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二十五碗飯 9.9三更
崔游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麽個場景。
她不知什麽以後一個人坐到多背胡床上去了, 晃晃悠悠拿着酒杯,見他推門進來明珠般的眼眸懶懶看過來。
面上因為易容的緣故只看得出一絲淡淡的桃色,耳尖卻是已經染上了如血似的紅, 眼尾飛起一段緋色,目光迷離。
他關上門,坐到姜無芳面前, 聲音軟下來:“怎麽喝這麽多?”
她聽見耳旁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聲音,像是在用力支撐着重重的眼皮,想看清楚眼前的人。
但感覺眼睛像是被蒙上了一層朦胧的紗幕,始終覺得眼前模模糊糊, 只看得見人影,看不清形容。
她心裏響起一個聲音,看清楚些,再看清楚些。
于是她将手中的酒杯往胡床上一擱, 用空着的雙手一下捧住眼前那個人影的臉。
姜無芳然後靠上去, 兩人大眼瞪小眼。
她神思打結, 嘴上卻利索:“你不要晃嘛,我看不清楚你了。”
崔游一直穩穩坐着, 其實一直在晃悠的人是她才對。
他也不申辯,嗓音如水:“好, 我不晃。”
“讓我看看你是誰。”姜無芳晃晃腦袋,又貼近了幾分, “是你啊。崔家阿檀。你怎麽在這, 你覺不覺得好熱?”
因為她的貼近,崔游甚至能感覺到她的睫毛在自己臉上碰觸的感覺,他覺得有些癢,卻沒有推開。
“你說我是誰?”崔游聲音暗啞。
“崔、崔阿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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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無芳看着那雙琉璃色的眼瞳, 舌頭突然打結了。
“嗯,我是。”崔游感覺喉嚨有些幹,“你肯認我了?”
姜無芳歪着頭,耳朵通紅,“我為什麽不認你?阿檀,你覺不覺得好熱,我熱死了。”
藥物作祟,她意識模糊,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只覺得自己的身體發軟,兩眼發飄,身上發燙。
她覺得喉嚨發渴,拿起白瓷瓶就要往嘴裏灌葡萄釀。
誰知因為酒勁催化藥力,她的手臂早已酸軟,蓋因習武才保留了一絲穩當,可這時早已失了準頭,再穩當也對不上嘴。
手一傾,那酒液就往臉上倒。
那□□本是西域傳進來的,只需一種特制的藥水,就能和人臉合在一起,看不出任何端倪,只有一個缺點,那就是若是被酒液浸到貼合的邊緣,就會脫落。
果不其然,葡萄釀剛碰上她的臉緣不久,那張面具就像是失去了吸力的章魚爪子,和她左邊臉分開。
此時由于藥效,她的意識不明,早就忘了自己有易容這件事,感覺到臉上有個柔軟的東西在臉上晃晃蕩蕩,只覺得癢,咕咕囔囔道:“什麽呀,嗯……不舒服……”
她幹脆想将面具整個撕下,然而由于右臉沒碰到酒液,所以還牢牢粘在臉上,她撕得自己吃痛了,賭氣停了下來。
崔游看她自己一個人在那裏折騰半天,明白了這個面具原來是怕酒的,他勾勾手指,“過來,不要自己扯。”
“你幫我。”她頂着那張一般平平無常,一般容色昳麗驚人的臉,又湊近了崔游。
崔游聞到她身上的香味,裹挾着葡萄釀的甜香。
他沾了一點葡萄釀在自己指尖,暈在她的右臉上,果然如他所料,那本來還緊緊巴在臉上的面具如同被抽幹了生命力,不再堅持,松開了桎梏。
她的臉倏然映入崔游的眸中,他看見這一張因為闊別許久,又盛了幾分容色的臉,眸光閃爍。
他們重逢幾日,她變得和以前不大一樣了。
如果是從前的她像是永遠發光發熱,永遠閃爍的東珠,那麽現在的她就像是磨平了棱角的和田墨玉,僞裝在黑夜裏,暗暗蟄伏。
即便是自己,她也不曾表露半分。
說不灰心肯定是假的。
可也無可奈何,只能小心跟她保持着距離來保護她。
他沒有一日忘記過,自己今日站到這個高度是為了什麽。
如果說曾經的自己是為了将那些奪去他的心的人一一碾碎,那如今他就只有一個願望。
不顧一切成全她。
至此,汝之心願,吾之所望,除卻身死,絕無意改之日。
原以為自己尚需要些時日,才能逐漸取得她的信任,讓自己這顆心可以鋪陳在她面前。
不料今日竟然能有意外之喜,她居然願意對着自己卸下面具,還願意認自己了。
他面上強壓平靜,只有那雙眸子裏的灼熱透露了他心中如有激雷。
“草兒奴,我是誰?”他又重複一遍。
姜無芳并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事實上她在剛才崔游幫她摘剩下半張面具的時候就已經深思游蕩天外了。
她只覺得這雙手好涼快,掠過她的面頰時能夠拂靜她胸-口燒着的那一團火焰,她只覺想要靠近一點,再靠近一點。
“我好熱,你好涼快,我想蹭-蹭你。”姜無芳口中喃喃自語。
崔游聽不清楚她在說什麽,揚起聲調問她:“嗯?”
