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落地
扶游本來就累極了, 剛要睡着,又被秦鈎冷醒了。
他迷迷瞪瞪的,隐約覺得好像有什麽東西落在他的脖子上。
他伸手摸了摸, 總覺得有哪裏不對, 翻了個身:“你怎麽了?”
秦鈎緊緊地抱着他,低着頭, 把腦袋埋在他懷裏, 不讓他看見自己的臉。他知道, 自己哭了,在扶游面前哭, 實在是有損威嚴。
他絕不能讓扶游看見。
可他原本就比扶游高一個頭, 彎着腰做出這樣的動作, 實在是別扭得很。
扶游疑惑地看着他,摸了摸他的頭發:“秦鈎,怎麽了?”
秦鈎不肯擡頭, 只是搖了搖頭, 也不肯說話。
扶游只覺得奇怪,皺了皺眉:“到底怎麽了?你再不說話,我就不要你了。”
一聽這話, 秦鈎只感覺心髒裏又酸又脹, 他連抱着扶游的手都微微發麻。
喉結上下滾了滾, 秦鈎盡力忍住翻湧的情緒, 擡起頭, 聲音沙啞:“扶游,你別不要我。”
扶游疑惑地看着他, 并沒有回答。
秦鈎把他抱得更緊:“扶游, 別不要我……怎麽對我都可以, 但是你別不要我。”
猛的一下,扶游差點被他抱斷氣。
扶游摸摸他的頭發:“你這一年表現不錯,今年冬天我還會過來的,沒有不要你。”
秦鈎哽着,點了點頭,殷切囑咐道:“你不要忘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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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不會忘記的,下一個冬天我就回來了。”
扶游只當他是因為自己要走了,才這樣難過。
扶游笑了笑,回抱住他:“秦鈎,你就這麽離不開我?”
秦鈎乖順地點了點頭:“嗯,離不開你。”
“那我下個冬天待久一點,這個冬天不行,我明天一定要走。”
秦鈎的情緒明顯低落了許多,果然,他是要趕回去和懷玉成親。
可是秦鈎不敢說。
“嗯,那你早點來,路上小心點。”
“知道了。”扶游抱着他,“現在可以睡覺了嗎?”
“……還不行。”秦鈎試着,又碰了一下他的唇角。
扶游蹙眉:“還要?你不困嗎?”
秦鈎正色道:“扶游,你明天就要走了,要下個冬天才能見,我怕你會難受。”
他緊盯着扶游,生怕扶游說他還可以和別人在一起,就不麻煩秦鈎了。
所幸,扶游沒有說這句話。
那就說明他還是有機會的,他要把握機會。
他雖然不及那個懷玉體貼,不及他會說話,但他是最了解扶游的人,他知道怎樣做,扶游最舒服,他的體力也比懷玉好。
扶游既然還沒有要把他丢掉,那就說明扶游還算是喜歡他侍奉的。
扶游看着他哀哀戚戚的表情,一時心軟,便抱住他:“好吧。”
他擡起頭,附在秦鈎耳邊,輕輕說了一句什麽,秦鈎登時兩耳通紅。
扶游見他沒動作,便松開手:“怎麽了?不要嘛?”
秦鈎立即收斂了神色,咬着後槽牙,緊緊繃着下巴,湊上前,親了親扶游:“要。”
他現在努力一下,讓扶游只習慣他的侍奉,那他就贏了。
秦鈎懷着這樣的想法,一直到了外邊打更的宮人敲了三下。
半夜三更,正是狼人活躍的時候。
果然,第二天一早,扶游趴在床上,起不來了。
秦鈎故意不喊他,抱着他安心睡覺。
在扶游問他現在是什麽時候的時候,他把帳子放下來,榻上光線不明,跟扶游說現在還早。
扶游迷迷糊糊的,還真信了。
日上三竿的時候,扶游猛然驚醒,推了一下秦鈎:“現在是什麽時候……”
他話還沒說完,坐起來的時候,不小心牽動腰腹,嘶了一聲,又倒回去了。
秦鈎接住他,幹燥的手掌隔着衣料扶住他的腰,幫他揉了揉:“怎麽了?”
