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六點
,那加速度你能控制住?”柳月道,“不要命了!”
不要命了——
一架機甲被戰艦的大熔線掃中,像是乳酪一樣慢慢融化——
不要命了——
景淩看見那架機甲被融化到一半的時候,裏面漏出了駕駛員的側臉。
那張側臉似乎只是完成印在景淩瞳孔裏的使命,轉瞬間就像從未存在過一樣,被高溫蒸得失了序,飄散成空間裏的氣體。
景淩大口喘着氣,像是被人從冷水裏撈出來一般。
“你聽見我說話沒?”柳月大聲道。
景淩聲音幾乎要穩不住:“我聽見了,我聽見了。”
“你,你沒事吧?”柳月的音量驟然降低。
景淩愣愣地坐在防護措施內,手指像是沒了牽引線一般,整個手掌耷拉在操縱杆上面。
“阿瑞斯?”柳月的音量又高了一點,“阿瑞斯!你說話!”
景淩像是被喊醒了。他的五根手指驟然握住操縱杆,嘴唇翕動:“我們得去Z板。”
柳月疑惑:“什麽?Z板?”
景淩道:“對。”他深吸一口氣,“你記得吧,零零二制作我的時候,本來想把我做成阿波羅。”
柳月像是突然想起來有這麽一回事,誇張地掩飾道:“哦對!對對,所以,你是看到了什麽預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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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淩猜想其他初代神通常都不會跟他提起預言的事,多半是為了照顧他的心理。
聽到柳月措手不及之下拙劣的演技,景淩此刻心中還莫名有些溫暖:“是的,我看到了結局,但我無法原諒自己現在什麽都不做。”
柳月在那邊沉默了很久很久,最後道:“好。”她什麽也沒有問,也許是她也不敢問。
“所有人都帶上?”柳月問景淩。
“都帶上吧。”景淩回答。
零零五盯着屏幕中被放大的視野。
那道熔線和兩顆追蹤彈撞在一起,把整塊屏幕照成了一塊發光的白布。
白布慢慢恢複色彩之後,地面上出現了一個不算特別大的土坑,土坑周圍是灰黑色的廢墟,土坑中只有一兩塊小片的機甲殘骸。
零零五眉頭緊緊皺着。
上次他以為丘比特和波塞冬被增熵彈擊中了,結果才過去一天就給他搞假死——
不過這倒是叫他逮到了雅典娜的尾巴。
當時他就覺得那個惠中将的表情不太對勁,果真是雅典娜假扮的。灰鷹那邊處理下去,雅典娜估計也活不了。
不過現在,維納斯到底死沒死。零零五看着幾乎空無一物的土坑,心裏有點累。
他和零八四連線:“零八四,你要不要下去看看。”
零八四道:“好。”
和零零五并肩的戰艦中脫離出一架大型機甲,零八四又點了一隊人,跟着他一同從二層重力空間往一層重力空間降落。
零零五目送着零八四即将穿過一層重力空間——
一道熔線從背後的折疊點猝不及防地掃中蕾梅黛爾軍的後方一排機甲。
緊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在短短的一秒鐘內,三個折疊點周圍亮如白晝。
零八四緊急停機,掉頭看過來。
這個時候過來的,只能是自由聯盟那一支軍事力量。零零五手下操縱着戰艦後方的熔線蓄能,想道。
不過他們是怎麽知道蕾梅黛爾軍來Z板了的?