他的問題還是沒有得到口頭上的答複,一張柔軟的芙蓉面貼上了他的手心,酡紅的雙頰發燙,似嬌似粉。
崔游的身體僵硬了一瞬,那張喃喃自語的芙蓉面已經順着手心,蹭到了手臂,最後停留在他的胸-前。
“你的心跳得好快。”姜無芳擡起頭,眼中霧水蒙蒙,擡眼看向他。
崔游伸手去摸了一下她的臉頰,這是很久以前就想做的事情了。
“嗯,我很緊張。”他如實以告。
姜無芳狀似不解,“你緊張什麽。”
崔游喉頭聳-動,“你靠得太近了。”
她看起來有些洩氣,“我有點兒不舒服,好熱……算了,那我離你遠一點吧。”
姜無芳垂着眸,線條柔滑的桃腮,下巴尖尖,看上去如同春華帶露,楚楚可憐。
“不用,這樣就行。”崔游的喉頭又是一動。
垂下的眸子擡起,靈動狡黠,藏着灼灼火光。
“可是我還是好熱。”姜無芳的手扣住崔游的掌心,撐着身體從上往下看他。
她循着胸腔裏的火,順着本能想去咬崔游的嘴唇,可是剛俯下-身來就被崔游發現了她的意圖。
崔游用那只沒有被她桎梏住的手去點她的額心,面露無奈:“不能這樣。”
“我感覺這樣我會好受一些。”姜無芳據實說出自己的想法。
崔游說:“不行。”
他頓了一下,又補充道:“至少現在還不行。”
“嗯嗯嗯。”姜無芳敷衍着他,趁他不備,還是躲開了他的手指,朝他的嘴拱去。
奈何她着實沒有這方面的經驗,即便是藥力使然,驅使她順從本能,卻還是不得其門而入,一個不小心失了力,嘴唇沒碰到,倒是整個人一頭栽進了他懷裏,整個頭窩進他的頸-間。
她睜着眼睛看了一會子崔游的喉結,咬了上去。
崔游眸色深沉,低頭啞聲道:“我會娶你。”
然後扣住她的腦袋,咬-住了姜無芳的嘴唇。
“辦好了?”李璿撐着下巴聽翹楚唱曲,到底他在天香樓食髓知味多日,現下單純的唱曲兒他倒覺得無趣,見到徐恒回來,這才饒有興味地問他。
“辦妥了,用了那藥的人,但凡有過女人的,都只想和-合,且不會知曉藥後所為,神志不清。配合酒用,事後會大睡一場,醒來只會以為是醉酒導致。”徐恒回道,“那,需要派人盯着麽?”
李璿道:“急什麽,不是說會大睡一場麽,等明日早上人多了再說,否則這場戲唱給誰看?”
徐恒應喏稱是,溫邵則聽着翹楚唱曲,有些心不在焉。
“是這樣的麽?你咬痛我了。”姜無芳蹙眉,直覺告訴她應該不是這樣的。
崔游咬着她的上唇,含糊道:“我也不知道。”
她意識含糊,胡亂用自己的嘴唇蹭着崔游的,崔游眸色深深:“我好像知道是怎麽樣的了。”
風過吹亂一池清水,驟起一陣波瀾。
姜無芳的頭被扣住,有些不舒服,跨-坐調整呼吸。
崔游:“別動。”
“哦……”姜無芳乖乖停下動作。
這下燃起了兩把火,崔游松開她,起來也灌了一口葡萄釀,誰知剛入口就覺得味道不對,趕緊吐了出來。
可還是入口了一些,他玉脂般的臉上升騰起不正常的緋紅。
他看了一眼姜無芳的樣子,原來如此。
他又往嘴裏灌了一大口茶水,才好上一下,可胸-口那一團火總好像若有似無在燒,在搖曳。
他在窗牗的縫隙裏看了一眼外面,外頭已經落日,前面的絲竹聲偶有傳來。
“我帶你回去。”崔游小聲哄道,“好不好。”
姜無芳只覺得自己頭腦發脹,昏昏沉沉點點頭,眉心緊蹙。
崔游撫平她眉間的驟起,輕笑一聲,脫了自己的紫色外袍,将她兜頭蓋住,抱在懷裏往外走去。
“喲,這不是崔相公?這懷裏的是誰啊。”李璿早在外間,一看到崔游走出來,就狠狠剜了一眼徐恒,走出去笑道。
一時間聚起了不少看熱鬧的人,李璿想要把事情鬧大,上來就要掀開擋在姜無芳面上的衣袍。
崔游避開他伸過來的手,蒼白的臉上帶有不正常的紅色,薄唇輕啓,用只有二人能聽到的聲音道:“你敢碰她一下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