“我一早就要走的,你這個人……”扶游捶了他一下,“你是不是故意的?”
“扶游,是你先勾我的,是你說……”
扶游捂住他的嘴,不讓他說下去,自己又趴回柔軟的被褥上。
秦鈎湊上前,輕聲問他:“扶游,歇一天再走吧?”
也沒有其他辦法了,扶游點了點頭,閉上眼睛又要睡着了:“嗯。”
秦鈎勾了勾唇角,輕輕地給他揉揉肩背。
扶游又睡着了。
正午時分,扶游醒來,吃了點東西。
吃過午飯,扶游感覺自己有了些精神,便準備啓程趕路。
秦鈎想留他,又不敢明着留他。
“扶游,你身上還疼嗎?要不然再留下來睡一晚上?”
扶游扭了扭脖子,是有點酸疼,但是他不得不走了。
“別撒嬌,昨天晚上你占夠便宜了。我真得走了。”
秦鈎拽住他的衣袖,終于還是沒忍住,問道:“你要去找懷玉?”
“嗯,怎麽了?”扶游倒是坦然,“前世他是在去年過世的,我去年守了他一年,見他安然無恙,冬天才過來找你。”
秦鈎面不改色,心中冷笑,還是他撿了懷玉的便宜。
扶游沒有察覺,繼續道:“可能控制中心的事情是我多慮了,不過他的身體确實很不好,我打算今年繼續守着他,怎麽了?”
“我……”秦鈎頓了頓,正色道,“我也快死了!”
扶游皺眉:“什麽?”
“我是在第八年死的,現在是第七年,我……我也快死了。”
這話其他人說都可以,秦鈎說起來,實在是沒有說服力。
他是自戕,只要他自己不動手,誰能奈何得了他?
扶游有些無奈:“你別這樣,我就回去看看他,冬天我就又回來了。”
秦鈎委屈巴巴地看着他,他怕扶游回去,冬天再回來,就是和別人成親的人了。
他無法接受。
扶游摸摸他的頭發,然後下了榻,走到衣桁邊。秦鈎趕忙跟上去,幫他拿起衣裳。
他不想讓扶游走,但他還是會給扶游披上衣裳。
秦鈎幫他系上腰帶,然後送他離開。
秦鈎還是不太高興的模樣,扶着他的手臂,把他送上馬背。
扶游哪裏知道他在想什麽,跟他道了句“冬天再見”,就騎着馬離開了。
冬天再見,冬天再見。
這是對秦鈎最深的詛咒。
春日裏冰雪消融,扶游一路南下,快馬加鞭,很快就回到了南邊溫暖的小城。
宅子外邊裝點喜慶,像是要辦什麽喜事。
扶游下了馬,把缰繩丢給門房,快步跨過門檻。
瞧見他的小厮先他一步,跑進門去,大喊着:“扶公子回來了!扶公子回來了!”
坐在走廊上曬太陽的男人擡眼看了一眼,很快又收回目光,不動聲色地撇了撇嘴。
扶游放下書箱,解了披風,然後走到男人身後,把自己腦袋上的帽子摘下來,蓋在他頭上:“懷玉?今天喝藥了嗎?”
懷玉摘下帽子,丢進他懷裏,埋怨道:“你還知不知道日子?這都多少天了,和說好的日子晚了五天,我還以為你摔進山崖裏,被老虎叼走了,正準備派人去找你呢。原來不是掉下山崖被老虎叼走,是掉進狐貍洞裏,叫狐貍精給迷住了。”
扶游無力反駁,只能點點頭:“……嗯,你說中了。”
懷玉一臉迷惑:“啊?扶游!”
