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六點
老太太住了嘴,猶疑地從馬紮上站起來,往巷子口走了兩步。
郭光明從她身邊跑出去查看情況。
樓上剛剛憋着看戲的人都一股腦湧了下來,巷子裏一時間熱鬧無比。
沒多久,郭光明就回來了,他對着衆人大聲道:“來的是周家道和那個孫子玩意,說是啥來了兩個別的高級板塊的人,正在盤查哩!”
他這話說完,人群中有人出聲了:“不就是剛剛過去那兩個嗎,那倆一看穿的就像是高級板塊的人。”
郭光明眼睛一亮,眼睛咕嚕嚕一轉:“街坊們,咱這回可得發一把,要是把這倆人行蹤報上去,道和那個發達了就翻臉不認人的鼈孫也總得表示表示吧。”
人群中響起不少應和聲,有一個媳婦就說:“咱這樣只能提供啥,初步行蹤,我在那個電話裏給其他樓的發個短信,讓道和跟着報信找,要發達一起發達。”
郭光明正覺得這提議不錯,就聽周老太又開始用她的大嗓門罵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害人的事咋還一個個都緊貼着往上湊!”
她兒子從後頭拉柱周老太,低聲道:“媽,你管一個人就不說啥了,這集體的事你就甭管了。”周老太低罵了一句兒子,卻也沒再管。
被周老太這麽一打岔,大家還沒商量完,周道和就問到他們這裏了。
他一過來,郭光明就讓開了路。
周道和把衆人看了一圈,心裏就有了計較,他明知故問:“聰義大哥要查倆來這兒的外頭人,提供線索一人給10塊,找着人了有大功的,一人400!你們瞧着可疑人物沒?”
衆人七嘴八舌道地把剛剛在這兒發生的事兒講了一遍,郭光明還細致地給周道和描述了班茗和邱童舟的穿着和長相。
周道和誇獎:“行啊光明,記性這麽強。”
郭光明就嘿嘿笑。
這時剛剛那提出要發短信的媳婦說話了:“道和,你看看,這有個說的,講那倆人拐到德善家那個道口了,德善家小女娃說他倆想往黑市走。”
Advertisement
周道和冷笑,心想管你是灰鷹還是自由聯盟,卸了機甲誰不是兩條腿走路。
他面上笑着,沖周圍人揚揚手:“行,我知道了,抓着了一人400跑不了。”
班茗和邱童舟管路邊一個長得挺漂亮的小女孩問着了黑市的方位,他們沒想到還挺近,樂颠颠地順着小女孩指的方向走,等拐了五道彎才發現這是條死路。
班茗心裏一突。
邱童舟低罵:“真是窮山惡水養刁民,小孩也會算計人。”
他倆快步往回走。
剛拐到遇見小女孩的那條巷子,他倆就站住了腳。巷口站了一堆人,其中還有一個舉着把普通槍,正對着班茗的胸口。
給他們指路的小女孩站在人群邊上,左手圈上了自己的一只羊角辮,右手捏着粉色的裙邊,低着頭,只拿頭上的頭旋對着班茗。
舉槍的是周道和,他舔舔嘴唇,眼神在班茗臉上轉了一圈:“高級板塊就是養人。”
邱童舟擋了擋班茗。
周道和往前走了兩步,威脅道:“舉起手來,跟我回一趟北熊口,上頭有事找你倆談。”
周道和貪婪的目光又落在班茗的身體上:“乖乖走過來——”
他後半句話被迫卡在喉嚨裏。
周道和震驚地瞪大眼睛,手指在扳機那裏痙攣了一瞬,沒能成功按下扳機,大睜着眼睛倒了下去。
班茗沒用顯眼的增熵槍——那玩意臨走前江年給他倆一人一把——而是用了在游樂園沒用完的銀針。
他手上捏的銀針沒被周道和發現。
一針致命。
趁着周道和帶來的其他北熊口的人還沒反應過來,班茗掏出增熵槍往北熊口的人裏開了兩槍,北熊口的人被沒見過的武器震懾住,驚疑不定地在原地站着。
班茗和邱童舟舉着槍往巷口去,北熊口的人嘩地散向一邊,兩人警惕着退出這條巷子,左繞右繞,終于飛快地離開了這片居民區。
小孩說得倒是沒錯,黑市就在居民區旁,出了居民區不遠,兩人就鎖定了一條窄道。
Z板沒人管黑市,你是販毒也好,賣槍賣機甲也好,地頭蛇都不管。
說是黑市,也不過是跟着傳統叫法叫的。
班茗走進去之後才發現,黑市人還不少,也有不少賣正常用品的,班茗甚至看到有一家在一個門口前邊攤餅。
那門口敞着,只挂着一條半斜不斜的破布門簾,裏頭似乎是賭博的地方。
班茗走了很久也沒碰見個賣機甲的,他幹脆就問那個攤餅的人:“你知道市集裏頭有賣機甲的嗎?”
