟有兩個小巧可愛的腰窩,如果不看青笙平凡的姿容,這樣的身體令人垂涎不已。
寧子沐眼眸一愣,竟深沉了些,手指在後背摩挲滑動着,喃喃道,
“真是妙不可言,惹人垂憐”,
青笙扭頭含嗔帶怒,“寧子沐,休要辱我”,
寧子沐伏低身子,嘴唇貼在她耳朵上,軟軟道,
“這羞ru可是令你快樂?”,
說話間,手指輕挑,引得青笙輕呼一聲,全身紅透,寧子沐低低笑道,
“可真是個敏gan的小人兒”,青笙掙脫不得,幾番挑弄下來已是全身癱軟。手指輕抵feng兒間,卻遲緩擦過而不入,令她又癢又麻又酸,青笙眼神狂亂,頭埋在枕頭中,緊咬的嘴唇,仍溢出一絲輕吟,
“想要便哀求本宮”,寧子沐眉間含滿了笑意,眼裏竟是戲弄之色,手指輕點花瓣,便微微開合,似是無言的訴求,
“連那兒也在哀求呢”,寧子沐格格笑道,見得她臉上布滿了動情的紅潮,連耳朵、脖頸和身體都紅了,貝齒緊咬下唇,唇色鮮亮紅zhong,卻依舊不語,
“這人就是倔”,寧子沐見得她也不求饒,手指微探,寸寸進入,緩慢動了起來。
見得她青絲纏繞,落的幾絲在皓腕、後背,墨發如漆,襯得身子瑩白似玉,又微染了紅暈,身子似渴求般,附着手指,以不見刻意的韻律扭動,誘人心魄,妩媚不已,那處緊致溫暖,如千萬張小zui樣xi允着她的手指,溫柔,依戀。
寧子沐不由一愣,心猛跳了下,一絲火熱從下腹燒了起來,這熟悉又陌生的感覺令她恐慌,一直以來,她都以戲弄和屈服青笙為目的,這次卻意外挑起了自己的情yu。
她眸中一沉,另只手繞過背部,握住胸前柔軟,狠命捏了一把,青笙吃疼,“寧子沐,你混蛋”,
寧子沐卻是輕笑了起來,“皆在本宮手心掌控中”,
手又是使勁一捏,青笙腦中一道白光,神魂飛天,飄忽間,還不忘心心念念,加強練功,加強練功,此後必不再受辱。
青色的身影如雛燕般輕盈靈巧,又如蒼鹫般犀利準确,木劍在手中如閃電般不停刺出,寒光閃閃、劍意凜然。
青笙眸子裏帶着堅毅,她雖風影劍招式早已熟記于心,但與寧子沐的交戰中,仍吃了不少虧,思前想後,應在于自己總是拘泥招式,而未能領會劍意。
劍法的高深,不在于如何出招精妙,而是揣測對方的招式,與下棋相通,走第一步時,便能想到對手的數路招時,從而想出制敵招數,在對方施展前,便能先一步破其招式。
此番想法,令得心中豁然開朗,邊練劍,邊思索,此招寧子沐如何接,又該如何破,一時間竟進入渾然忘我的境界,呼吸随劍勢而定,何時吐納,何時屏住呼吸,刺出一擊,對劍法的理解又精妙了不少,上升到了新的境界中,而風影劍亦是愈加有了威力。
某日,青笙靈光一閃,古代劍法招式飄逸,手挽劍花、背手而擊,實則在對戰中用處不大,過去只死記硬背招式,如今融會貫通後,如果能将現代武術中的搏擊運用在劍術中,去掉華而不實的招式,加入簡單實用的搏擊。