扶游抱着手,在他面前的欄杆上坐下:“狐貍精溫柔又體貼,還會吟詩作對,把我迷得不要不要的。”
他舉起手裏毛茸茸的帽子:“你看這個帽子,就是臨別的時候,狐貍精送給我的,狐貍毛做的,可暖和了。”
懷玉伸手要拿,扶游一擡手,把帽子舉高了。
其實這是秦鈎的帽子。
扶游把帽子戴上,在懷玉面前使勁嘚瑟。懷玉揚手一按,就把帽子用力壓下去,直接蓋住他的眼睛。
“扶游,我打死你!”
“诶?怎麽天黑了?”
扶游在原地打轉,懷玉拍了一下他的手,讓他在原地轉圈,站起身,回房間去了。
扶游回了自己房間,洗漱休整一番,就已經是傍晚了。
晚飯後,大夫過來給懷玉診脈,扶游撐着頭坐在一邊,認真地看着。
懷玉倒是一臉輕松,對他來說喝藥診脈都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了。
不多時,大夫收回手:“沒什麽大礙,慢慢地将養着,藥繼續吃,好好保養,不會有事的。”
扶游看着大夫的臉,試圖判斷他說的話是真是假。
懷玉掐了他一把,給大夫使了個眼色:“別亂看,你再把大夫給吓着。”
扶游收回目光,送大夫出去,趁機問問他懷玉的身體到底怎麽樣。
大夫說的話倒是平穩:“扶公子放心,沒問題,好好将養着……沒問題的。”
扶游倒也沒注意他古怪的神色,點點頭,将他送出門,然後轉身向回。
回到懷玉那裏,兩個人說了一會兒話。
“所以到底是哪個狐貍精把你的魂都給勾走了?”
“就是那個呗。”扶游的聲音變小了一些,“皇宮裏的那個。”
懷玉撇了撇嘴:“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要是你被欺負了,我怎麽安心?”他想起一件事:“對了,你的喜服做好了,要不要試一下?”
扶游蹙眉:“你真的想好了?”他指了指自己:“真的要和我成親?”
“嗯。”懷玉握住他的手,“只是一個儀式嘛,我找不到別人了,你已經答應了。”
扶游眨了眨眼睛:“可我總感覺有些怪怪的。”
“不會的,只是一場儀式,就當是我求你的。”懷玉朝他挑了挑眉,“再說了,往後你要是被欺負了,你就可以立即變成懷玉的未亡人,這樣就沒人敢欺負你了。”
扶游的眉頭皺得更緊了:“真的嗎?”
“我保證,我不會把這件事情說出去的,關上房門,你就當是陪我過家家,我真的很想成一次親。”懷玉把他從位置上拽起來,“走,去試一下喜服。”
扶游被他拉到裏間,懷玉從衣箱裏拿出正紅的喜服,丢在他身上:“穿。”
“噢。”扶游抱着衣裳,看了看,“怎麽有點像裙……”
懷玉捂住他的嘴:“沒有的事,你看錯了,馬上試一下。”
懷玉退出去,還把裏間的門給關上了。
不多時,扶游氣呼呼地鼓着腮幫子,一手提着裙擺,一手拉開門:“懷玉,你最好現在就過來跟我解釋。”
懷玉回頭看他,眼睛一亮,起身迎上前:“扶游,你可太好看了,不錯不錯,我就知道你穿這個肯定很好看,是我做夢都想要娶的人。”
扶游當然不肯,被他強拉過來坐好。
懷玉試圖勸服他:“你要是在我快死的時候穿這個,我肯定得馬上坐起來,我怎麽能放下你跑去死?我得詐屍。”
他抱着扶游的胳膊:“扶游,求你了,我都已經安排好了,不會有其他人看見的,不會妨礙你做史官的名聲,只是偷偷陪我穿一下。你救我出花樓,還給我請大夫看病,你就做好人做到底,我知道你是個大好人,我知道我沒有多久了……”
原本不為所動的扶游一聽這話,驚恐地擡起頭:“好了好了,你別胡說八道,我穿,我穿還不行嗎?”
