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七十三碗飯 11.7
蘇伏轉身将殿門合上, 看了一眼左邊門牗緊閉的耳房,對守着殿門的兩個小黃門道:“淩晨似乎也是你們兩個當值?怎麽還沒換人來?”
其中一個看上去機靈一些的回答道:“五公主昨日來請安,陛下得知殿下那邊剛立府, 人手不足,陛下就讓杜少監帶人過去幫襯着。陛下跟前,如今事不多, 我們二人跑跑也夠了。”
蘇伏輕咳一聲:“陛下剛睡下了,眼下也不需要人。值房那邊我讓人備好了果子,去吃點眯會吧。”
小黃門猶豫道:“可是……”
“其餘人也沒有那麽快回來,這幾日還要你們看着, 一下全累壞了可不是事兒。去吧,我去一趟羽衛所,讓仇衛首派幾個人這幾日過來頂一下,這幾日-你們上夜值, 平旦時刻再讓羽衛來換你們。守門這般的差事, 羽衛那邊做得可要比你們還得心應手一些。”蘇伏笑得溫和。
現在蘇伏可是崔游的得用人, 小黃門聽他都将話說到這個程度了,還有什麽不懂的, 二人對視一眼,連連小聲應喏, 謝過之後往值房去了。
蘇伏見二人走遠,也走下臺階, 路過耳房的時候嘆道:“少不得我親自跑一趟羽衛所了。”
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 剛才還門牗緊閉的耳房突然開了一條小小的縫隙,一個身穿黃門衣服的小閹童在門縫中确認好幾遍這裏沒有人了,才蹑手蹑腳走了出來,一溜煙打開殿門, 鑽了進去。
因為月澄香和丹藥的作用,李悫正在榻上昏睡,面部呈現出不自然的青白色。
小閹童熟練從袖口拿出兩朵棉花,搓長之後塞入自己的鼻子中,将香爐打開,用香夾把裏頭那顆還沒有燃盡的香塊夾起來,怼在香爐壁上碾滅,然後丢到帕巾中間,将錦盒裏還沒有用完的幾十塊香也全部倒進去,這才用帕巾裹起來,手腳麻利揣進懷中。
只見他又從袖中掏出一包香塊,點燃一塊丢進香爐之中,莫說外觀,就連氣味竟也是與月澄香一模一樣!
将此物放入原先放月澄香的錦盒之中,更是難分真假。
處理完這一切之後,他又将丹藥換出,又拿出一包藥粉放入李悫平日喝水的壺裏,才算完了。
這小閹童手腳麻利,處理完這一切之後,來接班的羽林衛都還沒有過來。
這樣也好,省得他又要翻窗了。
小閹童忙活一番,确認屋外無人之後,匆匆離開。
待他走後,蘇伏才從窗後走出,往羽林衛的值房去了。
銘草居。
“姜娘子,這個是這樣子舞嗎,我怎麽感覺不太順手,你幫我看看是不是哪一步出了差錯?”
謝濯雲手裏拿着劍,照着姜無芳剛才的樣子舞了一遍劍花,滿臉期待看着姜無芳。
姜無芳才剛過來看一眼李夙與杜預練劍,見他這麽一說,只好又轉頭過去看他。
李夙直接将劍尖對準他的臉,威脅道:“你能不能消停一會子,我才是特地來請教姜娘子劍法的,你這個順帶過來的倒是問題比我還多。”
崔游倚在廊下,下颌清晰堅毅,眸中似笑非笑:“小郡公,凡事講究個根骨,你看杜少監這才看了一遍練得比你好這麽多,要不咱們還是不練了吧,省得問題這麽多。”
謝濯雲笑得溫和:“不勞煩崔相公挂心了。”說着,他走過去直接插在姜無芳和李夙中間,笑得唇紅齒白,風-流俊華,“快來幫我看看,別管我表姐。”
他直接将姜無芳拉到一邊,還回頭對李夙道:“你來請教怎麽了,陛下讓杜少監過來幫你立府,你倒是撇下那邊府上的事情過來這邊貓着,昨日我也沒有打攪你,今日讓讓我怎麽了。”
李夙無奈,目前謝氏與崔氏已經達成一致,崔游看在老郡公的面子上也不會對謝濯雲如何的,所以她也就罷休了,反手背劍在身後,對杜預道:“走,我們過去那邊試試。”
因為之後的謀劃,李夙确實要學些基礎的拳腳劍術的。這個事情自然也就落在了姜無芳的身上。
因着這個,她還想着先将李夙這邊帶出師了再看謝濯雲這邊的,一看這邊已經退讓,他們二人又的确學得比謝濯雲這個自诩為“江湖高手”的強多了,也就不糾結了,無可奈何地被謝濯雲拉着往旁邊去了。
謝濯雲唇角上揚,彎目之間眼眉飛揚,神采奕奕。
等姜無芳站定之後,只見他長指把劍,勁瘦的腕輕輕一轉,光色在他一息一動之間跳躍上劍身,映上他的眸,眼底似有浮光躍金,攝人心魄。
他綻開一個清朗的笑:“姜娘子,看好了,請指點。”
姜無芳颔首,依他所言認真看着他。
崔東在崔游身後幽幽道:“你別說,這小郡公這模樣看起來确實不錯,怪道是能被人如此稱贊呢。姜娘子待久了怕也要被迷了眼了。”
崔游不妨他什麽時候來了,回頭瞥見他,又轉過頭去:“小滿誇小郡公了?”
