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繼續
翌日一早, 紫宸殿早朝。
垂在帝王寶座旁邊的珠簾,在太後病重的一整個冬天都沒拆掉的珠簾,被悄無聲息地拆除了。
劉太後端坐在位置上, 讓人宣讀懿旨。
——昨日捉拿劉家叛賊, 皇帝羽翼已豐, 太後還政, 安心養病。
懿旨宣讀完畢,在朝臣們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劉太後便站起身,轉身從後殿離開。
後殿裏, 扶游正拿着竹簡整理昨天晚上連夜寫出來的東西,聽見動靜, 擡起頭,便看見劉太後在侍從的攙扶下,走進後殿。
她也不急着回去,而是在扶游身邊坐着,歇一會兒,側耳傾聽從前殿傳來的聲音。
上朝這麽多年, 她對上朝的流程早已經爛熟于心。
這是她最後一次上朝了。
她靜靜地聽了一會兒,然後轉頭看向扶游:“哀家看你總是在寫, 在寫什麽呢?”
扶游把竹簡遞給她:“在寫史書。”
“祭詩?”
“不, 就是史書, 一大篇文章,前因後果,事無巨細。”扶游道, “我準備一邊記現在的事情, 一邊往前推, 一直往前推,直到推不動了為止。”
劉太後疑惑問道:“你怎麽能知道以前的事情?”
扶游正色道:“我這些年采詩,問了很多老人家,還有朝中的老臣,已經搜集了很多素材。”
劉太後笑了笑,又問:“你為什麽不來問哀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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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游怔了一下:“我以為……”
“這幾天大雪,反正我還走不了,你問我,以前的事情我都還記得一些。”
“好啊,多謝太後。”
扶游就這樣跟着劉太後回了長樂宮。
秦鈎下朝回來,忽然發現後殿沒人了,黑狼摸不着頭腦。
崔直悄悄上前,輕聲回禀:“陛下,扶公子說,他先去寫史書了。”
長樂宮裏,扶游挑了些自己之前就很疑惑的史料,詢問劉太後。
“許大禮官說,先帝在位時,陳家老家主曾經在朝堂上削發明志,是真的嗎?是因為什麽事情?不過陳家沒人承認這件事情,他們都不肯承認。”
“還有,之前旻湖那邊曾經爆發過一場起義,後來為首的林靖據說是去臺雲山上出家了,這件事情也是真的嗎?”
“還有一件事情……”
劉太後靠在榻上,撐着頭,朝他擺了擺手:“你一時間這樣問我,我也記不清楚,你起個頭,我慢慢跟你說。”
“嗯……”扶游想了想,最後道,“那您就說您的生平吧,按照時間說,我有問題就問您。”
“也行。”
“那您說吧,說不定我還能給您立傳呢?”
“你不先給皇帝立,先給我立?”
“太後也是一樣的。”扶游朝她笑了笑,拿起竹簡,“您說吧。”
劉太後擡眼看看帳子,回想了一下:“我生在太上先皇即位的第八年,三月十八,我名叫‘劉平’。”
“當時劉家還不是世家之首,算是中等,我的伯爺是劉家家主,我們家算是離得比較遠的親戚。”
“又過了三年,六月十七,我的那個弟弟,劉戎,也出生了。”
“他十三歲的時候,在獵場裏,被一群王孫欺負,我上去幫他出頭,騎着馬,射了十支箭,每一箭都正中靶心。”
“就因為這件事情,我被當時的太子,後來的先帝看中了,進了宮。為這事兒,阿戎還和太子打了一架,先皇說絕不負我。”
“這也是後來,阿戎非要憑借軍功,不讓先皇納妃的緣故。可是先皇還是瞞着我,偷偷養了幾個兒子。”
劉太後看着香爐裏袅袅升起的輕煙,聲音也越來越輕,像是要睡着了。
這天傍晚,扶游背着書箱,走出長樂宮。
秦鈎就在外面等他。
扶游走上前,拍拍他的後背:“走吧。”
秦鈎回頭,自自然然地接過他背上的書箱,自己背上。
兩個人并肩走在宮道上,什麽話也沒說。
扶游寫字寫了一整天,手有點酸,甩了甩手,不小心碰到秦鈎的手,還沒來得及縮回來,就被秦鈎握住了手。
扶游沒有說什麽,由他牽着了。
晚上吃過晚飯,扶游洗漱好,盤着腿坐在榻上,把今天的竹簡都擺在面前,排排序。
秦鈎又變成一匹狼,蜷着身子,趴在他身後,尾巴纏在扶游的腰上,用尾巴尖掃他,暗懷小心思,好幾次差點伸進扶游的衣擺裏。
扶游專心整理竹簡,把十二支竹簡放成一堆,用草繩紮起來,這樣以後方便找。
等扶游把竹簡都整理好,秦鈎也把尾巴全都探進去了。
扶游扭了扭脖子:“別亂動。”
秦鈎呼嚕了一聲,變回人形,只留着大掃帚似的狼尾巴:“幫你撓癢。”
“……”扶游哽住,“本來不癢的,你越弄越奇怪。”
秦鈎把尾巴收起來,坐起來,從身後抱住扶游,下巴擱在他的肩上:“整理好了嗎?扶游,你一整天沒跟我說話了。”
“吃飯的時候明明才說過。”扶游把歸好的竹簡全部收起來,放進箱子裏,“你是狼嗎?我看你比較像……”
秦鈎接話:“小狗。”
扶游回頭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撓撓他的下巴:“所以這樣會舒服嗎?”
