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定川是個比我的家鄉安洛小很多的城,卻有不遜于安洛的熱鬧繁華。先找好了準備過夜的客棧,我便迫不及待要拉着蘇懿修去找我的哀魄。
蘇懿修搖搖頭,對我道:“要找你的哀魄,需要施法,現在天色尚早,衆目睽睽,實有不便,阮小……君庭不如先歇息一下,等夜深人靜時,我們再去尋找。”
“坐了一路馬車,歇都歇夠了,不如我們出去逛逛,我答應晗雪要給她買東西的。”我與蘇懿修商量道。
蘇懿修想了想,點頭答應。我把侍者都留在客棧休息,拉着蘇懿修去逛集市。
我東走走,西瞧瞧,活像個沒見過世面的毛頭小子。其實大多數東西我都見過,只不過覺得這不是安洛的東西,就覺得稀罕。
蘇懿修緊跟在我身後,只有在我詢問意見時才搭兩句話。我被一個象牙墜兒劍穗吸引,拿起來愛不釋手,我正想問蘇懿修這個東西送晗雪可好,卻見他盯着劍穗,似是也有興趣。我看了一眼他背着的劍,把劍穗遞給他:“送你。”
他愣了一下,擡頭看我一眼,把劍穗推還給我:“多謝,但師門規矩森嚴,門下弟子一律不得收受財禮。”
“連朋友的禮物都不能收嗎?”我歪頭看他,“還是說,你覺得我不配做你的朋友?”
“當然不是。”他立刻辯解,“我……這是我第一次離開長道山,除了師兄弟們,再沒有可稱之為朋友的人,如果阮小公子不在乎我出身貧寒,願意與我結為朋友,那我便收下這劍穗。”
“我當然願意跟你結為朋友!”我果斷道,“你轉過身來,我幫你把它戴上。”
他不再糾結,聽話地轉過身去。等我把劍穗戴好,滿意地點點頭,才向小販付了錢。
雖然逛了沒多久,但我體力有限,于是邀蘇懿修一起去茶館喝茶歇息。正當我與他說着話路過一間賭坊時,賭坊的門忽然被撞開,一個黑漆漆的東西被兩個彪形大漢扔了出來。只聽“咚”的一聲,伴随着“哎呦”的慘叫,一個人躺倒在我跟蘇懿修腳下。
把人扔出來的彪形大漢之一沖那人大吼:“你衣服都輸光了、賭本都沒了,還敢賴着不走,把我們金源賭坊當什麽了?!”說完“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倒在地上的人一邊“哎呦哎呦”地喊着痛,一邊從地上爬起來,身上只剩下了一套黑色裏衣。本來圍觀的女子見他這樣子,立刻捂着臉跑走了,年輕男子也不屑于圍觀,只有幾個老人對他指指點點,還有幾個小孩子大聲嘲笑他。
我跟蘇懿修被他擋住去路,正想繞過他繼續走,卻被他攔了下來。
“這位公子,看你衣着不俗,想必是位富家子弟,可否施舍在下些買衣錢?”“黑裏衣”直視着我,笑得格外谄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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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他打量了一番,看他儀表不凡,正要問他為什麽不找份正經事做時,便被他打斷。
“當然,我不會白要你的錢,我可以給你算上一卦,幫你逢兇化吉、更勢改運。”他見我一臉的不感興趣,繼續說,“我跟你說啊,我可是長道山四大長老之一的長尊長老的大弟子,一般人請我幫他算我都不會幫呢,我是看你有緣,所以想跟你交個朋友。”
聽到長道山時,我扭頭看向蘇懿修,想問他是否認識這個人,可見他眉頭緊皺,眼神中帶着疑惑,便知道沒有問的必要了。
“你要了錢,确實是去買衣服,不是去賭|錢嗎?”我不理會他說要給我算卦的事,問道。
他立刻點點頭,再三保證:“我只買衣服,我連鞋都不買。”
聽他這麽說,我往他腳上看去,光溜溜的腳背,連雙襪子也沒有。我立刻被逗笑了,随手掏出幾兩銀子遞給他:“你還是買雙鞋吧,雖然接近夏日,但早晚還是有些涼的。”
他接過錢,連連道謝後,轉身離開。
“此人謊話連篇,你為何還要把錢給他?”蘇懿修不解地看着我。
我撓了撓頭,笑着回他:“晗雪跟我說過,出門在外,遇見即是緣分,能幫就幫一下,日後沒準兒會用得到呢。況且那點小錢,也不算什麽。”
蘇懿修點點頭,跟我走向茶館。
終于到了晚上,大家基本都已睡下,我跟兩個強壯的侍者聚集在客棧的後院,等蘇懿修施法。他換下之前穿的黑色便服,穿上了藍白道服,拿了根針在火上烤了烤,示意我伸出手。