攤餅的是個臉黑手黑的中年男人,他那眼睛擡起來看到班茗,就順着班茗的領口往下溜,嘴裏說:“這年頭,誰有錢沒地方花還買機甲,一架恁貴,又沒得人會開。”
他指指巷子深處:“最裏頭有一家賣機甲的,門面收拾得賊幹淨,店主還是個小丫頭,長得俊嘞。但別看她天天對誰都笑,咱可不敢惹乎。”
中年男人說完,也不去看班茗了,專心攤餅。
班茗道過謝,和邱童舟繼續往巷子裏頭走。
走了大概有十來分鐘,那家尤為幹淨的門面就露了出來。
隔着大老遠就能看到,那家的白淨和整個髒黑的巷子格格不入。
班茗走上前去,叩門。
沒多久門就開了,門後露出一張班茗無比熟悉的面孔。
“維納斯!”
作者有話說:
這個副本寫得有點長,今天寫完後擔心會有點無聊,下面會加快一點進度,盡快關閉副本完結!
另外,我們維納斯無處不在,總能在班茗意想不到的時候出現哈哈哈。
91、老太太
——斯文敗類汪婉聽——
汪婉聽開門後,屬實驚訝了一把,她向上推推新買的平光眼鏡,理了理兩只手腕上挂着的兩圈銀色手環,側身将班茗和邱童舟讓進來。
店面有兩層,一層只有一張簡陋的桌子和兩條硬沙發,地上鋪着瓷磚,沙發後面隔着一間小門,汪婉聽見班茗在看,就随口道:“那是廚房,機甲都在地下。”
汪婉聽從裏面給房門落鎖:“上樓說。”
三人沿着塗了白漆的臺階走上二層。
二層靠牆擺着張床,靠窗擺着一張桌子、幾條板凳,左側單獨隔出來一間小屋,是衛生間。
三人坐到窗邊桌旁的板凳上。
班茗簡單地給汪婉聽說了T板被毀、蘇狹犧牲、實驗員掌握蕾梅黛爾軍、他們準備潛伏等事情:“所以我們這次來,本來是想要買架沒有三大組織标識的機甲,參加W板每年都會有的那個,蕾梅黛爾女王的征軍游戲,從女王那邊接觸蕾梅黛爾軍。”
汪婉聽聽罷,道:“機甲好搞,就是每年想要從Z板離開的人,都得經過Z板三大地頭蛇北熊口、邁八灣和街義會其中一方的同意。一旦發現未經同意私自離板的,一概就地射殺。”
邱童舟道:“沒關系,Z板的人打不中我。”
汪婉聽被噎住半秒,由衷道:“你聽起來自信得像是曾經在這個副本裏操縱了好幾十年機甲。”
邱童舟點點頭:“是,這裏就是我被投放的重生副本,我曾經接受過灰鷹嚴密的機甲操控訓練。”
汪婉聽恍然道:“哦,我知道了。”
班茗疑問:“嗯?你知道什麽了?”
