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夏微瀾還沉浸在曦栾忽然出現的開心之中,咕咕雞也跟着從後頭出來了, 他抱怨道:“阿瀾你怎麽也不等等我。”
曦栾的淡漠的眼神望過去, 咕咕雞愣了一下, 然後朝曦栾乖巧行禮。在道衍宗多年,他向來是對曦栾有些敬畏的。
夏微瀾敲了他一記腦袋,道:“誰叫你光顧着吃了!”
咕咕雞捂着腦袋有些窩火, 這個該死的女人竟然又敲本雞的頭!夏微瀾又繼續道:“沒想到你居然認出了我和師父……”
要知道她剛剛可是施了法隐去了她和師父的的面容的, 現在她們看起來應該和常人無異才是。
咕咕雞的面容一下子變得明媚起來, 昂着頭道:“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誰……”
她失笑,張口欲言,曦栾牽過她的手, 徐徐道:“走吧。”
夏微瀾笑若星辰,晃着兩人交握的手,朗聲道:“好嘞!”
兩人在前面牽手而行,咕咕雞忙不疊地跟在後頭, 夏微瀾在前面喋喋不休地說着什麽, 曦栾施施然走着, 時不時朝她輕點頭,或是回她一個淺淺的微笑。每當這個時候,夏微瀾也會不自覺跟着笑起來,眼睛裏仿佛藏着星星。
咕咕雞看着若有所思。不知道為何, 明明他就跟在他們後頭, 然而他總覺得, 前面那兩人之間仿佛形成了一個特殊的氣場,叫旁人怎麽也插不進去。
他奇怪地撓撓頭,百思不得其解,思量之間又落遠遠落在了後頭,他招招手,急着喊道:“哎哎哎,等等我!”
直到多年以後,咕咕雞情窦初開,初嘗情愛,他才知道,這是屬于伴侶之間獨獨散發出的戀愛的酸臭味。:)
靈川城已經來得許多次,夏微瀾早就對其非常熟悉了。無論是哪家的酒肆香醇,哪裏的菜肴美味,或者是哪裏有些獵奇的玩意兒,夏微瀾都一清二楚。但也許是身邊的人都不一樣,往日尋常的風景仿佛也變得有趣起來。就連在街口苦大仇深擺攤買菜的大媽也變得順眼許多。
往日都是她帶雲哥兒來,如今她和師父一起來,哦,還有咕咕雞,她倒是興致高漲了不少。她在一個賣面具的小攤面前,挑挑揀揀,拿起一個青面獠牙的面具就往臉上扣,霍地湊近曦栾,低吼一聲:“妖怪吃人啦!”
她張牙舞爪,努力做出猙獰的表情,作勢要把曦栾吃掉。
曦栾表情未變,淡定地拉下她作怪的手,噙着笑道:“哪裏有這樣吃人的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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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微瀾道:“有啊,我不就是一個!我現在要吃人啦,你還不快跑!”
曦栾定定不動,道:“那你定是個福澤心誠,運氣極好的妖怪。”
夏微瀾不解,偏偏頭,面具有些歪斜。曦栾伸手正了正她的面具,低沉着嗓音繼續道:“才會碰到我這樣趕着上前讓你吃的人。”
嗯?
夏微瀾仿佛将這句話在心底反複咀嚼了好幾遍,然後在那張青面獠牙的面具下慢慢紅了臉。
兩人此時皆隐去了容貌,通身沒了仙氣,但是氣質依舊不凡,男的俊俏清朗,女的明眸皓齒,嬌豔靈動。兩人姿态親密,在外人看來倒像是哪位大戶人家的年輕夫婦。
店家見夏微瀾戴得久了,笑着朝她道:“小娘子眼光不錯啊,這面具着實和娘子相配,不買在可惜啊……”
夏微瀾笑了笑算是回應,只是心裏瘋狂吐槽着果然不管是哪個年代,賣家的那張嘴永遠可以為了賣東西把狗吹成羊,羊吹成豬,再把豬吹成天上的天仙。
店家拿不準夏微瀾的意思,于是又轉向曦栾道:“少爺,我們這個面具可是用上好的桃木做的,驅鬼辟邪,放在家裏可是福佑多多啊,或者您看看,我們這裏還有許多款式……”
夏微瀾心想避鬼驅邪他們怕是不用了,光是自家師父往那兒一站,還有哪些妖邪敢來作祟?又聽店家将自家的東西說得和什麽千年難得一遇的稀世珍寶一般,她無聲地笑了,将面具解下來,打算付錢走人,也懶得再聽店家後面的話了。
那店家見曦栾表情一直淡淡,說什麽也不感興趣的樣子,一時間也沒了話,還是由着商人的性子最後道:“我看尊夫人也喜歡這些奇巧玩意兒,少爺要不再看看?”