如對方探出一劍,不以右手劍翻轉格擋,左手擊掌,卻以劍直接格擋,擡腿直踢,招式簡單,雖不如原本飄逸,卻更有速度與力量。
如此一月,竟大有所獲,青笙這具身體雖然在折磨中變得虛弱無力,又無習武天分,好在勤能補拙,兩世為人對武術的理解,使得青笙能在短短時間內,将風影劍融合搏擊、散打,招式破了花架子,更加的實用克敵。
可就在一個月裏青笙奮力習武以擊敗寧子沐時,準備好的反擊卻落了空,自上月的那夜起,寧子沐卻不再羞辱于她,對,是羞辱,不是快樂,青笙臉紅地想到。
每當夜裏,寧子沐把手腳往她一放時,她便如繃緊的弓弦,時刻就緒,若是寧子沐敢動她,便立刻反擊制敵,只是,寧子沐每每只是扯過她的衣角,拽在手中,頃刻間便沉沉睡去,就好似她用力揮出一拳,卻落在了空氣中,本來是好事,心裏卻有了一抹不可察覺失落。
青笙輕拍臉頰,混蛋,你堕落了。
作者有話要說:
☆、氣息
二月,冬雪漸消融,這日卻迎來了一場大雪,鋪天席地,簌簌飄落,比平日裏更冷了些,青笙從睡夢中迷蒙睜開雙眼,她打了個呵欠,嘴巴張的大大的,吐氣成霧,手握成拳,探出錦被,舒服地伸了個懶腰,眼眸水氣蘊蘊,忽然感覺肩頭涼意襲來,冰涼的風兒順勢溜進了被窩,激得她渾身一抖,往裏縮了縮。
青笙趕緊順手扯了扯被子,剛捂嚴實,又被人扯了走,眼珠上轉,見得寧子沐靠在床頭,披着小襖,被子蓋在腰下,凝神地看着書,上空中緩緩地落下來一句話,
“沒個規矩樣”,
青笙瞪了她一眼,就着被子只得也坐了起來。
萬籁俱寂,只聽得落雪的簌簌聲,難得的寧靜,縱使暴風驟雪,亦能安于一室,若能日日如此,當真快活似仙啊,青笙長嘆一聲。
引得寧子沐掃來一眼,她怔忡一瞬,随即輕挪過來,青笙亦欲往旁挪,
“別動”,寧子沐喝止,将身子斜倚過來,躺在青笙身前,頭枕在肩上,還不忘看書,嘴唇一勾,“如此甚好”,
給你當暖爐,當靠墊,你倒是好,青笙磨了磨牙,倒也沒掙紮,任由她躲在懷裏,這小霸王得順毛撫着才行。
幽香襲來,青笙倒又有些昏昏欲睡,眼皮開始打架,逐漸合攏,腦袋亦如小雞啄米般,不停往下點着,寧子沐見狀,不由輕聲一笑,兀自躺在她青草香味的懷抱裏,兩人都沒意識到,身體已是如此親密的距離,彼此依賴。
寧子沐看書有些倦了,放下書卷,斜靠的身子,從那瘦削的人身上,緩緩下滑,見那人腦袋點啊點的,索性躺在了她腿上,從下往上看了去,見她雙眼微閉,睫毛顫動,呼吸間垂下的青絲飄拂,腦袋點的好似立刻就要睡了過去。
寧子沐嘴角一揚,俏臉湊近,屏住呼吸,手悄然擡起,正要往她鼻子使勁捏去,誰知她腦袋猛然一點,徑自落在她湊去看清位置的臉上,唇間傳來的柔軟,青草的味道襲來,青笙熟悉的體息沁入鼻端,每一縷每一絲,都是芳香、清冽,如此近地纏綿于她每一寸肌膚上。
寧子沐心中一顫,腦袋轟的一聲,如巨浪翻滾,又如驚濤拍岸,。