“嗯。”懷玉點點頭,舉起右手,“我保證不會被別人看到的,我都安排好了。”
扶游抱着衣裳回去了,臨走時還囑咐懷玉記得喝藥,懷玉朝他揮揮手,他一走,就把藥湯倒了。
南邊的小城果然暖和,才開春,日光和煦。
秦鈎牽着馬,走過熙熙攘攘的街市。
他是偷偷過來的。
扶游走後,他獨自在宮裏待了幾天,試圖用批閱奏折麻痹自己。
但是只要閑下來,他就不由得想到扶游,想到扶游穿着喜服同別人成親的場景。
沒多久,奏折全部批完了,他無事可做,每日每夜都想到那個場景。
他實在是無法忍受,最後還是跟着扶游的腳步,來到了這裏。
他不是故意要跟蹤扶游的。
一身便裝的崔直向路人打聽扶游的住所:“請問,采詩官扶小郎君的宅子在哪裏?”
路人指了指前面:“沿着這條街往前走,走到最前面,往右轉,有個挂着紅燈籠的宅院,就是扶小郎君的宅子。”
紅燈籠……
崔直頓了一下,轉頭看向秦鈎。
秦鈎頓了一下,問道:“他是要辦喜事嗎?”
“是啊。”
正巧這時,幾個小厮抱着食盒喜果、紅綢錦緞從街上走過,路人連忙道:“诶,那就是扶小郎君家的小厮,你跟着他們走,就能找到扶小郎君了。”
他熱心腸,還要幫秦鈎把他們喊住,讓他們帶秦鈎過去,秦鈎趕忙牽着馬走遠了。
他還不想和扶游面對面,他還沒有做好準備。
倘若扶游真要和懷玉成親了,他又要以什麽樣的身份站在扶游面前?
而且他不請自來,萬一扶游生氣了,該怎麽辦?
秦鈎繞了條遠路,才走到扶游的家門口。
扶宅上下煥然一新,喜氣洋洋,一看就是要辦喜事了。
秦鈎站在門前,整個人都怔怔的,久久回不過神。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裏傳來熟悉的聲音,讓秦鈎猛然回過神。
“我不愛吃喜果,我不吃!”
是扶游的聲音。
秦鈎猛地回神,轉過身,牽着馬躲到一邊。
扶游被懷玉拽出門,懷玉勸他:“走嘛走嘛,再買一點。”
秦鈎站在門邊,眼睜睜地看着扶游被拽遠了,兩個人說說笑笑,好不般配。
崔直轉頭看看秦鈎:“陛下……”
秦鈎神色微沉:“找個地方住下。”
崔直就在扶家宅院門口找了個客店住下。
秦鈎站在房間窗前,正好就能看見扶家。
扶家這幾天都在裝扮宅院,小厮們進進出出,拿着東西進來出去。
秦鈎眼看着扶家門前的紅燈籠又換了新的,還有工匠進去建造青廬。
崔直則負責把皇都裏的奏折拿過來,放在秦鈎案頭,秦鈎有空的時候會批複,等批複完了,崔直就把奏折都拿回去,換新的。
沒多久,就到了大吉之日。
這天一早,秦鈎就站在窗戶前,緊緊地盯着扶家門前。
很快的,便有一個男人穿着喜服,從扶家門口走出來,翻身上馬。
他一出來,秦鈎緊皺的眉頭忽然松開了。
等等,這人是誰?他怎麽從來都沒見過?
他不會是找錯地方了吧?
或許……要成親的根本就不是扶游呢?
秦鈎猛地回頭,把正倒茶的崔直吓了一跳。
秦鈎抓起披風,立即出了門。
懷玉的房間也煥然一新。
懷玉穿着禮服,端坐在榻上,扶游跟着他坐在榻上,扭頭看他:“鄭哥兒去王姑娘家接親了,沒那麽快,我們可以稍微放松一點嗎?”