汪婉聽:“知道了以下幾點。首先,咱們六個之所以會被實驗員拉進來,應該是實驗員用波塞冬做了錨。”
“其次,因為咱們六個在「出廠」的時候應該被植入過一些相互聯系的類似程序或者基因序列的那種東西——我不是很了解——
所以,當波塞冬和副本關聯的時候,六個人間接地和副本都有了一定關聯。這也應該是為什麽咱們六個人在現實中湊在一塊兒就會頻繁地進副本。”
“最後,波塞冬對灰鷹還有點情感,記得不要在關鍵時刻誤事。”
班茗點點頭:“哦!”
汪婉聽給班茗和邱童舟倒了點水:“可是我還有個疑問。”
班茗虛心聆聽:“什麽疑問?”
汪婉聽張嘴:“現在我們就算……”
她這話沒說完,一層轟然炸起一聲巨響。
汪婉聽猛然站起來:“怎麽回事?有人敢動黑市?”
她瞥了班茗和邱童舟一眼,飛快地一推左手腕上的銀色手環,手環叮的一聲彈開。
汪婉聽迅速将手環套到邱童舟的手腕上,一推合死,低聲急促道:“這是緊急制動機甲,不如外面的高級,自己搞出來的,湊合用一用,開啓條件是高溫。”
汪婉聽又從領口裏掏出來一只打火機扔進邱童舟手中:“你們來的時候是不是驚動這片的北熊口了?他們這兩年就想要個高級板塊的人,你們先從二層出去,到黑市旁街躲一躲,我一會兒去找你們。”
“這兒的人都不怕死,北熊口的人更瘋。還是不要被他們逮住行蹤的好。”
班茗拍拍被當地方言傳染了的汪婉聽的肩,兩人什麽也沒說,幹脆利落地從窗口翻下來。
汪婉聽見班茗和邱童舟的身影從窗後消失,推推平光眼鏡,飲盡桌上的兩杯水,收起水杯,下樓。
郭聰義帶人拿火筒直接炸開機甲店鎖着的門,等到硝煙散盡,兩手一叉,大搖大擺地走進去。
一層樓裏此刻散了不少碎片和灰煙,郭聰義手裏握着一把增熵槍,旁邊倆人一個肩上扛着原子分解炮,一個扛着低配版小型熔線,身後帶着五個火筒,信心百倍。
旁邊街區的一個老太太說了,那倆龜孫子沒有增熵槍,只會使針。
他想想也是,能來Z板的人,不是走投無路就是瘋傻了,手裏哪能有增熵槍?
沒有增熵槍,他郭聰義就不怕了。
再說就算有增熵槍又咋樣?高級板塊的人都有哩事做,一個個怕死的很,他郭聰義就是不怕死,到時候比比誰瘋。誰瘋誰能活。
郭聰義見底下沒人,正打算扛着炮上樓,就見樓梯口上站了個年輕女子。
郭聰義只在傳聞裏聽過機甲店主人的事跡,雖說心裏懷疑有誇大,此刻表面上還是比較尊敬的,他粗聲道:“店主,我要你店裏來的那倆人。”
那年輕女子聽了這話,慢條斯理地把眼鏡擦一擦,禮貌道:“要人歸要人——炸門這事怎麽說?”
郭聰義來之前沒曉得這店主渾身是真有架勢,他之前是想着畢竟是個女子,傳聞恁吓人,也有居民愚鈍的成分在裏頭誇大,此刻倒真有點後悔:“店主,實在對不住,回頭好好給你賠。看你這麽說話,像是能講理的人,咱今兒就要你店裏來的那倆人。”
年輕女子把眼鏡架回鼻梁,表情有些微疑惑:“聰義大哥倒是說說,店裏究竟進了什麽人,能躲過我的眼睛?”
郭聰義瞪眼:“你這話說的不在理,你上門口周圍問問,哪個沒見到你店裏進了倆高級板塊的人?”