我把手遞給他,他挨個摸了遍我十個手指肚,最後握着我的右手無名指道:“十指分別代表人的三魂七魄,這根手指就是你哀魄的所在,我得用針取些血,你且忍耐一下。”見我點了點頭,他便把針紮了下來,擠出些血塗在一張黃色紙符上,又幫我把手指包好。
我看着他兩指夾着紙符,閉上眼睛沉默不語,忽然紙符燒了起來,火源正是他的兩根手指。燒掉的紙符化成火花,星星點點,紛飛在空中,像是長了翅膀的螢火蟲,飄向西南方。
“跟着火光走。”蘇懿修對我們說,率先跟上。
由于是深夜,路上除了我們一個人也沒有,火光飄的緩慢,我們跟着它,就像在閑庭信步。
走了沒多久,前面出現個宅子,門上封了封條,火光飄進門內,我轉頭看蘇懿修,他正皺了眉頭打量宅子。
“這裏應該就是你的哀魄所在,只是不知為何被封起來了。”蘇懿修疑惑道。
跟我們一起來的侍者之一王志上前兩步道:“今天我出來轉悠,正好走到這裏,就問了下為何這裏被封了起來,有個賣菜的大媽說,這宅子鬧鬼,到了半夜會有小孩的哭聲。”
“難道是我的哀魄在哭?”我不解地看向蘇懿修。他搖了搖頭:“沒有魂,只靠魄是不足以成形的,所以不可能會發出聲響。我懷疑,你的哀魄依附在了什麽有魂的東西上,發出聲音的,應該是那個東西。不管怎樣,先進去看看再說。”
“可是這封條……”王志指着宅門有些為難。
“我來帶君庭,二位随我翻牆進去。”說完,蘇懿修環住我的肩膀,我腳下一空,只覺得眼前景色一閃,當腳再次落地時,人已經到了宅子內。
兩個侍者沒有蘇懿修這樣高的功夫,一人先爬上牆,再把另一個拽了上來。他倆剛從牆上跳下來,四周忽然傳來一陣嬰孩的啼哭,我立刻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本能地抓緊了蘇懿修的袖子。
“不用怕,我會護你周全。”蘇懿修一邊安慰我,一邊打量這座宅子。嬰孩的啼哭越來越響亮,我緊跟在蘇懿修背後,踉踉跄跄地走着,疑神疑鬼地向四周看着,忽然看到一個黑影閃進草叢中,我立刻拉住蘇懿修,低聲道:“我、我好像看見有東西跑到草叢裏去了……”
我話還沒說完,草叢中亮起了兩顆亮點,蘇懿修把我護在身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亮點。王志他們也走上前來,把我圍在中間,小心防備着身後。
“這邊也有東西。”王志說道。我回過頭,看到好多亮點,漸漸地,我們被亮點包圍了。
嬰孩的啼哭忽然停了,氣氛一下子更加緊張,蘇懿修拔出劍,叮囑我們:“二位小心,它們要攻擊了。”
話音剛落,亮點從草叢中蹿出,在月光的照射下,我才看清它們的樣子,竟是類似小孩子的身體,頭上卻長了葉子。
“殺!”蘇懿修一聲令下,王志二人立刻握着刀沖了上去,也不管那是不是真的孩子,揮刀就砍。
蘇懿修護着我也沖向那些不知明的東西,我盡量躲在他身後,極力忽視劍砍上那些孩子似的怪物上時發出的尖叫與啼哭。
戰事正酣,一個黑影躍牆而入,我還沒看清那黑影是什麽,只見一把明晃晃的大刀閃耀在月光下,握刀的黑影向我們這邊沖了過來。
我剛要開口叫蘇懿修小心,那黑影的刀便劈了下來,砍在了一旁的怪物上。在我反應過來前,一股粘稠的液體噴濺在我臉上,由于我半張着嘴,有些液體進了我嘴裏,惡心得我連之前的恐懼感都消失了,只顧蹲在地上嘔吐。
蘇懿修和那個半路摻和進來的黑影護在我周圍,在我一點兒東西都吐不出來時,戰事漸漸接近尾聲,只聽蘇懿修喊了聲“住手”,黑影跟王志他們一起停了手,他們中間一個比別的怪物大一圈兒的東西瑟瑟發着抖。
我渾身發軟,被蘇懿修扶起來時,全身的力氣都靠在了他身上。我打量那黑影,此時月光皎潔,黑影再也不是黑影,而是個手握大刀的男人。
“你、你不就是黑裏衣?!”我指着男人,驚訝地叫出來。
“什麽黑裏衣?小公子你就算不知道我叫什麽,好歹也叫我個‘賭|徒’、‘賭|棍’什麽的,叫黑裏衣多難聽。”男子不滿地說。
賭|徒、賭|棍就好聽了?我有些疑惑,不過并沒深究,轉而問他:“你叫什麽?為什麽深更半夜的來這裏?”
他把砍怪物留在刀上的濃液用袖子一蹭,把刀插在了地上。我被他的行為惡心個半死,他卻絲毫不在意,若無其事地回答我的問題:“在下孟青炀,因為聽說官府發了榜文,滅了這宅子的鬼怪就有三百兩紋銀可拿,所以來賺些賭本,你們為什麽會在這裏?”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