懷玉正色道:“不可以。”
“我的脖子好酸。”扶游扭了扭脖子,頭上的釵環叮叮當當響起來。
“保持端莊。”懷玉轉過頭,看見他可憐巴巴的模樣,頓了一下,“好了好了,你可以休息一下。”
扶游放松下來,拿起案上的茶盞,抿了一口。
他不滿道:“你把我的宅子借給別人成親,都沒問過我。”
“什麽你的宅子?你這宅子一直都是我在打理,要是沒有我,你這宅子早就長滿雜草了。”懷玉也忍不住放松下來,喝了口茶,咳嗽了兩聲,“小鄭是我的好朋友,他的宅子還沒修好,我借給他用一下怎麽了?而且這樣我們就可以在他們的掩護下成親,這樣不是很好嗎?一舉兩得。”
又過了一會兒,扶游喝了滿肚子的茶,他摸摸肚子,估摸着時間:“該回來了吧?怎麽還不回來?”
他下了榻,走到窗戶邊,推開窗子看了一眼。
沒等到接親回來的鄭哥兒,卻等來了幾聲大喊:“诶,你是誰啊?扶小郎君今天不見客,你報上姓名,我幫你通報一聲……”
糟糕,不知道是誰來砸場子了。
扶游朗聲道:“誰啊?”
外面的人并沒有理會他,扶游剛要出去看看,就被懷玉拉住了。
“你穿件衣裳再出去吧,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要搶親呢。”
扶游披了件披風,再戴上兜帽,把珠釵都遮住,然後跑出去看看。
“怎麽回事?”
扶游擡起頭,與秦鈎對上目光的瞬間,秦鈎的眼眶,刷地一下就紅了。
小厮們拼死攔着秦鈎,見扶游出來了,連忙道:“扶小郎君,這個人直接闖進來……”
扶游抿了抿唇角,很是無奈,對他們道:“沒事,麻煩你們了,今天是好日子,你們去拿喜錢吧。”
小厮們退下去,秦鈎忍着眼淚,上前想要拽拽扶游的衣袖,最後還是沒碰到扶游:“對不起,我自己跑過來了,我很害怕……我現在馬上回去。”
扶游嘆了口氣,抓住他的手:“來都來了,進來吧。”他拽着秦鈎往裏走:“你去我房間裏待着,今天都不許出來。”
“是……”
秦鈎還沒來得及點頭,扶游頭上的兜帽被風吹開,一支簪子掉在地上。
扶游回頭要撿,下一刻,懷玉猛地推開窗子。
“扶游?他怎麽在這裏?”
秦鈎撿起金簪,把它戴回扶游的發上。
扶游拂了拂發髻,看向懷玉:“我不知道他會過來。”
懷玉氣得紅了眼睛:“本來就是随便成個親,走個儀式,你不想跟我成親,你不要回來就好了,你還……你還把他帶回來氣我。”
最後秦鈎還是被允許進了房間。
他坐在位置上,弄清楚了事情原委。
成親是懷玉的願望,他找不到其他人,就求扶游跟他成個親。
可是他也不想壞了扶游的名聲,就想着兩個人暗地裏玩一玩就好了。
正巧這時,懷玉有個朋友要成親,冬天的時候宅子被雪壓垮了,沒地方成親,懷玉就讓他們過來成親,自己也跟着玩玩。
所以他們當然不算是真正的成親。
只是……
秦鈎看着擠在窗前觀禮的扶游和懷玉,還是不由得捏緊了拳頭。
就為了哄懷玉,所以扶游穿了裙裝,還梳了發髻。
扶游一向好看,穿什麽戴什麽都好看,可他是為了懷玉才這樣打扮的。
秦鈎心中不快,但也不敢表現出來。
扶游沒有計較他私自跟來,還讓他進來,就已經很好了。
他只能默默地盯着扶游。