“阿瑞斯竟然積極行動了?”零八四在聯絡器裏吃驚道,“他既然看到了結局,又何必努力。”
哦對,阿瑞斯可以預言。零零五将手指移到代表方向的藍色圓圈中,快速瞄準三個折疊點,松手。
阿瑞斯的存在感太低,導致他都快忘了阿瑞斯會預言了。
除了零零五的戰艦,其他機甲和小型戰艦的熔線也蓄好了能,十幾道熔線先後追擊,接續不斷地轟擊在折疊點及其周圍,剛剛暗下去的空間又被炸亮。
柳月兜頭被喂了十幾道熔線。
她集中注意力,手下劃出機甲行進的弧線,左右躲了一回,找準兩道熔線之間的空隙,毫不猶豫地一頭鑽過去。
柳月離開了熔線轟擊的範圍。
後面的自由聯盟機甲被炸熔了不少,少量幸運一些的機甲歪歪扭扭地飛出折疊點,有的被蕾梅黛爾軍補擊掉,有的聚在了柳月身邊形成一圈陣型。
柳月沉聲在聯絡器中道:“自由聯盟軍,用熔線對擊蕾梅黛爾軍的熔線!争取給後面的機甲留下更多的生存空間!”
景淩斜着機身,貼着一道高溫熔線滑出了折疊點。
他第一時間就看到了貼在一層重力邊緣,要下不下的一小群機甲。
景淩沒多想,手下一轉,準備去找柳月——
廢舊的居民樓、破沙發和沒了玻璃的窗框、一個小姑娘和維納斯。
景淩猛地拉住操縱杆。
他想起自己剛剛看到的那架被熔線和兩顆追蹤彈炸碎的機甲,一瞬間就相通了其中關節。
景淩調轉視角。
那一小群機甲原本是要下去找維納斯的。
景淩躲在柳月身旁那一小撮機甲的後頭,觀察着空中形勢。
最大的戰艦赫然橫列在正中央,周圍是些較小的戰艦,漫天的機甲在不停炸裂的熔線中看不大清楚。
他又調出監控畫面。
監控畫面裏什麽都沒有。
景淩第一反應是監控壞了,他按下聯系柳月的聯絡器,也沒反應。
等等——是板塊震動!
景淩瞪大眼睛。
他心中驀地冒出一陣強烈的使命感,驅使着景淩手快過腦袋,松開制動器。
機甲被二層重力空間的重力拉着,從三道熔線之間穿過,越來越快地落向零八四所在的位置。
零零五很快就鎖定了這個高速移動的小機甲,景淩看到一顆增熵彈或是追蹤彈的彈孔已經向他張開,黑洞洞地像是零零二的眼睛。
景淩毫不猶豫啓動機甲隐身,拉上制動器,向一旁竄了幾百米。
增熵彈從他身邊呼嘯而下,擦過一層重力空間的空氣,尖叫着砸向Z板。
景淩再次松開制動器,在空中劃了一道弧線,砸向零八四的位置。
增熵彈沒擊中的那一刻,零零五猛地從座位上站起身,頭上青筋迸出。
他近乎瘋狂地刷新着監控器——沒有、沒有、沒有,監控器裏、視野裏,都沒有那架該死的機甲!
零零五一拳頭砸上聯絡器,可惜被板塊震動影響的聯絡器并沒有任何反應,只是了一聲。
零八四在原地愣着幹什麽,這都愣了快五六秒了,當他真解決不了自由聯盟這幫草班子?
