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這人長得不似蘇懿修俊秀端正,也不像孟青炀豐神俊逸,但五官深刻有如刀削,自有一種別樣風流。
男子見我盯着他看,有些不适地別開臉,包娴雅在我耳邊低聲道:“這人受過黥刑,又不知何故在這深林中,卻幫我們殺了樹妖,也不知是好人壞人。”
“有救人之心,不會是壞人。”我說出自己的看法,不待包娴雅回話,就走上前對男子道,“剛才多謝這位大哥幫忙,只是現下天色漸暗,大哥可知離開這深林的路?”
男子看向我,不答反問道:“你們是第一次來這裏吧?”
見我點點頭,他繼續道:“這深林名叫百路林,白日行路尚且需要熟人帶領,到了夜晚,就算是熟人也未必能走的出去。現在天色已晚,恐怕你們是出不去了。我在這附近有個小舍,你們要是不嫌棄,就随我到小舍中暫住一晚,明日我可以帶你們出林。”
我們彼此交換個眼神,蘇懿修最後道:“既然如此,那我們就叨擾了。”
互通了姓名後,新認識的沈鏡千帶我們走了一小段路,前方漸漸出現一間極其簡陋的小舍,四周有栅欄圍住,卻未必能起到多少保護作用。
我們坐在桌前,沈鏡千把自己儲備的食物拿出來供我們食用。飯後大家聚一起聊天,沈鏡千聽說我們是去找體魄,對我投來同情一瞥,蘇懿修、包娴雅和我都絕口不提沈鏡千臉上黥字的事,倒是孟青炀大大咧咧的,聊了沒幾句就把問題引到沈鏡千身上:“沈兄弟,你這臉上黥的字是怎麽回事?我看你宅心仁厚又身手不凡,怎麽會受如此酷刑?”
我跟包娴雅聽了他的問話,都屏氣凝神,小心翼翼地看向沈鏡千,蘇懿修皺了下眉頭表示對孟青炀的不茍同。
沈鏡千垂下眼眸,眉間流露憂郁之色,半晌才道:“我本是八王爺府上一名家将,因功夫還不錯,有幸蒙受王爺器重,結果遭小人嫉妒,設計陷害我與八王爺寵妃私|通,後受黥刑被趕出王府。自覺無顏在城鎮中營生,所以寄居于百路林,靠打獵砍柴空虛度日。”
聽了他的遭遇,包娴雅憤怒地一拍桌子道:“卑鄙小人實在可恨,如果此等小人落在我樂城第一女捕快手裏,定不會讓他好過!”
包娴雅說的義憤填膺,卻見只有蘇懿修點了點頭表示附和,不禁瞪向我們道:“君庭、孟青炀,人家身世如此凄慘,你們二人卻無動于衷,未免太冷血了吧?”
被點到名的我與孟青炀對視一眼,從彼此眼中看出了對于此事的不同看法。
“小人固然可惡,只是……”我話還沒說完,孟青炀就接過話繼續。
“只是背後的隐情卻更令人心寒。”
“隐情?”包娴雅不解地看着我們,沈鏡千一臉驚訝,蘇懿修皺起眉頭,有些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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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姓傳頌八王爺愛民如子,德高望重,樂善好施,在皇親國戚中甚是難得……”我話未完,孟青炀又一次接過話頭。
“如此君子卻為了一個寵妃懲處了一位良将……”
我學他搶着說:“況且如果八王爺真的在意良将,定然會明察秋毫,不會輕意做出判斷……”
“而像黥刑這種極其殘酷的刑罰居然毫不留情地用在跟随自己的家将身上,其心狠手辣程度可見一斑。”
我跟孟青炀一唱一和地把看法說了出來,他們三人聽了以後陷入沉思。
“當然這只是我們無憑無據的猜測,是是非非又怎能是我們這些連事情經過都不了解的人所能知曉的。”孟青炀見他們不語,最後總結道。
“你們這麽一說,還挺有道理的。”包娴雅托了腮道,“話說回來,你們一個是連大門都沒怎麽出過的少爺,一個是嗜賭如命的窮光蛋,為何會如此心思缜密?連我這個女捕快都沒想到那麽多。”
“我只是覺得沈大哥講的事情有些蹊跷,與傳聞中的八王爺大有出入,也說不上什麽心思缜密。”我老實道。
“我曾在官家當過奴仆,對于這世态炎涼看得多了,自然也就想的多了。”孟青炀也解釋道,又扭頭看沈鏡千,“我們也就随口一說,沈兄弟你不要放在心上。”
沈鏡千自我們說出看法後就臉色蒼白,聽到孟青炀叫他,才從怔愣中回過神來,搖了搖頭道:“君庭與青炀所言很有道理,沒想到我一直想不透的事,兩位只聽我的片面之語就能想到這許多,如果早些遇到二位,我也許就不必在這深林中隐居多年了。”
“沈大哥,你可有意向去弄明白這件事的真相?”我問沈鏡千道。
沈鏡千驚訝地看向我,半晌道:“想是想,只是……我身份寒微,根本沒有能力去把事情弄清楚。”
“君庭可是想要幫沈兄完成心願?”半晌沒有說話的蘇懿修問我道。
我點點頭,真誠道:“八王爺所在封地,正是我們去尋找怒魄的必經之地,如果沈大哥不介意,不妨跟我們一起去,我們想辦法幫你把這事調查清楚。”
沈鏡千聽了,立刻站起來向我們行禮道:“能得到諸位幫助是我前世修得的運氣,幾位不嫌麻煩肯幫我,我怎麽會介意。”
我扶他站直身體,包娴雅随聲附和:“沈大哥你放心,不把這事調查清楚,我們絕不離開八王爺封地。”
“我們只能說量力而行,可沒說要把所有時間都搭進去,小丫頭你要自己想留在那裏就留下,別拖了我們的後腿。”孟青炀開玩笑逗包娴雅,被包娴雅好一頓罵。
我看天色不早是時候休息了,他倆卻還吵得不亦樂乎,于是上前勸道:“我們明天還要趕路,大家早些歇息吧。”
“這大混蛋老跟我過不去,君庭你別攔我,看我今天不把他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包娴雅不聽我的勸阻,指着孟青炀又要開罵。我剛要再行勸阻,孟青炀忽然拽了下我的衣領,我立刻怒火中燒。
“休要胡鬧!”我對包娴雅大聲道,把她吓一跳,“你身為女子,平素不注意自己的德行,跟個大男人糾纏不休成何體統?”