“會。”秦鈎擡起頭,“很舒服。”
扶游跪在榻上,靠近秦鈎,雙手捧住他的臉,用拇指搓了搓,又像揪狼耳朵一樣,揪揪他的頭發。
最後他低頭靠近,碰了一下秦鈎略顯冰涼的薄唇。
很快就分開了,扶游笑嘻嘻道:“秦鈎,獎勵你。”
秦鈎張開手掌,扶在他的腰上:“我又做什麽好事了?要獎勵我,你說明白點,我下次繼續做。”
扶游笑着,額頭抵着他的額頭:“你給劉太後放煙花,你懂得感情是怎麽一回事,你懂得這裏的人都是活生生的人,你還學會妥協和忍耐了。”
扶游又親了他一下:“所以獎勵你。”
秦鈎頓了一下,看着他的眼睛,誠實道:“煙花其實是給你放的。”
“……”扶游抿了抿唇角,“那我要把獎勵收回來了。”
秦鈎按住他的後腦,把兩個親吻還給他。
扶游揪着他背上的衣裳,拽出許多皺巴巴的痕跡。
燭光昏黃,秦鈎用扶游脫下來的中衣擦了擦手,扶游癱軟着腰,被他抱回床上。
秦鈎把他安置好,給他換上新的中衣,蓋上被子,放下帷帳,自己抱着扶游的中衣,輕手輕腳地到外間去。
他關上裏間的門,回過身,靠在門上,低下頭,把臉埋在扶游的中衣裏。
裏間榻上,扶游抱着被子,翻了個身,把自己的臉埋進被子裏。
不知道過了多久,扶游早就累得要睡着了,秦鈎帶着一身水汽,蹑手蹑腳地掀開被子,鑽了進去,抱住扶游。
秦鈎身上有點冰,把扶游冰得一激靈。
太冷了,扶游推了推他的胸口,想離他遠一點。
秦鈎當然不肯,為了取暖,又朝他哈氣。
扶游哼哼唧唧的:“你又……”
秦鈎搶先道:“我今天沒吃羊骨頭,刷牙了。”
扶游蹬了蹬腳:“你很冷……”
秦鈎把他按進自己懷裏,搓了搓他的手臂:“別亂動,馬上就暖和了。”
扶游懶懶地嚎了一聲,翻過身,趴在床上,臉埋在枕頭裏,悶悶地抱怨:“你幹嘛出去這麽久?下次不要出去了。”
秦鈎聲色微沉:“下次不出去,你要我在這裏解決?”