終于,零零五看到,零八四緩緩地動了,向下開去。
零零五大口喘着氣,像是終于重新活了過來。
然而這口氣還沒有喘到底,零零五看到零八四的機甲在一層重力空間被什麽東西猛地撞上了,火焰從機尾處蔓延上來,攀升到機身,然後轟然炸開,他機甲的碎片和火焰瞬間點燃了周圍的機甲。
他們像是一團炙熱的火球,被阿波羅拿神箭投擲向Z板的人間。
零零五瞳孔大睜,不敢置信地盯着那個方向。
然後他終于看到了那架小機甲。
零零五幾乎是生理反應一般松開了早就準備好的一道熔線。
趁着小機甲剛緩過氣來,拉上制動和一層重力空間的重力相抗,緩緩升回來時,那道大熔線毫不留情地貫穿了小機甲。
那架機甲像是乳酪一般緩緩融化。
柳月在遙遠的二層重力空間,看到了融化的機甲中漏出的一張側臉。
阿瑞斯就如平常一般閉着嘴,垂着眼,神色淡然又充滿世俗氣。
然後那張側臉就消滅在了火焰中,化成了永久宇宙裏的一些不起眼的氣體,再不能成型。
作者有話說:
是這樣的,本來零八四是要下去找維納斯,但那個時候維納斯和四八五還沒藏好,也沒擺好祭祀架。
所以實際上阿瑞斯撞炸零八四之後,為維納斯争取到了寶貴的半分鐘,為她成功獻祭增加了更大的可能性。
如果他不撞,副本關閉的唯一希望就沒了。
然後,關于蘇狹的死,她是算計了一波零零五的心理,半賭/博性質,但副本人,都習慣拿命「賭/博」了。
蘇狹賭對了,零零五沒把致命的增熵彈扔給班茗。
但班茗和邱童舟原本仍然是逃不出去的,但雅典娜占了惠中将的位置,用光給他們僞造了假死。
所以初代神原本是搞不定明顯更占優勢的實驗員的,但他們一方面在躲,一方面運氣不錯,一方面又有人在該犧牲的時候犧牲,所以最後好歹是讓汪婉聽獻祭了。
不能怪柳月,也不能感謝四八五,有些結局像是緣定一樣,總歸會到達。阿瑞斯就看得很透徹。
94、亮如黑夜
——班茗沒能最後再看一眼她——
汪婉聽在一層重力空間內看不清天空的情境,偶爾,在旋轉的藍紫色中間,她好像看到了一群即将降落的機甲,然而那群機甲很快地消散成一些光點,被扭曲的視覺顏色剿滅。
她擔心有人會來打斷她的獻祭過程。
零零五絕對不會輕易相信她的死亡,一定會派人下來找她。
四八五将汪婉聽安排在了一處垃圾山的中間勉強藏身,自己跑了出去,準備随時與下來的實驗員或蕾梅黛爾軍周旋。
現在汪婉聽并不能看到她的小身影,也不知道事情到底進展得怎麽樣,她的喉嚨汩汩地向外流着黑血,一直彙聚到她的腳邊。
鼻尖萦繞的臭味似乎和她的血液混為一體,昏昏沉沉地睡在安靜的角落裏。
汪婉聽從來沒有這種事情超出自己掌控的感覺,導致她不斷地在心裏祈禱血能流地快一點。
失血讓汪婉聽的四肢逐漸虛弱,只能靠着四八五牢牢綁在T形架上的繩子讓身體維持豎直。
她想起了雅典娜。汪婉聽忽然又開始擔心,她不知道雅典娜在哪裏,會不會知道她的死亡。
雅典娜會怎麽選擇呢?汪婉聽已經遲鈍的腦中困惑地萦繞着這一個問題,怎麽也推演不出答案。
或許她能夠推演出來,只是拒絕接受。
反正快要死了,只自欺欺人一次,也不算活得糊塗。
班茗和邱童舟來到了剛剛爆炸的地點。
那裏只有一片大土坑,空中的硝煙像是靜止成了一整片薄霧,灰蒙蒙地籠罩在這片街區上空。
街旁,有一些樓被夷為了平地,有些被攔腰炸斷,剩下一半歪歪斜斜地匍匐在硝煙中,像是沉澱下來的巨大灰塵。
班茗走向土坑,想要看看坑中的情況。
邱童舟在他的背後拽住了他的手腕,輕聲道:“前面有人。”
班茗擡頭。
在土坑的對面,遙遙的,硝煙中似乎有一抹粉色。
班茗後退,用氣聲對邱童舟道:“到廢墟後面躲一下。”
兩人靜悄悄地退到被炸成半截的大樓裏,從一樓沒了玻璃的水泥窗框向外觀察。
那抹粉色漸漸清晰,清秀的五官和順滑的羊角辮顯露出來。
班茗有些吃驚:“是那個給我們指死路的小姑娘。”
那個小姑娘臉上并沒有見他們時的那種甜甜笑容,她平靜地走到土坑旁,兩只手自然垂下,仰頭看着天空。
那眼神不像一個小姑娘的眼神,反而更像是一個經歷了很多的中年人的眼神。
班茗忽然想到什麽,低聲道:“她不會是……四八五號吧。”
邱童舟蹲在班茗身旁,聲帶的震動幾乎像是貼在班茗的耳垂上:“最熟悉四八五的人應該是你吧。”
班茗撓了撓耳垂,點點頭:“對,但是我沒見過這樣的四八五號。”
“我也……不太清楚她的故事。”
四八五號在原地等了很久,一動不動,像是凝固了一般。
然後班茗聽到了機甲轟鳴的聲音,它從班茗的後上方漸入,劃了道弧,落在了四八五號身旁的土坑裏。
不止一架機甲,來了有大概五六架。從機甲裏下來了十四個人。
打頭的人穿着薄甲,吊梢眉、丹鳳眼,腰間別了把增熵槍,幾步跨到四八五號面前,揪着她的領子,将她直接從地面上拎了起來,咬牙切齒道:“小四八五,挺能裝啊?”