包娴雅眨了眨眼睛半天沒反應過來,半晌才道:“君庭你這又在抽什麽瘋……”
“抽瘋的明明是你!”我打斷她道,“難怪聖人有言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你看看你自己哪還有一點女子該有的溫婉賢淑?”
“我、我……”包娴雅被我說的不知說什麽好,孟青炀見她吃癟,哈哈大笑起來。
我立刻矛頭一轉,對孟青炀怒道:“你也休要嘲笑他人,你自己素行不良,好賭成性,又跟個小丫頭強詞奪理,豈是大丈夫所為?”
“呃……”孟青炀沒料到我會針對他,立刻笑不出來了。
一旁的沈鏡千看的一愣一愣的,見氣氛尴尬,走上前要幫他們說話:“包姑娘跟孟兄其實……”
“沈大哥你不必替他們說話,你要是想幫他們,我就來也說說你,大丈夫要能屈能伸,你受了誣蔑不去反抗反而一蹶不振,簡直一點兒男子氣概也無!”
“君庭教訓的是。”沈鏡千被我說的面有愧色,低下頭去不敢再看我。
我指着他正要再說,蘇懿修忽然插話道:“孟兄,請把抑魄符還給君庭。”
我正要說抑魄符怎麽了,孟青炀就把手從身後拿出來,把張紙符貼在我胳膊上,我胸中一口怒氣瞬即化解,這才反應過來剛才孟青炀拽我衣領時,是把我藏在衣領內的抑魄符拿走了。
“好你個孟青炀!居然拿這招來對付我!利用朋友對付朋友,你簡直卑鄙無恥!你比小人還小人!”包娴雅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事,立刻發飙,追着孟青炀要打。孟青炀躲開她的一計飛踹,拿我當擋箭牌。
我攔住包娴雅,好言相勸道:“娴雅,他只是開玩笑罷了,你又何必斤斤計較……”我話還沒說完,孟青炀就挨了包娴雅一腳,他“哎喲”一聲,順手一把扯掉我的抑魄符。
我立刻覺得胸中一脹,拉住包娴雅伸出的手:“如此野蠻行徑,是一個女捕快所為嗎?”
“孟青炀你……”包娴雅瞪着他,可惜被我拽住,顧忌我體弱,一時不敢掙脫。
蘇懿修撫住額頭長嘆口氣,忽然一個健步沖向孟青炀,趁其反應不及搶了手中的抑魄符貼在我身上。我剛松口氣,就被蘇懿修拉着往裏屋走。
“你身體不好,早些休息不必管他們。”說着,蘇懿修又扭頭對沈鏡千道,“沈兄,你也早些休息吧,他們鬧累了會自行休息的。”
由于沈鏡千的小舍只有一間卧房,所以讓出給包娴雅用,而另一間儲物用的屋子被收拾出來給我們四個男子住。屋子格外狹小,連張床也沒有,雖然是夏日,但他們顧慮我的身體,在地上鋪了厚厚的幾層衣物被褥,讓我有些過意不去。但如果因我生病耽誤行程,會讓我更加不忍,所以沒怎麽推辭。
我跟蘇懿修脫了外套緊挨着躺倒,貼在我裏衣的紙符被我弄得有些皺了,我撥弄了一下,問已經閉眼準備睡覺的蘇懿修:“什麽時候才能把這東西摘掉?我老怕不小心把它弄丢。”
蘇懿修睜開眼把身體轉向我,伸手拉住我的左手,捏了幾下道:“大約兩日就可摘掉了,不要太心急。”
“呦,怎麽阮小公子跟蘇兄弟晚上睡覺還要手拉手啊?這麽難分難舍?”不知什麽時候進來的孟青炀調侃道。
蘇懿修扭頭看了他一眼,松開了我的手對他道:“孟兄自重。”
孟青炀自讨沒趣,索性解了外套躺在沈鏡千身邊,但嘴上仍不老實:“唉,本來想挨着貌賽潘安的阮小公子的,沒想到被蘇兄弟搶先了,果然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啊。不過沈兄弟長得也是玉樹臨風,我也不算太虧。”
沈鏡千聽了他的話,往遠離他的方向挪了挪,我分明在他臉上看到了驚恐和不自在。知道孟青炀為人的我忍不住笑了出來,對沈鏡千道:“沈大哥你別聽他胡說,他在诓你呢,他就是想讓你躲得遠遠的好睡得更寬敞呢。”
孟青炀聽完我的話豪爽地哈哈大笑道:“真是什麽事都騙不過你阮小公子啊。”
第二日晨起時,發現屋裏只剩我一人,身上蓋着的,除了昨晚我自己的被子,還有蘇懿修的。利索地起身,沈鏡千他們已經在餐桌前等我了。
吃過早飯,我們便收拾行李再次啓程,前往附近的青柳鎮。
作者有話要說: 系統提示:沈鏡千加入隊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