“随便你。”扶游拍拍他,“小狼,把尾巴變出來。”
扶游揉了好久的狼尾巴,又抱着狼尾巴睡了一整晚,才勉強消了氣。
很快就到了除夕。
今年除夕和往年一樣,祭天,宮宴。
出乎朝臣意料的是,皇帝重掌大權之後,并沒有對劉家趕盡殺絕,只是把劉家人的一切封號和官職都褫奪了,把他們趕回老家種田。
而對劉太後,皇帝也沒有多加追究,反倒還讓她留在宮裏養病。
今年除夕宮宴,劉太後竟然還好端端地出席了。
只是她沒有待太久,坐了一會兒,就回去了。
回去收拾東西,準備啓程。
又過了幾天,大雪停了。
劉太後等不及,要立即去南邊的別院看看劉将軍。
馬車就候在宮門外,只有扶游出來送她。
劉太後換了便裝,由侍從攙扶着。
該說的話先前早就說完了,現在再說,也只是一些重複的話。
劉太後道:“你寫史書,要是有什麽地方還不清楚,可以托人問我。”
扶游點點頭:“我知道。”
“上回說立傳,我也只是随口一說,你要是實在頂不住那些老古板的壓力,不用給我寫什麽也沒關系,我不在乎這些。”
“我知道,但是您放心,我會盡力的。”扶游想了想,“不是因為別的什麽,只是因為太後足夠重要。”
“好。”太後再簡單地跟他寒暄了兩句,便要上馬車去。
臨走的時候,她掀開馬車簾子,對扶游道:“陛下好喜歡你。”
扶游愣了一下,不知道她怎麽忽然說這句話。
劉太後又道:“你不在的時候,他天天在等你。”
扶游最後梗着脖子道:“那是他應該的。”
劉太後擡了擡眼,沒有再跟他說別的什麽,放下簾子,馬車辚辚駛動起來。
扶游站在原地,看着馬車走遠了,消失在視線之中,才轉回頭。
卻不料秦鈎就站在他身後,默不作聲。
扶游被他吓了一跳,拍了他一下:“幹嘛不說話?”
秦鈎抱住他:“是我應該做的。”
原來他聽見了。
扶游摸摸他的頭發:“幹什麽?生氣了?是不是你自己選的?”
秦鈎低下頭,輕輕地應了一聲:“是。”
是他自己選的,他甘之如饴。
除夕一過,扶游也要收拾行李去采詩了,今年要留在養居殿的日子不多了。
這天晚上,扶游吃過晚飯,又靠在榻上看書。
晚上吃的有點多,秦鈎幫他揉揉肚子。
秦鈎揉着揉着,就躺下了,腦袋枕在扶游的腿上,手上動作不停,繼續給他揉肚子。
扶游也摸了摸他的腦袋。
秦鈎轉頭看他,似乎有話想說,但是又開不了口,最後只是蹭了蹭他的手。
不知道過了多久,扶游看完了手裏的書,把竹簡放下,拍拍秦鈎幫他揉肚子的手:“不要揉了,都揉餓了。”
秦鈎收回手,沒有回答,扶游一擡眼,才看見秦鈎在看他。
雙眼濕漉漉的,在燭光裏泛着光,怪可憐的。
扶游坐起來,低頭看他,搓搓他的耳朵:“你怎麽了?”
秦鈎低聲道:“你明天就要走了。”
扶游沒忍住笑了:“等到下一個冬天,我就又回來了啊。”
“太久了。”秦鈎抱怨了一句。
“說好了冬天再見的,不可以反悔。”
“沒有反悔。”
扶游笑了笑:“現在也由不得你反悔。”他推推秦鈎的肩膀:“都是你揉的,我又餓了。”
秦鈎會意,坐起來:“要吃什麽?”
“随便吃點,你看着辦。”
“是。”
扶游忽然道:“要一壺果酒。”
聽見這話,秦鈎回頭看他,恍惚覺得是自己聽錯了。
扶游不會喝酒,又怎麽會開口要酒?
扶游倒是坦蕩,看着他,輕聲重複一遍:“我說,要一壺果酒,暖暖身子,你這裏沒有嗎?”
秦鈎點點頭:“知道了,我去拿。”
他披上衣裳,轉身出門去,吩咐侍從。
不多時,崔直便帶着一群小太監進來了。
在榻上放了張小案,擺好碗碟,幾個菜碟堆在上面。
一對玉杯,崔直要給扶游斟酒,被秦鈎喊住了:“放下。”
崔直了然,把酒壺放到秦鈎手邊,就帶着人退出去了。
秦鈎端起酒壺,給扶游倒了半杯晶瑩的果酒:“你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喝一點就夠了,要是又喝醉了,明天就走不了了。”
扶游低頭,聞了聞果酒的味道,随後擡頭看他:“我以為你不想讓我走。”
秦鈎頓了頓:“我是這樣想的,但是你會不高興。”
扶游吃了兩小菜,又抿了一小口果酒,雙眼濕潤潤的,把自己酒杯裏剩下的果酒倒進他他的杯子裏,笑着道:“我沒不高興,秦鈎,你不高興了?”