曦栾像是才聽見的樣子,擡起頭,道:“好。”
店家愣了一下,曦栾又道:“全裝起來吧。”
那店家似是第一次遇見這樣大的陣仗,又壓着喜悅像曦栾确認過後,像是怕他反悔似的,狂風掃過地将所有東西打包好遞給曦栾,笑眯眯地朝曦栾道:“多謝少爺,歡迎少爺和夫人下次再來。”
曦栾拿着一大包東西,忽然彎了嘴角。
正準備付錢的夏微瀾望着瞬間空蕩蕩只剩冷風的攤位,久久回不過神來。
曦栾拉着她,道:“走吧。”
夏微瀾望着曦栾手中的那一大坨亂七八糟的東西,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一般驚奇:“師父你買這麽多這些玩意兒幹嘛?”
曦栾坦然道:“辟邪。”
“……”夏微瀾道:“避什麽邪?”
曦栾沉默了半晌,道:“這面具你戴起來好看。”他指着夏微瀾手上那塊青面獠牙的面具。
夏微瀾:????完了,師父竟然也會把豬吹成天仙了。
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好像把自己也罵了進去,拿着手上那張青青綠綠醜陋的面具看了又看,捅了捅旁邊安靜的咕咕雞,道:“好看嗎?”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家師父是如此生硬地轉移了話題。
咕咕雞望着那面具,嫌棄地搖搖頭,觑到曦栾的臉色,又猛地點點頭。
夏微瀾道:“到底是好看還是不好看啊?”
咕咕雞吐出一口氣,道:“好看的。”
夏微瀾這回倒真是震驚了,戴上面具拿出鏡子照了許久,才顧影自憐哀嘆道:“只怪我過分美麗,連如此醜陋的面具都無法遮擋我的美貌……”
三人又逛了一會兒,遇上一群在河邊玩耍的孩童,三兩個成團,互相繞在一起嬉鬧,還唱着幾段朗朗上口的童謠。
“靈川城,靈川內,幾度夢裏空相會。未曾棄馬扔長劍,一身風雨血和淚……
靈川城,靈川內,不見故人心已碎。遙望蒼穹寒星墜,無人嘆息無人醉……
靈川城,靈川內……”
那些孩童梳着總角,童言童語沿岸灑落,笑容純真明亮。夏微瀾看着這一群小蘿蔔頭心情大好,拿着那一大坨東西,朝那群總角小童們喊:“喂,小朋友!姐姐這裏有好玩的東西給你們要不要?”
那群小孩子便邁着小短腿争先恐後地跑來,一下子便哄吵嬉笑着将這些東西瓜分了個幹淨。
曦栾望着被孩童簇擁的夏微瀾,無聲地笑了。
靈川城一游後,第二日夏微瀾便接到了林思瑤的消息。那只粉色的小紙鶴搖搖晃晃,從窗外飛進來,落到夏微瀾的肩頭。
正在繪制符隸的夏微瀾只覺得肩頭傳來輕微觸感,有些意外地看見一只粉色的紙鶴正立在她肩頭。她放下朱筆,迫不及待地取下肩頭的紙鶴,拆開查閱,然後忽然發出一陣歡呼,似是極為高興。
曦栾放下手中的書,看着她道:“何事如此開心?”
夏微瀾在原地開心得跳腳,忍不住大聲道:“師父你知道嗎!師姐,師姐她懷孕了!”