扶游趴在窗前,和懷玉遠遠地看着前邊成親的場景,說說笑笑。
“你看那個小孩,他撿了最多的喜錢。”懷玉指了指前邊,慘白的臉上浮現出一點兒紅暈,“等我重新投胎,我就要做這樣的小孩。”
入了夜,搭建在庭院裏的青廬亮着燭光。
懷玉的房間裏沒點蠟燭,他拉着扶游坐在走廊前,遠遠地看着青廬那邊。
扶游撐着頭,有一下沒一下地晃着腦袋,發上的金釵也被他甩得飛來飛去的。
懷玉按住他的腦袋:“別亂動,好好看。”
與此同時,秦鈎就站在陰暗的角落裏,傍晚的露水沾了一身,像是被人丢棄在那裏的。
懷玉硬按着扶游,抱住他的胳膊,把腦袋靠在他的肩上。
扶游覺得別扭,但是懷玉力氣太大,他沒有反抗的餘地。
不知道過了多久,仿佛青廬裏的燭光都暗了下去,萬籁俱寂,唯有低低的蟲鳴。
月光皎潔,照在懷玉面上,他垂着眼睛,似乎是要睡着了。
扶游剛想把他推醒,喊他回去睡覺,懷玉就開了口:“我沒睡着。”
他擡起頭,調整了一下姿勢,重又靠在扶游身邊。
“扶游,我感覺不是很好。”
扶游一驚:“是不舒服嗎?我讓他們去請大夫。”
“不要。”懷玉抱住他的胳膊,“我緩一會兒,很快就好了。”
扶游低頭:“你臉色很難看……”
“那是月光照的,我沒事。”懷玉吸了吸鼻子,“其實我去年就覺得我不行了,主要是想跟你成親,去年你又一直守着我,我才多拖了一會兒。”
扶游心中的恐慌越來越大:“好了,你別說了,我去喊大夫……”
“要是沒有你,我去年保準熬不過去。”
前世扶游死在他前面,他就是在去年死的。
扶游害怕得很,喚了一聲,連聲音都在顫抖:“懷玉?”
懷玉按住他的手,懇求道:“我沒事,你別喊人,求你了,不要喊別人過來,我不要別人過來看見。”
他這樣說,扶游當然不敢再動,只是陪着他。
暮色低垂,晚風微涼,扶游想了想,擡手攬住了他的肩膀,搓搓他的手臂。
懷玉身上冷得厲害,扶游攬着他,簡直像是攬着一個冰塊。
“我要死,也不會在今天,今天是大喜的日子,等過了今天,我才能死。”懷玉垂了垂眼眸,“我從小就想成親,以為成了親就能離開花樓。後來遇見你,就想跟你成親。你對人真好,光是做朋友也很好,是我總是跟你使小性,還得寸進尺,想要挾你,跟你成親。”
“我本來就是這麽壞的人,花樓出來的人,手段肮髒,就會勾人,我就是這樣的人。”懷玉靠着扶游,聲音輕得連他自己都聽不見,“可我是真有點喜歡你。”
扶游喉間哽塞,什麽也說不出來。
天地之間一片寂靜,牆外傳來更夫打更的聲音,每次打更,扶游都輕輕地喊一聲懷玉,懷玉也輕輕地應一聲,讓他放心。
兩個人就這樣安安靜靜地坐着,夜幕低垂,安靜得像沒有其他人一樣。
秦鈎獨自站在樹下,沾了一身的露水,一言不發。
不知道過了多久,晨光熹微,日光透過雲層,照在懷玉的面上。
扶游握着他的手,想要幫他搓一搓,好讓他暖和些。
正當此時,秦鈎的暗衛也找來了。
暗衛在秦鈎面前跪下,聲音低低的:“陛下,太後殁了。”
扶游猛地一動,挂在發上的金釵,叮當一聲,就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