“沒有。”
“你不高興?那今天就當是我們成親,你總該高興了吧?”
好熟悉的一句話。
又是秦鈎從前對扶游說過的,扶游全部都記得,一個字都沒有忘記。
秦鈎心裏鈍鈍的一疼,扶游心裏還在恨他。
扶游支着手,捏着玉杯,指尖輕輕巧巧地撥弄着、按着杯沿來回轉圈。他目光澄澈,想從秦鈎的臉上看出一點失控的痕跡來。
好嘛,扶游在拱火。
他依舊恨秦鈎,只是沒有從前那樣濃烈。
秦鈎表現好的時候,他不吝獎勵。
但是在給了一點甜頭,秦鈎剛要飄起來、以為他們要和好的時候,他就敲一下小狼的腦袋,把小狼給敲回原形,不要得意忘形。
扶游承認,秦鈎确實很喜歡他,這幾年對他也很好,百依百順。
可是他還不想跟秦鈎和好。
他就是喜歡對秦鈎若即若離,随心所欲,就像秦鈎當年對他做的那樣。
扶游還是享受現在這樣的關系。
主導權掌握在他手裏,他自由自在的,愛做什麽就做什麽,冬天回來,就像是過冬的小黃雀一樣。
要是和好了,秦鈎又變了,好不容易自由的小黃雀身上又被套上枷鎖,那怎麽辦?
秦鈎現在不敢對他發脾氣。他要是發脾氣,那正好,他們這場和好的游戲就結束了,他也不用再跟秦鈎糾纏了。
和好哪有那麽容易?這才哪兒到哪兒呢?
等扶游把從前秦鈎對他做過的事情,原樣還給秦鈎,到時候他再考慮要不要和好吧。
學會了自己活得舒服最重要的扶游,就是個“睚眦必報”的精明小壞蛋。
扶游的目光在秦鈎的臉上梭巡,看了一會兒,沒看見秦鈎臉上有什麽多餘的表情,覺得沒意思,癟了癟嘴,低頭吃菜。
秦鈎給他夾菜,扶游吃了一口,問道:“我這樣欺負你,你怎麽不生氣?”
“是我說過的話,你原樣還給我,是我活該。”秦鈎看着他,“況且,你一點都不兇,裝得一點都不像。”
扶游擡起頭,咬着牙,朝他揮了揮爪子:“住口。”
秦鈎笑了笑,不遺餘力地吹捧他:“扶游這樣可愛死了。”
“別說了……”
他還真是,普通的言語諷刺對他已經不起作用了。
本來是想諷刺他的,結果秦鈎看扶游做什麽都覺得可愛。
一點用都沒有。
扶游用筷子戳了戳碗碟,又指了指酒壺,讓他給自己倒酒,故意道:“我預備采詩采到八十歲,那我們就等到八十歲再和好吧,你覺得怎麽樣?”
秦鈎點頭,正色道:“可以。”
扶游癟了癟嘴:“八十歲之前就這樣相處,你覺得可以嗎?”
秦鈎神色不改:“也可以,都聽你的。”
扶游放下筷子:“那我們今晚先成親,怎麽樣?雖然有點簡陋。以後我去外面采詩,你就留在宮裏等我,我每年冬天回來,你不許和其他人有牽扯,要是讓我知道了,我就不要你了。”
“好。”
扶游以為秦鈎會不高興,其實秦鈎求之不得。
扶游努力表現得像一個游蕩花叢的王孫公子,他回身,翻了翻自己的書箱,從最底下翻出一柄半舊的扇子,丢給秦鈎。
“拿着。”扶游鉚足了勁“欺負”他,得意地翹了翹腳。
秦鈎也順着他,像青廬裏的小娘子一般,舉起扇子,遮住自己的臉。
扶游看着好笑,彎了彎眼睛,伸出手,撥了一下他的頭發:“秦鈎,還挺像的。”
扶游随手拽了根紅線,把兩個人的玉杯系起來。
他随口問道:“秦鈎,是誰教你成親要在頭上蓋一塊紅布的?還有,是誰教你合卺酒要兩只手繞在一起喝的?”