崔東撇撇嘴,沒有說話。
小滿陪着去了幾趟謝府,加之昨日小郡公一身勁裝過來,縱馬飛馳,劍眉星目,看得她連眼都直了。
崔東過來看到今日謝濯雲也在,這才多了句嘴。
誰知道崔游根本不放在心上,還輕松識破。
崔游見他不答,也不理會,只道:“瞧你這出息,放心吧,表裏有別,差距太大,不會有事的。”
他話音未落,就見剛才還英姿勃發如少年将軍的謝濯雲握着劍,以老妪描眉的速度在空中挽了一個劍花,同時還同手同腳做出一個結束的定位姿勢,看向姜無芳:“姜娘子,這一招這樣子如何。”他又以老丈犁地的速度同手同腳執劍飛舞,道,“這樣呢,怎麽改進比較好。”
崔東目瞪口呆,啊這。
這不是改進吧小郡公,別說重新練劍法,他怎麽感覺就算是想要矯正小郡公這個十分流暢且完全不自知的同手同腳都是非常艱難到底事情。
路漫漫其修遠兮啊……
他餘光看到小滿的目光從一開始的熠熠發光到光芒全無,面如死灰,心覺十分滿意,看向姜無芳的目光之中都多了幾分真誠的同情。
姜娘子,辛苦了。
倒是崔游這邊看見謝濯雲不出所料的舉動,悠然轉過身來,看向崔東身後帶着的那人,轉了轉大拇指上的扳指,道:“來了?走吧,這幾日想必也多出了許多我意料之中,意料之外的事情,這裏不便說話,書房詳談。”
崔東帶來的這個人渾身披着黑色的鬥篷,将面目籠罩在黑色之下,不辨男女,神秘至極。
聽見崔游的話,這人也開口了。
少年之音,不辨男女:“遵相公令。”
語氣之中雖然謙和,面對這般權勢滔天的權臣,卻也不是奴顏婢膝之輩,倒仿若許久未見的老友。
這句“遵相公令”口吻都是十分熟稔且有些調侃的意味在裏頭的。
崔游看了那抹紅衣一眼,說話卻是對着院中的所有人的:“那你們就先在這裏練,我去去就回。”
李夙與他站得更加近一些,看了他一眼,便道:“你去吧,有什麽我再同姜娘子請教。”
杜預也是跟着點頭。
倒是姜無芳見他們已經應了,就沒有出聲,只是點點頭,就轉過身去認真對着還在擺末尾姿勢的謝濯雲,纖長的指虛虛點一下他的劍尖,指甲與劍碰撞在一起,發出悅耳的聲音。
“飛卿,你動手之時劍尖先動,再帶動劍身,最後才是劍柄。否則你全部的力氣都用在腕間,不僅全身緊繃,也費腕,不夠靈活。你試試。”她道。
謝濯雲得到指點,笑容揚得更大:“好。”
他按照姜無芳的話去動,果然順了不少,甚至還有了一些英姿勃發的意味在裏頭。
“不若你抓着我的腕來動,我想先熟悉一下發力的方式,這般下來也能更加順手一些,不知你意下如何?”他側眸看向姜無芳。
姜無芳在練武一事之上還真是與他的想法一致。
說來也是家學淵源,在她早年啓蒙武學的時候,也是鄭家舅父和李晏蹲下身子,如同文人抓筆一般,抓着她的腕,一點點教出來的發力方式。
這般身臨其境的方式,很難讓人沒有進益。
所以謝濯雲這麽一提,她不僅沒有想到什麽大成根本不怎麽存在的男女大防,反而還覺得深以為然。
是啊,練武麽,不就是這麽來的,剛才她也是這麽指點了兩三下李夙,否則李夙和杜預也不會進益這麽快。
于是,她輕輕颔首,說話間就要抓上謝濯雲的腕:“好,那你先松力,讓我來主導……”
崔游眯起眸子看向那雙伸向謝濯雲腕間的眸子,薄唇輕啓:“接下來讓崔東帶你們。”
李夙與杜預對視一眼,最終才回歸到各自的劍刃之上。
姜無芳看向他,倒是沒有想那麽多:“怎麽了?你不是有事嗎?”
“是啊,我有事,你怎麽也不問一聲我有什麽事?”崔游道。
姜無芳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你有什麽事就去嘛,這裏我看着,不累。”
她是以為崔游怕自己累了才這麽說的。
崔游道:“我有一件極其需要你的事,過來,阿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