年輕女子無奈地攤手:“那您可說好了,要是周圍賣的街坊沒人說我店裏進了人,大哥就不能再賴在這兒了。”
郭聰義懷疑地盯着年輕女子的臉瞧,似乎想看看她是不是在拖延時間。
他尋思了一回,覺得硬打還是不行,這女子看着像是有底氣的,于是說:“行,咱一起去,互相見證,不許耍賴。”
年輕女子欣然下樓:“好,大哥就是爽利。”
她面色不變地走向郭聰義,郭聰義下意識就往旁邊讓了讓,讓完才覺得掉價,然而也沒法再堵回去。
郭聰義看着年輕女子平靜地從原子炮和火筒前走過,心裏不由得還是佩服了一下,不愧是造機甲的。
周圍沒像街坊那樣圍了一圈看戲的,不過還是有許多視線若有若無地往這邊瞟。
年輕女子就垂着手,自然地站在門的碎塊上頭,聲音不算大地問:“街坊們,誰看見我剛剛的店裏進人了?”
對面一家賣du的往這邊瞥了一眼,一言不發地縮回了頭。
兩旁的視線頓時一清,大家都各忙各的,權當沒聽見汪婉聽的問話。
郭聰義不樂意:“你這不算,我來問。”
他擠到汪婉聽身旁,特意露了露身邊的增熵槍:“街坊們,你們誰剛剛沒看見這家店裏進人了?”
旁邊一賣碟的嘟囔:“我沒看着。”
另一邊賣舊書的也說:“我也沒看着。”
郭聰義瞪眼。
他從小生活的文化圈子,沒有人敢當着集體的面睜眼說瞎話,連喪盡天良的五服內本家郭光明,也不會這麽幹。
汪婉聽心裏冷笑。黑市自有自己的規則,他敢在這兒炸她的門,黑市裏可沒人敢得罪她。
她開口:“聰義大哥——”
嘭!
汪婉聽還沒反應過來,她手腕上的緊急制動機甲就爆開了。
汪婉聽被包裹在機甲內,高溫燒灼着她每一塊肌膚。
郭聰義擎着旁邊人的低配原子分解炮,心想,你們不講道德,不要怪我出爾反爾。
汪婉聽氣得想罵人,一推簡易操縱杆,直接沖向郭聰義。
郭聰義萬萬沒想到世界上還有緊急制動機甲這種東西,他大駭,忙不疊往旁邊退,結果就這麽眼睜睜地讓汪婉聽直接撞破機甲店的天花板,直直沖進了天空。
郭聰義身旁乒乒乓乓落下一堆水泥塊,他骨碌爬出門外,指着汪婉聽離開的方向大罵:“日哩娘!她肯定在之前就讓那倆高級板塊的龜孫兒跑路了,才敢這麽瘋!”
汪婉聽坐在機甲操縱室內有些發愁。
緊急制動機甲收不回去,她現在目标太大,不能去黑市旁街找班茗和邱童舟,但其實去哪都會被北熊口的人找到。汪婉聽想了想,暫時任憑機甲在低空保持移動。
她剛離開黑市範圍,機甲的視野裏忽然一片大亮。
汪婉聽駭然猛拉操縱杆,機甲驟然鑽進底下的一片街區旁的主路上。
她被空中的一道追蹤線鎖定了。
怎麽回事?在Z板怎麽可能出現追蹤線?
汪婉聽眼光緊緊搜尋着大路兩旁——沒有一條路機甲能鑽進去。
來不及了。
她一推操縱杆,咬緊牙關,拉滿制動力,沖着一條看起來較寬的巷子撞過去。
還好,緊急制動機甲的沖擊力足夠大。
汪婉聽的視野中,兩側的玻璃上濺滿了殘破的牆體,她撞破了巷子兩邊的房屋,硬是擠出了一條通道。
樓棟在機甲身後緩慢倒塌,在下降到一半的時候,被一道高溫光線瞬間洞穿。
汪婉聽幹脆在街區裏橫撞。
都是npc。她麻木自己。
都是np……
咦?