秦鈎道:“我在其他世界看到的,我以為這裏都是這樣。”
末世那有什麽正經的古代禮儀,他能知道紅蓋頭和交杯酒,只是不知道具體年代,就已經算是涉獵廣泛了。
扶游拂開他面前的扇子,把玉杯遞到他面前。
一對玉杯用紅線繞在一起,紅線有點短,他們要飲酒,就不得不湊近一些,額頭碰着額頭。
秦鈎将杯中果酒飲盡,擡頭去看時,只見扶游垂着眸,雙頰緋紅。
他只喝了半杯,就放下杯子:“不喝了。”
因為從前的事情,他對秦鈎,永遠有所保留。
秦鈎看見了,也沒說什麽,只是把酒杯往裏邊放了放,怕等會兒摔碎。
原本面對面坐着的兩個人坐到了一起,扶游兩只腳都放在秦鈎暖和的胸口上,取取暖。
太舒服了,扶游快要睡着、正迷糊的時候,他聽見秦鈎問他:“扶游,能不能稍微喜歡我一點?”
扶游笑了笑,雙手攀住他的脖子,睜開眼睛,一臉無辜:“我現在就很喜歡你啊。”
“我還是很不好嗎?你再多喜歡我一點。”
“秦鈎,我對你是又愛又恨,到現在還是恨比愛多一點兒。”扶游正色道,“小狼,你要我多喜歡你一點,那要你自己好好表現,不要來煩我,知道了嗎?”
秦鈎點頭:“我知道。”
扶游擡起頭,碰碰他的嘴角。
秦鈎親回去,好好表現了一番,在他耳邊低聲問道:“這樣有多喜歡我一點嗎?”他摸摸扶游的肚子:“已經很多了。”
扶游又一次迷迷糊糊的時候,秦鈎趁機端起桌案上的玉杯,仰頭将剩下半杯酒水含住,然後轉回頭,渡給扶游。
扶游被嗆着了,直咳嗽。氣急了,還擡手拍他的肩膀。
今晚秦鈎倒是不用再拿着扶游換下來的中衣跑出去了,他把扶游從後邊的溫泉裏抱回來,就抱着扶游窩在被子裏睡覺。
扶游有點累,眼看着就要睡熟了,秦鈎抱着他,忽然想起什麽,輕聲問道:“扶游,要不然明天多留一天吧?你這樣走不了。”
扶游哼哼了兩聲:“……不要,明天就要走。”
秦鈎的腦袋挨着他的肩膀:“別走了,就多留一天。”
“不行。”扶游捂了捂臉,“回去要成親……懷玉要成親……”
他這話說得小聲又含糊,秦鈎只隐約聽見了幾個字。
可就是只有幾個字,秦鈎都猛地來了精神,從榻上坐起來。
什麽?回去成親?和那個懷玉?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扶游,扶游說完那句話,就睡着了,秦鈎伸出去要推他的手停在一半,最終還是沒有把他吵醒。
什麽意思?扶游說那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扶游要回去和懷玉成親?
那他……
難怪,難怪扶游今天還說要跟他成親,扶游知道他會因為這件事情生氣,就随便用成親安撫一下他。
秦鈎看着扶游,登時紅了眼睛。他手腳發麻,心髒酸酸澀澀的,眼睛也酸澀得厲害。
怎麽能這樣呢?
可是扶游怎麽不能這樣呢?好久之前,他秦鈎要立皇後的時候,也是用這樣的辦法搪塞扶游的。
甚至扶游還算是給他留了餘地,在這之前就好幾次問過他要不要繼續了。
秦鈎坐在扶游身邊,看着扶游熟睡的側臉,連推醒扶游問清楚都不敢,他甚至只能怪自己。
畢竟這個手段是他先用了,扶游才學會的。
患得患失的秦鈎緊緊地咬着後槽牙,不讓狼人太難過時不由自主發出“嗚嗚”聲傳出來。
他紅着眼睛,掀開被子,重新鑽進被窩裏,緊緊地抱住扶游。
他在被子外邊凍了一會兒,扶游有點嫌棄他:“……很冷。”
“扶游,你沒睡着?”
“本來睡着了,被你冷醒了。”
秦鈎再也忍不住了,紅着眼睛,死死地抱住扶游,把臉埋在他的肩窩裏,一滴冰涼的眼淚落在扶游的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