腦袋被輕撞的青笙,迷糊睜眼,看見眼前寧子沐放大的臉,臉色瞬間一白,不停後退着,躲在牆角裏,大吼道,
“寧子沐!你做什麽!”,她忙的低頭查起自己有無哪裏不對勁。
大吼聲将寧子沐的思緒從混沌中驚醒過來,她眼睑一閉,心中清明幾分,再張開眼時,鳳眼微眯,眸如琥珀,恢複了懶懶的模樣,冷着聲音說道,
“本宮可沒有白日宣淫,都是夜裏的事”,
青笙一愣,耳尖紅了,扭捏了下,別開臉,下了床,窸窸窣窣,取過衣服穿起,
“我去備水洗漱”,丢下了一句話,人就跑了,幾下便消失在視野裏。
見得她離去的背影,寧子沐那雲淡風輕的模樣才閃過了羞惱之色,峨眉緊蹙,怔忡入神。
當天夜裏,燭火熄滅,月光如水,漫過窗沿,靜靜地流淌了一地,像是從銀河剪裁下的一匹綢緞,光澤柔軟。寧子沐輾轉難眠,白日的情景不斷在腦中閃現,一閉眼,就是青笙的模樣,她只得睜大雙眼,盯着上方的床頂,兀自怔忡。
身旁的青笙已沉沉睡去,均勻的呼吸聲,鼻間氣息撲灑過來,清冽如草,溫暖如熾,綿延不絕般纏繞了過來,拂過她的臉頰、鼻端、嘴唇,從身上的所有毛孔滲入,她不由得摒住了呼吸。
直到氣息用盡,呼吸不暢,才張嘴大口呼吸起來,胸腹起伏,心跳狂亂,她莫名的有了幾分怒意,側過身,正欲發作。
卻見得青笙微閉雙眼,眉頭微蹙,月光投在她側躺的臉頰,小臉在明與暗中若隐若現,寧子沐怔忡片刻,不由自主地擡手,輕輕撫過她緊蹙的眉頭,睡夢中的青笙好似感到臉頰有些搔癢,皺了皺鼻頭,鼻尖紅紅的,手指落到了鼻間,停留在唇上,指腹來回摩挲着,一如想象中的柔軟。
氣息間清冽香味更濃了些,吸入的空氣亦帶着青草香,緩緩吐出,又吸入,呼吸間便似吞吐兩人的氣息,氣息纏繞,她不由小舌輕舔嘴唇,心中竟生了一嘗芳澤的念頭。
腦中剛浮現此念,她心中猛然一驚,寧子沐,你在做什麽,如驚雷劈在心裏,她突的抽手,身體竟微微有些顫抖,惶然無措,猛的翻身往裏朝着牆,背對青笙。
“又冷了嗎,過來”,
察覺到動靜的青笙,迷迷糊糊的嘟囔了幾句,閉着眼睛,憑空撈了幾下,握住了寧子沐的肩膀,把她掰了過來,往懷裏一帶,熟練地把她手腳往身上一放,又睡了過去。
爹爹和哥哥們,一身肌肉緊實,每次抱她時,總是撞在鐵般的胸膛上,害她鼻子通紅,景文帝雖不習武,卻也身板硬實,以往躺在這樣的懷抱時,總覺得硬硬的,夾雜着男子的陽剛氣息。
在皇帝的懷中,有寵愛、有欲念、有占有,夾雜了榮華、地位、權勢。
縱使是枕邊人,她亦心存警惕、幾分顧慮,百般算計,怕的是一朝失了君王寵。
只有蜷縮在青笙的懷抱裏,才是一如既往的柔軟溫暖,無所顧慮、安然放心。
好似外間縱使疾風驟雨、電閃雷鳴,躲在此處亦是安心。
她擡手,摟在腰間,挪了挪,靠得更近些,小臉又往胸前蹭了蹭,尋了個舒服的位置,在青笙的懷中沉沉睡去。
作者有話要說: 寫宮文太痛苦,開了個小白文《雲染霜天》,偶爾調劑下..