四八五緩慢地咧開嘴角,一點笑意從臉上滲出來,漸漸擴散開來,蔓延到整個小巧的身體。
她的嘴巴無聲地大張,身體笑到顫抖,眼淚從眼角低滴落,噗地潤濕肮髒的水泥地面。
班茗看到,揪着她的那個男人手腕上的血管使勁到突出,手背上的骨節像是要沖破皮膚。
“零零五啊零零五,你怎麽這麽生氣?”
四八五終于出聲了,她扭出一副荒誕的表情,兩只眼睛直直地望向面前的男人,輕聲問道,“該不會是零八四死了吧?”
竟然是零零五。班茗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地想道。
零零五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從班茗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發抖的肩背。
四八五收斂了一點笑意,冷冷地看了一會兒零零五的表情,然後整個人挂在零零五的手上,四肢下垂,像個破布娃娃一般,頭垂在一邊,似乎很累很累:“我知道維納斯在哪兒。”
零零五擠出兩個字,班茗幾乎沒有聽清:“在哪兒。”
四八五沒有焦距的瞳孔轉動,頭依舊這麽怪異地垂着,只有眼珠子盯着零零五。她散漫道:“不告訴你。”
零零五一只手扯住四八五的胳膊,四八五動也不動。
班茗瞪大了眼睛。
零零五手上使勁,班茗看到,四八五的胳膊被整個扯了下來,鮮血從撕裂處噴湧出來。
零零五的聲音極度高亢:“維納斯在哪兒!”
四八五應該很疼,她兩只眼睛充滿了血絲,整個身體重新緊繃起來,嘴巴張大到不可能的弧度,無聲地尖叫着、尖叫着,抽搐一般在零零五手中痙攣。
四八五就這麽抽搐着,一聲不吭。
零零五的手抓上四八五的另一只胳膊:“維納斯在哪兒!”
四八五似乎腦袋清醒了一點,她斷斷續續地笑起來,像是呻吟,嘴角卻又極度地上揚,她的聲音從嘴角落下來,咬字模糊:“零零五,我和你們不一樣,你難道忘了,我一生是怎麽在實驗室裏度過的嗎?”