汪婉聽沖破一棟樓房後,看到面前驚叫逃散的人群中,赫然坐了一個搖着蒲扇的老太太。
那老太太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渾濁的眼睛透過機甲的玻璃,竟然還和汪婉聽對視了。
她心中的危機感油然升起。
不行,不能碰上這個老太太。
她一撥操縱杆,機甲驟然轉向。
她覺得那個老太太不是npc。
汪婉聽來不及多想,在眼前計算着最佳的削減追蹤彈的路徑。
終于,在從一家染坊中橫穿過去,玻璃上曝上又臭又粘的廉價彩色染料後,追蹤彈有氣無力地炸翻了一桶紅色染料,沒後續了。
她剛想松一口氣,剛暗下去的視野又驟然亮到刺眼,一道熔線緊跟着墜落而來。
空中,一排排的機甲和戰艦緊随着遠程追蹤彈,定位到了汪婉聽的機甲。
是蕾梅黛爾軍來了。
完了,肯定有實驗員在Z板——汪婉聽從這片街區裏沖出來,鑽進另一片街區,心中計算着駐紮最近的蕾梅黛爾軍來Z板的時間,往前推算——
大概就是班茗和邱童舟來造訪她的前不久,實驗員向上報告了他們的位置。
至于發現她維納斯,可能只是個意外的附加禮。
但是維納斯可不是什麽附加禮,她是實驗員們找破了頭的最終大禮。這一點維納斯隐隐有感覺了。
作者有話說:
對不起小天使們,我覺得自己這三千字過得好快,就有點擔心,會不會看起來比較水。
92、阿波羅
小妹妹,混得挺開啊。
班茗眼中,時隔一日,又看到了板塊的天空被亮目的熔線照成光簾。
他心中有些沉重,卻忍不住突發奇想對邱童舟開玩笑:“你說,如果我們不停從一個板塊逃到另一個板塊,最後他們會不會幹脆把整個星際板塊都炸了。”
邱童舟捧場道:“有可能有可能。”
班茗撲哧笑出聲:“這麽離譜的事,咋還「有可能有可能」,跟個捧哏似的。”
邱童舟也跟着笑,沉思式做作道:“我要真是捧哏,就和你搭檔一輩子。”
班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噫,好油好油。”
兩人笑完,班茗指指邱童舟手上的緊急制動機甲手環:“跑嗎?”
邱童舟道:“咱們倆跑不跑不重要,就怕零零五和零八四鎖定了維納斯。”
是,實驗員首要的目标就是維納斯。
班茗看看天上集中向一個方向的熔線:“肯定已經鎖定了。”
邱童舟跟着仰望天空,眼神沉靜:“所以,咱們接下來該怎麽去幫忙。”
班茗低聲:“緊急制動機甲不能攻擊,我們過去肯定幫不上忙。”
“除非飛到那些人眼皮子底下,看看他們是專心殺維納斯,還是肯分一點火力壓力給我們。”邱童舟無奈道。
班茗忽地靈機一動:“這兩架緊急機甲既然被維納斯戴在左右手腕,兩者之間是不是可以通訊?”
邱童舟聽班茗這一說,頓時覺得很有可能,他從懷裏掏出打火機,攢開火苗,直接對着緊急制動機甲灼燒。
這打火機似乎也是被汪婉聽改過的,溫度很高,邱童舟燒了沒一會兒,手镯就叮地跳開,在半空中驟然脹成一架小機甲。
邱童舟在裏頭把機甲門打開,向機甲外的班茗伸出手。
班茗握住邱童舟的手,躍進機甲裏。
緊急制動機甲沒多大地方,班茗扳下貼在機甲內壁後部的備用座椅,兩只腿擠進邱童舟椅背和備用椅子的縫隙裏,很是艱難地坐下。
邱童舟已經啓用了聯絡信號,班茗按下安全防護後,清晰地聽到汪婉聽那邊連綿不絕的爆炸聲。
汪婉聽開口第一句就是:“你們見沒見過一個拿蒲扇的老太太。”
邱童舟愣住:“見過,她還幫我們了一個小忙,怎麽,她有問題?你覺得她是實驗員?”