☆、複見
二月廿五,沖煞:沖猴煞北,五行:劍鋒金,平執位,辰不哭泣必主重喪。
青笙翻着黃歷,心中掠過一絲不安。這日,後院扔入一竹筒,被青笙拾起,只覺有異,把玩翻看,寧子沐見得,眼中一凝,面帶沉色取過,熟練以刀尖切入,從竹身內取出一方絲絹,上潦草寫着,鎮北将軍遇襲,重傷不治,亡軀在途,且自保之。
寧子沐臉色煞白,執絹之手微微顫抖,眼眸中悲色濃郁,如墨般化開,她且自進屋,砰的關了房門,許久未曾出來。待得夜幕低垂,明月高挂,方才走出,見得她面如白紙,眼眶微紅,眸中水意,往昔那自傲盛氣的樣子下,神色憂傷而疲憊。
她端坐一側,手輕揉額頭,語氣輕柔,“青笙,往日你曾諾,可還作數”,
青笙問道,“所言何事?如青笙所言,必守諾”,
寧子沐下巴微擡,疲憊的臉上閃過一絲傲然,“當日你曾應允,若本宮想做之事,你必助之,本宮想知是否仍作數”,
青笙輕哂,答道,“仍作數的”,
“好,勿忘此言”,寧子沐面若死灰的臉上閃過一絲流光。
是夜,寧子沐來回翻身,自有心事,作着打算,青笙見她神情悲苦又故作堅強,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如往日般,将她冰涼的手腳置于身上,寧子沐卻是輕輕一抽,收了回去,翻身背對,青笙讨了沒趣,也不願多說,兩人背對而眠,一夜不言。
幾日後,寧子沐才從悲恸中緩解過來,她疲憊的臉上閃過了堅毅,此刻并非沉溺傷痛之時,如何保住幾個哥哥,保住寧家才是重要的,她陷入沉思中。
竹筒傳信是寧子沐與人專門約定的方式,她雖則禁足沐霞宮,但與外界仍有聯系,因此這消息十之八九是如實的,如真的寧将軍戰死,兵權卸甲,寧家勢必遭受重創。不管是否屬實,唯今之策,盡快解除禁足,才能證明消息是否屬實,同時保住寧家。
寧子沐眉頭緊鎖,如要重獲恩寵,要求助青笙,這也是之前想收服她的緣由,只是心裏莫名的多了些猶豫,她不願深究其中,為了寧家,必得堅毅果斷。
自那日起,青笙便見到寧子沐一直眉頭緊鎖,若有所思,所以當她臉色凝重,幾度欲言,終是緩緩道,
“青笙,約皇後來,得她所助”,
青笙不善言,但心思聰敏,心知寧子沐要重獲君心,勢必要通過她向皇後打探消息,雖然臉色如常,心明如鏡,心深處卻有一處苦澀,如黃連般,蔓延到了舌根,酸楚的幾乎說不出話,徑自點頭,後宮女人,果真皆為帝君而活,自己不是早就知道了麽。
青笙回屋,從藏着的包裹中取出荷包,掀開面上的月白手絹,翠綠瑩潤的青鹿玉環绶,安躺于絹中,絹上小楷,依稀繡着,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刺的人眼睛生疼。
托守門的侍衛将玉環绶遞到鳳栖宮,傳了口信,說請娘娘一見,直等到了日落時分,才見得那人從鳳辇而下,領了雲傾,緩步而來。朱顏高髻,明亮的金黃鳳袍襯得人高貴威嚴,令人不敢直視,于是青笙立刻垂首,移開了目光。
按照規矩,寧子沐是需出來觐見皇後的,但她此時落魄,性子傲,便卧床稱病躲了,端若華也不在意,她遣退了所有人,包括雲傾,只是定定地盯着跪在地上低眉垂首的那人,神思恍惚起來,有多久了呢,自那日皇帝一聲禁足,已足足三個月零五天吧,真是恍如隔世啊。