零零五胳膊上的肌肉再次繃緊。
班茗低下了頭。
他的面前是灰白的水泥牆,耳朵中卻清晰地聽到了肉體被撕裂的聲音。
邱童舟的手撫上了班茗的後頸。
邱童舟的掌心很溫暖,把班茗拉回了自己的身體中。他這才發現自己在顫抖。
他聽到零零五又一遍問四八五,聲音忽然變得非常冷靜:“維納斯在哪兒。”
四八五并沒有回答他。
過了一會兒,四周響起一陣陣腳步聲,然後又是機甲關門的聲音。
班茗擡起頭。
他看見四八五被扔在土坑旁邊,鮮紅的血跡鋪張在她的屍體底下,兩只胳膊散落在離她不遠的地方。
四八五兩只眼睛向上看着,嘴邊凝固着瘋狂的笑意。
邱童舟的聲音啪地打碎了班茗的混沌:“他們去找維納斯了。”
班茗在腦中消化了一會兒這句話傳達的信息方才理解。他閉上眼睛、轉過身,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睜開眼睛,道:“四八五和零零五的立場不同,和我們的立場應該也不同——她和五二零的關系很好——”
班茗再次平複了會兒心情,方才說下去,“四八五很可能知道維納斯獻祭的方法,她告訴了維納斯。”
“不過之所以現在副本還沒坍塌,或許是因為獻祭需要時間。雖然不知道零零五知不知道維納斯在獻祭,但總之不能讓他找到維納斯。”
班茗盡量平穩自己的呼吸,卻仍舊控制不住發抖:“我們現在能做的,就是保證獻祭的完成。”
“我們去攔零零五。”班茗道。
汪婉聽昏昏沉沉中,聽到周圍忽然吵鬧了起來。
她艱難地擡了擡眼皮,卻只看到了自己的腳下。
獻祭所需的量好像快夠了,汪婉聽沒辦法思考如果被打斷會怎麽樣,她只是下意識地看着眼簾中的一道細流順着身體滴下,彙聚在腳尖,然後再流進底下的被垃圾山的污水染黑的血窪。
視線裏很亮、很閃。
她無法判斷發生了什麽事。
班茗用光了最後一顆增熵彈。
他們仍舊沒能發現維納斯。
這周圍的廢墟很多很雜,廢墟的另一端是個大垃圾山,那垃圾山堆得很高,臭氣熏天,讓人本能地想要遠離。
班茗收身躲在建築物後面,一顆增熵彈從他身邊擦過,轟地從窗口穿過,炸到牆壁上。
零零五無心去殺班茗和邱童舟,又不能被他們的增熵彈擊中,被他們騷擾地煩不勝煩,毫不留情地朝班茗射出兩枚增熵彈。
他也不管射沒射中,繼續讓手下的機甲炸着周圍的廢墟。
牆片被掀開,灰塵一股股地漫開。
還是沒有。
零零五告訴自己要冷靜。
零八四是死了,但是自己必須要讓實驗室繼續存在下去,他要找到維納斯,殺掉她。
不知道丘比特和波塞冬是增熵彈用完了還是被他打中了,終于沒了動靜。
零零五環視着四周。
維納斯會跑遠嗎?他看向離這片廢墟很遠的荒土那頭的另一塊街區。
他總覺得她就在附近。
零零五将視線投在了垃圾山上。
維納斯會藏在這裏面嗎?這個臭氣熏天的地方?
零零五劃開操作面板,手指凝聚了三道熔線。不論在不在,先炸開看看。
三條火舌照亮了灰蒙蒙的霧霭,無聲破空,撞擊在了垃圾山最外圍。
整個垃圾山被熔出了一個大豁口,豁口周圍被點燃,撲簌簌的火焰頓時包裹住了整個垃圾山。
在火焰裏,零零五看到了豁口中央的維納斯。
她被綁在T形架上,頭顱下垂,腳下是一灘黑色的血水。
零零五只愣了一下,然後飛快地拉出一道熔線加一道藏線,瞄準、松手。
廢墟中,無數的視線追随着那道熔線。
它越過廢墟、穿過豁口、奔向維納斯。
然而,它永遠也沒能到達終點。
汪婉聽胸口的那顆心髒停止了跳動——跟着停止的是整個副本世界。
班茗沒能看到汪婉聽的最後一眼,他在副本碎裂前,只記得着火的垃圾山和填滿豁口的熔線。
亮如黑夜。
作者有話說:
結束啦!終于大家都脫離苦海遼,只有犧牲者被留在了從前。
總之,明天是一章關于現實的收尾,後天開新文《廢鐵》,求求預收哎嘿。
95、重建正經群
——生死之外無大事——
班茗坐在校園的長凳上。
他腦中一片空白。
天邊的暗色染上樹冠,慢慢攀升,直至整個校園了無日光,路燈一盞盞亮起來。
班茗維持着一個姿勢,分毫未動。
手機震動了兩下。
他機械地解鎖,點開。
是神組的消息。
“雅典娜:什麽情況。”
“雅典娜:剛剛維納斯進副本的時候我們在一起吃晚飯——她人呢?”