汪婉聽道:“有可能,你回憶一下她有沒有什麽行為讓你感覺過奇怪。”
班茗道:“你這麽一說,她有一個行為确實讓我覺得邏輯上有點怪。”
“當初那個小區裏有人想要打劫我和邱童舟,當時樓上砸下來了個磚頭,沒砸中。”
“本來他們想要等磚頭砸中邱童舟之後,再制服我這個「小白臉」,結果想要制服我的人竄出來,發現磚頭沒砸中。”
“他就裝作啥事沒有,和他坐在樓下的娘唠嗑,這時那個老太太開始伸張正義了,她教訓了那人一頓,說是剛剛那個磚頭差點沒吓死她。”
汪婉聽明白了。她大聲蓋過機甲轉彎和樓房摩擦出來的刺耳喀拉聲:“你是不是覺得,當時她坐的位置能看到樓上飛下來的磚頭,卻沒有提醒你們,而是等塵埃落定的時候才馬後炮地教訓人。”
班茗道:“是的,像是她期望磚頭砸中邱童舟,但沒砸中之後也不能崩人設,只好随便找個借口——
被磚頭吓到了,沒反應過來,所以沒提醒我們。但我看她的氣勢,不像是能被一個小磚頭吓到的老太太。”
汪婉聽道:“我明白了。”
邱童舟道:“你們記不記得創造景淩的那個實驗員,我記得她是個老太太吧?”
汪婉聽道:“是的,不過她的存在感一直很低,編號是零零二。”
班茗猛然想起來什麽:“景淩的能力是預言。”
邱童舟道:“對,零零二一開始是想要做阿波羅的,後來不知道為什麽又改成了阿瑞斯。”
那……柳月說汪婉聽要自願獻祭才能關閉副本的時候,景淩是什麽反應來着?
景淩說,哈迪斯不要說這些沒有用的p話。
班茗拼命回想,卻仍舊記不起來景淩那晚的眼神。
汪婉聽大聲道:“景淩從一開始就不太能融入我們,他話很少,做事也不積極。可能跟他的能力是預言有關吧。”
“不過這些現在都不重要。”汪婉聽那邊又轟然傳來一聲巨大的爆炸,她喊道:“丘比特,波塞冬,柳月是不是告訴你們副本關閉的方法了?”
班茗神經驟然緊張,他盡量穩定自己的情緒:“啥玩意,柳月知道關閉副本的方法?”
邱童舟默默啓動機甲,他向熔線集火的街區飛過去。
汪婉聽道:“班茗,你心裏明明清楚。”
“不用擔心,我沒你們想的那麽高尚。”
班茗震驚了:“什麽?你怎麽知道的?”
汪婉聽那邊一時間沒說話,班茗只能聽到一陣陣像蹦豆子一樣的爆炸聲,從耳機那邊扭曲着傳過來,簡直夢幻。
邱童舟把操縱杆拉到了最大角度,以緊急制動機甲為逃生設計的極限速度,從土路上空斜斜穿過,幾乎貼着樓頂向火光盛開的地方奔去。
班茗被加速度壓在椅背上,隔着安全防護都有強烈的壓迫感。
他聽到汪婉聽道:“我剛剛才确定的。”
“我之前在機甲店裏沒說完的疑問是——我們現在就算摧毀了實驗室、消滅了實驗員,副本依舊無法關閉。”
“甚至因為丘比特對副本的影響并不被實驗室所直接控制,所以連想要副本從異變狀态中恢複都不能。”
“所以,就算打贏了蕾梅黛爾軍,根本問題依舊不能被解決。”
“另外,柳月那天的反應,咱們五個哪個心裏沒數?那分明就是知道了解決副本的方法,但是不想說。當時大家都陪她裝傻呢。”
“哦,阿瑞斯我不清楚。阿瑞斯看起來具有攻擊性,但一向佛系,可能是因為看到了結局,就活得随随便便了吧。”
“阿瑞斯有時還和雅典娜吵架——我不太能看清阿瑞斯,作為初代神,他的實力不會弱于我們五個,但每次的存在感都很低。”
“話說回來,誰也不是傻子,柳月不說,意味着什麽大家肯定也都清楚。”
“也就那麽幾個可能性,再和我的特殊之處聯系一下,形成猜想不難吧?”