地上那人,仍是一襲青衫,進門擡眼,這抹青便映入了眼底,本是最尋常的宮女的着衫色,在她身上,偏有幾分飄逸安然的味道,身骨好似比之前結實了些,看來禁足的日子沒吃什麽苦頭,倒是錯估了寧貴妃那狠毒的心腸,只是這人,自進門,便跪而不起,低眉垂首,連一眼也不曾看過來。
“起身罷”,端若華坐着一側,青笙起身,仍舊垂首,眼睛死盯着地上,讓端若華的眉頭不着痕跡地皺了下,
一雙眼流連在青影之上。心思百轉千回,似有千言萬語,卻終究,說了一句,
“甚是念你”,
說罷,臉上閃過一抹淡淡的紅暈,她自是清冷,這話出口已是不易。
聞言,青笙擡眼,卻眼眸深邃如水,似二月裏的玄清湖,寒冷、死寂,冰涼的令端若華渾身一激,如堕冰窖。
端若華記憶中有很多青笙看着自己的樣子,她醉酒時癡癡看着自己的樣子,她月光下窗前深情凝視自己的樣子,她臉紅心跳向自己告白的樣子,她喜不自勝擁住自己的樣子,好多好多的青笙,一颦一笑,木讷羞澀,就似翻過的一幅幅畫卷,勾勒出她淪陷情海的樣子,她從不喜歡看鏡中的自己,淡漠、孤寂,只有從她的閃動的眸子裏,那處的端若華才是好似尋常人般,會心跳、會嫉妒、會愛着、活着。
那時候,只要擡眼,總能輕易捕捉她投來的視線,然後在那清澈的眸子裏,看見自己的倒影,如浸在玉中,映進心裏。
從何時起,那雙眼眸變得冷漠平靜,擡眼望去,只有不見底的深淵,吞噬了一切情感,再也沒有了自己的倒影,有的,只是一片死寂。
“多謝娘娘挂念”,客氣疏離的聲音傳來,青笙只是一眼,卻又低頭,不再看她,
端若華欲語,卻似哽在喉頭,心中酸澀不已,腦中一個聲音回響着,她怨我,她怨我,這聲音越來越大,令的她淡然的心,開始慌了,怕了。
青笙卻緩緩道,“貴妃娘娘禁足時,已深知其錯,不知皇後娘娘是否能在皇上面前為她美言幾句,解了禁足之令”,端若華恍若未聞,茫然無措,酸澀從喉頭上移,鼻子,眼角都有了酸楚,
青笙聽的她不語,又重說了次,“貴妃已知錯,請娘娘美言”,
這番話聽在端若華耳裏清楚至極,她卻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不敢置信,
“要我為陷害你的寧貴妃求情?”,
青笙淡淡道,“我從未怨她”,我也從未怨你,可後半句她卻還是悶在心裏,端若華聞言血色褪去,臉如白紙,她的手握了茶杯,又放下,藏在寬大袍袖下,微微顫抖的手指,緊緊蜷縮着。
她想過再見面時,青笙或許會悲傷無助,或許會遷怒于她,或許會怨恨她。
但她從未想過青笙會離開她,此刻,一種要失去她的感覺攏上心頭,如此不安。
她怔怔地望着那低着頭的人
如今那曾經永遠深情看她的雙眼裏,為何變得如此冷漠,竟連看她一眼也不願。
作者有話要說:
☆、交易
“皇上心意已決,不可動搖”,端若華深深吸氣,面色如常,唇色卻蒼白的無一絲血色,可聲音中的微顫還是洩漏了她的強作鎮定,
青笙心思回轉,如她無法勸服皇帝,那便只得寧子沐親自觐見皇帝,沐霞宮所處不偏,但自禁足後,皇帝竟從未經過,想是故意走了別的道,避開了此處,想罷,輕言,
“那便請娘娘明日約了皇上去邀月閣,想是不難”,沐霞宮所處去邀月閣的必經之路,這心思輕易一想便可知,
“你可知若..”, 端若華艱難開口,言語止于唇邊,相約皇帝,以歡好為代價,她竟舍得以她的身體去換取寧貴妃的自由麽?她沉默不語,喉頭酸澀,