曦栾點點頭,道:“甚好。”
夏微瀾拉着他的手,激動道:“寶寶耶!師姐的肚子裏有寶寶了……” 想到以後會有這麽一個小不點,長得和林思瑤一樣,夏微瀾內心激動得想當場跳一首春天的芭蕾……
不行,她要馬上去找楚鳴,然後去看一下師姐。離仙試大會啓程之日還有四五天,時間應當是剛好的。
這個想法一出,曦栾下意識就想否決,但是想着她們二人關系向來親厚,于是提出要一同前去。
夏微瀾為難道:“師父,這恐怕……”仙門不得和皇室有牽扯,她和楚鳴是小輩,此番偷偷摸摸前去探望也就算了,曦栾就不一樣了,要是讓人以為道衍宗有心庇佑某國皇室,豈不是公然違約給其他仙門可乘之機?
夏微瀾都能明白的道理,曦栾豈會不明白,只是……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壓下心中的煩燥不安。夏微瀾湊上去,問道:“師父你怎麽了?”
手就要上去探他的脈搏,卻被曦栾不着痕跡地躲開了。他道:“你去吧。”
曦栾又恢複了正常。
夏微瀾幾乎都要以為她剛剛是花了眼了,曦栾道:“你還不去?再不去就來不及了。”
她想想也是,收好桌上這些符隸準備去找楚鳴,曦栾卻拉着她的手腕,讓她跌落在自己懷裏,夏微瀾哪裏不知道他想要做什麽,掙紮着道:“師父,我還要——”
然而曦栾不給夏微瀾任何反應的機會,灼熱的唇穩穩落了下去。
夏微瀾只覺得自己是一只大蒸籠,只出氣不進氣,渾身熱得不行,火焰灼熱滾燙。
最後他在她唇上輕咬了一口,才抵着她額頭,沉着嗓音道:“早些回來。”
夏微瀾暈暈乎乎地點點頭,曦栾細心地替她整理好有些松垮的衣襟,還有稍顯淩亂的發髻,等到自覺應該惱羞的夏微瀾回過神來,卻發現如何也生不起氣來了。
師父總是這樣,以前咋沒看出來他咋這麽喜歡玩強吻強抱這一套呢……她沒敢多想,為了讓自己能順利出發看林思瑤,逃一樣地跑出去了。
曦栾看着她有些慌亂而逃的身影,一時間不知道什麽滋味,最終還是無聲地笑了。
他還是要學會控制,在她完完全全屬于他之前,在他處理好一切事情之前,他不能太吓着她。
夏微瀾找到了楚鳴,兩人商量了一番,決定立即出發了,同時也催動傳音符給林思瑤捎了消息。
兩人到達玄夜國的皇都時,天色也正如這國家的名稱一般,也至玄夜了。
夏微瀾望着周圍黑沉沉的天色,暗道天黑了也好,免得多生事端。為了保險,兩人又隐去自己是身段和容貌,遠遠只看的見一對男女。
皇城內戒備森嚴,兩人行至朱紅色的大門,門外的士兵便攔住了他們。
幾名士兵湊上去,不知在說些什麽,說完後其中一名士兵走上來,問:“你們可是來找瑤貴妃?”
夏微瀾點點頭,那名士兵便領着他們一路進宮裏面,暢通無阻。
正準備過最後一道門的時候,一道尖細刺長,陰柔無比的聲音呵住了他們。
“站住!”那聲音道。
夏微瀾毫無防備,渾身抖了一下,惡心得雞皮都掉了一地,楚鳴也是如此。她輕擡眼一看,果然是一個敷粉撲白,身穿錦袍的公公。唇塗得格外鮮紅,說起話來,臉上的褶皺夾起一坨粉,一松開又簌簌落下,好似下雪那般。
夏微瀾默默低下了頭。
公公傲慢道:“這是哪裏來的人?”
那小士兵急急忙忙回道:“是瑤貴妃的客人。”
那公公收斂了幾分傲慢,打量着兩人,從面容一直掃視道腰間,兩把明晃晃做工精巧的劍懸在腰間,臉上的粉抖得更厲害了,眼中發出利劍般的光芒,高聲道:“宮裏不允許佩劍知不知道?”
那士兵連忙跪下請罪道,公公卻是充耳不聞,笑眯眯地對兩人道:“不是奴才有意為難,實在是宮中規矩難違,二位……”
夏微瀾微笑不語,感情這厮是等着他們自個兒繳劍呢?