“我想着試探一下你,沒想到……”她笑了笑,似乎有點輕松,“沒想到還真是。”
汪婉聽靈巧地抖動手腕,機甲呈Z字形從兩棟大樓之間嗖地穿過,兩枚追蹤彈來不及拐彎,轟地炸上身後的水泥牆。
那她現在是不是,汪婉聽忽然想,任由蕾梅黛爾軍殺死她,抱着獻祭的想法,就算自願獻祭了?
她覺得是。
但是——她不确定。
獻祭是唯一一個關閉副本的方法,汪婉聽不敢冒險。
她現在還不能死。
身後的追蹤彈還跟着她,汪婉聽急轉過一道彎——眼前驟然被刺目的光亮填滿。
一道熔線成功預判了汪婉聽的路線,正面轟向汪婉聽!
來不及躲了。
汪婉聽果斷打開機甲門,靴子蹬在機甲門邊,猛力向前躍去。
追蹤彈和熔線相撞,像是三條赴死的火線,撞出朵驚天動地的光蟲,觸角擦過汪婉聽的繃緊的靴尖,又崩裂着收回來,再吐出一圈圈圓滾滾的沖擊波。
汪婉聽伸着右手臂,指尖延展到最遠——沖擊波摧毀了面前的兩排居民樓,她看到裏面一張張被燒裂的npc的臉龐,随着水泥框架嚎啕着倒下去、倒下去。
她被沖擊波往前送了一段,眼看着馬上就能夠到第三排居民樓的陽臺,結果指尖還是差了一毫厘。
汪婉聽絕望地向上抓去,卻只抓了一手空氣。
啪……
一只小小的、軟軟的手握在了她的手腕上。
汪婉聽來不及多想,趁着沖擊波對空中探測造成的幹擾還沒有消散,反手拉住這只格外纖細的手腕,蹬住牆壁,翻身躍進樓中。
“維納斯——”
沖擊波褪去,汪婉聽猛地在一片眼睛還未能适應的暗度中,看到了亮粉色的裙擺。
這個聲音汪婉聽熟悉:“四八五。”
四八五號卷着手上的羊角辮,笑眯眯地看着汪婉聽:“維納斯姐姐,你長得一點也不像五二零號。”
汪婉聽沉默。
汪婉聽習慣了黑暗,看到四八五晃着腦袋,頭頂上的頭旋左右地搖擺,竟然還有點可愛。
四八五號嘟着嘴道:“你怎麽不說話呀,是不是以為是我報告了丘比特和波塞冬的位置?才不是呢,那是零零二奶奶幹的。”
汪婉聽道:“我知道,沒怪你。”
她沉默了一會兒,想起曾經在實驗室的時候,就想問四八五的一個問題:“你喜歡五二零號?”
四八五仰頭看汪婉聽,委屈道:“維納斯姐姐,你都看出來了,五二零號還感覺不出來。”她拿粉色的小布鞋使勁跺地板,“大傻瓜五二零!”
汪婉聽笑笑:“零零五和零八四不相信你會背叛實驗員們?”
四八五停下跺腳,新奇地圍着汪婉聽繞了一圈:“姐姐你好聰明!你一下就知道我找你是真心想要幫助你,還知道我瞞過了零零五哥哥和零八四哥哥。”
汪婉聽道:“我不但聽出來了這些,我還聽出來了你特別享受自己瘋癫病嬌的狀态,甚至讓別人覺得你真的是個自私的科學瘋子。”
“小妹妹,混得挺開啊。”
四八五臉上的笑容淡下去。她松開手上的羊角辮,輕飄飄道:“本來就是個瘋子,不然怎麽會為了五二零做到這一步?”