“雅典娜:你們誰看到維納斯了。”
“哈迪斯:@維納斯 @阿瑞斯。”
“丘比特:你艾特阿瑞斯幹嘛。”
“波塞冬:雅典娜問的是維納斯,你傻了?”
“哈迪斯:@維納斯 @阿瑞斯。”
“雅典娜:@維納斯。”
“波塞冬:可能有事吧,等等再說。”
“哈迪斯:有道理。”
“哈迪斯:【委屈】【委屈】”
“哈迪斯:兩個弧狗。”
“丘比特:?”
“丘比特:你為什麽老帶上阿瑞斯?”
哈迪斯沒回他。
“23:56 哈迪斯:@雅典娜 找到維納斯了嗎?”
班茗剛劃開這條企鵝號,手機上方就跳下來一條新消息:“班茗你去哪兒了?”
班茗看了眼備注:楊瓊(室友)。
班茗回複:“馬上回宿舍。”
他收起手機,沿着磚頭路走。
學校的路燈一向不怎麽亮,樹木的影子被潦草地貼在柏油馬路表皮,夜風一吹過便浮動起來。
他的宿舍挨着學校的南門,十二點鐘,連往常熙攘的南門外也空無一人。
店鋪挂上了卷簾門,遮擋住所有微弱的燈光;
小攤仿若白日的夢境,在黑夜裏連一點影子也不肯剩下。
一切都不動了——所以那道站在南門栅欄外、來回踱步的人影格外清晰。
班茗像是被凍住的心髒開始跳動。
他腳下的步伐不由自主加快,不被察覺的渴望驅動着班茗小跑起來,他趴到學校的栅欄跟前,小聲地沖那邊喊:“邱童舟!”
邱童舟不知在這裏來回走了多久,他在班茗沖這裏走來的時候,就站定在原地不動了。
此刻他的手伸過冰涼的栅欄,在班茗側臉摩挲了兩下。在黑夜的寂靜中,他聲音中每一點細微的情感都毫無遮攔:“出來嗎?”
班茗二話不說,後退兩步,助跑蹬上欄杆,握住頂端的鐵條,輕巧翻到了外側。
他給室友楊瓊編輯消息,告訴他今晚不回宿舍,嘴上問着:“你怎麽過來了?”
邱童舟回答:“我把職務調來了這邊,那邊的房也賣了。我重新在學校周圍買了套房子,以後你別住寝室了,我陪你在這邊住。”
班茗愣住了,他從手機界面上擡起頭,去看邱童舟黑夜中的臉龐。
他想問邱童舟,是不是哈迪斯告訴他了劉振林的死亡;
或者問問他效率怎麽這麽高,距離他們離開副本才過了七八個小時,連房産都處理好了——恐怕也有哈迪斯在其中幫忙。但是最終班茗只是抽了抽鼻子,點頭道:“好。”
班茗終于把那條給室友楊瓊的消息發送了出去。他收起手機,湊到邱童舟身旁,打起精神道:“走走,去看看新家。”
邱童舟應聲。
第二天班茗只在下午有一節通識選修課,他一覺睡到了大中午。
起床的時候,班茗聞到了濃郁的飯香,他趕忙換好衣服洗漱。
從衛生間出來的時候,門被敲響了。
班茗沖廚房裏的邱童舟喊:“我去開門!”