楚鳴面色也難看了幾分,他們雖然不是劍修,但向來都是劍不離身的,如今要繳劍算是怎麽回事?但轉念又想凡人也許不知道其中特殊意義,再則他不想因此給師姐惹麻煩,于是乖乖卸了劍。夏微瀾見狀,也跟着卸劍了。
遠處傳來細細碎碎地腳步聲,似有人從遠處趕過來,步履匆忙卻輕,還帶着些許珠玉的脆響。
是個女子。
那女子遠遠就朗聲道:“無需繳劍!”
兩人同時尋聲看去,竟然是林思瑤一身宮裝,從遠處走來,身後跟着兩三宮女,卻氣勢逼人。只是跟在林思瑤後頭的那位宮女,貌似有些眼熟。
兩人皆忍着沒出聲,唯有彼此眼神交彙。
李公公擠着笑朝林思瑤行禮,林思瑤走上前,再重複了一次:“李公公,他們二人無需繳劍!”
李公公面露難色,道:“這恐怕……不合規矩吧……”
林思瑤冷哼一聲,上前逼近:“我說不用就不用。”她沉了聲,道:“還是說,你要我親自去請一趟皇上?”
李公公連忙跪下,連道了幾聲不敢。最近這位剛剛懷了龍嗣,加上原本就深得皇上寵愛,要是她故意發難,只怕是皇後娘娘也保不住自個兒啊。
索性那位交待的事也辦了,還是不要得罪這位主好。
李公公顫顫悠悠地走了,夏微瀾也看得顫顫悠悠。沒想到,師姐一個傻白甜居然也能有這樣氣勢逼人的時候,才幾個眼神就ko了對手,但是想着想着,她又覺得莫名心酸。
林思瑤上前,一手拉着一人,欣喜道:“多日未見,你們快些跟我來。”
瞧,連講話也如此文绉绉了。
林思瑤領了兩人進自己宮殿,一直跟在林思瑤旁邊的那名宮女扶着林思瑤,輕聲細語道:“娘娘,這怕是不太好。”
林思瑤知道她說的是楚鳴,一個大男人出現在自己的寝宮裏面,的确容易遭人诟病,然而她現在并不想管這些,那名女子也不再多言。
夏微瀾的眸光卻是落在了那女子身上,越看越熟悉。
林思瑤道:“這是聽雪,你見過的。”
夏微瀾這才想起,當初她和林思瑤來醉花樓,就是一位溫柔地小姐姐給她們帶路的。
聽雪上前給二人見禮,也輕輕退了下去。
等所有人都下去後,林思瑤熊抱了二人,然後靠在夏微瀾身上,哀嚎道:“可算是見着你們了。”
夏微瀾笑了,是了,這還是她的師姐。
林思瑤道:“剛剛攔住你們的那誰你們還有印象不?”
兩人點頭,想沒印象都難啊。她繼續喋喋不休道:“你們看見他臉沒有?他整天把臉塗得和城牆一樣厚,一說話還掉粉,配上那男不男女不女的聲音,每次看着他我都能樂半天。”
夏微瀾和楚鳴不由自主地想起李公公那城牆厚的粉,忍不住同時笑出聲。
林思瑤也輕輕笑了,望着兩人由衷道:“你們來了真好。”
見二人聽了這話,表情都有些哀傷,她趕忙又道:“怎麽你們今日來得如此急?只傳書一封,就立馬來了,竟是連第二日都不願等。”
夏微瀾笑道:“如今可不得了了,師姐都有孩子了!我和楚鳴當然是迫不及待地來看孩子啦!”
楚鳴跟着附和。
林思瑤摸了摸平坦的小腹,幸福微笑道:“如今可還看不出什麽呢,你們來早了。”
楚鳴道:“沒事,我們多來幾次,也就大了。”
夏微瀾從身後狠狠給了楚鳴一巴掌,道:“說啥呢你!”
楚鳴哎喲一聲,一下子就躲到林思瑤身後了,就好像大家還在同門中嬉笑打鬧。笑聲仿佛融入月色中,攀上檐角,在月色下跳舞。
氣氛正融洽間,外殿的通報聲一個高過一個,尖着嗓子叫道:“皇上駕到!”
“皇上駕到!”
“皇上駕到!”
由遠及近,腳步聲漸沉。黑底金龍紋的高大身影已從外殿踏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