她不想多談這件事,把話引開:“總之,你相信我,事情就好辦了。”
“我是來告訴你怎麽獻祭的。”
作者有話說:
歡迎四八五號!
93、預言
——阿瑞斯就如平常一般閉着嘴——
眼前這個人很眼熟。
他心中知道這是誰,但是他拒絕相信。
她被綁在T形木架上,血液順着纖細的身體一直流到腳下,彙聚成一窪黑得發亮的純淨圖騰。
“阿瑞斯?”
“阿瑞斯!”
“大白天發什麽呆呢?”
景淩一個激靈,清醒過來。
柳月穿着薄甲,站在人群前,疑惑地瞅着景淩。
景淩的謊話張口就來:“我在想,既然實驗員能隐藏在T板——”
他迅速地瞄了一眼底下一直連綿到天邊的K板青年們,他們齊齊仰着頭,臉上充斥着鬥志。
丘比特離開前,沖着K板射了一箭。還好,K板的人本身就對蕾梅黛爾軍同仇敵忾,加上還都是最低級的npc,也不知道是不是丘比特之箭的作用,反正柳月和阿瑞斯鼓動過後,竟然真的來了将近四分之三的青年。
景淩低聲對着柳月道:“K板也很有可能會隐藏着實驗員吧?”
柳月道:“有肯定是有,但咱們現在也揪不出來,還是先給這群機甲小白再過一遍機甲轉向訓練吧。”
景淩點點頭,他剛想張口說話,眼前的畫面唰地又變了變。
他恍惚間好像看到了Z板上空數不清的機甲和戰艦。
景淩道:“好,依舊你帶主隊,我帶一編副隊。”
柳月應聲,按着貼在頸側的擴音器沖下面喊:“按照之前的流程,再上二層重力空間,一一走一遍緊急轉向!”
景淩站在柳月身後,心髒跳動地越來越劇烈。
他從來沒有這麽恐懼過。
之前經歷的每個副本,他總是絲毫感覺不到驚慌,只有這次、只有這次。
他知道,離她的死亡更近了。
景淩跟着「教官」隊伍小跑登上機甲,砰地關上門。
他坐進機甲椅中,深呼吸,拍上安全防護按鈕,在操作板上活動了兩下冰涼的手指——
一道熔線奔着一架緊急制動機甲而去,像是給他的視野撕開了一道豁口。
景淩推動操縱杆,跟上前邊的機甲升空。
高大的、低矮的建築像是動畫片一樣在身旁的玻璃窗口向下掉落——
一只小巧的白手抓住了一個人柔軟的手腕;
一道熔線和兩只追蹤彈相撞;
機甲爆裂成碎片;
她被綁在T形架上,血流成黑河。
機甲裏很安靜,景淩聽到自己胸腔裏的跳動聲,惶恐而又雜亂地響徹腦海。
他劃開操作面板,調開監控屏,看着上面密集而又整齊的綠點,強迫自己冷靜。
他什麽也改變不了。
景淩按着既定路線飛出,身後跟了五十架機甲。
那五十架機甲飛得還算平穩。
景淩心中煩躁,他到了既定的點位後,左手加重力,右手劃滅制動力。
他的機甲斷了線一般驟然變向,貼着身後的機甲,轉瞬就飛出了他們的視野。
景淩貼着一層重力空間外圍停住,差點就擦進了一層重力空間的邊。
這一連串極限的操作讓他的情緒穩定了些。
“我靠阿瑞斯你在幹嘛,發瘋了嗎?”柳月在景淩的聯絡器那邊怒吼。
“不是要教他們緊急轉向嗎。”景淩冷靜道。
“呃……”柳月無語,“你覺得他們能學會?這一套也就出身灰鷹的波塞冬能每次都十拿九穩了吧。”
“你剛剛要是摔進一層重力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