他趴到貓眼上往外看。
竟然是柳月。
班茗心中莫名升起了一絲不安,本來随着一覺消散了一些的抑郁又悉數卷回心頭。
他去抓門把手,第一下抓空了。
班茗略略平複心情,再次抓上門把手,給柳月開門。
柳月紮着馬尾辮,眼眶下有明顯的烏黑。她一點妝也沒上,臉色極差,進門第一句話就是:“雅典娜不見了。”
邱童舟端出了最後一道菜,解下圍裙走過來。
柳月踢掉鞋子,一言不發地走到客廳的沙發上,疲憊地癱進去,合上了眼睛。
班茗和邱童舟坐到兩邊的沙發裏。
柳月閉着眼睛道:“雅典娜今天淩晨一點鐘的時候給我發了兩條消息。”
“一條說她一直都找不到維納斯,一條說她去找維納斯了,讓我告訴你們……”柳月睜開眼睛,有些空洞道,“讓咱們別管她了。”
“我收到消息,當即就飛去了雅典娜和維納斯住的地方。那間屋子上着鎖,我撬開之後發現裏面收拾得整整齊齊,就像主人出去游玩了一樣。”
“但是雅典娜不在。”
“我拿不定主意,是找她還是不找,反正我讓人去排查當天的機場、火車站、高鐵站和長途大巴站點了,現在依舊什麽消息也沒有。”
柳月又閉上了眼睛。她的嗓音明顯沙啞了,額頭上也冒出了好多痘痘。
班茗直直地坐在沙發裏。
柳月毫不留情地接受了現實,毫不留情地趕來揭開了班茗刻意去遺忘的事情。
他瞪着玻璃茶幾亮眼的反光角,像是瞪着灼目的熔線和着火的垃圾山。
班茗的視網膜上像是被烙上了那一幕,他耳中是燃燒的哔蔔聲和灰塵的低語,以至于柳月叫他的時候,他根本就沒有聽見。
“丘比特!”
“班茗!”
班茗感覺自己的雙肩被搖晃,将他從着火的垃圾山跟前瞬間拉回窗明幾淨的新家。
他突然有種羞恥感。像是這間屋子是用親人的命換來的。
邱童舟放開班茗的肩膀,低聲道:“沒事了,沒事了。死了的人已經死了,活着的還要好好活着。”
邱童舟這話聽起來很冷靜,但是班茗卻清晰地聽到了他控制不住的、顫抖的尾音,看到了他痙攣的雙手。
班茗拉住他,擠出一點笑容:“嗯,我們都會好好活下去的。”
柳月輕聲道:“你們……還打算找雅典娜嗎。”
班茗松開邱童舟,看向柳月:“我不知道該不該去找她。”
邱童舟坐到班茗身旁,道:“別去了。”
“擔心歸擔心,但是我們可能不但幫不上忙,還會幫倒忙。”
“對了……”邱童舟随口問,“阿瑞斯呢?他知道雅典娜的事情了沒。”
柳月的臉色頓時僵住了,她張了幾次口,都像是被什麽東西塞住了喉嚨,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班茗緩緩轉向柳月:“你怎麽不說話。”
柳月躲開班茗的視線,用胳膊遮住了眼睛。
房間裏很安靜,班茗聽到了柳月有些崩潰的哭聲,它被柳月的胳膊壓着,不甚清晰,就像柳月始終藏在心裏的熱烈的感情。
班茗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
他有種虛幻感,一種岌岌可危的平靜主宰着班茗,讓他一時間搞不清狀況。
他去抓邱童舟:“怎麽了,哈迪斯為什麽哭。”
邱童舟一動不動,手指冰涼。聽到班茗的問話,他方才眨了眨眼,張口想要回答的時候,卻發現嗓子沙啞到失聲。
他咽了口口水,道:“阿瑞斯……恐怕也,去世了。”