“娘娘若能相助,青笙感激不已..”,卻始終一片寂靜,
半響,青笙按捺不住,終是擡了頭,眼神裏那個身影明黃得刺眼,像是不斷在提醒着,她的身份,她的地位,她曾經做過的一切。
青笙低下頭,眼睛閉了,張開,閉了,再張開,擡頭已是波瀾不驚,雲淡風輕。
“我若幫你助她,誰又助我”,她要的不是感激,寧貴妃若得解禁,必是要問她報仇。
“不知如何,皇後娘娘才願助她一臂之力”,端若華聞言渾身一震,她所求的,她都會給,只是見得她如此庇護寧貴妃,心中竟難受的緊,她的眼裏不再只有她了,若是以前,她會放手,守着孤寂,可是心裏有了絲不舍。
“回到我身邊”,端若華本來清冷的眸子裏,盈盈若水,她變了,再也不是從前淡漠清高的端若華了,她如此卑微地祈求着,祈求着讓她回來。
若是青笙擡頭,必能看見她眼中的不舍與深情,可她低着頭,她想着,這又是走的那一步棋呢。
她冷淡地說,“若是寧子沐能出宮,我願做你的棋子,也是慣了”,
“你愛上寧子沐了?” 端若華臉色蒼白,聲音顫抖的如秋風中的落葉,蕭瑟、凋零,
青笙擡頭正要反駁,過往與寧子沐的片段卻閃過眼前,曳地的紅裙,驕傲的神色,讓她一怔,卻是搖頭,
“不過一奴婢,又愛得起誰”,青笙輕哂,端若華才察覺出自己剛才的失态,
“此事我應了”,她倉皇起了身,怕是多呆一刻,她便再也掩飾不住脆弱,快走幾步,腳步一軟,差點跌倒在地,終是挺直了腰背,走了出去。
青笙擡眼時,只見到轉身的明黃衣擺,那背影蕭索的令她心裏一刺,隐隐作痛起來。
“她應了,彼時皇帝會經過沐霞宮,我信你自有辦法留住她”,青笙見着期盼望着的寧子沐,輕說了一句,轉身回了後院。
寧子沐看着她的背影,想說些什麽,還是沒開口。
夜裏,青笙側身躺着,寧子沐難得湊了過來,将小手伸過,攬了腰,把頭埋在後背,悶悶地說, “皇後會幫你麽”,
“嗯,她應了的”,青笙開口道,白日裏的身影又躍入了眼底,讓她心裏莫名的難受,
“我心裏有些慌亂,不安”,寧子沐低低說道,
青笙嘆了口氣,轉過身,将寧子沐擁入懷中,寧子沐擡臉看了她眼,又低頭蹭了蹭,找了個舒服的位置,把頭貼近她胸前,悶悶地說,“抱緊些”,
青笙心中也有些亂,她手臂使力,像要把她嵌入身體裏般,兩人緊緊相擁。
“縱她沉默不言,我必信她;縱她刀口浪尖,我必随她”,她一襲青衫,眼神灼灼,
“你應該多笑的,真好看”,她臉若桃花,羞澀不已,
“那些疏離和防備丢了就丢了,有我守着你”,她淡然而立,深情缱绻,
漆黑的夜裏,端若華緩緩走向月心湖畔,月色下的一襲青衫,轉了過來,青笙眼中溫柔,手中握着一枝桃花,深情而視,她展顏一笑,随我擇一桃源,晨鐘暮鼓,安之若素吧,端若華喜不自勝,你心裏終是有我的,她想點頭,可是卻脖子僵硬,她想告訴她,口不能張,她想伸手拉住她,可卻全身動彈不得。
直到她笑顏漸逝,蒼白如紙,眼眸閃動,沖着她大吼,
“是不是連我,也是你棋局中的棋子”,她雙眼通紅,神情決絕,
“做你的棋子,也慣了”,她眼神寒冷死寂,冷漠而視,
端若華想開口解釋,卻說不出話,只發出小獸般的低吟,她想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