六個初代神,最終只剩下了三個。
他們最終沒去找雅典娜。
副本結束後,班茗的生活重新回歸平靜,沒有死亡、沒有變數。
他和邱童舟住在一起,白天邱童舟上班,班茗上學,晚上窩在一塊看看綜藝。
柳月給他倆送來了一只小狗,說是養孩子有助于忘卻。
班茗将信将疑地養起了那只哈士奇。
事實證明,柳月的話是有道理的。班茗看着被哈士奇不小心打翻的垃圾桶和瓜子桶,心裏有點絕望。
他把湊過來讨好他的二哈拍開,頭痛地拿過邱童舟去雜物間取出的掃帚,把垃圾往回掃。
他又一次想要回到接受哈士奇的那個下午,拒絕掉前來安慰他倆的柳月。
邱童舟在教育哈士奇,指着地上的垃圾嚴厲地和它對視。
哈士奇傻乎乎地縮在沙發上瞅它的波塞冬爸爸,咔吧咔吧眼睛。
邱童舟和它對視了不到半分鐘就敗下陣來,悻悻地過來幫班茗收拾東西。
兩人放在茶幾上的手機各自震動了一下,然後都不停地開始時不時就震動幾下。
班茗把掃帚塞給邱童舟,納悶地走過去:“我看看是什麽消息。”
他解鎖自己的手機,看到頂上不停彈出的消息赫然寫着「這是一個正經群」。
班茗點開,發現群主是哈迪斯,他和邱童舟被設成了管理員。
他看着群成員列表發呆。柳月把雅典娜、維納斯和阿瑞斯都邀請進了群,由于是最先邀請的,默認就進了群。
管理員的位置還是六個初代神,仿佛一切未曾變過。唯一不同的是,群主從維納斯變成了……咦?柳月怎麽把群主轉讓給了他?
“江廿:!爺青回。”
“江廿:感恩初代神們解決了副本問題。”
班茗點回聊天界面。
“赫利俄斯:霍,又組起來了啊。”
“江廿:納叔!”
“語文不考到130不改名:納叔是誰?”
“将小:赫利俄斯原名叫納文川,在他還是考生的時候,我們幾個都靠着抱納叔的大腿上分來着。”
“江廿:對對,還有蘇哥。”
“語文不考到130不改名:什麽什麽,蘇哥?”
“将小:蘇哥就是阿爾特彌斯,她和納叔第一批升的神組。”
“語文不考到130不改名:神組?”
“丘比特:@語文不考到130不改名進群勞先細閱群公告,改群名片哦。”
“語文不考到130不改名:好的好的。”
“語文不考到130不改名:公告弧。”
“歸羽:什麽什麽,我沒看錯吧,正經群!”
“觀覃加入群聊……”
“赫利俄斯:迎。”
“歸羽:歡迎!”
“赫利俄斯:竟然這麽快就來了兩個新人?”
“江廿:迎。”
“将小:迎。”
“赫利俄斯:有人去宣群了?”
“泉寂:歡迎!!”
“哈迪斯:我宣了一波。”
“哈迪斯:但是這個人是我拉進來的。”
“觀覃:是的。”
“觀覃:大家好,我是哈迪斯老婆。”
“赫利俄斯:哦豁。”
“哈迪斯:??”
“哈迪斯:滾去看公告去。”
“觀覃:好的。”
“泉寂:哈迪斯有老婆了嗎!”
“赫利俄斯:不容易不容易。”
“哈迪斯:@全體成員明天下午兩點重開我的舊本,想參加的去戲群接龍去。”
班茗默默放下手機。
這群人刷消息刷得太快了。
他對邱童舟道:“哈迪斯又把正經群建起來了。”
邱童舟終于收拾好了桌面,把瓜子桶放到了冰箱上頭,抓了幾把在塑料袋裏,驚訝道:“是嗎?我洗完水果去看看。”
他進廚房洗水果去了。
班茗坐回沙發裏,打開投屏,投上一檔他們最近一直在看的真人秀綜藝,擠開身邊的哈士奇,給端着水果走過來的邱童